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8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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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但去?!被屎笤实馈?/br> 說完,她稍稍靠近了女墻,仔細看著下面。 不一會兒,只見大群騎兵沖出長夏門。領(lǐng)頭一人身著大紅色的戎服,及至陣前,揚鞭立馬,威風凜凜。 突然之間,曠野之中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吼聲。 聲浪由遠及近,讓人心神俱震:“殺!殺!殺!” “這……”文武百官只見過神策軍列陣。 公允地說,那群小綿羊列陣倒也不錯,花樣百出,像耍把戲一樣,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眼前這群人,同樣是列陣,但殺氣騰騰,像是一言不合就要上來砍人一樣,沒神策軍看得順眼。 嘖嘖,連外行都看出差距了,神策軍走好。 皇后也嚇了一跳。但她的注意力卻和其他人不一樣,始終鎖定在邵樹德身上,看著這個男人右手高高舉起,喊了一句:“突將何在?” “突將在此!”三萬將士齊聲高喊。 “突將何在?”他的手又高高舉起,然后用力斬下。 “突將在此!” “突將何在?” “突將在此!殺!殺!殺!” 如是者三。 皇后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纖手緊緊握拳,嬌軀微微顫抖。 陳氏拿了一件綿衣過來,披在皇后身上。隨即又有些詫異,皇后的臉通紅一片,看起來不像是冷的,而是興奮? 邵樹德策馬走過整個軍陣,聲浪此起彼伏,軍士興高采烈。 朱樸、蕭蘧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圣人還想在刺殺成功后收買大將,穩(wěn)住軍士們,可能嗎? “皇后。”封彥卿突然說話了了:“臣聞古之哲王,莫不旁求賢佐,戡亂保邦。太傅器識宏遠,志懷沈毅。蘊權(quán)謀而制敵,勵誠節(jié)以匡時。披荊棘而有功,歷險艱而無易?;蚍主鈻|討,掃昏祲于河南;或仗節(jié)北臨,備長城于漠北。有穰苴之法令,亞夫之威略,是為社稷之寶臣,可資帝王之大業(yè)。宜給殊遇,以宣嘉績。” 皇后回過神來,聲音略有些沙啞,道:“太師所言極是。不知以何賞之?” 封彥卿肅容道:“太傅之功,厚矣,重矣。臣以為,可許其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加九錫。” 群臣一片沉默。 九錫者,即皇帝賜予臣子的九種器物。 其一是高規(guī)格的車馬,與天子所乘御輦差不太多;其二是袞冕之服;其三是宮中懸樂;其四朱戶,即大紅色的門;其五是納陛,即上朝登階時特別開鑿的陛級,可以理解為專用通道;其六是虎賁,即扈從衛(wèi)士若干;其七是弓矢,特制的紅色弓,黑色專用箭矢,可用來殺不義者;其八是斧鉞,能誅有罪者;其九是秬(ju)鬯(g),祭禮用酒。 得了這九樣?xùn)|西,你再看看,和別的大臣們還一樣嗎? 看看身上的袞冕之服,再看看宮廷才有的器樂,身邊甲士如云,可用弓矢、斧鉞殺人,殺的還是不義之人、有罪之人,上朝時還是特殊通道,只有你一個人能走。 再加上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這特么的還是臣子? “善。”何皇后只微微猶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她猶豫也不是舍不得給出這些東西,事實上她已經(jīng)想通了,大唐遲早得亡,擋不住的,給不給這些東西都不影響。 她只是覺得有點可惜,當不了幾天皇后了,而自己的命運還浮沉未定。 城樓下又想起了熱烈的呼喊聲。 皇后不看了,沒什么興致。 ※※※※※※ 長夏門觀閱軍禮在酉時結(jié)束了。 在這場活動中,文武百官就是工具人。他們在城樓上吹冷風,也不過就是讓封彥卿引出那句話來罷了。 篡位三件套,第一件:都督中外諸軍事,相國,總百揆。 邵太傅已完成此項成就:相國,總百揆,諸道兵馬元帥。 第二件: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第三件:加九錫。 今天一并給了。 當然,還得辭讓一番。 邵樹德回到長夏樓時,當場就請辭,這是第一次。 后面繼續(xù)走流程。 說起來可悲又可笑,從西周時代起,“禮”之一字貫穿始終。發(fā)展到現(xiàn)在,就連特么的篡位也得講“禮”。 邵樹德懷疑是王莽發(fā)明的,然后經(jīng)魏晉、南北朝、隋唐諸位篡臣演繹,流程已經(jīng)完全規(guī)范化了,讓人哭笑不得。 總比黃袍直接加身好吧!