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9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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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傷口不少??!征戰(zhàn)數(shù)十年下來,哪個武夫經(jīng)得起這般折騰。 像李克用那般不知愛惜身體,身為一方雄主,還屢屢沖鋒陷陣之輩,定然活不長。 相比起來,他那個義弟、大夏圣人,早早身居高位,指揮大軍作戰(zhàn),極少輕身犯險,雖說會產(chǎn)生讓武夫輕視的不良后果,但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很值得的。 “吱嘎!”底下城門大開,大群軍士涌出,追著晉軍潰兵好一通廝殺,直到賊軍營內(nèi)又出來一股人,這才堪堪止住,緩緩退走。 “晉軍怕是要跑了!”身后響起一個洪亮的大嗓門。 張全恩轉身望去,見是關北道都指揮使氏叔琮。 “氏都頭?!睆埲鞴硇卸Y道。 “你……也是老人了,無須多禮。”氏叔琮嘆了口氣,說道。 張全義、張全恩兄弟鎮(zhèn)蔡州,最后被夏軍擊敗,也是非戰(zhàn)之罪,實在是實力相差太大了,沒得辦法。在此之前,張家也挺拼的,夏、梁第一戰(zhàn)就是邵樹德親自領兵,與時任佑國軍節(jié)度使張全義的兵馬大戰(zhàn)。 鎮(zhèn)河陽之時,張家死了兩個男人,就連張全義之妻儲氏、兒媳解氏、侄媳蘇氏都被今上擄去,收入后宮。如此犧牲,便是梁王在九泉之下,也怪罪不得。 “氏都頭,契丹大軍壓境,晉賊趁機北上,這是討便宜來了,怎么會撤呢?況且,南邊我軍剛剛敗了一仗,晉賊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怕是不肯退吧?”張全恩不解,問道。 夏軍在北邊與契丹力戰(zhàn),為了牽制晉人力量,南線也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牽制作戰(zhàn)。 其中,在澤潞戰(zhàn)場,李克用之子李存勖指揮廳前黃甲軍、銀槍效義軍、散員軍、契丹直四部與葛從周指揮的龍驤軍激戰(zhàn),大敗,一路退至吳兒谷,依托險要地形才擊退了龍驤軍。年輕氣盛的李存勖,第一次感受到了戰(zhàn)場的殘酷,都是死人堆里滾出來的百戰(zhàn)精兵,誰也不比誰強,誰也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動搖,技藝嫻熟、意志頑強,上來就以命相搏,以后多學著點吧。 河陽方向,天雄軍趁敵不備,一路疾進,連破數(shù)個警戒用的小寨,攻至天井關城下。 天雄軍一面驅使土團鄉(xiāng)夫攻城,一面揀選精兵,不披甲,持數(shù)日糧,偷偷翻越兩側群山,試圖迂回至關城后方。不料被敵軍發(fā)現(xiàn),天井關鎮(zhèn)將史建瑭也是個膽大心細的,故作不知,讓千余夏兵精銳成功偷越,隨后便遇到了敵軍伏擊,全軍覆沒。 天雄軍見無機可趁,便退了回去。 史建瑭,這個二十八歲的年輕將領,第一次得到了夏人的重視。 慈隰方向,鐵林軍兵分三路,一路北上攻石樓縣,克之??稻⑹置δ_亂,調動人馬來救。結果聞知夏軍還有一路人馬直趨東北,收復溫泉縣,又匆忙調兵往援。 