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9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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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完全是文化問題,對海洋接觸太少,外加海上天氣莫測,航海技術(shù)也不夠發(fā)達,造成了很深的恐懼。 “可龍武軍的將士們反復吵鬧著要回去,不愿留在遼東,如之奈何?”邵嗣武朝劉鄩笑道:“好說歹說,至今才有三千多人愿留下來,太少了?!?/br> “唉?!睕]想到劉鄩也嘆了口氣,道:“殿下,說句實話,若不厚給賞賜,光給地,不會有太多人留下的。歸德軍多黨項人,算是比較聽話的。龍武軍以往都是藩鎮(zhèn)武夫,不好勸,只能慢慢來。” 邵嗣武低聲嘟囔了兩句,不過他很快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說道:“臨渝關(guān)整飭完畢之后,留兩千人戍守。別咱們西征了,卻讓契丹賊子撿了個便宜,那就鬧笑話了?!?/br> “遵命?!眲⑧墤?yīng)道。 接下來三天,單廷珪一直在積極地聯(lián)絡(luò)各個堡寨的戍將,令其至臨渝關(guān)拜見邵嗣武。 邵嗣武打起精神,仿照父親以往的行為舉止,一一撫慰,并給予賞賜。 一番手段之下,戍將們心下大定,領(lǐng)了錢后又返回駐地,易幟反正。 九月初七,邵嗣武整頓完了臨渝關(guān)諸事,又率軍西行,往平州方向進發(fā)。其眾近七千,浩浩蕩蕩,遠近皆聞。 至撫寧縣舊地時,又有三千余部落丁壯從昌黎方向趕來匯合。 這些都是各部雜胡,一方面懾于大夏軍威,一方面貪圖邵嗣武許下的財貨,于是并力西進,共伐幽州。 這一路大軍的聲勢,確實愈發(fā)浩大了。 ※※※※※※ 范河沒在平州傻等邵嗣武。 留下五百軍士守御盧龍后,他率部西進,與劉知俊部匯合,眾至三千余。隨后又馬不停蹄西進,抵達薊州玉田縣。 本來想與淮海道州兵匯合的,沒想到人家直接全軍西進了,城內(nèi)只留了四百羸兵看守。 范河對這幫人的進取心嘆為觀止。沒說的,老牌部隊不能在他們面前丟了份,于是同樣西進,九月初八這天抵達了薊州漁陽縣。 甫一至此,卻聽聞“噩耗”:張溫、董璋二人率部趁夜偷襲,已克此城。 這個消息把范河給震出了暈船的感覺。 其實,薊州已經(jīng)得到消息了,倉促間也打開武器庫,并大肆征集城內(nèi)市人、家仆、健婦上城戍守。結(jié)果還是給攻破了,讓人稍稍有些詫異。 仔細了解一番過程后,卻發(fā)現(xiàn)合情合理——若白天來攻,多半拿不下來,但董璋身披重甲,趁夜突襲,率隊先登,那些商販、家奴就頂不住了,一哄而散。 他們跑了后,城內(nèi)僅有的三四百守軍自然也頂不住了。雖然他們繼續(xù)動員官民與夏兵廝殺,并堅持了大半夜,但在天明之前,終究還是失敗了。 此役,四百守軍大部被斬殺,薊州易手。 “好!好!真真是了不得啊。”漁陽城外,范河看著受創(chuàng)七八處的董璋,連聲贊嘆。 董璋確實夠勇猛。 如果敵人軟弱可欺,不甚精銳的話,你按部就班打,可能效果沒那么好。但如果有壯士帶隊沖殺,或許就能出現(xiàn)奇跡。董璋夜戰(zhàn)先登,這是實打?qū)嵉墓冢l也昧不去。范河起了愛才之心,有點想將其招入帳下了。 “薊州沒什么賊子。”董璋不以為然地說道:“整個檀薊營平都沒多少人,靜塞軍、盧龍軍、捉生軍甚至很多州兵,都讓李存璋帶走了。