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9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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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夏軍大舉增兵南皮,比之前要猛烈數(shù)倍的攻城戰(zhàn)即將展開,守軍心神搖曳,士氣受挫,已成必然。 這座城,不好守了! 這是盧彥威心中升起的明悟,即便他剛剛射殺了一名勸降之人。 “盯緊李存璋的動靜。”下了城之后,盧彥威找來親將、幕僚,悄悄說道。 親將、幕僚們都跟了他多年了,對自家主公知之甚深。此言一出,便知他戰(zhàn)意不堅,想要跑路了。 但就這么跑了,似乎又不太甘心,想盯著晉軍的動向。如果晉軍還想打下去,他可能會繼續(xù)堅持。如果晉軍不想打了,那么滄景必敗無疑,他便要考慮后路了。 “大帥,衙內(nèi)還在清池呢?!庇H將提醒了一句??吹贸鰜?,他有些猶豫,不愿像盧彥威那般,拋棄妻子跑路。 “糊涂!”盧彥威狠狠瞪了親將一眼,斥道:“都什么時候了?大丈夫當不拘小節(jié)。咱們退往幽州,先喘口氣。待整頓完畢之后,還有殺回來的機會?!?/br> 親將被他的目光逼得面紅耳赤,只能連聲應是。 “再者,滄州雄城,哪那么容易告破?”盧彥威想了想,又補救了一句:“放心,晉王即便要走,也只是暫時撤退。滄州堅持幾個月,等到永濟渠封凍,夏人沒法通過水路運糧,還支持得起這么多大軍征戰(zhàn)嗎?不可能的。屆時,或許便是我等重返滄景的良機啦。” “大帥果然老成持重?!庇H將舒了一口氣,贊道。 “大帥高見?!蹦涣殴傲斯笆?,有氣無力地說道。 幾個藩鎮(zhèn)聯(lián)手,都沒能擋住夏賊。等到晉兵撤了,王镕縮回去了,你還想打回來?做夢呢。 但話又說回來了,人啊,有時候就需要自己騙自己,給自己一個心安理得跑路的理由。 沒意思得緊,唉! “咚咚咚……” “殺!殺!殺!” 城外夏軍的殺氣直沖云霄。勸降不成,便要硬來了,血腥的廝殺馬上就要爆發(fā)。 盧彥威的心中下意識抖了一抖。 ※※※※※※ 滄州城外,一個齊整的方陣正在大步開進。 戰(zhàn)馬在兩側(cè)奔馳,箭矢于空中飛舞,鼓聲之下,無論是百戰(zhàn)余生的精銳,還是初出茅廬的新人,全都大吼一聲,挺槊直上,與敵人絞殺在一起。 雙方大概各三四千人的樣子,裝備精良,技藝嫻熟,一時間難以分出勝負。 但打仗嘛,誰說一定要公平?jīng)Q斗的? 東路軍招討使臧都保大手一揮,旗號連連變幻。很快,又是數(shù)千將士起身,緩步前進。 對面晉軍也投入了一個方陣,迎面而上。 嗯,有點香積寺之戰(zhàn)的意味了。雙方一個方陣打崩了,潰兵從陣與陣之間的通道溜走,后面的生力軍方陣頂上來。而潰兵在后陣被收容,整頓一番之后,當做新的預備隊。 古來冷兵器交戰(zhàn),大多數(shù)勝負在短兵相接之后,很快就能決出來。但香積寺之戰(zhàn)是一場漫長而殘酷的絞rou機式的戰(zhàn)役,雙方不知道被打崩了多少個方陣,戰(zhàn)線每每出現(xiàn)缺口,預備隊便頂上來,將敵人反推回去。 于是,便出現(xiàn)了戰(zhàn)爭史上的奇觀,冷兵器野戰(zhàn)過程中,死于正面交戰(zhàn)的人,可能比潰敗后被追擊殺死的人還要多。雙方的傷亡率遠遠超過了傳說中的5%、10%、20%,甚至更高,完全就是殺紅了眼的節(jié)奏。 從軍事原則上來說,這樣的會戰(zhàn)是不應該打的。