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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晚唐浮生在線閱讀 - 晚唐浮生 第602節(jié)

晚唐浮生 第602節(jié)

    “使者好大的膽子,不怕被我祭旗么?”蘄縣某座高門宅院內,氏叔琮頗堪玩味地看著夏軍使者,問道。

    親兵們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后,頂盔摜甲,手握利器。

    “我特為氏都頭解憂而來,怎么會被祭旗?”使者哈哈大笑道。

    使者名字叫裴冠,裴遠之子,看著頗為年輕,其實也只有二十來歲。

    裴遠目前還在唐鄧隨幕府任職,名為贊畫,實為監(jiān)軍。此番出征,他也跟著折宗本出來了,獻了不少計策。

    “我有何憂,還需使者教我。”使者的反應都在氏叔琮預料之內,他好整以暇地問道。

    “如今之局,梁地全境烽火,想必氏都頭也能看到?!迸峁谇辶饲迳ぷ?,道:“我大軍三路伐梁,數月以來連戰(zhàn)連捷,北路克旋門關、汜水,進抵河陰,襲擾鄭、汴;中路屢破龐師古,殺賊逾萬;南路進展神速,下蔡州、破潁州,降張全義、戴思遠,楊師厚之輩聞風而遁。此三路大軍,氏都頭以為如何?”

    “使者言過其實了?!笔鲜彗α诵Γ溃骸氨甭犯饚浗y(tǒng)兵數萬,已經把范河壓了回去,何言連戰(zhàn)連捷?中路李唐賓與龐帥隔河對峙,兩邊堡寨林立,互有殺傷,就是個持中之局罷了,談不上優(yōu)勢;南路確實有所進展,但還需要時間。據我所知,威勝軍折宗本攻丁會營壘不克,被打了個反擊,損兵兩千余人。亳州失地,楊師厚也在漸次收復。也就戴思遠不知兵,張全義不善戰(zhàn),被撿了個漏子罷了?;氐剿拗葸@邊,貴軍兵不滿兩萬,攻城不利,束手無策。依我看,這仗還得打很長時間?!?/br>
    “呵呵?!迸峁谛Φ溃骸案覇柺隙碱^還能西進否?軍中將士鼓噪,群情不安,皆欲回返。貴部不能西進,我部回返之后,便擊破楊師厚,再奪亳州,你待如何?”

    “昔年官渡之戰(zhàn)打了一年,前期袁紹也很張狂,然相持六個月后,最終敗北,十萬大軍損失殆盡?!笔鲜彗f道:“這仗,還有得打?!?/br>
    “公既提及官渡之戰(zhàn),想必梁王以曹cao自比??扇缃窦Z道受襲擾的卻是貴軍。龐師古十余萬大軍屯于許州,陳許便是再富裕,經此數月之后,也足堪疲敝了?!迸峁谡f道:“鄭州百姓多有逃亡汴、滑者,亦疲敝得很,不知梁王還有多少糧草可轉運至陳許。”

    “君不知魏州去歲送糧百萬斛至汴州?”氏叔琮驚訝道:“昔年曹公可無此外援?!?/br>
    裴冠笑了笑,避過這個話題不談,又道:“聽聞兗州朱瑾縱兵劫掠,感化軍節(jié)度使張廷范屢請都頭回援。又有淮人數千北渡泗州,徐宿可沒那么安穩(wěn)哪?!?/br>
    氏叔琮笑道:“待我大軍回援,可一鼓而破矣。”

    見裴冠還要說話,氏叔琮擺了擺手,道:“不和使者繞圈子了,說吧,所來何事?”

