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8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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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倉城門口,居然擺起了攤,售賣各種草原上帶來的零碎物品。你這是來打仗的,還是來做買賣的??? “這幫龜孫子,越來越不成器了?!?/br> “每次打仗都是混日子,若無咱們飛龍軍,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去找契丹人晦氣。” “算了,都是苦哈哈的可憐人。蕃部酋豪是越來越不像話,也不約束下部伍。” 軍士們將小販趕走后,各自找位置站定。不一會兒,行營都指揮使梁漢颙在親兵簇擁下走了過來,一邊說話,一邊往里邊走。 跟在他身邊的是幾個關(guān)北道地方官員,打頭的是參州刺史張全義,后面的則是柔州、朔州刺史。 從靈州一路趕來交割物資的金崇文羨慕地看了眼威風(fēng)凜凜的將官們,將懷里的醋餅摸了出來,就著涼水吃了起來。 “張全義那廝,倒是人模狗樣起來了。”旁邊一人正在指揮夫子卸貨,見了嘟囔不休。 “岳兄弟,你少說兩句行不行?”金崇文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倉城,低聲說道。 金崇文現(xiàn)在也認了不少字了,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目不識丁的幕府小使。大夏開國前夕,他運氣不錯,因為多年勤勤懇懇的關(guān)系,當(dāng)上了靈州定遠縣縣尉,終于脫離了吏的行列,變成官了。 “怕甚!”岳業(yè)謀滿不在乎地說道:“一介降人罷了?!?/br> 岳業(yè)謀有理由鄙視張全義。 他本是某黨項小部落頭人,編戶齊民之后沒有部民,于是在州里面掛個閑官,白拿一份俸祿。時間長了之后,實在閑得蛋疼,于是主動投軍,在鎮(zhèn)國軍內(nèi)當(dāng)個隊頭。拼殺多年之后,年紀(jì)大了,部隊也沒了,便退伍回了靈州養(yǎng)老。 其實他的官階是從八品下,比金崇文從九品上的縣尉還高了一級。不過兩人關(guān)系好,也沒什么上下之分,這次一并出征,押運物資到柔州交割,路上談天說地,倒也暢快。 簡而言之,岳業(yè)謀是關(guān)北“正夏旗”出身,又是個赳赳武夫,自然看不起張全義這種獻妻求榮的窮地方下州刺史。 “都讓開,都讓開,別擋路?!辈贿h處又響起了粗大的嗓門。 金崇文瞄了一眼,道:“蔣玄暉,原來在張全義身邊做事,現(xiàn)在已是柔州司倉參軍?!?/br> “狗一般的人也能當(dāng)官?”岳業(yè)謀有些驚訝。 司倉參軍是正八品下,正兒八經(jīng)的州官。級別不說了,單就職責(zé)而言,稱得上肥缺——司倉參軍掌一州“公廨、度量、庖廚、倉庫、租賦、征收、田園、市肆之事”,正倉、義倉都歸他管,官府賑貸也在職責(zé)范圍之內(nèi),是個十分要害的職務(wù)。 再考慮到柔州的地位,這就更不得了了,每日流經(jīng)他手的錢糧可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 蔣玄暉很快走了過來,大聲道:“不要在這卸貨了,去鎮(zhèn)北倉。