也就李落落那廝手里還有幾千精兵,這會已退保幽州了。薊州,他們其實放棄了,沒兵?!?/br> “什么?李落落去幽州了?”范河還是第一次聽聞,當下也不計較董璋說話的態(tài)度了,立刻問道。 “他本人沒去,還在檀州征兵呢。”董璋說道。 “幽州有多少兵?”范河追問道。 “不知。”董璋很老實地回答:“范軍使別指望幽州了。那是堅城大邑,李存璋的家人都在城里,不可能不留兵戍守的。憑咱們這點人,絕無可能拿下。” 范河當然也知道不可能拿下幽州,但他只是抱有萬一的希望想嘗試一下。此時聽董璋這么一說,心中一凜,知道為將者一定要腦袋清醒,不該有的貪念一定不能有,要量力而行。 “董指揮對接下來的局勢有何看法?”范河也不急了,問道。 “我軍戰(zhàn)線是不是拉得太長了?”董璋反問道:“若我是李落落,這會就把騎兵撒出去,不讓你去四野擄掠。咱們馬少,晉人騎兵多,又熟悉地理,一旦被斷了糧草,軍糧耗盡,恐有隱憂?!?/br> 半個月的時間,狂飆突進三四百里,一路攻城略地,幾乎可以說是武裝游行,后方必然是不穩(wěn)的——事實上根本沒有什么后方,如今什么東西都靠搶,燕人固然討厭晉兵,但你搶得這么狠,難道就不討厭你了? “董指揮所言不差?!狈逗诱f道:“既進至薊州,動靜已然不小,目的差不多也達到了。而今確實該廓清后方,收集糧草,積蓄物資,以為持久計。對了,漁陽西八十里有三河縣,此縣是個什么情況?” “據(jù)俘虜交代,前天便已有一股援軍進至三河,眾至千余。昨日聽聞又有征發(fā)而來的蕃兵在三河縣左近扎營,其眾不下五千。他們甚至還派了使者前來薊州,令其好好戍守,不消兩日,便會有援軍大至?!倍盎氐馈?/br> 幽州鎮(zhèn)有個特點,內(nèi)遷的胡人多安置在首府附近,就近看管。二百多年來下來,他們半牧半耕,半胡半漢,不入戶籍,少納貢賦,多以從軍當兵為業(yè)。 這次就近增援三河的蕃兵,多半就是這批人。 當年李嗣源任順州刺史,只轄懷柔一縣,但帳下兵馬不少,除幽州補貼部分外,其余靠自籌。而這自籌的部分,便來自順州蕃部了——順州,以前叫歸順州,最初安置的是貞觀年間的突厥人,后來又加入了不少契丹、奚、粟特、靺鞨、室韋、高句麗,并漸漸與漢人互相通婚,到了現(xiàn)在,他們的血統(tǒng)怕是雜得很難說得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了。 “唔……”范河想了想,道:“敵既有備,固然不好打,但也不能令其輕視了。對幽州之敵,當以攻代守,令其摸不著頭腦。如此,我軍方能守住?!?/br> 定下方略之后,他便開始了一連串的布置。 第027章 麻桿打狼 建極三年九月十一,邵嗣武輕騎狂飆,于日落前趕到了薊州城。 與他一同抵達的,還有王郊、高佑卿等百余騎。 進城之前,不意城外正有游騎反復糾纏廝殺。 敵騎見有人過來,中間為首一人似乎還是個大官,立刻分了數(shù)百騎,直沖而來。 邵嗣武見狀微微有些驚慌。 他是大夏親王,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自然不如底層武夫們那么光棍。不過他還是抽出了騎弓,又摸了摸鞘套里的鐵锏。如果真的事不可為,便與賊人拼了,反正他寧死也不愿被俘,主要是丟不起那個人。 王郊好整以暇地催馬上前,高佑卿笑嘻嘻地跟在邵嗣武身旁,指指點點道:“賊人乃蕃兵,武藝不精,戰(zhàn)意不堅,破之易耳?!?/br> 說罷,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感覺。 那邊王郊已經(jīng)先后扔出了三根投矛,例無虛發(fā),連斃三敵。