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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晚唐浮生在線閱讀 - 晚唐浮生 第507節(jié)

晚唐浮生 第507節(jié)

    第011章 三地

    秋風(fēng)乍起,江河瑟瑟。野田之內(nèi),遍地嚴(yán)霜。

    今天的天氣其實不算太壞。

    云層掛得很高,幾近于無。放眼望去,邙山歷歷在目。

    就是風(fēng)有些大!

    枯黃的草木盡皆摧折,農(nóng)人衣衫單薄,冷不自禁。只能繼續(xù)揮舞鍬鎬,盡全力抵御寒風(fēng)。

    但早上出門沒吃多少東西,只一會兒就餓得咕咕叫,手腳也變得無力起來。

    勉力忙了一會后,農(nóng)人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身上衣衫薄,家中無宿儲,徭役猶未已,這日子可怎么過下去?

    風(fēng)兒也小了一些,似乎在嘆息。

    陣陣馬蹄聲響起,騎士行色匆匆,越澗而過。

    冬日無雨,谷水淺淺,幾能涉水。

    洛陽比起五年前幾乎沒什么變化,斷壁殘垣,瓦礫遍地。

    張全義清理出來的城區(qū),依然是主要的聚居地,胡真的府邸就位于其間。

    “胡帥,夏賊攻城一日急過一日,然孟南一帶戍兵不足,到底何意?”如果不是急眼了,霍彥威也不會如此出言不遜。

    胡真到底是梁軍的元從老人,地位資歷在那擺著,當(dāng)年勸梁王反正歸唐,就是他和朱珍、謝瞳三人力主,只要他沒有反跡,誰都動不了他。

    “運鋤耕劚(zhu)侵星起,隴畝豐盈滿家喜。到頭禾黍?qū)偎?,不知何處拋妻子?!焙娑酥崎?,仰望青空?/br>
    “?。亢鷰浤阍谡f什么?”霍彥威有些茫然。

    “我說你說得對。”胡真轉(zhuǎn)過頭來,笑了笑,道:“兵不夠,可以找龐都頭要嘛?!?/br>
    “龐都頭讓我先找洛陽救急?!被魪┩钡溃骸敖鼇碛行」上馁\偷渡南下,四處游蕩,劫掠糧草。中潬城、南城糧饋不繼,城中用度已不足兩月。龐都頭正調(diào)集人馬堵截賊人,一時抽不出兵來。”

    “中潬城有兩千戍卒,南城亦有三千精兵,夏賊便是來數(shù)萬大軍,一時半會怕是還攻不破吧?再者,大河未上凍,夏賊能過來幾人?龐都頭怕是在誑你呢。”胡真搖頭道:“至于糧饋不繼之事,我也愛莫能助。你可知今歲蔡州大戰(zhàn),洛陽亦往汝州輸送糧草十萬斛?洛陽周遭兩萬余大軍,還有眾多馬匹、役畜,而百姓不過三萬余戶,哪里擠得出來糧草喲?霍將軍,你找我,怕是緣木求魚呢。”

    霍彥威語塞。

    “龐師古真無兵?”胡真坐了下來,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滑、鄭那邊,我也有所耳聞,被夏賊糟蹋后,梁王遣人大力整頓。袁象先亦是能人,cao練兵馬不輟,不如讓他調(diào)些人手過來?!?/br>
    “唉!”霍彥威跺了跺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推我,我推你,這還打個屁的仗!

    小小一個伊洛谷地,屯了兩萬多兵馬。對面的李唐賓才幾個兵,還真能打進來不成?洛陽八關(guān)那么好打嗎?

    “霍將軍,你既無事,不妨回去吧?!焙嬲f道:“若真無兵,不如找找寇彥卿,長直軍如此精銳之師,屯于洛水按兵不動,殊為可惜呢?!?/br>
    霍彥威搖搖頭,直接走了。

    胡真把玩著酒杯,沉默不語。

    良久之后,才嘆了口氣:“你要兵,我也想要兵。滿洛陽上下,聽我指揮的才幾個人?”

    霍彥威離開胡府之后,直接上馬,打算回河陽南城。

    臨離開之前,他轉(zhuǎn)身問道:“張先生,方才胡帥吟了首詩,我沒聽懂,只記得句‘不知何處拋妻子’,此何解?”

