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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晚唐浮生在線閱讀 - 晚唐浮生 第485節(jié)

晚唐浮生 第485節(jié)

    正所謂山水環(huán)抱的格局,你就得守山水啊。

    “罷了,我將硤石山上的兩千濠州兵調(diào)回。咱們便困守城中了,能拖幾時算幾時吧?!焙钛砸埠軣o奈。

    “淮北下蔡縣尚有汴兵數(shù)千……”江從頊提醒道。

    “別指望了?!焙钛缘拿碱^皺得更深了,道:“他們明日便走,回徐宿另有緊要之事,不可能留下幫咱們的?!?/br>
    其實,正在撤退的何止下蔡縣的汴兵,但侯言一支也指揮不動,他們也不可能主動留下來幫他守壽州,大家都急著跑路呢。

    江從頊:“……”

    悶悶不樂地回了自家府邸后,江從頊只能借酒澆愁。而此時的壽州大地上,數(shù)支兵馬正在行軍。

    兩千濠州兵取了營中輜重,趕著馱馬,拉著大車,浩浩蕩蕩下山,往城中而去。

    八公山上,營門大開,兩千軍士挎刀持弓,殺氣凜然。

    淝水東岸,三千人剛剛渡河完畢,正在稍事休整。

    淠水西岸,五千軍士隊列整肅,默默行軍。

    安豐縣北門外,八千人沿著淝水疾進,一路向北。

    霍山以北,數(shù)百騎兵揚鞭拍馬,高舉著黑旗。在其南邊,更多的人馬正在行軍。

    第054章 亂象

    戰(zhàn)鼓陡然響起,山坡上飛來了無數(shù)箭矢。

    濠州兵茫然無備,齊刷刷地倒下,慘叫聲動天徹地。

    遠近都是正在撤退的己方部隊,他們又在夏賊從未出現(xiàn)過的硤石山,附近還有屯駐在壽州左近,用以威懾追兵,使其放棄追擊的數(shù)千人馬,怎么就被突襲了?

    夏賊就是飛,也不可能這么快就過來??!

    沒有其他解釋,被“自己人”干了!

    濠州軍將吐血,紛紛招呼軍士們依托大車守御。但其實沒幾個軍將了,因為他們都是第一波箭矢重點打擊的目標,人又sao包,騎在高頭大馬上,金光閃閃,這會不是斃命,就是被壓在傷馬下,痛呼不已——有人摔落馬下時,腿都被壓斷了。

    又一陣鼓聲響起,伴隨著吹角聲。

    壽州軍士手持長槍,沖下了山坡,將兩千濠州兵截成數(shù)段。

    濠州兵的長槍、步弓、鎧甲等器械都在大車上,身上無甲,就腰間一把橫刀,還失去了建制,戰(zhàn)斗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

    潰兵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兩千壽州兵追擊了一會,殺掉了部分跑得慢,然后便收攏部伍,取了濠州兵的輜重,分派一部分人押回八公山,余眾則在魏守節(jié)的率領下,直趨淝水,搶占了唯一一座浮橋。

    “快,遣人聯(lián)系朱延壽和邵樹德?!蔽菏毓?jié)找來幾名親信,讓他們分頭出動。

    “朱延壽多半已進占霍山,去那邊找尋。找不到就算了,咱們擁兵自保。”

    “邵樹德應該在安豐,找到他,就說咱們控制了硤石山、八公山、淝水浮橋,他若攻壽州,淮北之梁人無法增援,看他開出什么條件?!?/br>
    “朱延壽那邊亦是這般說辭。誰給的好處多,咱們就降誰,誰能贏,咱們就幫誰?!?/br>
    親信們了然,很快分頭而去。

    亂世之中擁兵自重,撈取好處,本來就是軍閥的本能。

    梁人這個樣子,看樣子是不成了。壽春如此重要的地方,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區(qū)別就是賣給誰了。

