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6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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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者,陸續(xù)調(diào)往東線的龍驤等軍戰(zhàn)力不足,很難撼動鄆、兗之兵,不如暫緩降軍整編,將宣武老兵成建制調(diào)往東線,啟用朱珍、康延孝、張慎思、葛從周等為將,定能獲勝。”裴迪又道。 龍驤等軍,成軍兩年多。 鄆、兗二鎮(zhèn)主力曾經(jīng)被梁軍殲滅過,最早一批在十年前組建,后來征戰(zhàn)不休,不斷有重大損失,然后又重新組建,繼續(xù)戰(zhàn)斗。他們的平均成軍年限,五六年還是有的,而且戰(zhàn)斗經(jīng)驗遠超龍驤等軍,還有保衛(wèi)家園的士氣加成,這些雜牌軍憑什么打得過他們? 裴迪也不忍看到這些汴宋子弟白白送死,因為夏王擺明了是想消耗。以前他不方便說出這話,但如今夏王要將主力精銳北調(diào)對抗李克用了,東線實力會慢慢削減。再過幾月,可能鐵林軍也要調(diào)回來了,畢竟晉絳那個地方還需要大軍鎮(zhèn)守。 如此一來,東線將完全失去進攻能力,這是梁地降將的機會。 梁地不是沒有強兵,但被夏王攥在手里不放,想要吞并消化。但時局若此,也該妥協(xié)一下了吧?別什么好處都被關(guān)西武人占了。 陳誠聞言瞪了一眼裴迪,低聲道:“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若到外面如此嚷嚷,取死之道也?!?/br> 裴迪心中大定。 他冒險說出這話,也是想試探陳長史這個頭號幕僚的真實態(tài)度,如今心里有數(shù)了。 “自不會到外面亂說?!迸岬腺r笑道:“其實都是為夏王的大業(yè)cao心,如今梁兵梁將都憋著一股氣,想要博取富貴。當年朱瑄、朱瑾便被打得落花流水,若夏王給大家機會,定然能將朱瑾、王師范之輩的頭顱獻上?!?/br> 陳誠冷哼一聲,沒再說什么。 宣武老兵,未整編消化的還有大概還有八九萬人,確實是一股龐大的力量。夏王原本的意思是花個幾年時間,慢慢消化掉,不給子孫后代留隱患。 可如果再給他們獨立編制,大批量啟用梁將,可能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會好很多,但終究是向現(xiàn)實妥協(xié),給未來留隱患了。 “此事大王自有計較,你等無需瞎想?!标愓\說道:“速去辦事?!?/br> 裴迪聽他用了“你等”,而不是“你”,知道小心思被人看破了,尷尬一笑,離去了。 而此時的王府內(nèi),邵樹德也正在想這件事。 義從軍下月可抵達關(guān)東,但整編之后,幾個月內(nèi)是上不了戰(zhàn)場的,這就很要命。 為了防備李克用,晉絳、河陽需各一支禁軍主力屯駐,這就去掉了六萬人。 從洛陽、汝州到鄭州、汴州,這么大的地方,空虛得無以復加,也需要軍隊駐守、彈壓,順便充當預備隊,又去掉三萬人。 另外,昨日趙光逢提到,統(tǒng)治中心已經(jīng)從關(guān)西遷移到關(guān)東好幾年了,關(guān)中極為空虛,一旦有變,完全來不及反應,是否需要派駐能戰(zhàn)之軍? 他猶豫不決,因為無兵可調(diào)。 派雜牌軍過去,擔心人家造反。派主力部隊過去,太可惜。 張惠輕輕地替他按壓著頭部。男人,有想不完的煩心事,有時候會動搖,會懷疑,看起來就像個孩子一樣。 “終究還是不能妥協(xié)。”邵樹德將張惠抱入懷里,仿佛懷中的美人就是那些梁兵梁將一樣,他發(fā)誓絕不妥協(xié),而且要狠狠揉捏他們。 張惠呼吸有些急促,不過很順從地任男人施為。