從戰(zhàn)局上來說,他已經(jīng)被完全調動了,敗相已露。 關鍵時刻,鐵林軍右?guī)R使甄詡率領的第三路人馬,在蒲縣為晉將周德威、史儼擊敗,導致全軍后路不穩(wěn),不得不退兵。 整體而言,這三路主動進攻,都沒取得什么戰(zhàn)果。晉陽方面甚至認為是大勝,以鼓舞士氣——從戰(zhàn)略目標來說,他們確實是勝利,因為防守住了。 試問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晉人會輕易退兵嗎? “晉軍步卒精銳已經(jīng)被南調了??稻⒃谑葑笾в医I,倉皇失措,四處乞求援兵。晉陽無兵可調,可不就只能拆東墻補西墻了么?”氏叔琮嗤笑一聲:“晉兵確實不弱,但就那么點人。你看這幾日攻城,都是些什么面孔?羸兵罷了,你看不出來?” 張全恩慚愧,他真沒注意?;蛟S,這就是他只能在州里面廝混,而氏叔琮可以當一道都指揮使的原因吧。 城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鼓聲。張全恩猛然轉頭望去,卻見數(shù)千騎兵從山后面轉了出來??此麄兛拙?、訓練有素的模樣,應是晉軍主力騎兵了。 這是要做什么?騎兵攻城?張全恩不解。 “掩護步兵撤退?!笔鲜彗÷曊f了一句,匆匆下樓去了。 朔州城內(nèi)有四千飛龍軍士卒。如果要追擊撤退的敵軍,必須要這幫大爺們出動??梢话闳烁局笓]不動他們,也就氏叔琮這種一道大員有那么點可能了——其實也難說,他是州兵系統(tǒng),飛龍軍可是禁軍,再加上他的身份,有點尷尬,只能用鎮(zhèn)使的身份來硬壓了。 “對了。”臨下樓前,氏叔琮又叮囑了句:“今日得到消息,安東府那邊打得不錯,契丹人可能要撤退了。如此一來,戰(zhàn)事便要出現(xiàn)大的變化,做好準備吧。” 張全恩有些懵,不知道氏叔琮在說些什么。 ※※※※※※ 燕昌城外,李嗣源、石善友二人帶著河東、幽州衙軍、大同鎮(zhèn)軍兩萬余人,并大量土團鄉(xiāng)夫,填平了燕昌城外的壕溝,拆毀了羊馬墻,一路進至城下,展開了血腥的攻城戰(zhàn)。 對河東來說,燕昌城的存在實在太惡心了。 離云州不遠,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十里罷了,阻擋了大同軍北上的路線——或許騎兵可以過,但步兵及輜重部隊真的不行,長此以往,夏人在柔州就不會遭受毀滅性打擊,趕不跑。 而你既然趕不跑他們,時間長了,他可就要對你下手了。 晉軍斥候不斷傳回情報,最近兩年,柔州集寧縣戶口日增,官府興修水利,發(fā)放農(nóng)具、種子,租給牲畜,百姓大量種植黑麥,放牧牛羊,日漸興旺。 若非晉軍騎兵趁著深秋草木枯寒時節(jié)偷襲了幾次,讓夏人受到了程度不一的損失,他們的發(fā)展會更快。 再給他們幾年時間,柔州會發(fā)展成什么樣,完全不敢想。 所以,這就是一個眼中釘rou中刺的存在,必須拔除,不然云州難以安寢。 在李克用下定出兵的決心后,李嗣源、石善友二人立刻集結精兵,幾乎把云州的土團鄉(xiāng)夫、蕃部丁壯搜刮一空,大舉北上,狠命圍攻。 燕昌不是什么堅城,乃倉促筑就,還是有機會的。 但攻了好幾天之后,李嗣源發(fā)現(xiàn)了不對:城內(nèi)的守軍也太精悍了些,人數(shù)也不少。 八月十五夜,他親自審訊了抓獲的數(shù)名夏軍游騎,才得知城內(nèi)竟然駐屯了近萬兵馬,其中五千飛龍軍、五千陰山鎮(zhèn)兵。 至此,他知道這仗不好打了,根本沒有攻取的希望。 “不許停!”