晚唐浮生 第10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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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想完畢后,呂琦收拾了一下東西,施施然出了縣學,準備回家。 家里幫他在柳城縣西郊購了塊地,起了座宅子。 建宅子的人手都是從附近村里募來的。 從去年十月開始,一直到今年夏末,朝廷從曹州發(fā)了上萬戶移民過來,營州六縣戶口大增。至今已有兩萬三千余戶、十一萬余口。 新來的人,頭一兩年的日子肯定是很難過的。 以去年十月抵達的第一批曹州移民為例。他們今年收獲了第一批小麥,結果非常慘淡,畝收大概只有六斗上下。 這個水平,與農業(yè)水平較為落后的橫山黨項有一拼了。 前唐之時,北地長期耕作的土地,上田畝收一斛多,好的有兩斛,中田一斛上下,下田不足一斛。平均下來,一茬糧的畝收在一斛上下。兩年之內,一畝地總計可收兩斛有余的粟麥、五六斗雜糧——兩年三熟制。 如果是長期未耕作的肥沃土地,收拾干凈之后,畝收當在兩斛以上。當年黑齒常之在青海軍屯,畝收就超過兩斛。 營州的田地也數(shù)十年沒耕作了,土里積累了很多肥料。之所以沒有獲得高收成,應該還是田地沒料理干凈。石子、雜草等等,都會影響耕作與收成。另外,耕牛、農具也非常匱乏,這個也是一大因素。 呂琦招募的就是新來的移民。 他們現(xiàn)在只能勉強果腹,需要一點額外收入來補貼家用。你只需支出少許的錢糧,就能募來一大群人,前后兩進的房屋很快就給你建好了。 行至家門口時,呂琦突然愣住了。 西南邊的荒野之上,大片營寨拔地而起,營內旌旗林立,營外游騎縱橫。 運糧的馬車充塞驛道,一直延伸到遠方的天邊。 更有那不知哪來的軍士,拿著鐮刀奔向荒野,一捆捆收割著無人問津的干草——在中原,干草是賦外科斂之一,戰(zhàn)事起時,一戶百姓往往要交五束以上,充作戰(zhàn)馬、役畜的草料,但在地廣人稀的荒蕪之地,這玩意真不值錢。 呂琦走近了一些,試圖看得更清楚,但很快被一隊游騎阻住了。 “滾遠點!”一名看起來頗有身份的軍將斥道。 呂琦少年心性,下意識就有些不服,不過在看到武夫們明晃晃的刀刃時,明智地選擇了退卻。 “大郎君切勿與這幫武人起沖突,他們是萬勝黃頭軍的人,從北平押了一批器械過來,屯于營州?!崩掀桶褏午M了門內,小聲說道。 呂琦心下恍然,又有些憂慮。 看樣子,明年很可能要爆發(fā)大戰(zhàn)啊。 從營州進攻契丹,確實非常方便。大軍于此北上,直逼迭剌部腹地,迫其決戰(zhàn)。 安東府那邊也可以想辦法,征召府兵沿著大遼水進軍,收拾契丹人在遼西的部落,甚至可以聯(lián)合渤海國一起殺過去,契丹人左支右絀,會怎么辦? 只是,他終究還是有些擔憂。一旦失敗,營州這邊就算是完蛋了,契丹趁勝進軍的話,這幾年的擴張成果怕是都要吐出去——安東府、營州、濡州等等,一旦淪陷,將會發(fā)生多少慘劇? 呂琦不敢想。 ※※※※※※ 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雪頭子,迅疾地打在屋頂瓦片上,發(fā)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路上散落著很多牲畜糞便,提著背簍的少年熟練地將其撿拾起來,放入筐中。每撿完一坨,臉上就露出歡快的笑容。 道旁驛站之內,人頭攢動。酒酣耳熱之際,大伙便高談闊論起來,時不時還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湊近了仔細看看,穿著綠袍的小官絲毫不顧忌形象,衣袖上滿是油污,還在與人拼酒。 武夫一只腳蹺坐在那里,倨傲無比,嘴里偶爾蹦出一點下流段子,惹得眾人紛紛叫好。 商徒繪聲繪色地講著從北平聽來的真真假假的消息,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小廝們來回穿梭,不斷送上一籠熱氣騰騰的蒸餅,很快就被這些人一掃而空。 這就是生活啊! 銀鞍直隊正種彥友推開虛掩的木門,向外望去。 “呼!”冷風倒灌進來,讓每個食客都皺起了眉頭。 冷風一吹,種彥友的腦袋稍稍清醒了一些。 驛站后就是一個牲畜欄,圈了不少羊。寒風大起,雪花飄落,綿羊緊緊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十余名婦人和孩童躲在驛站木墻后鍘草。他們的臉凍得通紅,手指開裂,腫得像胡蘿卜一樣,但手底的動作絲毫不慢。 牲畜欄旁邊是幾顆孤零零的大樹。 其中一棵樹上的鳥窩碩大無朋,種彥友從沒見到這么大的,好似鳥窩中的宮殿一般。但此時已人去樓空,不見蹤影。 大樹外面,就是無盡的荒野了。 “轟隆??!”罕見的冬季悶雷響起。 雪漸漸大了起來,將整個荒野盡數(shù)籠罩。大地一片白茫茫,半個人影都看不到,仿佛亙古以來都是如此。 