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6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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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馬,沖一下!”符彥超站起身,下令道。 千名騎兵幾乎在一瞬間起身,踩著馬鐙上了馬背,甲葉子嘩啦啦作向。 大旗已經(jīng)打起,馬槊斜向前舉,蹄聲漸漸密集,一千騎如長龍般沖上前去。 拓跋仁福帶著親兵殺透重圍之后,撤向長清縣城方向。 符彥超追近之后,城頭上有強勁的弩矢射下,十余個倒霉鬼慘叫落地,于是大旗一揮,隊伍又繞了回去,在遠處列陣。 “四姓家奴,敢不敢一戰(zhàn)?”符彥超手持長槊,駐馬在高坡之上,大聲問道。 將士們轟然大笑。 拓跋仁福為宥州刺史拓跋思恭之侄,后投奔草原上的韃靼部落,復(fù)降邵樹德,最后又跑到了淄青鎮(zhèn),在王師范帳下效力,可不就是四姓家奴么? 拓跋仁福已經(jīng)上了城頭,聞言一點慚愧的意思都沒,大聲道:“逞口舌之利有何用?鄆、兗、齊三鎮(zhèn),光衙軍就十一二萬人,征兵之后,大軍三十萬。邵樹德才幾個人,就敢來攻我?讓他洗干凈脖子等著吧,齊州必為他的葬身之地。” 說罷,掣出長弓,一箭射出。 不知道是本身射術(shù)不精還是被風吹偏了,勢大力沉的一箭沒射中符彥超,而是把他身旁的親兵帶落馬下。 定難軍的士卒們見了又是畏懼又是佩服。 草原人,最佩服這種射術(shù)精準的勇士。拓跋仁福這一手,搏得了他們的欣賞。 “鄆鎮(zhèn)已滅,將士歸心,今齊州亦克,爾等后路皆斷,還能退往何處?”符彥超下意識想撤,但他壓住了自己的本能,繼續(xù)穩(wěn)坐在馬背上,大聲道:“不如降順,夏王仁德,定不傷爾等性命。” “別聽他胡說。”拓跋仁福嗓子都喊破音了,道:“邵賊養(yǎng)了那么多兵,不想養(yǎng)更多了。諸君且看他東征所帶兵馬,多為降兵降將,驅(qū)策他們攻城消耗,棄身于鋒刃之端,眼都不眨一下。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會讓你們繼續(xù)當兵嗎?不可能的!君等除了殺人,可會種田?若被遣散,怕是要衣食無著,家人嗷嗷待哺,苦不堪言,不如和邵賊拼了,讓他知難而退?!?/br> 拓跋仁福這番話還是起了效果。 之前軍中有傳言,說邵賊讓梁地降兵數(shù)千人屯田,降兵不愿,于是盡屠之。 又有傳言,邵賊今年要罷涇原、陜西、奉天三鎮(zhèn),三鎮(zhèn)兵將舉家前往青唐屯田,世世代代不復(fù)見中原。 還有傳言,邵賊喜用關(guān)西兵,征服諸鎮(zhèn)后,當?shù)剀娛恳宦闪T遣,武夫成了乞丐,吃了上頓沒下頓,不得不典兒賣女。 這幾個傳言,半真半假,聽起來可信度不低,于是人人自危,都怕落到這副田地——說句實話,這些人世代當兵,父死子繼,真不會其他營生,很多人都住在城里,家里也沒置辦什么田產(chǎn),一旦當不了兵,真不知道怎么過。 “狗賊!”符彥超到底還是個少年,不如拓跋仁福這只老烏龜狡猾,罵了幾句后便帶人退走了,繼續(xù)遣人看著各條大小道路,別讓人賊人偷越了。 ※※※※※※ 濟水之上,數(shù)條浮橋通向北岸。 浮橋已經(jīng)建好很長時間了,士兵們來往兩岸,籌措糧草。 平陰縣的百姓已經(jīng)逃散一空。不僅僅因為戰(zhàn)爭,他們家里幾乎所有人的糧食、財貨都被搶走了,再不跑吃什么? 于是,浩浩蕩蕩的難民潮涌向西邊的盧縣、鄆州一帶。 留守盧縣的郭紹賓、張筠只有兩千余兵,不敢放他們進城,只散了一些軍糧,讓他們得以勉強果腹。 衙內(nèi)軍副使韓洙也沒有開城,而且軍糧頗為不足,無法賑濟太多的百姓。 幸好捧日軍從汴州押運一批糧草抵達鄆州,這才不至于讓這些百姓餓死。 捧日軍沒有再返回,而是屯于鄆州城外,等候下一步命令。 朱珍的捧圣軍則開往濮州,接替天興軍留下的防務(wù)空缺,防備魏博大軍南下。 平陰城東的王師克不知道夏軍的具體部署,但他學過兵法戰(zhàn)略,知道在這個情況下,夏人已經(jīng)在進行兵力集結(jié)了。 一場包圍戰(zhàn),在迂回斷你后路之后,正面戰(zhàn)場也會大肆集結(jié)兵力,展開進攻,最終令你兩面承壓,全線崩潰。 “浮橋要趕緊修。”王師克剛剛坐下喝了兩口茶,旋又起身,走了幾步后,又坐了下去。 什么叫坐立不安,這就是了。 淄青鎮(zhèn)節(jié)度副使、王師范的頭號幕僚就坐在他的身旁,默默啜飲茶水。 這位幕僚的名字能把人雷死:李嗣業(yè)。 但他卻是個文人。因為此時的風氣,會耍耍刀劍,玩玩騎射,但與晉陽的蓋寓一樣,武人出身,最終當了十幾年文職幕僚。 朱瓊、朱瑄也來了。朱瑄還算鎮(zhèn)定,不言不語,但朱瓊明顯很著急,心神不定。 “這仗不能打了!”朱瓊?cè)氯碌溃骸皟贾葜旃H率大軍北出,都在中都縣南為夏賊擊退,很顯然,邵賊在往北線增兵。待其大軍集結(jié)完畢,我等怎么辦?走又不能走,戰(zhàn)又不能戰(zhàn),豈不全軍覆沒?” 朱瑾大軍被擊退是兩日前的消息了。 據(jù)聞其帶著五千步騎出兗州,征集了數(shù)千土團鄉(xiāng)夫,浩浩蕩蕩北上,結(jié)果與夏賊遭遇,一戰(zhàn)敗北,又退回了兗州。 具體的戰(zhàn)況他們也不是很清楚,兗州使者也不愿多說,只說朱瑾率軍奮勇沖殺,“斬夏將十余”,這才“全師而還”。 王師克、朱瑄、朱瓊等人自然不信,他們私下里都覺得夏賊怕是早就盯著兗州,就等兗兵出動呢。朱瑾吃了這次虧,又縮回去了,這倒沒什么,但那支夏軍呢?番號是什么?是不是鐵林軍?如今又去哪里了?一概不知。 “朱使君,事到如今,我等還是要同舟共濟。你想回齊州,我理解,但貴部一走,勢必動搖軍心,屆時為夏賊所趁,大伙都討不到好去?!蓖鯉熆四托陌矒岬溃骸安还苁亲呤橇簦家龊脺蕚?。我已遣人在河上造浮橋,實在不行,便過河至博州。魏人總不至于喊打喊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令我等借道回去不是問題?!?/br> “怎么能過河至博州呢?”朱瓊怒道:“而今該殺回去啊,直接攻齊州。邵賊迂回,能有多少兵?多半都是騎軍吧?能守屁的城。