當年郭威披黃袍,也不知道有沒有龍椅坐,倉促之下怕是沒有,這可真是極致的簡約風格。 上元節(jié)之后過了幾天平靜日子。 每日上朝下朝,群臣打卡上班,等著拿工資。邵樹德則緊張地忙碌著,他天天坐鎮(zhèn)樞密院,與諸樞密使一起梳理軍隊大事,推敲詳細的cao作細則。 有了想法,你要實施,就得制定出規(guī)章制度來。這個制度還必須做到很細,不能給別人留出空子。眾人都是老行伍了,對軍隊那點事熟稔得很,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把丘八們可以施展小聰明的地方給堵住了。 閑下來時,邵樹德繼續(xù)與皇后玩一些緊張刺激的小游戲。 皇后的禮服有十二紐,邵樹德已經(jīng)全解開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滿足于在雙峰月上留下牙印,皇后甚至已經(jīng)被迫中途換了一件蔽膝——蔽膝者,遮蔽大腿和膝蓋的衣物,穿在最里面,有些類似圍裙。這玩意,確實容易臟,臟了穿著還很難受,必須要換掉。 正月晦日,給假一天。 中和節(jié),給假一天。 到了二月初五,九錫之物已經(jīng)盡數(shù)送到了邵府——除了納陛之外。 前來送器物的是老熟人刑部郎中王溥。 “我辭了,拿回去吧,這個月不要再來了?!鄙蹣涞抡诳吹貓D,隨口說道。 “遵命。”王溥很干脆地應(yīng)道。 “王侍郎,這幾日我在想著整頓諸州兵馬的事情,有沒有興趣到兵部任職?”邵樹德問道。 王溥有些驚喜。關(guān)鍵時刻的果斷投靠,終于換來回報了嗎? 他是刑部郎中,到兵部多半是升遷,莫不是兵部侍郎? “仆唯太傅之命是從?!蓖蹁呋氐?。 邵樹德笑道:“讓你去兵部,可不只是單純酬功,要做事的?!?/br> “明白。”王溥說道。 “我已經(jīng)厘清了南衙禁軍、北衙蕃兵,現(xiàn)在要整頓天下州縣兵?!鄙蹣涞抡f道:“直隸道、關(guān)北道已經(jīng)做出了表率,反響尚可。下一步我要收諸刺史兵權(quán)?!?/br> 王溥一凜,道:“殿下。刺史若無兵權(quán),地方一旦有變,緩急之間,難以反應(yīng),恐釀成禍事啊?!?/br> 邵樹德嘆了口氣,沒說話,這是實情。 “你后天便去兵部上直吧。杜讓能要從河隴回來了,他將是新的兵部尚書?!鄙蹣涞聰[了擺手,讓他離開。 禁軍、蕃兵、州縣兵,一樣樣整頓,千頭萬緒,牽扯眾多,確實得好好計議計議。 第080章 來人與收權(quán) 天祐二年二月十五,大雪。 朔望大朝會已近尾聲,皇后離座而去,百官罷朝。 邵樹德微微有些感慨。 皇后越來越有威嚴了,頗有幾分女主臨朝的氣勢。 散朝之后,邵樹德在上陽宮麗春殿召見魏博使者司空颋,皇后作陪——呃,理論上來說,應(yīng)該是皇后召見,邵樹德作陪。 “羅帥終于想通了,要入朝么?”邵樹德笑瞇瞇地問道。 “殿下……”司空颋見皇后坐在那里,遲疑不敢言,但見邵樹德沒有反應(yīng),只能說道:“貝州失陷之后,鎮(zhèn)內(nèi)士氣低落,羅帥召集眾人商議,計無所出?!?/br> “成德武夫都跑了,你們還堅持個什么勁?”邵樹德詫異道;“都想死嗎?” “殿下,羅帥其實并不想打,奈何諸將不聽。”司空颋說道。 邵樹德點了點頭。 他知道司空颋的意思,羅紹威的威望本就不足,現(xiàn)在不但拿不回相衛(wèi)二州,就連貝州也丟了。若非盧彥威幫忙,逼迫夏軍撤退,博州也懸。在一個軍人選舉制的社會中,他的日子應(yīng)該不好過。 魏博不同情弱者。 “羅帥遣你來,到底為何事?” “為兩家罷兵修好而來?!?/br> 邵樹德沒有什么失望的表情。無論魏博什么反應(yīng),都不會影響他的既定計劃。如果魏博武人一股腦兒投降,他全收編過來那才是傻了呢。 “羅帥這是還不死心啊?!鄙蹣涞滦Φ溃骸暗鹊侥翘旄X加身,悔之晚矣?!?/br> 何皇后聽到“斧鉞加身”四個字,不安地扭動了下。 在她心里,死亡的陰影其實從來沒有遠離過。哪怕邵樹德看樣子對她這個人很感興趣,她也努力討好,但沒有什么是絕對的。提起褲子不認賬時,你能怎么辦? “羅帥也是無法?!彼究诊F嘆了口氣,道:“諸將自募軍士,自籌錢糧。土團鄉(xiāng)勇結(jié)社自保,州縣豪強橫行過境。沒有多少人還遵奉號令了?!?/br> “你回去對羅紹威說,若能立功,將來朝中定然有他的位置?!鄙蹣涞抡f道。 “如何個立功法?”司空颋問道。 “司空司馬這么聰明的人,還用我教么?”邵樹德笑了。 司空颋尷尬地笑了笑,辦法么,當然是有的,雖然cao作起來不太容易。 “司空卿但回魏州。若羅侍中愿入朝,亦不失一樁美談?!被屎笸蝗徽f道:“昔年平定黃巢、秦宗權(quán),魏鎮(zhèn)也是出過力的,朝廷定然不會坐視羅侍中陷入危難之中而不救。” 理論上來說,平定黃、秦二人,魏博鎮(zhèn)確實出過力,但也只是少許錢糧、甲仗罷了。數(shù)量不多,沒有王镕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