種彥友轉身看了看聲浪陣陣的驛站,又望了望荒涼孤寂的原野,心底涌起一陣不真實感。明年要廝殺的地方,原來是這般風貌啊,與人煙稠密、村鎮(zhèn)遍地的中原,確實大不一樣。 “走了!”李守信從驛站內走出,看著鵝毛般的大雪,長嘆一聲,道:“不知還能不能順利抵達上京。” “聽聞渤海人有狗拉爬犁驛站,或許不成問題。”種彥友說道。 李守信聞言哈哈大笑,道:“那可得試一試。” 種彥友喊了一聲。 北風呼嘯,他的聲音有些不真切,但正在隔壁休息的九名銀鞍直武士還是聽到了,第一時間收拾停當,將馬牽了過來。 “等等!”驛將挺著肥碩的大肚子沖了出來,將一個籃子放在李守信、種彥友等人腳下,道:“我老了,上不得陣了。你們好好打,一定要將契丹人給砍翻。這是幾袋馬奶酒,路上御寒用。小小心意,就別推辭了?!?/br> 李守信看著筐里的六七個牛皮水囊,奇道:“你怎知要打仗?” “全營州都知道了?!斌A將笑道:“又是屯糧,又是送器械的,誰還不知道咋回事啊?你們是信使吧?軍情緊急,就不耽擱了,東西帶上,路上暖暖身子?!?/br> 李守信讓人取來一個包裹,從中摸出一緡錢,直接塞到驛將懷里,笑道:“此物甚妙,但不能白取。” 說罷,翻身上馬,道:“少年結客散黃金,中歲連兵掃綠林。渤海名王曾折首,漢家諸將盡傾心……” 十余騎很快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驛將站立良久,驀地突然跑回后廚,將正在燒火的長子一把揪了出來。 兒子一臉懵逼,不知何為。 驛將又返回臥室,扛出了一柄寒光閃閃、保養(yǎng)極好的重劍。 “嘭!”重劍被擲在雪地里。 “從今日起,你不用引柴燒火了,把已經荒廢的武藝撿起來,明年隨軍出征?!斌A將說道。 兒子傻愣愣地撿起重劍,下意識揮舞了兩下,中斷兩年的感覺又回來了。 “阿爺怎地突然想開了?”兒子抹了抹臉上的煙灰,問道。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有些人,不該被栓在田舍間?!斌A將說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去搏富貴么?想好了就練下去,殺契丹人,或被契丹人殺,縱死不恨?!?/br> “縱死不恨。”兒子高高舉起重劍,狠狠劈下。 枯木應聲分為兩半。 第051章 歷史輪回 阿保機收到痕德堇可汗嘔血的消息時,正在與韓知古說話。 “邵樹德其人如何?”阿保機穿著厚實的皮裘,看著門外一望無際的雪原。 大雪壓著黃泥、樹枝編成的房屋,幾乎要將它壓垮。 “嗚——”寒風帶著惡意,順著墻壁的縫隙溜了進來。 奴隸們麻木地坐在塞滿葦絮的麻袋上,渾身瑟瑟發(fā)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對抗即將到來的嚴冬。 這還是白天,如果是寒冷的黑夜,又有多少奴隸會無聲無息地倒在冰冷的泥地里呢? 對秋天被擄掠而來的渤海人而言,這個冬天注定難熬。 “年歲不小,白發(fā)甚多,看起來已無太多雄心壯志。”韓知古說道:“晉陽有傳言,江西龍虎山有仙丹,啖之得長壽。邵樹德看起來非常心動,連遣大軍南下,欲攻伐江西。” 阿保機眼神一凝,皺眉思索。 他還年輕,對仙丹之事不屑一顧。但他不敢確定,當他到了這般年紀的時候,是否還能如此豁達? 唐太宗李世民年輕時也很豁達、通透,但年老之后,看得開嗎? 纏綿病榻甚久的痕德堇可汗,前幾天還遣西樓虞人遙輦咄于至各地尋訪仙師,又派人四處去求神藥,看得開嗎? 越是富貴過的人,越不能平靜地離開。 所以,韓知古這話,他信了幾分——但不會全信。 “他真派人去江西了?”阿保機問道。 “用在江西的兵不下五萬。這會還沒選定主帥,有可能會親征,那就是禁軍主力南下了?!表n知古說道。 阿保機緩緩點了點頭。這事他會去找商人查證,是不是真的,一問便知。 “河東怎么樣?”阿保機又問道。 “朔州、石州、嵐州、太原、潞州,四處皆反。雖被平定,然局勢并不安穩(wěn),很難說還會不會叛亂。”韓知古回道。 阿保機聞言,心中喜悅。 這種事情騙不了人,韓知古不是一個人去的,找其他人打聽一下,便知此話真假。 如此看來,邵賊也是麻煩纏身,一時之間或沒法找契丹麻煩? 阿保機暗暗松了口氣。 只要再給他一年時間就行。無需多,一年即可! 痕德堇可汗活不了幾天了。他死之后,立刻就要選舉新汗,然后柴冊祭天。 走完這個流程,他就是契丹八部新的可汗了。 當了可汗,自然好處多多。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支使各部貴人,調用比以前更強大的力量,做比以前更大的事。 而且契丹最近幾任可汗,都是事實上的終身制。只要選上了,就可以一直做到死。他還年輕,有這些便利,最終一定能夠收拾掉那些不聽話的酋豪,真正一統(tǒng)八部。 這個狗屁部落聯(lián)盟,他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