尤其是草料,都拉過去,東邊有人要撤下來,糧草都準(zhǔn)備好?!?/br> “一會這,一會那,到底有沒有個準(zhǔn)?”岳業(yè)謀破口大罵,不過離蔣玄暉有些遠,人家多半沒聽見。 “東邊什么人撤下來?莫非吃了敗仗?”金崇文敏銳地察覺到了問題。 “還沒打呢,如何吃敗仗?”旁邊一人小聲說道:“眼下這個情況,兩個月內(nèi)都打不起來。糧草、器械、兵員才到了幾成?” 金崇文定睛一看,說話的人是大西倉的倉督,立刻上前打招呼。 “聽聞撤回來的是藏才王氏的人。”倉督又道:“這次聚兵,搞得很蹊蹺。往年二月就通知到各部了,今年五月才下令,非常倉促。等集結(jié)完畢,差不多七月底、八月初了,根本沒多少時間打仗。” “今年原本就沒想打仗?!苯鸪缥某聊肷?,說道。 “我也是這般看法?!眰}督笑了笑,道:“州里傳聞,契丹大舉來攻,三泉、濡源、仙游宮三部抵敵不住,要先把老弱婦孺和牛羊向西轉(zhuǎn)移,免得被契丹人掠去?!?/br> “一矢不發(fā)就先撤人、撤財貨,這次契丹來了多少人?”岳業(yè)謀很吃驚。 他其實參加過一次東征,以鄉(xiāng)勇指揮使的身份。記得那會統(tǒng)帥還是楊悅楊都頭,打得很輕松,契丹也沒多少人,撐死了一兩萬騎,根本抵擋不住鋪天蓋地的夏兵。這次居然主動先把不能打仗的老弱婦孺撤走,可見契丹來勢洶洶啊,莫不是有十萬騎? “恐怕不僅僅是契丹?!眰}督說道:“柔州正南可至云州。若李克用出兵,以柔州城內(nèi)外這么點人,守御或許足夠,但也被牽制住了,根本沒有余力救援東邊,只能先撤了。” 簡單來說,讓契丹打了個時間差。雖然如今人家還沒正式開戰(zhàn),但不得不防。短時間內(nèi)己方兵力、物資集結(jié)完成不了,就只能收縮戰(zhàn)線了,免得被晉軍北上攔腰截斷,契丹再迎頭痛擊,打得首尾不能相顧,大敗虧輸。 在場的幾人都是下級官員,有的基層干了二十來年,有的直接負責(zé)物資發(fā)放,有的戰(zhàn)陣廝殺多年,你一言我一語,竟然將形勢分析了個八九不離十。所以說啊,很多事情,只能騙上級,騙不了下級,因為他們是直接做事的,最是敏感不過,只要有足夠的信息,馬上就能給你還原出個似是而非的整體出來。 “咚咚咚……”驛道上響起了鼓聲。 三人轉(zhuǎn)頭望去,“陰山第二鎮(zhèn)”的大旗獵獵飛舞。 數(shù)千步卒齊刷刷停了下來。整理完隊列后,繼續(xù)前進。 隊列兩側(cè),不時有令騎馳過,cao著許州口音,傳達著各種命令。 “鎮(zhèn)兵南下,防堵李克用去了。”三人心中升起了一股明悟。 ※※※※※※ “能不能把晉軍誘出來,先殲滅一部?”巡查完倉儲的梁漢颙上了馬,問道。 “或可嘗試一下,但晉人未必如我所愿?!睋?dān)任柔州行營催陣使的裴冠說道。 就今年而言,聚兵是計劃外的事情?;蛘呒幢憔郾?,也沒準(zhǔn)備集結(jié)這么多人。 契丹被掃蕩好幾年了,其附庸部落殘破不堪,紛紛走避。打到這個份上,能撈的油水差不多都撈干凈了,下一步就是啃硬骨頭。 今歲出兵的話,大概率還是虧,即搶掠到的丁口、牛羊、財貨,完全無法彌補出兵的開銷。 那么決策就很簡單了。要么不打仗,要么縮減規(guī)模,減少開支。 朝廷同意了后者,即今年聚集個兩三萬人,偷偷殺入契丹地界,燒殺搶掠一番就完事,沒必要搞得聲勢太大,以至于掏空地方積蓄,百姓困苦不堪,紛紛逃亡。 但事情出了變化。 