按照正常套路,這時候他會拉開距離,繼續(xù)用投矛或弓箭殺敵,但趙王在后面,他不可能隨心所欲按照自己喜歡的打法來廝殺,因此抽出了一柄鐵撾,直沖而上,橫劈豎砸,勇不可當。 “哎呀,殺得好痛快!”高佑卿在馬鞍上扭來扭去,手下意識抓緊武器,旋又松開。 邵嗣武被他這副模樣差點逗樂,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不少。只見他拍馬上前,大聲道:“我貴為親王,豈能袖手旁觀,大夏沒有這個規(guī)矩。” 話音剛落,接連兩箭射出。一箭落空,但也嚇了賊騎一跳,當場撥馬回轉(zhuǎn),一箭射中賊人戰(zhàn)馬,馬兒人立而起,痛苦嘶鳴,同時還擋住了后面兩騎的前進路線,掀起了一陣小混亂。 高佑卿嚇了一跳,立刻拍馬上前,用粗大的馬槊橫掃,將試圖靠近的敵騎擋在外面。 跟在邵嗣武身邊的數(shù)十騎見狀士氣大振,紛紛呼喝著沖殺。長長的馬槊連連刺擊、橫掃,賊騎手中多為短兵器和騎弓,殺起來十分吃虧,于是快速退往遠方,打算用弓箭射殺夏兵。 邵嗣武、王郊等人趁機沖破阻截,直朝城門而去。恰好此時城門洞開,大隊步卒手持長槍、步弓涌了出來。剛剛追躡而至的賊騎被強勁的步弓所阻,一時間人仰馬翻,將近二十騎落地,死傷可謂慘重。 “殺賊!”弓手們射完箭后,棄了步弓,抄起陌刀、重劍、木棓殺了出去,以步追騎,氣勢洶洶。 邵嗣武高速沖進了薊州城,然后緩緩勒住馬韁,心下兀自撲通撲通地跳著。 這可能是他第二次與敵人近距離接觸。 上一次還是在陰山打阿布思,已經(jīng)過了數(shù)年。有這兩次經(jīng)歷,他愈發(fā)深刻地理解了武夫們當面沖殺時的豪邁和視死如歸。對這些平日里滿嘴臟話,桀驁不馴,兇悍變態(tài)的武人的印象,也是越發(fā)好了。 為將帥者、為君上者,當知軍士之不易,當知他們的苦處。 這些人,看起來威風凜凜,讓上官頭疼無比,但嚴格說起來,也是個十分脆弱的群體。 拿錢賣命,有時候一出征就是一兩年。酷暑、冰霜、風沙、疫病,無時無刻不在困擾著他們。一場大戰(zhàn)之后,又不知幾人能還。邵嗣武手下的文吏經(jīng)常去給軍士們讀家書,但每次宣讀之時,都發(fā)現(xiàn)有人死了,家書也讀不下去。 征戰(zhàn)是真的苦,軍士們拿這份賣命錢也不容易?,F(xiàn)在朝中經(jīng)常有人說武夫們桀驁不馴,是大禍害,要厲行打壓,邵嗣武覺得有些過了。凡事都要講究中庸之道,矯枉過正是不可取的。 “殿下今日行險矣?!背嗨娛狗逗訌拈L街另一頭走了過來,語重心長地說道:“薊、平、營三州,我軍根本沒完全控制,荒野之中,全是心思不定之輩,百余騎出行,有些冒險了?!?/br> “范將軍言之有理,今后當多多注意。”邵嗣武翻身下馬,行了一禮,又問道:“怎讓賊騎進薄至城下?可是晉軍大隊已至?” “晉軍沒有大隊?!狈逗訐u了搖頭,道:“不過是些蕃兵蕃將罷了,仗著馬兒眾多,前來襲擾,沒甚大事?!?/br> “這幾日可有何進展?急著趕路,未得前線軍報?!鄙鬯梦浼鼻械貑柕馈?/br> “殿下無憂,戰(zhàn)線大體平靜?!狈逗诱f道:“晉人其實也沒多少兵?;蛘哒f,抽不出多少兵。幽州要派人留守,涿州、順州、檀州等地的兵馬,多不在幽州?!?/br> “在哪?”邵嗣武問道。 “在媯州,由安福遷統(tǒng)領(lǐng)?!狈逗踊氐溃骸耙锥ā⒑訓|及幽州部分兵馬圍攻李存孝,存孝數(shù)敗,龜縮于城內(nèi)。柔州行營兵馬救援,剛被他們大敗一次,潰入毅州城內(nèi)。但晉人也沒法抽兵東調(diào),如今便僵在這了?!?/br> 邵嗣武若有所悟。 這次能打下三州地盤,確實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晉人怎么也沒想到,幾乎堪稱大后方的營、平、薊三州,竟然被端了。 