唐軍雖然贏了香積寺之戰(zhàn),但精兵強將被一掃而空,是純純的慘勝。安史叛軍雖然敗了,但拉了很多唐軍精銳墊背,也沒虧到哪里去,接下來的戰(zhàn)事得以繼續(xù)膠著、僵持。 今日夏、晉雙方的交戰(zhàn),和那場蕩氣回腸的大戰(zhàn)差遠了。 夏軍士氣如虹,兵力眾多。晉軍已經(jīng)得知后方有變,士氣不振,兵力也有些不足。在臧都保投入第三批人后,晉軍不跟了…… 從空中俯瞰下去,黑壓壓的武士在曠野之中反復廝殺,血流漂杵,至死方休。 一個藩鎮(zhèn),花很多年才培養(yǎng)出一名精通多種兵器的士兵,給他配上全套裝備,一年支付二十多緡錢的賞賜,打了好多場大小戰(zhàn)役,僥幸活到現(xiàn)在。這種人,武藝純熟,經(jīng)驗豐富,是戰(zhàn)場上的活化石,在騎兵沖陣之時敢變陣,騎兵潰退之時敢提刀追殺,被騎兵圍困之時談笑自若,今天全他媽給你報銷了。 而這樣的戰(zhàn)役,在歷史上的晚唐五代,不是一場兩場,也不是十場二十場,可能不下百場。 還好,整場戰(zhàn)斗并沒有如香積寺之戰(zhàn)那么殘酷,晉軍正面沖不破,側(cè)翼又受到威脅,很快潰敗了下去。 夏軍奮勇追殺,一直殺到賊軍營寨前,方才收兵回營。 至此,戰(zhàn)斗結(jié)束。從始至終,滄州城內(nèi)的守軍像死人一樣,沒有任何動靜。 滄景武夫,不過如此! 晉軍營寨內(nèi),李存璋臉色鐵青地看著敗退回來的一干將佐,有心殺人,但想想被夏人掛在旗桿上的平州刺史李存實、臨渝關(guān)鎮(zhèn)使李存顥的首級,又長長嘆了口氣,終究沒動手。 李嗣恩、李嗣本、李存矩三人暗暗松了一口氣。 今日這場廝殺,本非眾人本意。實在是僵持日久,戰(zhàn)又不戰(zhàn),退又不退,不如打上一場。另外,李存璋也存著打贏夏人,然后趁勝撤退的念頭。 無奈,今天打輸了,接下來的撤退怕是不會很順利,除非他們不跑了,直接躲進滄州城,但那與找死何異? “留守,大王那邊,到底何意?”沉默了半晌后,李嗣恩壯者膽子問道。 他是薊州刺史,但薊州已經(jīng)被夏人突襲攻取,家人都失陷在城內(nèi)了。他是真的想走,急著趕回去收復地盤。但晉王沒下令,留守也不肯擔干系,卻不好一走了之了。不過心中依然憂愁,故出言相問。 “你問我,我問誰?”李存璋直接嗆了一句。 李存矩無奈搖頭。他是盧龍軍使,但盧龍軍的駐地平州也丟了,軍心有些浮動,不然也不會被夏人一戰(zhàn)擊敗。 李嗣本則一言不發(fā),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失望和迷茫。 李存璋看著這幾個敗軍之將,越看越氣,直接甩手出了營帳,又一連派出了好幾撥使者出發(fā),前去面見李克用——事只有一件,即請求撤軍。 他很清楚,越往后拖,士氣就越低落。今日還能與夏軍野戰(zhàn)比劃兩下,待再過十天半月,怕是一上陣就大敗而回。仗,顯然不能這么打。 第031章 止損 “嗖!”一箭飛出,一名夏軍副將騎術(shù)高超,險之又險地避過。 剛從馬山起身,迎面又一箭飛來,正中咽喉,慘叫一聲后栽落馬下。 李克用的臉上沒有絲毫喜色。 他又連連施射,幾乎箭無虛發(fā),連斃數(shù)人。 對面的夏軍也毫不示弱,箭雨來得又快又急。李克用的親兵手執(zhí)大盾,護得嚴嚴實實。 但終究百密一疏,還是有一根箭矢飛來。 電光火石之間,李克用撲倒在馬背之上,將其避過。然后不起身,雙手持弓,直接一記臥射,將偷襲他的夏兵射落馬下。 馳射、側(cè)射、臥射、背射、左右開弓,李克用直如戰(zhàn)神一般,斃敵無數(shù),其中很多都是高價值的軍官。 