樞密院的大員都到勝州坐鎮(zhèn)了,并傳遞了朝廷收到的絕密情報。除傳統(tǒng)征兵對象陰山諸部外,如今連河西諸部也被征發(fā)了,海量的牧民、牛羊正通過各條道路,往柔州方向集結(jié)。關(guān)北道幾位大員也齊齊出馬,督促各州、縣征集夫子,或船只水運,或馬駝陸運,將物資也集結(jié)到柔州——大戰(zhàn)爆發(fā)之前,首先需要完成的就是兵員、物資的集結(jié),這個過程預(yù)計將持續(xù)到七月底。 其實梁漢颙并沒有感到契丹人多難對付。他真正擔(dān)心的,還是晉軍與契丹合流,那樣將會非常麻煩。 “河?xùn)|的位置實在太好了,夾在我糧倉與前線之間?!绷簼h颙說道:“若我是李克用,一旦朝廷官軍與契丹交上手,戰(zhàn)于燕北,定然盡遣精騎北上,截斷王師后路。” “都頭,其實晉人與契丹未必有你想象得那么團結(jié),此中或有可趁之機。”裴冠說道。 “機在何處?”梁漢颙問道。 “都頭,契丹、晉人以利相聚,都指望著對方先出頭,拖住、消耗我軍,再出來撿便宜?!迸峁谛Φ溃骸澳巢聹y,契丹人若舉大軍而來,定然先攻燕北,掃蕩各個草場,先撈取好處,不會與我軍精銳硬拼。而晉人呢,多半要先打探消息,看看我軍是否與契丹人大戰(zhàn),然后再做決定。這就叫各懷鬼胎,各有jian謀?!?/br> 梁漢颙大笑起來:“裴參贊算是把晉人、契丹人都看透了。他們之間本無互信,又何來協(xié)同?” 仔細想想,契丹人、晉人也確實不太可能緊密協(xié)作,同進同退。 契丹大軍不來,晉人多半只會坐觀局勢變化,再調(diào)整自己的部署。如果夏軍打得不好,他們就會出擊,趁火打劫,把夏軍的小挫變成大敗。如果夏軍打得好,契丹人被殺得狼狽而逃,晉人可能就不出動了,繼續(xù)龜縮裝死。 反過來想,契丹人會不會也打著這個主意呢?可能性極大。 想到此節(jié),梁漢颙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計劃。 “給去諸、拓跋金傳令,別光顧著撤退,想辦法探查契丹人的兵力?!?/br> “再給王合傳令,先揀選精銳,主動攻入契丹境內(nèi),看看他們準(zhǔn)備到什么程度了?!?/br> 一連下達了兩個命令后,梁漢颙又喊來了薛離,道:“柔州這邊,你替我看一陣?!?/br> “都頭欲往何處?”薛離驚問道。 “去一趟勝州,面見楊樞密?!绷簼h颙說道:“有些計劃,還得朝廷協(xié)調(diào)?!?/br> 第032章 心思 李克用已經(jīng)回了晉陽,李嗣源、石善友二人全面統(tǒng)籌忻代、云蔚戰(zhàn)事,李嗣源為主,石善友佐之。 李嗣源今年三十六歲,征戰(zhàn)二十余年,終于走上了一線統(tǒng)帥的職位,負責(zé)一個方面的大局,這對他而言,是仕途上的一個巨大突破。 只是——河?xùn)|的前途,整體晦暗不明,讓這個大帥的職位失色不少。 手下的軍隊又有了調(diào)整。 從幽州開來的兵馬規(guī)模很大,人數(shù)逾兩萬,甚至超過了李嗣源長期管帶的親騎、飛騎、雄捷及馬前銀槍四軍一萬四千人。如何管理,其實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 這并不是杞人憂天。事實上現(xiàn)任幽州節(jié)度副使李存璋對自己手下的兵馬被抽走十分氣憤,因為這變相削弱了他的權(quán)力。 無奈這是晉王的命令,他無法拒絕。但這筆賬,多多少少要算一些在李嗣源頭上了。 