如今看樣子,他們似乎也無力收復這些失陷州郡,除非來一場結(jié)結(jié)實實的野戰(zhàn)大勝。但隨著范河下令轉(zhuǎn)入相對保守的戰(zhàn)術(shù),他們的企圖多半要落空了。 “可有把握再殲滅一次晉軍大隊,拿下幽州?”邵嗣武問道。 “殿下心急了?!狈逗涌戳怂谎?,緩緩說道:“如今這個局面,便是麻桿打狼兩頭怕。晉軍害怕一敗再敗,連幽州都丟掉,那局勢就不可收拾了。但我軍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如果一戰(zhàn)葬送數(shù)千乃至上萬兵馬,則薊、平、營三州就危險了。說不定,要被人一把趕下海呢。” 邵嗣武聞言微嘆。 他認可范河的看法,暗暗告誡自己,穩(wěn)住,不要心急,你還是太稚嫩了,要和這些沙場老將多學學。 “被大風吹散的那部分人馬有消息了。”說到這里,范河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只聽他繼續(xù)說道:“他們在幽州外海登陸,損失了千把人。隨后與賊人數(shù)次交戰(zhàn),又損兵數(shù)百。” “范將軍如何得知?”邵嗣武驚問道。 “晉人告訴我的?!狈逗诱f道:“他們的這次登陸,說實話比咱們鬧出的動靜大多了,就連滄州城外的李存璋都知道了。聽聞其軍心動搖,或已選派部分精兵北上,必欲滅之而后快。我已廣布偵騎,探查這部分人的動向,一旦找到,當令其北上薊州,匯合主力?!?/br> 邵嗣武聽了立刻說道:“范將軍老成持重,確實應(yīng)該這么做?!?/br> 二人聊完后,出城廝殺的步軍也撤回來了,隨后城門緊閉,戰(zhàn)場頓時平靜了下來。 范河帶著邵嗣武前往薊州州衙安頓。 邵嗣武好奇地看著這座北地重鎮(zhèn)。城池不小,大概二十多里城周的樣子,在中原一眾州城中,應(yīng)該算是中上了。 前唐玄宗時,靜塞軍便駐扎于城內(nèi)——安史之亂爆發(fā)前一刻,有一支三千人的部隊從中原前往薊州,輪換靜塞軍部分士卒,后被半路追回,也算是一樁小插曲了。 城內(nèi)建筑帶有典型的北地粗獷風格。 河北魏州因多石材,故百姓喜取石蓋屋,幽州也一樣。放眼望去,高門大戶全是磚石建筑,甚至就連不少普通百姓家,也多用石材蓋屋,和中原大相徑庭。 薊州百姓的生活似乎完全被限制住了——但事實上夏兵強令商鋪繼續(xù)開門營業(yè),無奈沒人愿意出門。 城內(nèi)角落偶爾還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似乎有潰散的晉兵躲在民宅之內(nèi),幾天過去了,終于隱藏不住,被搜檢出來。 大街上經(jīng)常看到的是運糧的小推車,滿載粟麥果蔬,送往各個軍營。 看到這里,邵嗣武突然說道:“我行經(jīng)盧龍之時,有船自馬城來,輸送了一萬余斛軍糧。馬城浦的船只,我已經(jīng)下令分批離開了。再過一陣子,便會有源源不斷的糧草、軍械、車輛輸送過來,咱們便不用四處擄掠,為賊人所趁了。” 打草谷是有風險的,這誰都知道。 之前晉軍沒發(fā)現(xiàn)你們登陸便罷了?,F(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定然會盯著你分散征糧的薄弱點猛打。如果后方能輸送糧草上來,那確實能解決很大的問題——如果可能的話,他們更需要援兵。 “殿下慮事周詳?!狈逗淤澚艘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