平陰向東,巫山、陶山、隔馬山、茬山,山勢連綿,并不利于騎兵驅(qū)馳,我等大隊步卒回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回去,邵賊必然無處可去,單騎走免,怎么能去博州呢?” “朱使君稍安勿躁?!蓖鯉熆水斦媸呛闷?,甚至可以說沒脾氣了,依然勸道:“我也沒說一定去博州,多做一手準備總沒錯的。而今不是在商量嘛,不要急。” “你不急,我急!”朱瓊怒氣稍斂,但還是說道:“我部將士的家都沒了,你讓他們?nèi)ゲ┲荩挪恍帕⒖陶I?” 王師克張口結(jié)舌,不說話了。 “晉王大軍何在?”沉默了半天的朱瑄突然問了一句。 晉王李克用遣何懷寶、米志誠、安福順、安福慶、安福遷等將率步騎萬人救援鄆、兗、齊三鎮(zhèn)。之前與他們通過消息,當時還在邢州境內(nèi),這會不知到了何處。 五人之中,以何懷寶為主將,安福遷、米志誠二人副之,有邢洺磁征戰(zhàn)多年的步軍,也有沙陀騎兵,陣容還是很強大的。 五將之中,米志誠的箭術(shù)當為一絕,在晉軍中都頗有名氣,而安福遷及其子安重誨驍勇善戰(zhàn),勇冠三軍。李克用確實夠意思,當年梁軍攻鄆、兗時,就屢次借道魏博派遣援軍,這次夏軍攻鄆、兗,他又派人來了,為了遏制他結(jié)義兄弟的野心。 “晉軍?”王師克一愣,又陷入了糾結(jié)之中。 老實說,他之前其實已經(jīng)想溜了。但聽朱瑄這么一說,又有點猶豫。 朱瑄的賭性比較濃,因為他已經(jīng)沒什么可輸?shù)牧?,只聽他說道:“不如再等等。我軍糧草充足,先守上一段時間,或者遣兵繼續(xù)攻城,等到晉軍來援,給夏賊一個驚喜,大敗之。” 其實朱瑄還有一層隱含的意思沒說:攻城消耗點土團鄉(xiāng)夫,糧食就更夠吃了。 “這……”王師克臉一皺,遲疑不絕。 “衙內(nèi)?!崩钏脴I(yè)突然起身,道:“仆請斬朱瑄!” 第080章 分裂 李嗣業(yè)一番話,震得帳內(nèi)眾人目瞪口呆。 朱瑄霍然起身,手已扶在腰間刀柄之上。 王師克的親兵見狀,紛紛掣出橫刀,將朱瑄圍了起來。 朱瓊也勃然變色,悄悄退往營帳口。 “這是做什么?”王師克反應(yīng)了過來,立刻起身,推開親兵,拉住朱瑄的手,道:“朱公還請坐下。” 說罷,又扭頭看向李嗣業(yè),斥道:“朱公驍勇善戰(zhàn),與夏賊拼殺到現(xiàn)在,從未氣餒,李副使何出此言?” 若不是李嗣業(yè)是父親王敬武及兄長王師范都倚重的心腹,王師克都要懷疑此人通夏了。 “衙內(nèi)?!崩钏脴I(yè)拱了拱手,面不改色地說道:“朱瑄包藏禍心,欲害我青州武人,便該將他斬了?!?/br> 王師克剛把朱瑄按在胡床上坐下,李嗣業(yè)這話一出,朱瑄又站起了身,對他怒目而視。 王師克的氣力如何比得過朱瑄這等驍將猛人,差點被撞了一個趔趄。 不過他一點也不羞惱,道:“住口!” 李嗣業(yè)根本不停,繼續(xù)說道:“此時便該撤走。衙內(nèi)帶過來一萬五千兵馬,若丟在此處,齊人無不心痛。而今該做的便是保存實力,撤回去重整防線。朱瑄蠱惑衙內(nèi),為其火中取栗,居心不良,故請斬之?!?/br> 其實何止一萬五千,長清一帶還有棣州刺史邵播帶來的數(shù)千兵,其中兩千人是棣州外鎮(zhèn)軍。