大同軍節(jié)度使石善友猛地一拍桌子,怒道:“邈佶烈你敢退,我就執(zhí)行軍法?!?/br> 邈佶烈是李嗣源的蕃名,很多年沒人這么叫了,此時聽了也有些惱火,只聽他說道:“我是客軍,前來助拳而已。燕昌城那么多夏賊,你怎么打?把大同鎮(zhèn)軍和衙軍拼光么?這兩萬人要是沒了,忻代可就沒有出擊的力量了?!?/br> “不是還有五營新軍么?”石善友說道:“五萬多人呢,不如全調上來,一舉攻拔燕昌,直搗柔州。契丹最近加強了攻勢,打得很猛,沖得最近一次,已經(jīng)到柔州左近了。興和縣聽說陷入重圍,說不定已經(jīng)丟了。如此大好形勢,正當一鼓作氣,何退耶?” 確實,最近契丹人不知道怎么搞的,打得特別猛,一改之前打滑頭仗的模樣。十多萬人馬兵分數(shù)路,既有繞道北線草原的,也有借道云、蔚西突的。 就在前天,萬余契丹騎兵繞道云州西進,最遠突進到了朔州馬邑縣附近。晉軍也派出人馬協(xié)同作戰(zhàn),沙陀三部、昭武九姓、吐谷渾、回鶻諸內(nèi)附部落聯(lián)兵三萬余騎,切斷了鄯陽、馬邑的夏軍聯(lián)系,迫使其孤立在各個據(jù)點內(nèi),直到夏人也調遣騎軍南下,才重新打通了朔州諸城之間的聯(lián)系。 “契丹是為賊也。向來有好處就上,沒好處就撤,這般賣力,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有問題?!崩钏迷春敛幌嘧尩溃骸安蝗缦鹊鹊瓤?,弄清楚夏人在干什么?!?/br> “邈佶烈你這般托辭,實是可笑?!笔朴牙湫Φ溃骸澳闳舾彝?,我就告到大王那邊,看你如何解釋?!?/br> 李嗣源額頭上青筋直露,怒氣上涌。 深吸一口氣后,他壓下火氣,冷哼一聲出了營門。 侄子李從璋、義子李從珂等在外面。 “叔父!” “大人!” 二人圍了上來,看著李嗣源滿臉怒色,都很驚訝。 “石善友利欲熏心,不可理喻?!崩钏迷磭@道:“他當大同軍節(jié)度使之前,還是挺有本事的。輩分、資歷又老,彼時我也很欽佩。不想此時——唉,眼中只有云州這一畝三分地,只有大同軍的基業(yè),已是魔怔了?!?/br> 李從璋、李從珂面面相覷,不解其意。 “別多想了?!崩钏迷凑f道:“從璋,馬前銀槍軍給我管好了。從軻,親騎軍去了朔州,你速至飛騎軍大營,替我看著點后路,一有不對,立刻接應。” 親騎、飛騎、雄捷、馬前銀槍四軍,算是李嗣源的老部隊了。 雄捷軍在攻城,親騎軍去朔州了,飛騎軍前幾天剛與夏人的銀槍軍打了一仗,回云州招募蕃人新兵整補了。 這四支部隊的很多軍官、骨干,都是李嗣源當年在燕鎮(zhèn)當順州刺史時的老部下,比較聽話,他不想他們有任何損失。 “遵命?!崩顝蔫?、李從珂齊聲應道。 末了,李從珂忍不住問道:“大人何故如此?” “你不懂,要學的東西多著呢?!崩钏迷凑f道:“這仗有問題,問題出在契丹人那里。他們圖什么?縱是報仇,前面攻破三泉、御夷已經(jīng)夠了,不應該這么賣力。無論是回鶻、韃靼還是契丹,本質上都是以利相合,事出反常必有妖,除非——” 說到這里,李嗣源止住了話頭。沒有根據(jù)的猜測,他不會亂說。 第051章 舉槍! 李嗣源只能用“事出反常必有妖”來猜測,但梁漢颙卻好似有讀心術一般,完全看透了阿保機的小九九。 很明顯,阿保機要撤了。 撤退,不是撒丫子一窩蜂跑路,那是潰退。 欲退先進,才是撤退中常見的套路。即先發(fā)起主動進攻,造成一種要搏命的印象,讓敵軍全身心戒備,然后虛晃一招,突然跑路,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或者干脆先把敵人打得膽寒了,讓他們不敢追擊,然后從容退走。 