    魏守節(jié)略微傾向于投楊行密,不是邵樹德,也不是朱延壽,是楊行密!其中深意,只有軍閥才能懂。

    江從頊、侯言二人很快收到了潰兵帶回來的消息。

    侯言憤怒地踹翻了跪在他面前哭訴的濠州軍將,事情就壞在這些蠢貨以及自以為聰明的蠢貨身上。

    六七千兵馬守壽春,如果算上剛剛征發(fā)來的壽春土團鄉(xiāng)夫,拉出來萬人都不奇怪。

    邵樹德聲稱有五萬大軍,簡直是放屁!撐死了兩萬人,不能再多了。

    這兩萬人,敢放著壽春不管,繼續(xù)往前追嗎?當然不敢!

    那能不能繞路南邊呢?可以。但水澤山林眾多,也沒什么驛道,不但容易中伏,還不好走,路程更遠,那還追個屁!

    所以,壽春是必打的,不打不放心。

    但魏守節(jié)居然叛了,悍然突襲濠州兵,斬首數(shù)百,余眾散得到處都是,這會就沒幾個人回來,多半已往濠州老家跑了。

    現(xiàn)在城內(nèi)不過一千汴宋衙兵,外加江從頊的千余兵馬,壽州已經(jīng)岌岌可危。

    侯言看了一眼江從頊,琢磨著是不是干脆也跑了算球,留江從頊這個傻小子守壽州,反正他也跑不了。但終究畏懼軍法,不敢造次。

    “趕緊征丁,能上城的都上,咱們拼了?!焙钛砸欢迥_,下定了決心。

    江從頊神色蒼白,心情惶急。

    大撤退的背景下,壽州已經(jīng)成了對敵第一線,甚至可以說是阻敵斷后的屏障,對于少年繼位的他來說,如何不慌?

    人心,最重要的是人心啊。如今大伙都是什么心思,江從頊真看不出來,他現(xiàn)在誰都懷疑,看誰都覺得他想反。

    他突然想起了已經(jīng)自殺的老父,如果他還在,會怎么做呢?

    梁將張從晦盛氣凌人,父親派人敲鑼打鼓,道左相迎,他非但不露面,還跑到州將何藏耀家中飲酒,言語親昵,逼得父親以為朱全忠要謀害自己,盡殺諸將,隨后自殺。

    唉,自己這個刺史,還是朱全忠為了安撫給的。平時還罷了,這會人心紛亂,還有幾人會聽命?

    聽天由命了!

    ※※※※※※

    邵樹德的大軍行進速度不快不慢。

    不慢是因為要追擊敵軍。

    一路上其實已經(jīng)有所斬獲了。出安豐之后,兩日間殺敵數(shù)百,俘千余。到了離壽春不遠的地方,又繳獲了一批梁軍輜重,俘三百余人。

    展開追擊以來,已經(jīng)前后殺敵近千,俘三四千人,得糧數(shù)萬斛,其余軍資若干。

    梁軍的損失,已經(jīng)超過雙方在淠水兩岸對峙廝殺的那段時日。

    但也不敢走得再快。

    先期渡河全軍覆沒的那三百光州兵,就吃了中伏的虧,焉能不鑒?

    說白了,還是兵少,力量弱,這個是硬傷,沒辦法。

    “大帥,有壽州使者而來,魏守節(jié)的人?!蓖黹g的宿營地內(nèi),陳誠與李忠一起進來稟報。

    “誰的人?江從頊?”邵樹德問道。

    “是州將魏守節(jié)的使者?!标愓\低聲解釋了一下壽州內(nèi)部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說得邵樹德大開眼界。

    小小一州,內(nèi)部也分成這么多派系。各路牛鬼蛇神,互相爭斗,誰也沒法壓服誰,只能互相妥協(xié),劃分地盤。及至大難臨頭,內(nèi)部矛盾再也無法壓制,于是全面爆發(fā)出來。

    “這么說,濠州兵已經(jīng)完蛋了?”邵樹德將手中的史書放下,問道。

    “濠州兵已潰。而今壽州城中,兵不過兩千余,且人心惶惶,取之易也?!标愓\說道。

    “該怎么相信他們?”邵樹德問道:“若是詐降,又如何?”

