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8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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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楊行密新敗,如果羅紹威再覆滅,這天下就更沒希望了。 想到這里,圣人終于下定了決心:“王卿便擔任宣慰使,跑一趟衛(wèi)州吧?!?/br> “臣遵旨。”王溥大聲應道。 第059章 菜,愛玩 九月初九重陽佳節(jié),圣人給宰相們賜錢五百緡,供他們游樂飲宴。 又給諸部官員賜錢五百緡,令其擇勝地悠游享樂。 又給宮人賜錢…… 當楊可證找內(nèi)侍丘思廉報銷費用時,丘思廉陰陽怪氣了一把,道:“圣人倒是慷慨,卻不知慷何人之慨?!?/br>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睏羁勺C道:“滿朝文武,外藩節(jié)帥,可是大唐臣子?” 丘思廉不與她爭執(zhí),只笑了一聲,道;“楊尚宮也三十有二了吧?再過幾年,怕是就要被放散出宮,自謀生路去了。無兒無女,難矣?!?/br> 老實說,宦官在這點上是可以嘲笑宮官的。因為太監(jiān)們都有兒女養(yǎng)老送終,太監(jiān)也是一門家族產(chǎn)業(yè),宮官就不一樣了。 楊可證的臉色頓時變得很不好看了起來。 她是個伶牙俐齒的女人,但丘思廉這話確實擊中了她心中的隱憂,讓她無從辯駁。 她本來是沒這個隱憂的,但上次廊下賜宴,被邵樹德說了一番,有些煩惱突然就涌上心頭。 父母早已過世,長兄、二兄死于巢亂,三兄在神策軍中,亦死于涇師之亂,只有一個meimei,嫁給了一位小朝官,前陣子甚至還丟了官,而她卻沒有能力幫妹夫恢復官位。 “罷了,一個妄人,一個癡人,說多了沒意思?!鼻鹚剂畵u了搖頭,走開了。 楊可證定定地站了許久。 申時,她回道了安福殿。 圣人正在說些什么,李昭儀雙眼通紅,何皇后正在哭泣。 楊可證其實有點看不起何皇后。出身梓州何氏,說是當?shù)卮笞澹旁谡麄€天下之中,就只是個寒門小戶罷了。若非圣人在藩時隨先帝幸成都,蜀地諸州進獻美人服侍,何皇后根本沒機會。 而且她有點貪生怕死,做點事猶猶豫豫,一被嚇就哭泣不已,根本沒有母儀天下之姿。 與之相比,李昭儀就要好多了,而且她更愛圣人,愛到骨子里,敢為圣人擋刀那種。 “若想邵賊不起疑,皇后尚須多下點功夫?!闭f這話時,圣人也有些尷尬,臉上表情不是很自然。 “陛下,那些武夫兇悍桀驁,只有太傅一人可制得住他們。若太傅死了,亂兵沖入宮內(nèi),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焙位屎笃?。 圣人臉色一白,忙道:“皇后何出此言?邵賊既死,夏兵縱是殺光滿朝文武也無益處,人死了還能復生不成?總要為以后考慮。朕是天子,下詔撫慰,賞賜錢財,再——” 說到這里,圣人咬牙說道:“再拋出幾個替罪羊,也就平了亂兵的怨氣了?!?/br> 楊可證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圣人是天子,亂兵確實不大可能殺他,但宮人呢?百官呢? 替罪羊是誰?盧光啟?獨孤?lián)p?王溥?柳璨?何皇后弄不好也會被賜死,還有——自己的下場是什么? 何皇后仍然哭泣不停,她顯然也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事情。 昭儀李漸榮突然起身,道:“陛下,妾亦擅歌舞、音律,亦可獻舞、勸酒?!?