李嗣源當(dāng)然清楚這里面的事情。但對付夏人是公事,也就這樣了,沒什么可說的。 “再催一催晉陽,既然要打,卻準(zhǔn)備得這么遲緩,是何道理?至今才發(fā)來兩批糧草、一批箭矢,太慢了。”李嗣源皺了皺眉頭,將手里的賬冊放下。 他不識字,賬冊上的東西根本看不懂,也懶得看。他現(xiàn)在的頭等大事,還是完成戰(zhàn)爭開始前的各項準(zhǔn)備。 “大人,兒聽聞晉陽幕府的李掌記、蓋司馬精明干練,對軍中事務(wù)熟稔非常,應(yīng)不至于辦事這么拖拉。他們——可能是故意的?!绷x子李從珂神神秘秘地說道,同時還有些驕傲,一種窺破秘密的驕傲。 李嗣源笑了,道:“你這個才打了幾年仗的小毛頭都看得出來,我豈能不知?” 是的,正如梁漢颙、裴冠所猜測的那樣,李克用并不怎么看重阿保機這個新收的義弟?;蛘哒f,他可能對“義弟”這個詞產(chǎn)生某種程度的恐懼了,真的沒有太多好感。 他已經(jīng)決定,先靜觀其變。 契丹人這會滿腹怨氣,與夏人大戰(zhàn)的可能性很高,那么不妨再等等,讓夏人的兵力被大量吸引到燕北前線,后方空虛的時候,再出動精兵強將,一舉打到夏人的七寸上面。 李嗣源不評價這個策略到底正確還是錯誤。 他只知道,這么干有點對不起契丹人。但話又說回來了,他們與契丹之間真的沒有互信,甚至敵意并沒有完全消除。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確實很難做到心無芥蒂地毫無保留的聯(lián)手。 身在局中,有些決定確實不好做。但晉王——也是真的老了啊,沒十年前那股銳氣了。換做那時的晉王,斷然不是這種選擇。 “原來大人已經(jīng)知曉?!崩顝溺娌缓靡馑嫉匦α诵Α?/br> “你須得守口如瓶?!崩钏迷凑f道:“一旦傳得沸沸揚揚,軍心士氣或受影響。” “遵命?!崩顝溺鎽?yīng)道。 李嗣源嘆了口氣,在中堂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良久之后,他突然說道:“你替我跑一趟晉陽。不管幕府是怎么謀劃的,先把物資置辦齊備總沒錯。免得一旦倉促出兵,卻發(fā)現(xiàn)什么準(zhǔn)備都沒做好?!?/br> “遵命?!崩顝溺嬗謶?yīng)下了。 “還有?!崩钏迷从值溃骸澳阌H自去一趟晉王府,就說值此之刻,與其瞻前顧后,不如盡起大軍北上,與阿保機相約會于云州。屆時二十多萬大軍,夏人畏懼,主動權(quán)就到咱們一邊了。見不到晉王,你就去找蓋寓和李襲吉,讓他們?nèi)裾f。” “晉王與阿保機于云州會盟?”李從珂驚道。 “小兒輩無需問太多,徑去就是了?!崩钏迷创笫忠粨],讓李從珂趕緊去辦事。 “是?!币姼赣H有些煩躁,李從珂立刻閃人了。 李嗣源確實有些煩躁,于是下了部隊,cao練五營新軍。 一旦大戰(zhàn)爆發(fā),主力部隊肯定要北上的,屆時忻代防務(wù)就只能靠這五萬多步騎守御了。這些部隊目前由都教練使衙門負責(zé)訓(xùn)練,但事實上是雙重管理,因為晉陽方面已經(jīng)將其歸隸李嗣源指揮。 面對如此信任,李嗣源也非常感激。 他沒有太大野心。河?xùn)|這個樣子,他雖然泄氣,但并沒有過絲毫動搖,一直想報晉王的大恩。 他不識字,沒有經(jīng)世濟國之才。唯一能做的,就是cao練部隊,奮勇廝殺,鎮(zhèn)守一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