    張先生捋了捋胡須,道:“此為一首憫農(nóng)詩,流傳甚廣。胡帥這么說,當(dāng)有寓意?!?/br>
    “何意?”霍彥威追問道。

    “或是在說洛陽百姓苦,披星戴月耕田,收成大稔之后,這糧豆卻為他人所奪,不得不拋妻棄子逃亡?!睆埾壬f道。

    霍彥威這才明白過來,恍然道:“不就是不想征兵,也不想送糧草么?至于這么彎彎繞?你們這些毛錐子,一個個就好故弄玄虛?!?/br>
    胡真出身江陵富戶,精于騎射,當(dāng)過縣吏,可謂文武雙全,說他是毛錐子不太科學(xué)。但不妨礙霍彥威將他劃入“狡猾”、“可惡”的毛錐子的行列。

    張先生尷尬地陪著笑。

    “便是三戶出一丁,也能征集萬余兵馬,胡真分明是搪塞我,有門戶之見。”霍彥威仍然有些生氣,嚷嚷道:“邵賊的蕃人可是一戶出一丁,有的一戶出兩丁,胡真如此顧左右而言他,莫不是……”

    “少將軍,慎言哪。”張先生咳嗽了下,說道。

    霍彥威冷哼一聲,上馬走了。

    ※※※※※※

    河陽中潬城北,已經(jīng)有人在伐木立寨了。

    歸德軍使符存審親率千余精兵抵前,作為翼護。

    梁人果然放火燒橋了,不過并沒有完全成功,只燒毀了一部分便被阻止了。目前正在遣人更換船板,整修橋面。

    河陽關(guān),或者說中潬城并不算太大,河心島上還有不少森林、農(nóng)田、陂池、果園之類。梁軍全線棄守,龜縮到了城池之內(nèi)。

    符存審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可以打,但應(yīng)該要付出不少傷亡代價。

    其實在他看來,最危險的還是梁軍水師。

    賊人是有可能截斷他們這支先鋒部隊的歸路的,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河北岸這會就在打制小船,滿載薪柴、火油,只要梁人的戰(zhàn)艦靠近,就從北岸、浮橋上施放而出。這一段河面比較窄,如果火船足夠多,順流飄下去,還是可以讓梁軍水師不敢靠近的。

    河陽關(guān)內(nèi)的賊軍數(shù)量,差不多也摸清楚了,大概兩千人上下,衙軍、鄉(xiāng)勇各半。如果敵軍沒有增援,這邊不計傷亡,死命攻打的話,河陽關(guān)的結(jié)局大概會與廣河鎮(zhèn)、板渚城一樣,最終被夏軍攻破。

    戰(zhàn)斗的壓力并不大,因此符存審有時間主動思考、推演接下來一系列的戰(zhàn)斗。

    他很清楚,眼前這些,都不過是一場針對梁人的大規(guī)模戰(zhàn)役的前奏罷了。

    “符將軍,賊人不敢出城?”蘇濬卿走了過來,笑著問道。

    “蘇判官。”符存審行了個禮,道:“賊人兵少,不敢出城廝殺,擔(dān)心戰(zhàn)敗后為我所趁,攻入關(guān)內(nèi)?!?/br>
    “梁賊士氣低落,看來覆亡不遠(yuǎn)?!碧K濬卿說道:“宋司徒遣我押運了一批糧草、器械,我看寨子已粗粗成型,可以運進去了么?”

    “可?!狈鎸忺c了點頭,又問道:“蘇判官可去過南岸?”

    “自是去過的?!碧K濬卿說道:“汜水、河陰兩縣便在南岸,河陽縣亦有一半在南岸。”

    “洛陽和汴州,哪個容易攻?”符存審又問道。

    “至汴州易,克洛陽難?!?/br>
    “若要克洛陽,從河陽南下之時,該取何處?”

    “當(dāng)取白司馬坂無疑?!?/br>
    “何解?”

    “洛陽之北有邙山,邙山北有白司馬坂,亦曰白馬坡,坡下有古渡。隋大業(yè)九年,楊玄感反,其弟玄挺將兵三千自白馬坡逾邙山,玄感自將三千人隨其后,直抵太陽門?!碧K濬卿說道。

    “為何不沿洛水進軍?”

    “洛口、偃師一帶,梁賊怕是屯了重兵,攻之不易?!?/br>
    符存審點了點頭,笑道:“和我想得一樣。”

    說罷,又看了看略顯破敗的河陽關(guān),道:“今先破此城再說?!?/br>
    ※※※※※※

    “氏叔琮怎么搞的?”鄭州城內(nèi),龐師古輕撫地圖,雙眉緊皺。

    張慎思一臉晦氣,坐在旁邊。

    他是幸運的,趕上了好時候,吃了敗仗,但沒像當(dāng)年那個倒霉的劉康乂一樣白衣自效,死于陣前。只是被降職雪藏了一段時間,然后又被龐師古要了過來,擔(dān)任都虞候。

    夏賊的飛龍軍又突入徐州了,攪得雞飛狗跳。

    他們的兵力也搞清楚了,居然越打越多,高達八千余人,讓人很是吃驚。

    這并不是說夏賊招募了新卒,事實上沒有。他們的兵力擴充,主要是吸納了太多河南“敗類”。

    是的,就是敗類!

