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9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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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廬睹姑,你可知如今天下大勢?”耶律滑哥強迫自己回過神來,嚴肅地問道。 余廬睹姑依舊不答。 滑哥并不氣餒,自顧自說道:“后魏知道嗎?一統(tǒng)北地中原,于遼西置郡、駐軍,震懾四方。如今大夏已快一統(tǒng)北地,蜀中也不日可下,這等威勢,屠滅契丹,易如反掌耳。” “草原那么大,潢水待不住,就跑其他地方去,夏人還能一路追過來么?”余廬睹姑終于說話了。 聽到她反駁自己,滑哥不怒反喜。你愿意開口就好,就怕你不說話。 只見他醞釀了下情緒,用一種略顯悲哀的語氣說道:“誠然,確實可以逃遁。但能跑哪里去呢?到最后還不是和先祖涅禮那會一樣,被別的什么部族奴役?余廬睹姑,你捫心自問,愿意偉大的八部契丹被韃靼、室韋之類的賤種奴役么?” “滑哥,不學無術的你,又從哪里學來這些話術?”余廬睹姑難得正視了一下這個堂哥,問道。 滑哥聽了哈哈大笑,道:“余廬睹姑,我又不是沒心沒肺之人。如喪家之犬般四處奔逃,受盡屈辱,被人打了不敢還手,被人罵了不敢還口,還得小意巴結(jié),生怕惹惱了什么人。試問你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得洗心革面,拼命做事?” 余廬睹姑看著滑哥還有些紅腫的雙頰,默默嘆了口氣。 “好了,不說這些煩心事?!币苫鐢[了擺手,道:“余廬睹姑,我知道你不甘心。但如今這個世道,咱們不能奢求太多。你聽說過麟州折氏嗎?” “聽說過?!庇鄰]睹姑點頭道。 “不錯。但諒你也不知道,折家出了皇后、樞密使、禁軍大將,地方州縣官員二十余,在夏國可是除邵氏外的第一豪門?!币苫缳u弄著自己打聽來的消息,得意洋洋地說道:“但在二十年前,折家又算得了什么?邊地豪強罷了,也就和幽州李思乂、李能之輩差不多?!?/br> “你可曾聽聞過橫山野利氏、沒藏氏?” “他們在橫山之中修起了金碧輝煌的宅邸,其豪奢程度,連痕德堇可汗都望塵莫及。兩族子弟有數(shù)百人在軍中效力,嫡脈女子一個勁地送往宮中,服侍當朝圣人?!?/br> “但在二十年前,他們對邵圣還很不服氣。沒藏氏更是助力宥州拓跋氏,與邵圣交兵,招致慘敗。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這兩族的富貴,天下為之側(cè)目?!?/br> “還有那河中封氏,本一落魄士族,卻時來運轉(zhuǎn),成為新朝頂級士族之一。就因為封家姐妹倆被圣人擄去,生下了孩兒。這是他們的運氣啊,若換成現(xiàn)在,封氏姐妹跪在圣人面前,圣人估計都沒興趣。” 耶律滑哥滔滔不絕地講著,說到后面,自己都興奮起來了。 “滑哥,你前面說的還馬馬虎虎,但越到后面,越不像話。”余廬睹姑板起臉,斥道。 “唉,你怎么聽不明白呢?我都是為你好,為你們娘倆好啊?!币苫玳L嘆一聲,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枉你當奧姑這么多年,怎么就不知好歹呢?折氏先不論,野利氏、沒藏氏發(fā)跡之途,你可有所悟?” 余廬睹姑冷笑一聲,道:“跳得越高,死得越快。按你所說,沒藏氏、野利氏富可敵國,又不懂養(yǎng)晦,即便當朝圣人念舊情不管,新君繼位之后,怕是也要被料理了。這種人,有什么好學的?” 耶律滑哥張口結(jié)舌,直接給整不會了。 “當年罨古只何等英明神武,論武藝、論本事、論威望,你爺爺釋魯哪點比得上人家?”余廬睹姑繼續(xù)說道:“但罨古只越是耀眼,越為同族兄弟所嫉,最后生生被玩了一把,夷離堇之位被釋魯奪去。這些秘辛,你比我清楚?!?/br> “你……我……這個……不是……”滑哥像是卡頓了一樣,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余廬睹姑見他那副傻樣,卻輕輕嘆了口氣,只見她輕撫著女兒的面龐,良久無言。 她是奧姑,女兒也是奧姑,母女倆的命運也是一樣的。 作為阿保機的meimei,她嫁給了蕭室魯,用來拉攏乙室部的人。 作為她的女兒,重袞的婚事其實也有眉目了。阿保機屬意將其嫁給自己的堂弟、耶律偶思之子耶律羽之,進一步鞏固他在迭剌部內(nèi)的地位。 耶律羽之今年十五歲,重袞十二歲,明年正好成婚,還是讓人羨慕的舅甥婚。 想當年,她也是在這個年紀嫁給了蕭室魯。余廬睹姑一時間心緒翻滾,阿保機這個人,從來就沒把她們這些親人放在心上過,功利之心實在太重。 她們母女被俘的消息已經(jīng)已經(jīng)傳回去了吧?阿保機會怎么做?收了她的兀魯思,留給他女兒質(zhì)古? 室魯在乙室部的兀魯思怎么處理?