李仁欲所率三千騎走了,但拓跋仁福還帶著三千騎在長清、平陰一帶活動,其實總兵力約有兩萬上下。 這兩萬人丟了,后方林林總總加起來,也就三四萬能戰(zhàn)之軍了,寧不心痛? “住口!”老實人也有脾氣,王師克見李嗣業(yè)還喋喋不休,怒了,道:“朱公與夏賊不共戴天,所作所為,有目共睹,何疑耶?” 李嗣業(yè)閉嘴了,不再說話。 朱瑄冷冷看了李嗣業(yè)一眼,撫著刀柄的左手指關(guān)節(jié)都發(fā)白了。如果不是王師克的親兵攔著,估計他已經(jīng)上去將其斫成數(shù)段。 朱瓊一只腳已經(jīng)到了外面,見狀又悄悄走了回來,道:“王衙內(nèi)不妨給個痛快話,到底是個什么章法?李副使你也別演了,不過就是想溜嘛,何必血口噴人?我也想回去,這仗不該這么打?!?/br> 朱瑄聞言暗嘆,都不想打,就他想搏一下,奈何奈何。同時也覺得有些悲涼,奮斗了半輩子,就這副下場。直如喪家之犬一般,連朱瓊都對他愛理不理了,還有什么意思? 旋又暗暗自責,未到最后一刻,豈能輕易放棄?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實在不行,跑去其他地方,天無絕人之路,萬一又東山再起了呢? “這……”王師克剛剛雄起了一下,這會又糾結(jié)無比了。 他害怕兄長失望,認為他無功而返,不堪造就。 王家兄弟數(shù)人,謹記父親臨終前的遺愿,住在一起,不得分家,兄友弟恭,互相扶持。就這么回去,實在難以面對兄長。 “衙內(nèi)不走,我先走了!”朱瓊見王師克不語,提高了聲音,說道。 “唉!士無戰(zhàn)心,撤吧?!蓖鯉熆碎L嘆一聲,道。 朱瓊大喜,問道:“怎么撤?” “走齊州?!蓖鯉熆藬[了擺手,道:“收拾器具,帶不走的全燒掉,各軍梯次撤退,往長清縣進發(fā)?!?/br> 李嗣業(yè)又說話了,只聽他道:“衙內(nèi),不如退往博州。邵賊已至齊州,焉能不屯駐大軍?夏人野心勃勃,魏博、滄景看在眼里,斷不會阻攔我等借道。大軍過河之后,一路東北行,經(jīng)博州、德州至棣州,如此便進可攻退可守了。” 這是要賣掉朱瓊,不管他的死活了。 朱瓊果然大怒,也掣出了橫刀,道:“滿肚子壞水的毛錐子,天下事就是讓你們壞掉的。老子殺你如殺一只雞,納命來!” 王師克的親兵紛紛上前,有人用眼色示意,讓王師克下令動手。朱瑄、朱瓊兄弟如此囂張,他們早看不過眼了,不如趁這機會,火拼了他們,吞并其部眾,也好過受這等鳥氣。 但王師克并沒有動作,反而下令親兵們收回器械,又親自上前安撫朱瓊,好言相勸。 這就是一個沒甚脾氣的老好人!朱瑄冷眼旁觀,心中冷笑不止。 王家兄弟幾個都是豬,心不夠硬,不夠狠,整天讀什么儒學,腦子都壞了。也不看看他爹王敬武是什么樣人,當初都接了黃巢委任狀了有沒有?那才是有資格立足亂世的狠人,這幾個王家小子,差遠了。 朱瓊被王師克拉著手,但他絲毫不給面子,直接甩脫了,怒道:“豎子不足與謀!我自回齊州,生死不勞衙內(nèi)掛礙?!?/br> 說罷,怒氣沖沖地走了。 朱瑄沒有絲毫猶豫,也走了。他沒得選擇,手底下還不到三千人,只能與朱瓊同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