/br> 她的目光很堅定,看著圣人時,滿眼愛意。 圣人大喜,道:“此事若成——” 說著說著,他看了眼仍在哭哭啼啼的何皇后,冷哼一聲。 楊可證輕嘆一聲,她現(xiàn)在有點可憐何后了。 ※※※※※※ 另外一邊,刑部郎中王溥出了宮城。 今日含元殿賜宴,數(shù)十人在場,喝多了之后,盡皆感佩。 有人當場作詩,有人長歌痛哭,有人一杯接一杯喝個不停。 王溥安慰了圣人幾句,又作了一首有關中興的詩,然后便匆匆告辭,帶上一應儀仗隊伍,前往衛(wèi)州傳旨。 出洛陽上東門之時,王溥下意識抬頭看了看。 洛陽外郭城,不算宮城、皇城、神都苑在內(nèi),周六十九里二百步,而西都長安的外郭城,其周只有六十七里。就百姓居住的外郭城而言,洛陽和長安是一個等級的,甚至還要略大一點點。 眼下城墻修建的進度不慢,城東永通、建春、上東三座城門已經(jīng)修好,墻體也已經(jīng)完工,高一丈八尺——不是不想修高,是沒必要,洛陽城太大了,不好守,真要有敵人攻過來,直接守皇城、宮城好了,墻高四丈八尺。 上東門南邊有漕渠,這會不斷有船只進入。艙內(nèi)滿載糧食,都是河南諸州上繳的夏稅,準備儲放到含嘉倉城內(nèi)。 此城最多能儲放近六百萬斛糧食,這會恢復了一部分,儲量已過百萬,實際存有約六十萬斛糧食。 “唉!我也是迫不得已。”王溥心中默念著:“若是朱全忠、李克用之輩進洛陽,我便是死國又如何?夏王他給得——實在太多了。” 王溥出身太原王氏。 李克用對世家大族倒沒有什么明顯的惡感,但也不會刻意拉攏他們,他有自己的基本盤,即代北武人集團。文官方面,也多用著當年鄭從讜遺留下來的幕府體系,外加近十年提拔的河東本地軍校家庭中習文的子弟。 朱全忠曾經(jīng)的汴州幕府甚至更差一些,多為落魄文士及小門小戶家庭的讀書人,真正上檔次的世家子只有一個蕭符,環(huán)境竟然比晉陽還惡劣。 也就夏王與世家合作得最深入。 蕭氏、裴氏、封氏、趙氏等家族替他網(wǎng)羅人才,治理地方,發(fā)展生產(chǎn),非常賣力。 艱難以來,世家已經(jīng)衰弱至此,數(shù)百上千口聚居,一同祭祀的場面幾乎看不到了。如果再惡了夏王,王溥估摸著,怕是只能化整為零,各自以小門小戶的狀態(tài)茍延殘喘了。 長吁短嘆一番后,王溥不再逗留,過積潤驛,然后折向北。 他這是走河陽那條路,即在河陽三城渡河,然后過溫、武陟、獲嘉、新鄉(xiāng)四縣,至衛(wèi)州理所汲縣,全程不到三百九十里,輕車簡從之下,七八天即至。 越邙山之時,王溥又回頭看了一眼山下。 其時已近傍晚,洛陽、河南二縣沐浴在晚霞之中。田地已經(jīng)收割完畢,家家戶戶已在準備秋播越冬小麥。 村落之中炊煙裊裊,草叢之中牛羊還在啃食青草,樹林內(nèi)孩童嬉戲不停,充滿著歡樂的氣氛。 突然之間,王溥內(nèi)心之中的愧疚又少了些。 夏王有安民之功。此功蓋世無雙,圣人賞無可賞,唯有退位讓賢。 非是我貪生怕死,我也是為了天下百姓啊。 ※※※※※※ 邵樹德已經(jīng)來到了衛(wèi)縣,這里離前線更近一些,能更快得到消息。 其實大規(guī)模的戰(zhàn)斗尚未打響,原因是夫子數(shù)量嚴重不足,沒人給前線運輸糧草、器械、物資,總不能讓兵大爺自己運吧? 這種破事也是邵樹德自己造成的。為了得一個好名聲,放了大量夫子回鄉(xiāng)夏收,夏收完了還有秋播,太耽誤事,以至于各軍將士只能消耗過往的積存。 不過也不是每戶人家都要夏收、秋播的。三年兩熟制下,有人夏收秋播,就有人春播秋收,因此,第二批征集的夫子已經(jīng)快到前線了,足有二十萬之眾。 前線還有二十萬夫子,總共四十萬人為十幾萬大軍服務。這仗,當真不論勝敗,消耗就已經(jīng)花出去了。 燒錢?。?