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夏王沒有讓她侍寢,但渾身該玩的不該玩的地方早就被他玩了個徹底。 “吱嘎。”肚子高高隆起的儲氏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剛才還順從無比的張惠像上了岸的魚一樣劇烈掙扎起來。 “哈哈?!鄙蹣涞麓笮Γ骸氨緛硐胫院蟛挥糜H征了,如此看來,還是得親自上陣,勞碌命啊?!?/br> 第054章 銀鞍直 汴州城外,大雪紛飛。 數(shù)百騎牽著戰(zhàn)馬,踟躕前行。 路中遇到一驛站,領(lǐng)頭軍官下令歇息。軍士們?nèi)玑屩刎摚娂妼ふ铱梢远惚艽笱┑牡胤健?/br> 驛將笑呵呵地招待這幫人。 這幫關(guān)北來的豪強子弟出手闊綽,差點把驛站內(nèi)的羯羊全買下宰殺了。 驛卒們殺羊的殺羊,燙酒的燙酒,煮rou的煮rou,忙得腳不沾地。 “剁rou剁rou,終日剁rou,何日能富貴?”張溫看著武夫們豪橫的樣子,長嘆一聲。 旁邊一文士正在記賬,聽了也有些感觸。 時北風呼嘯,天寒地凍,一如自己灰暗的人生,心中愈發(fā)悲涼。 “大丈夫安能終老賤哉?”文士突然扔下了筆,霍然起身。 張溫愕然。 文士轉(zhuǎn)過頭來一笑,道:“昔年曾遇一道士,言我今歲必遇圣王,這就出去碰碰運氣?!?/br> 張溫大笑,舞著斧子道:“你若得圣王賞識,便回來叫我,我隨你一起走?!?/br> “一定!”文士頭也不回地出了驛站,走入了漫天風雪之中。 驛道之上人跡罕至。 這么大的雪,沒人愿意在外面折騰,除了偶爾一隊苦命的轉(zhuǎn)運糧草的夫子外,基本看不到其他人了。 文士轉(zhuǎn)了半天,身上衣衫單薄,北風一吹,頓時瑟瑟發(fā)抖。 “唉!”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苦笑不已。 人言道富貴好,可這富貴哪里尋呢? 遠方的風雪之中,似乎有大群騎士涌來。為首一人袍服鮮亮,乃大紅之色,在風雪中異常顯眼。 文士用力眨了眨眼睛,這人好像遠遠見過啊。 騎士從他身旁一沖而過。路過的每個人都朝他看了一眼,手下意識放到了馬鞍旁的鞘套之上。 文士猛然驚醒,大聲道:“夏王殿下留步。我有計破鄆鎮(zhèn)!” 一騎加速上前,消失在了風雪中。 不一會兒,十余騎策馬而回,將文士團團圍了起來。 人makou鼻皆呼出白汽,很快就被寒風吹散了。 “毛錐子,今日大王心情好,愿意聽你胡言亂語,走吧?!币卉姽傩Φ馈?/br> 文士一愣,讓我走路過去??? 正遐想間,一騎從他身后過來,一個標準的擒拿,像擒生口一樣將文士橫在馬上,大笑著跟了上去。 健馬奔騰在風雪之中,不一會兒,又到了驛站旁邊。 文士暈暈乎乎地下了馬,被人領(lǐng)了進去。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不就是原本謀生的地方嗎?既如此,方才何苦到風雪里去瞎轉(zhuǎn)悠…… “末將以為大王還是不要親征得好。”驛站正廳之內(nèi)聚集了一大群武夫,正中間坐著三人,一邊烤火,一邊閑聊。 “堅銳、忠武、捧日、護國、突將、衙內(nèi)六軍,五六萬步騎,我若不親征,誰壓得???”邵樹德問道。 堅銳軍以曹、濮、鄆、兗、徐、宿等州降兵為主,目前還有約七千人。軍使郭紹賓是鄆鎮(zhèn)曹州將,殺刺史投降朱全忠,副使張筠是時溥的宿州將。 忠武軍來了八千人,帶隊的是趙巖,許州趙家的人。 捧日軍萬人,以曹兵、滑兵為主,軍使戴思遠,副使李仁罕,梁將出身。 護國軍萬人,帶隊的是河中馬步都虞候封藏之。 突將、衙內(nèi)二軍,沒有大動,只換了主要軍官,目前軍使分別是康延孝和李彥威——李彥威就是朱友恭,恢復本名后,在梁地風評不是很好。 這兩軍的副使是夏軍系統(tǒng)調(diào)過去的。 突將軍副使是折逋泰,橫山黨項出身。大順三年的時候在符存審手下效力,當時還是個隊頭,帶數(shù)十輕捷之士,從崤山上攀援而下,先以強弩殺敵,復白刃近戰(zhàn),勇猛無比。歸德軍設立后,升任副將,去年升任十將虞候,今年又撈到了機會,擔任突將軍副使。 