但他打著打著,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兵越來越少,也不知何時就被人干掉了。 暗罵一聲后,施展了一記回頭望月,連發(fā)兩箭,斃殺一人,然后大聲招呼著撤退。 晉軍訓練有素,很快脫離了接觸,一陣風般地撤走了。 夏軍也勒住了馬,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有余悸,沒有追擊。 晉軍撤到了數(shù)里之外,也停了下來。 李克用眉頭緊鎖,年紀大了,體力不如以往。若擱二十年前,他帶人沖殺的陣,還沒有拿不下的。 不遠處的一條小河邊,最后一輛馬車也過了河。 車上滿載各類財貨,押送的軍士喜氣洋洋,不住催促趕路。 “就這點志氣。”李克用啐了一口,下馬休息。 打來打去,又回到了搶劫的老路上,這其實也是他默許的。 這幾年,李克用整頓軍紀,明面上不準搶劫了。但河東無錢,武夫們的待遇越來越差,這時候你就得從其他方面補償他們,軍紀整頓也就無疾而終了。 沒有錢,還要整頓軍紀,誰他媽陪你玩? 武夫們先自己吃了點東西,然后也給馬兒喂食了鹽水、干糧,一切準備妥當之后,李克用下令撤退。 回程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救援滄景的戰(zhàn)爭,河東算是半途加入的,但也打了不短的時間了。他親自督戰(zhàn),甚至屢次沖殺,將士們其實是比較賣力的。而他親自沖殺的戰(zhàn)斗,基本都贏了,但整體戰(zhàn)局卻始終沒有得到改變,這是為什么? 好吧,他其實知道其中的原因,只不過不愿意承認罷了。那就是夏晉雙方的實力對比,已經(jīng)有了質(zhì)的差距,你即便戰(zhàn)術(shù)上贏了再多,但整體戰(zhàn)略不斷失敗,被動是必然的。 “他媽的!”李克用一甩馬鞭,當先而走。 軍士們絲毫不見怪,催馬跟了上去。晉王生悶氣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他們早就習慣了。 一路撤回林慮縣后,李克用自顧自地回了縣衙。 “夫君,喝點茶水吧?!眲⑹嫌H手端上來一碗茶,柔聲說道。 李克用接過茶水,一飲而盡。 劉氏轉(zhuǎn)到他身后,輕輕替他按揉肩膀。 李克用也不說話,靜靜享受。 良久之后,劉氏停下了手,見茶水已經(jīng)凉了,便吩咐親兵再煮一壺。 “不用了。”李克用擺了擺手,說道。 親兵應聲而退。 劉氏又端來親手做的點心,捻了一塊塞到李克用嘴里。 李克用一開始不愿,但在劉氏堅持之下,還是吞了下去。 “好吃嗎?”劉氏笑問道。 “馬馬虎虎?!崩羁擞谜f道。 “那回晉陽之后,妾再多做點?!眲⑹闲Φ?。 李克又沉默了。 “夫君,該下決斷了?!眲⑹系吐曊f道。 李克用猛然起身,在廳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幽州的消息,當然早就快馬傳遞到了這邊。說實話,李克用一開始還是很慌張的,想要立刻撤軍,全軍救援幽州。不過長子落落向他保證,夏賊兵鋒已鈍,他有把握把夏人擋在薊州。 于是李克用又猶豫了。他想在等等,看看局勢會不會出現(xiàn)有利的變化。 但這一等,卻等來德州城破的消息。而且拖的時間有些長了,李存璋那邊軍心浮動,雖然加發(fā)了賞賜,但誰都知道無法長期堅持下去。 現(xiàn)在,他必須做個決斷了。以一個統(tǒng)帥的身份,摒棄各種干擾因素,做一個負責人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