    “特給氏都頭帶來一場造化?!迸峁谡f道。

    “繼續(xù)講?!?/br>
    “氏都頭鎮(zhèn)徐宿多年,深受軍士愛戴,或可為感化軍節(jié)度使?!?/br>
    “哦?這個使相職位是折宗本給的,還是邵樹德給的?”氏叔琮問道。

    “當然是夏王許諾的?!迸峁谶@話倒也不假。

    事實上邵樹德提前交代過,感化軍可以許給氏叔琮,許州趙氏若愿降,可繼續(xù)擔任陳許節(jié)度使。他當時還自嘲,十年前一個節(jié)度使都不許,全部自己吞下,十年后,妥協(xié)了太多,和朱全忠一個樣了。

    裴冠有些不理解,朱全忠名下的附庸藩鎮(zhèn),獨立性很差,控制還是比較嚴密的。除了張全義之外,河陽、宣義等鎮(zhèn)的財貨盡皆送往汴州,軍士精壯亦編入宣武衙軍之內。甚至就連各鎮(zhèn)的衙軍,也是掛羊頭賣狗rou,以汴將為主。

    朱全忠,明明沒有妥協(xié)啊,夏王為何這么說?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了,重點是夏王給了承諾,想要迅速瓦解梁軍。至于后面怎么收場,可參照陜虢。

    “夏王倒是挺慷慨?!笔鲜彗Φ溃骸翱晌衣犅?,陜州李璠已經去職。此人以父禮侍奉夏王,竟然也容不下。我若出鎮(zhèn)徐州,便是僥幸當個幾年節(jié)度使,一旦夏王騰出手來,怕是也落得和李璠一樣的下場。”

    關西那些個藩鎮(zhèn),像邠寧、金商那些有名無實的節(jié)度使他就不提了,李璠、李孝昌、東方逵三人,作為邵樹德的附庸,不能說不盡心竭力,但到了最后是什么下場?

    各鎮(zhèn)選送精銳入夏軍。

    衙軍被派到蠻荒偏僻之地戍守,一有反彈,即行鎮(zhèn)壓。

    各鎮(zhèn)武人被不斷派到戰(zhàn)場上消耗。邵樹德對附庸藩鎮(zhèn)的財貨需索無度,讓節(jié)度使們無錢維持原有的軍隊規(guī)模。

    如此消磨數年,最后一口吞下。

    邵樹德的斑斑劣跡,天下軍頭都看在眼里。任你巧舌如簧,又有何用?

    “氏都頭多慮了。夏王……”

    “罷了,不用說了。”氏叔琮抬手止住,道:“我放你回去。你就和契苾璋說,他釋我軍士,散播謠言,亂我軍心,算他棋高一著。但飛勝、雄威、控鶴兩萬虎賁仍在,他若不服,便來與我一戰(zhàn)。若不戰(zhàn),哪來的回哪去,咱們井水不犯河水?!?/br>
    嚴格來說,氏叔琮這話就已經很“不忠”了。朱全忠要求你增援潁州,結果老巢一出事,你就急著跑回去了。雖說有軍士嘩變的威脅,但確實沒完成朱全忠交代的任務,這是怎么也沒法洗的。

    所謂“井水不犯河水”,那不就是擁兵自重觀望那一套么?誰還看不出來啊。

    氏叔琮在后世歷史上被朱全忠找借口殺掉看來也是有原因的。弒君那臟活,為何不找別人來干?偏偏就蔣玄暉、朱友恭、氏叔琮三人。

    “來人,送使者出城。”氏叔琮大手一揮,道。

    ※※※※※※

    襄城大營在二月二十八日收到了鄆鎮(zhèn)軍亂的消息。李唐賓將幾份重要的軍報一起鎖在木盒內,然后交給信使,送往邵樹德處。

    國朝有制,緊急軍情,一般由五百里加急信使傳遞。特別重要的軍報,信使日行七百里。比這還重要的,大概就是楊貴妃吃的荔枝了,這是最高級別的“軍情”,信使每日傳遞的距離甚至超過七百里,基本就是玩命了。