安東府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過來了。龍武軍、歸德軍兩路出擊,最后又成齊頭并進,互相援應的架勢,深入了遼陽、新城一帶,對遼西產(chǎn)生了極大的威懾。 甚至于,渤海國也難得振作了一把。王弟大澍賢率軍三萬,猛攻扶余府——呃,剛吃了場敗仗,被劉仁恭聯(lián)合契丹騎兵擊敗,三千先鋒大部潰散。不過沒關系,渤海軍并未退卻,還在觀望。只要他們不逃,那么就仍然能夠牽制契丹兵力,給他們施加壓力。 另外,很關鍵的一點就是,龍武軍北上遼陽的動作太堅決了,過程也太讓人震撼了。阿保機與契丹八部上層一定會試圖了解此戰(zhàn)的細節(jié),到最后是什么感覺?梁漢颙自己代入契丹人的角色,只能說很cao蛋,還是先退兵回去再從長計議吧,反正此番西進,面子有的,里子一般,也不算太虧就是了。 八月十七日,北衙樞密使楊爚親自押運一批糧草抵達柔州。 “梁都頭,行軍征戰(zhàn)之事,樞密院不便插手,我只管輸送糧草、器械、物資,征調兵員?!比嶂莞弥畠?nèi),楊爚很客氣地說道:“但在一旁看了這么久,也有點心得,便想著與都頭說上那么一說?!?/br> “楊樞相乃長輩,某洗耳恭聽。”梁漢颙說道。 按制,軍隊征調、派遣是歸樞密院管的,但部隊一旦派出,歸隸某個行營之后,樞密院無權干涉具體的行軍布陣、戰(zhàn)退進止。但那是理論上,在實際cao作中,樞密使還是有自己的影響力的。 “契丹分出一部,繞道陰山北部,奔襲諾真水,看似危險,實則無妨?!睏顮~說道:“陰山諸部,精兵強將雖已調走,但留守人員眾多。這股賊寇實已被擊退,造不成多大危害。” 梁漢颙頷首應是。 “又一路契丹,試圖順著陰山孔道進入勝、參二州。此二州府兵大舉集結,賊人氣沮,已遁去?!?/br> “唯有攻朔州這一路,聲勢浩大。”楊爚繼續(xù)說道:“又有沙陀蕃兵、晉軍步騎參與,其眾數(shù)萬,圍攻甚烈,但在飛龍軍、銀槍軍、陰山鎮(zhèn)軍救援之下,一日數(shù)十戰(zhàn),賊人討不到便宜,已退去。此事梁都頭比我清楚,老夫便不多言了?!?/br> “簡單說吧,阿保機要撤退。我們知道他要撤退。他也知道我們知道他要撤退。”楊爚好似在繞口令一般,但說的都是已經(jīng)確定的真知灼見:“晉軍如何,老夫實不知也。但在老夫看來,李克用的動作慢了,他要么不下場,要么一開始就下場。像這種打到半截再來,只說明兩件事。其一,他不信任契丹人,其二,他想贏怕輸。” “楊樞相算是把李克用看透了。”梁漢颙笑道。 楊爚笑了笑,道:“時已八月,不能再拖了。老夫言盡于此,梁都頭自己做決定吧?!?/br> “好!”梁漢颙站起身,道:“其實,昨日我召集諸將商議,一致以為,契丹其實已經(jīng)開始撤了。當初我們怎么西撤的,契丹就會怎么東撤。說不定,他們已經(jīng)撤了有一陣子了,不能讓他們這么舒舒服服走人。” “晉軍那幫蠢人,還在傻乎乎攻我大軍呢,或可想點辦法。”楊爚提醒了一句。 梁漢颙其實早想到了。 不過楊爚這么一說,他依然裝作恍然大悟,道:“若非樞相提醒,幾誤事矣!” 楊爚輕捋胡須,笑而不語。 你給我面子,我給你面子,大家都有面子。 與楊爚分別后,梁漢颙趕至行營,下達了一連串命令。 ※※※※※※ 八月二十日夜,月行中天,萬籟俱寂。 說實話,這個季節(jié),代北草原之上已經(jīng)有些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