此人覺悟相當好。當時符存審夸獎他的勇武,折逋泰直接說他奮勇拼殺是怕邵樹德敗了,然后給橫山黨項招來災禍。并說大唐的邊將節(jié)度使就沒幾個善人,難得遇到邵樹德一視同仁,因此他愿意拼殺—— “或聞從前帥臣,多懷貪克,部落好馬,悉被誅求,無故殺傷,致令怨恨。從今已后,必當精選清廉將帥,撫馭羌戎,明下詔條,漸令知悉?!?/br> 連宣宗都知道邊境帥臣經(jīng)常在黨項部落那里作孽,要精選“清廉將帥”,可見一斑。 而叛亂的黨項是什么結(jié)果? “南山(橫山)黨項,為惡多年,化諭不悛,頗為邊患,近興兵士,經(jīng)歲討除。拒官軍者,悉就誅擒;懼法令者,皆從逃竄?!?/br> 一個“悉就誅擒”,不知道省略了多少血淚。 黨項人是被殺怕了,他們不想再回到以往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邵兀卒這么仁義,不歧視他們,還不得保他打天下? 衙內(nèi)軍副使韓洙,武威軍左廂兵馬使韓遜之子。 靈州韓氏這些年極其恭順,前后輸送了數(shù)十子弟入軍,戰(zhàn)死沙場者幾近三分之一。邵樹德已經(jīng)將他們看作了自己的元從老底子,與關(guān)北的楊氏、折氏、王氏一個待遇。 韓洙在邵樹德的親兵都內(nèi)任副將,管著二百人。他還有個弟弟韓澄,目前在鐵林軍任副將,也已從軍多年。 韓洙并不是孤身到衙內(nèi)軍上任。跟他一起去的還有五十名邵氏親兵,分任各級軍官,他們將圍繞在韓洙周圍,作為軍使李彥威的制衡力量。 堅銳、護國等六軍,士兵來源、成軍年限、戰(zhàn)斗力不一,背景復雜,心思猶疑,確實換誰來都不好使,只能邵樹德親自指揮了。 “大王既要親征,那么鐵林軍就不能調(diào)回。”一中年武夫說道:“捧日軍末將還能彈壓住,但其他部伍實在不敢保證。萬一出點事,怕是不堪設想?!?/br> “鐵林軍不調(diào)回,誰去晉絳呢?”邵樹德問道。 “讓武威軍盧將軍率部返回晉絳鎮(zhèn)守。月底義從、天柱等軍就開始整編了,可讓他們分駐洛陽、汴州,整編完了就地cao練?!敝心晡浞蚪ㄗh道:“如此,鐵林軍就不用調(diào)回來,可繼續(xù)在前線作戰(zhàn)?!?/br> “也好?!鄙蹣涞峦饬?,道:“戴將軍說得不錯,以鐵林、飛龍二軍為骨干,足以彈壓諸部了?!?/br> “大王,臘月將至,是否等一等再出兵?”另外一人問道。 “郭將軍有所不知。我那義兄野得很,正月里都敢出兵,時不我待啊。若被他拖住了,再想打朱瑾等人,可就沒那么容易了?!鄙蹣涞抡f道:“東征宜快不宜遲。不過此事尚需保密,不得聲張?!?/br> “末將省得?!贝魉歼h、郭紹賓二人齊聲應道。 廣勝、龍驤、神捷、龍虎四軍已經(jīng)東行。前陣子圍攻鄆州,不克。后來在城下被鄆兵殺敗,不是很理想,目前已經(jīng)撤了回來。 李唐賓執(zhí)行消耗降兵的任務倒是很堅決,聽聞又要強令他們攻城了,軍中怨聲載道,不是很穩(wěn)當。邵樹德覺得他有必要親自去一趟了,消耗也不是這么個消耗法子,搞得太狠的話,若是起了嘩變,也是件麻煩事。 “你是何人?方才在道中揚言可破鄆鎮(zhèn),大言乎?”邵樹德將目光轉(zhuǎn)向被領(lǐng)進來的文士,笑問道。 “仆李延古,參見大王?!蔽氖抗硇卸Y道。 “可有官身?” “未曾出仕?!?/br> “若獻計有功,得個官身亦很尋常?!鄙蹣涞抡f道:“你有何策?” “大王。”李延古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情,道:“仆聽聞朱瑄自魏博返回鄆州后,節(jié)度使朱威不納?,u遂奔青州,王師范用其為衙將。朱瑄此人,又豈肯長久蟄伏于人下?不若遣人離間,王師范若暴殺之,則朱威、朱瑾疑懼,其聯(lián)盟不攻自破也?!?/br> “此策倒有那么幾分樣子,不過已經(jīng)有人想到啦。”邵樹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