    從襄城傳遞到涼州,按照正常五百里加急的速度,也就五六天的時間即可送到。

    信使出驛站后,以最快速度,不惜馬力沖往三十里外的另一個驛站。到地點后,換馬、換人繼續(xù)沖,一站站接力循環(huán)。

    驛站體系,對一個政權來說可謂至關重要。

    邵樹德收到消息時已經是三月初五,此時他剛剛翻越合黎山峽口,正與隨軍的各部蕃人打獵練兵。

    合黎山是霍去病擊敗匈奴的地方,如今又有一位漢家大將于此會獵,只不過大家都叫他可汗,也是滑稽。

    其實邵樹德收到的消息不止一份。

    今天早上有柔州傳來的軍報,陰山韃靼、黑車子室韋、西奚、回鶻、吐谷渾數萬騎犯境,契苾部損失牛羊丁口數萬,緊急求援。

    淮西節(jié)度使折嗣倫急報,楊行密以四萬余精銳為中堅,大肆征發(fā)安、黃、蘄三州土團鄉(xiāng)夫,集兵八萬余人,圍攻安州、平靖關、禮山關等地,徹夜不休。另遣徐溫等將各領精兵數百至千余不等,循山中小道,不帶輜重,輕兵疾進,大掠諸縣,淮西震恐。

    當然最令他震怒的還是鄆鎮(zhèn)軍亂。但這事又怪不了誰,或許只能怪朱瑄和朱全忠,若無他倆搞事,何至于此。

    “契苾部向我求援,可以理解?!鄙蹣涞聦④妶蠼唤o陳誠后,說道:“但折嗣倫這個求援信可不尋常啊?!?/br>
    毫無疑問,這是越級上報,甚至可能得到了折宗本的默許。

    “大王,此仆之過也?!标愓\嘆道:“行密如此喪心病狂,放著錢镠不打,來打折嗣倫,難以理解。”

    唐鄧隨、淮西諸州殘破,兵力就那么多,為了配合伐梁戰(zhàn)爭,必然要做出側重。陳誠建議唐、光二鎮(zhèn)出動主力配合李唐賓,以偏師防御楊行密。如今看來,楊行密不斷加注,決心出乎意料。

    “陳長史有過,我亦有過?!鄙蹣涞碌溃骸袄羁擞萌绱酥毂惴椿冢钗沂剂衔醇?。義兄這人好面子,重情義,他答應之事,不至于這么快就反悔,中間必然發(fā)生了什么?!?/br>
    陳誠點頭同意。

    伐梁之戰(zhàn),本已現大勝的曙光,如今竟然橫生波折,眼看著又要僵持下去,非??上?。

    “陳長史,南線可否益兵?”邵樹德問道。

    “大王是指……”

    邵樹德遙指山下正在追逐獵物的蕃人,道:“這些人自然是不成了。便是前陣子去過的涼州洪源宮部屬也不太行。不過他們可以去柔州,那是他們的主場。李克用言而無信,好生煩人。他怕是不知道我有多少蕃部,這次便讓他見識下真真正正的草原可汗的打法?!?/br>
    草原可汗的打法,自然是趕著牛羊、大車,走到哪,打到哪,放牧到哪。

    南北朝那會,胡人大舉南下中原。各部落打仗時爭奪城池,打著打著,各自散了,我去東門放牧,你在西門放牧,然后接著爭奪城池,可謂奇葩——奇葩的背后是中原已化為牧場,胡風浸染,百姓流離失所。

    “大帥欲親征柔州?”陳誠問道。

    “不去了!”邵樹德說道:“傳我命令,于柔州組建陰山行營,以楊悅為招討使。沙磧、河西諸部出動三萬丁壯,告訴他們,三萬人都給我湊足了馬匹,不要弄一些步兵糊弄我。六大巡檢使部落出丁三萬,隴右鎮(zhèn)……”

    邵樹德沉吟了一下,斷然道:“隴右鎮(zhèn)出二萬騎,走六谷北上。此八萬騎,至柔州集結,統(tǒng)一歸由楊悅指揮?!?/br>
    “黑矟、金刀、飛熊三軍,一并至柔州聽命?!?/br>
    “大王,這么多蕃部,還要趕著牛羊打仗,雖說下月牧草就返青了,但打完這仗,諸部的家底也差不多了吧?”陳誠問道。

    “草原大汗打仗,搶不到東西,自然越打越窮。”邵樹德說道:“告訴楊悅,我不給他設限,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搶不到東西,維持不了戰(zhàn)爭,我拿他是問?!?/br>
    陳誠無語。楊悅那廝的膽子,大王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余萬騎交給他,他能給你捅破天,天知道他會打到哪里。