/br> 不過,如果永濟渠南段不那么淤塞的話,事情或許會簡單許多,消耗也沒那么大了。 魏軍也察覺到了夏軍整補、休息的信號,于是在過去二十多天內(nèi),發(fā)動了一次聲勢浩大的進攻。他們從內(nèi)黃出擊,與天雄軍右?guī)麘?zhàn)于黎陽之北,大敗,又縮回了內(nèi)黃,再無動靜。 而在北線,泰寧軍節(jié)度使、邢洺磁相衛(wèi)五州都防御使盧懷忠遣突將軍一部萬余人,東入貝州。賊軍守御空虛,夏軍直薄清河,雙方戰(zhàn)于郭下,賊軍大敗,退回貝州城內(nèi)死守,不敢出擊。 通過這兩戰(zhàn),邵樹德算是摸清楚了敵我兩軍如今的狀態(tài)。 在邢洺磁大敗晉軍,使得武威、突將、經(jīng)略三軍的士氣極為高漲,戰(zhàn)斗力比以往有了不小的提升。在這股士氣被人磨掉之前,或許可以取得不俗的戰(zhàn)果。 南線的天雄軍本就比較能打。戰(zhàn)斗力不像武威、突將等軍那樣波動大,有他們在,邵樹德根本不擔心被人直搗中軍,單騎走免的事情。 而在博州方向,義從軍右?guī)a完畢之后,也將帶著諸州州兵一起,再度北上,攻打博州。 兵多,那就要發(fā)揮兵力優(yōu)勢。而發(fā)揮兵力優(yōu)勢最好的辦法,就是兵分數(shù)路,從各個方向上給敵人施加壓力,讓他們疲于奔命,左支右絀,最終露出破綻。 方略已經(jīng)定下,現(xiàn)在就等物資儲備完畢,發(fā)起大規(guī)模進攻了。 “殿下,洛陽有消息傳來。”李逸仙悄悄看了一眼,見邵樹德閑了下來,緩步上前,遞過一份軍報。 邵樹德拿起看了看,有些哭笑不得。最近怎么那么多人向我告密?再這么搞,萬一演不下去了怎么辦? 圣人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且一點逼數(shù)沒有。 看他歷史上的作為,還沒有擔當。水平很菜,但是愛玩,玩砸了就推點所謂的忠臣出來背鍋。宰相韋昭度、杜讓能先后為他的錯誤決策買單,死于非命。張濬若不是外邊有點關系,半途提桶跑路,也因為攻打河東之事被賜死了。 大唐江山到如今這個景況,先帝和今上功不可沒。 “讓王溥直接到黎陽?!鄙蹣涞路愿赖?。 第060章 雕蟲小技 天祐元年九月十九,宣慰使王溥抵達了黎陽,隨后又隨同大軍,一路趕至內(nèi)黃西。 當其時也,曠野之中軍旗獵獵,猛士如云。夏王策馬而過,歡呼聲震天動地。 王溥被深深吸引住了。 夏王你可千萬不要敗啊。一敗,我們二十年的苦可就白吃了。 一場戰(zhàn)斗剛剛結束,天雄軍的將士們正在打掃戰(zhàn)場。 戰(zhàn)斗規(guī)模不大,最終斬首千余級,俘四百人,余眾盡數(shù)退回城池及營壘之內(nèi)。 經(jīng)審問,俘兵來自原黎陽鎮(zhèn)兵陳元瑜部。該部本有五千人,戰(zhàn)前尚有四千,經(jīng)此打擊,能剩下兩千就不錯了。 內(nèi)黃守軍與七月時相比,變化也非常大。 尹行方已帶著山河軍萬余人東走,救援博州——此君在羅弘信時代曾擔任過山河軍兵馬使,后因作戰(zhàn)不力去職,史仁遇擔任山河軍兵馬使,這次史仁遇又作戰(zhàn)不力,尹行方官復原職,屬實是就這么些歪瓜裂棗,換著玩了。 王元武的六雄軍算是守軍主力了,外加七拼八揍的兵馬,如陳元瑜的黎陽鎮(zhèn)兵,共計步騎兩萬,另有土團鄉(xiāng)夫兩萬,總計四萬大軍。 但他們對面的夏軍,卻只有天雄軍右?guī)蝗f多人,外加來自汴州的土團鄉(xiāng)夫萬人,兵力不如魏軍多,但卻是進攻方,這就很離譜。 “王郎中,你看這兵如何?”邵樹德身穿櫜鞬服,扎紅抹額,腳蹬軍靴,左弓右刀,威風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