留給新近投靠他的人? 余廬睹姑內(nèi)心亂糟糟的,一時間也陷入了微妙的情緒之中。 “余廬睹姑,契丹這個情形,怕是打不過夏人了,即便將來沒藏氏、野利氏沒什么好下場,咱們耶律氏也不一定就和他們一樣……”滑哥仍在做著最后的努力。 余廬睹姑又嘆了口氣,道:“滑哥,你不過學了幾手,什么都不懂,就來勸我,都不知道說你什么好?!?/br> “嗯?”耶律滑哥有些懵,不知何意。 “耶律氏要想不被人秋后算賬,只有一個辦法?!闭f到這里,她招了招手。 滑哥轉(zhuǎn)頭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幾個健婦,悄悄湊近了。 “只要部落還在,一切就還有機會?!庇鄰]睹姑輕聲說道。 “你這是——不打算降了?”耶律滑哥傻傻地問道。 “降了,才有可能保住耶律氏。晚了,可就什么都沒了?!庇鄰]睹姑的聲音越來越低:“草原那么大,夏人總不可能把所有人都遷走。這沒有任何意義,你走了,讓出了草原,很快又會有別的部族過來占據(jù),一樣能發(fā)展壯大。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扶植一個聽命于你的部落。” 滑哥一聽,豁然開朗,原來是這么回事! 同時也有些害怕,得虧余廬睹姑是女人,如果她是男的,迭剌部估計樂子會很大。 “那你——”耶律滑哥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敢小看余廬睹姑了。 “我已被俘,這輩子可能都回不了草原了?!庇鄰]睹姑苦澀地一笑,道:“但迭剌部還有機會。這是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有我認識的親人,有我年少時傾慕的英雄,有我縱馬馳騁的草原,有我太多的回憶……” 耶律滑哥聞言,也低下了頭。 是啊,誰又心甘情愿給人當狗,并帶著他們殘害同族呢?若不是沒有辦法,他也不至于混到如今這個地步。 “回去告訴夏國的大官?!庇鄰]睹姑深吸一口氣,道:“我是無上可汗的俘虜。按照草原規(guī)矩,便是他的奴隸,送我去見可汗吧。另外,我也是奧姑,行走八部多年,結(jié)識的貴人甚多,洞悉八部內(nèi)情??珊谷粲写乖?,我定當一一解答?!?/br> “是?!眱扇说慕巧诓唤?jīng)意間悄然易位,耶律滑哥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正準備出門,又被余廬睹姑喊住了。 “你再提醒一句?!庇鄰]睹姑說道:“草原廣闊,不是那么容易打的。此時八部一定人心惶惶,若一味強攻硬打,反倒促其內(nèi)部團結(jié)。若稍稍緩一緩手,減輕點壓力,或有奇效?!?/br> “余廬睹姑,你可真——”滑哥背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復雜。 余廬睹姑又和女兒摟在一起,不看他了。 第081章 詰問 整個六月,營州都處于一種混亂無序的狀態(tài)。 夏人在臨渝關外的據(jù)點,至今只恢復了兩個。攻打營州,也只是積極防御的一部分,原本只是想打退契丹的這次進攻,穩(wěn)住陣腳就算完事了。 可誰成想,一下子搞得太大了。 李存孝率部生擒蕭阿古只,大破契丹主力,高家軍反正之后,營州便再沒什么值得一提的武裝力量了。 從營州往東,契丹人在唐代舊軍鎮(zhèn)的基礎上安置移民,然后于白狼水、大遼水之間的沼澤地帶改造環(huán)境,設置鄉(xiāng)村,看似搞得風風火火,但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一切處于草創(chuàng)狀態(tài),城池不夠堅固,民心不夠安穩(wěn),軍力極為寡弱。 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便使得這些移民點完全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甚至出現(xiàn)了騎兵破城的奇景。 而李存孝也是老手中的老手。他拼到受創(chuàng)四五處,衣甲盡碎,跑廢、傷亡好幾匹馬,也咬著牙緊追不舍,最后把契丹潰兵都快追哭了。 哪一坨人多,他就往哪追,往哪殺。死死咬住,不給你調(diào)整的機會,不讓你進城喘息,和你拼意志,拼體力,拼武藝,追得契丹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遇到城池都不敢停留,一窩蜂地跑進廣闊的草澤之中碰運氣。 這種程度的追殺,簡直就是殺父仇人般了,實在少見。而效果嘛,自然也好得出奇——各城依次陷落,阿保機開拓營州的大業(yè)瞬間崩盤,損失難以估計。 六月下旬的時候,粗粗的統(tǒng)計才終于傳回:俘斬賊兵近萬,得城六座,獲民七萬余,牛羊財貨難以計數(shù)。 營州大地上還殘存著的契丹勢力,在聽到李存孝之名時,無不聞風喪膽,紛紛走避。 