    很多失了軍官的逃兵,以及本身就不安分的賊子,都投向了夏賊,為虎作倀,襲擊河南鄉(xiāng)梓,下手還賊狠。

    但你光痛恨他們沒有用,他們不會少塊rou。最關(guān)鍵的,還是怎么截住他們,聚而殲之。

    “氏叔琮兵太少,能打的不過兩萬人,卻要兼顧徐、宿這么大的地方。”張慎思知道氏叔琮是龐師古的舊部、愛將,因此說話比較注意:“必須與曹州行營的兵馬配合,不然怕是堵不住?!?/br>
    龐師古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過契苾璋一部,外加朱瑾數(shù)千敗兵,就牽制了宿州、曹州兩行營好幾萬精銳,大部分騎軍更是屯于彼處,若冬季大河上凍,夏賊大舉渡河南下,如何抵擋?”

    “龐帥,夏賊在河陽整飭得怎么樣了?糧草可豐裕?”張慎思神色鄭重地問道。

    “說到這事我就氣?!饼嫀煿排溃骸袄顣煹乃畮煵恢栏墒裁闯缘?。每每奏報虜獲、擊沉夏賊多少糧船,但他們還在往河清運送糧草、器械。軹關(guān)一線,怕是也在日夜轉(zhuǎn)運不休。邵賊更是率數(shù)萬人東巡河陽,這像是糧草撐不住的樣子嗎?”

    張慎思無語。

    河陽的情況,他們這邊不是很清楚,但隱隱約約還是了解了一點。

    邵賊大發(fā)河隴、關(guān)中百姓至孟、懷屯墾,而今已經(jīng)一年多了,如果動作夠快,應(yīng)該收了不少糧草了。再加上日夜轉(zhuǎn)運的存貨,河陽軍儲應(yīng)該還是很可觀的,這就足以支撐他們打一次大仗了。

    “夏賊若攻來,主攻方向會是哪里?”張慎思又問道。

    “和邵賊打了這么久仗,還不明白他的套路嗎?”龐師古瞟了張慎思一眼,冷笑道:“邵賊用兵死板,就知道抱著那正奇變化不放。他打仗,主攻可以變成佯攻,佯攻可以變成主攻,匠氣太濃?!?/br>
    聽了這話,張慎思只能無語。

    咱們好歹也在河陽打過仗,邵賊那正奇變化,幾路出師的戰(zhàn)法,不是搞得咱們很難受么?他的騎兵太多了,偏師取得突破,立刻就能大范圍機動,增強那一路的兵力,讓偏師變成他媽的主力。

    很惡心的一種打法!

    “所以,猜邵賊主攻哪個方向沒有意義?!饼嫀煿藕苁?,分析來分析去,卻不得不承認(rèn)一點,邵賊是有戰(zhàn)略優(yōu)勢的,用兵很靈活,發(fā)動的每一次戰(zhàn)爭,都是在為下一場戰(zhàn)爭累積優(yōu)勢。

    大順二年的時候,他只從陜虢一路出師,被葛從周占著崤山,不敢深入,隨后被梁王親自率領(lǐng)的十萬大軍逼退。

    到了后來,先后在南陽、河陽發(fā)動戰(zhàn)爭,不斷制造戰(zhàn)略優(yōu)勢。

    今年的時候,更是全取申光壽諸州,可以威脅蔡、潁腹地。如今的河南,可謂處處漏洞,你告訴我他會主攻哪里?好像每處地方都可以。

    “邵賊何時會攻來?”張慎思忍不住問了一句。

    “其實,戰(zhàn)爭已經(jīng)開始了?!饼嫀煿耪f道:“邵賊這會在試探,在調(diào)動。他要摸清咱們的部署和反應(yīng),一旦下定了決心,我懷疑他要發(fā)動一場十萬人以上的大戰(zhàn)。洛陽、鄭州、蔡州、潁州,都很危險,你敢賭哪個方向?”

    “此賊!”張慎思恨恨地捶了一下案幾,道:“才歇了幾個月,就又要開戰(zhàn)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