    “大王,會不會……”陳誠有些擔心。

    “不會。楊悅這人我還是知道的,他不會過分禍害大同、幽州等鎮(zhèn)?!鄙蹣涞抡f道。

    但其他地方,就難說了,這廝打仗的風格是真的很激進。

    “鐵林軍到哪了?”邵樹德又問道。

    “護送王妃、王子等人回靈州?!标愓\答道。

    “陳長史還未回答我南線是否可以益兵。”邵樹德說道。

    “大王?!标愓\行了一禮,道:“仆請大王不要益兵南線,鄉(xiāng)間殘破,夫子大量逃亡,實在支撐不住了。”

    唐、光二鎮(zhèn),說實話根本就不該養(yǎng)這么多兵,養(yǎng)不起。

    本來人就少,還被丁會三番五次殺入境內擄掠,百姓多有逃亡。后來局勢漸漸穩(wěn)定了下來,但戰(zhàn)事愈發(fā)頻繁,人丁損失眾多,田地荒蕪,全靠金商、襄陽以及關中接濟。為此,關中百姓背上了沉重的負擔,不堪役使逃亡者比比皆是。

    南線,確實已到極限。

    “那就北線?!鄙蹣涞聢远ǖ卣f道:“河陽去年冬天種了多少麥子?”

    “懷、孟二州,開田兩萬八千余頃?!标愓\說道。

    “增長好快?!鄙蹣涞麦@喜道:“六月麥熟之后,可多養(yǎng)兵矣?!?/br>
    “傳我命令,洪源宮、榆林宮、沃陽宮所領之侍衛(wèi)親軍全數出動,永清、銀川二牧場準備馬匹,一路南下,越快越好,于蒲津關渡河至晉絳集結等待我命令?!鄙蹣涞抡f道。

    眼下黃河尚未化凍,河中、晉絳的糧草必須經軹關或崤函山道運往前線,三車糧能到一車就不錯了,甚至一車都到不了。但如果大軍就食于晉絳,則成本很低。

    “鐵騎軍隨我回刪丹,選馬!定難軍原地停駐,待我前來?!?/br>
    “大王這是欲親征?不去磧北了么?”

    “知道我最擔心什么?”邵樹德問道。

    “大王應是擔憂楊行密?!标愓\回道。

    “不,楊行密怎么著都要幫朱全忠。我所憂者,乃鄆鎮(zhèn)之事。朱瑾其實也是個野心勃勃之輩,若被他并了鄆鎮(zhèn),王師范必不可保。若李克用攻占滄景,便與三鎮(zhèn)在手的朱瑾連成一片,屆時情況愈發(fā)復雜。值此之際,須得快刀斬亂麻。”邵樹德說道。

    “可甘州離中原頗為遙遠,大王何必呢?這仗,慢慢打下去,咱們最終還是能取勝。但收服韃靼諸部,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又得多費手腳。”陳誠說道。

    “遠么?”邵樹德哈哈一笑。

    北宋君臣認為遼援軍要一個月才能開到幽州,但耶律休哥聚集大量馬匹,六天機動一千多里,超出了北宋君臣的想象極限。

    兩千多里的距離,很遠嗎?都說我胡,這次便用胡人的打法和你們玩玩。

    第064章 馬不停蹄

    焉支山之下,萬馬奔騰。

    如果按設立時間來算的話,夏軍的第一個馬場還是銀州的銀川馬場,也是目前最重要的馬場,承擔著戰(zhàn)馬、挽馬、騎乘馬、馱馬等各類型馬匹的繁殖培育任務。甚至到了后期,又開始了綿羊的育種,發(fā)展十分興盛,目前有馬約十七八萬匹。

    第二個牧場則是天德軍城附近的永清柵,原供應振武軍、天德軍的馬場,規(guī)模很小。經過多年發(fā)展以后,現在有馬五六萬匹的樣子。

    西使城馬場是征討河渭后從零建立起來的,與夏軍第五個馬場東使城馬場在天都山一帶毗鄰,前者有馬四萬匹,后者三萬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