當然,主動來降的部落也不少。 六月十二,有一霫人小部落來降,計有五千余人、牛羊八萬。 六月十六,一室韋部落來降,有口七千、牛羊十萬。 六月二十一,懷遠鎮(zhèn)長吏、高句麗人高說率軍民數(shù)千來降。 六月二十五,粟特胡商康茂用殺契丹渤錯水都督大普求,領粟特兩千余戶來降。 ※※※※※※ 正所謂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坐鎮(zhèn)營州的赫連雋也是第一次知道,營州大地上竟然生活著這么多雜七雜八的部族,且多種生活方式并存,有放牧的,有種地的,有漁獵的,甚至還有做生意的——從北朝開始,粟特人就到處鉆營,做生意是一把好手,還喜歡投資地方軍政事務,妄圖以小博大,甚至這會連南方都有大量粟特人生活,有那么點猶太人的味道了。 “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啊……”赫連雋看著聚集在營州城外的各個部落首領、官吏、族長等等,十分感慨:“就這個鳥樣,阿保機趁早回家抱孩子吧。” 可不是么?統(tǒng)治基礎怎么會這么差的?一場慘敗,地方上遍地烽煙,人人皆反,可見之前的統(tǒng)治有多么不得人心,純粹就是靠契丹八部的武力硬壓下來的。 赫連雋覺得,即便他們這次不來打營州,即便讓阿保機再穩(wěn)定發(fā)展個二三十年,即便讓阿保機選上可汗,成功建國,估計也好不大哪去。 契丹人,就不像能成事的樣子,比突厥、回鶻都不如。 “這個康茂用,為人jian詐,居心叵測,赫連將軍最好留點心。”余廬睹姑穿著一身大紅色的獵服,女兒蕭重袞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這是她倆被俘后首次出現(xiàn)在公開場合。 “奧姑知此人?”赫連雋問道。 “營州粟特人不少,明面上就有數(shù)萬之眾,私底下或許更多,反正契丹也沒能力清查戶口?!庇鄰]睹姑說道:“粟特就沒好人。” 赫連雋哈哈一笑,沒有說話,但侍衛(wèi)親軍中的不少武士卻對余廬睹姑怒目相向。 這些人多來自洪源宮和榆林宮。河西、河套地區(qū),突厥、昭武九姓余孽以及他們的混血后裔極多,加入無上可汗奴部的自然也很多。余廬睹姑這是赤裸裸的“種族歧視”了,他們當然很不爽。 “拜見赫連將軍。”二人說話間,一大群酋豪趕了過來,跪地高呼。 “拜見奧姑。”拜完赫連雋,這些人又跑到余廬睹姑身前跪拜。 “高說,通定鎮(zhèn)將高咨為何不降?他是你的侄兒,你該去勸他來降。如果不成,便殺了……”余廬睹姑說到一半停下了。 頤氣指使慣了,差點忘記了自己身份。 赫連雋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跟在他們身后的高思繼也神色微動。 圣人剛剛降下德音,令重修和龍宮,赦免余廬睹姑、蕭重袞之罪,著其招撫營州諸部。沒想到這女人還真是一點不客氣,讓赫連雋有些驚訝。 不過他是侍衛(wèi)親軍將領,最忌諱結(jié)交當朝內(nèi)外官員,這是很影響前途的事情,因此在說了一會話后,便離開了,將這邊的事交給高思繼、余廬睹姑之類的地頭蛇來辦。 “高說,剛才我說的話并不是開玩笑。阿保機肯定不會來救你們了,此時不降,被李存孝打過去,怕是要屠城,你好好想想?!焙者B雋一走,余廬睹姑便放心大膽地開始了威脅。 “兩位奧姑,你們這是……”高說有些吃不準。蕭室魯不是死了么?怎么還這么囂張? “我們被無上可汗所掠,自然是他的閼氏?!庇鄰]睹姑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底去不去勸降?” “去!去!”高說連忙說道。 高說退走后,余廬睹姑又喊來一人,道:“拔野古,你說舉族來投,結(jié)果就三千口人?騙誰呢?” 拔野古在余廬睹姑這種熟悉內(nèi)情的人面前不敢撒謊,只能苦笑道:“奧姑恕罪。還有一些人在禿黎山,沒敢過來。去年奧姑你吊死了涅哥,大家都怕?!?/br> “讓他們五日內(nèi)趕來營州,否則……”余廬睹姑否則了半天,發(fā)現(xiàn)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了權力,也沒法依靠影響力來cao控他人,只能威脅道:“可汗盛怒,禿黎山將寸草不生。” 拔野古嚇了一跳,連連磕頭,表示這就派兒子回去傳訊。 蕭重袞看著母親對這些首領們連嚇帶罵,非常佩服。 余廬睹姑轉(zhuǎn)過身來,輕撫著女兒的臉,道:“重袞,對這些人不能和顏悅色。他們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知道你有多厲害。便是大夏圣人,掩有半個天下,在這些愚昧的頭人心里,可能也就一個大一點的部落汗王罷了。他們是真不知道大夏有多大,有多富,有多少兵,你講了他們也不懂。他們只畏懼武力,草原風俗一貫如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