    “這便是關(guān)鍵了?!标愓\笑道:“大帥,某仔細盤問,得知州將魏守節(jié)還另遣使者,聯(lián)絡了朱延壽。這顯然是打著投機取巧,各方搖擺的主意。”

    “什么?”邵樹德有些驚訝:“廬州刺史朱延壽?楊行密也插手了?”

    “是?!标愓\說道:“據(jù)聞兵已至霍山左近?!?/br>
    “朱景沒查到?”

    “朱景已盡集人馬,前往壽州,怕是還不知道?!?/br>
    “朱延壽來了多少人?”

    “使者也不知?!标愓\說道:“與其聯(lián)絡者,乃朱延壽妻弟王彭,由黑云都的騎卒護衛(wèi)?!?/br>
    黑云都,也稱黑云長劍都,一般人提到時,都是指那五千名擅使重劍、陌刀的甲兵,皆孫儒舊部之精壯者,以之成軍,是楊行密手中最精銳的部隊。

    錢镠也搞了個武勇都,是浙西鎮(zhèn)的王牌,同樣以孫儒降兵為主,威震兩浙。

    在黑云都橫掃南方,沖鋒陷陣勇不可當,各路節(jié)帥、刺史一聽黑云都大名都瑟瑟發(fā)抖的時候,武勇都大概是唯一能與他們走兩下的對手。

    黑云都其實不止那五千重步兵,也有騎軍,但人數(shù)少,寥寥千余騎罷了。

    南方缺戰(zhàn)馬,就這個樣子了。錢镠已經(jīng)在杭州北城門外找了處水草豐美的地方,畜養(yǎng)馬匹,但不知數(shù)量多少,應該沒有歷史上記載時三萬多匹的數(shù)量,畢竟時間還短——呃,這個牧場到北宋年間養(yǎng)羊了。

    楊行密手下辦牧場,最大的居然是潤州安仁義??赡芤驗樗瞻玻嫔鲜呛?,對這事比較執(zhí)著。其次便是楊行密自己在廣陵辦的牧場了,廬州朱延壽應該也養(yǎng)了少量馬匹,宣州田覠則沒聽說過——他在三大半獨立軍頭中實力最強。

    “黑云都既來,莫不是楊行密親征?”邵樹德有些不確定。

    若親征,那朱延壽那一路的兵馬就要重新評估了。

    “應不至于?!标愓\說道:“行密為廬州刺史時,起家那一戰(zhàn),與壽州刺史張翱戰(zhàn)于褚城,派的是田覠、李神福、李訓。他其實并不太喜歡親征,多倚賴手下大將,朱延壽、田覠、安仁義三人功勞最著,李神福、劉威等人亦屢建功勛。若非生死大戰(zhàn),他不會親征的?!?/br>
    “可探聽到黑云都將領是誰?”邵樹德問道。

    “只知護送王彭者乃軍校李厚,蔡州人。李厚又是柴再用部將。柴再用,原名存,蔡州汝陽人?!标愓\答道:“就這么多了?!?/br>
    媽的,一幫蔡賊,替楊行密打工!

    邵樹德站起身,又踱起了步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要做重要決定了,于是都不說話,靜靜等待。

    “大軍繼續(xù)北行!”邵樹德下定了決心,道:“軍中糧草,尚夠二十余日,無妨?!?/br>
    其實,就二十來天的糧草儲備,理論上來說是有點危險的。一旦戰(zhàn)事不利,怕不是要斷糧。

    “令臧都保加快速度,兩日內(nèi)趕不到安豐,他的軍使別做了!”邵樹德一錘案幾,斬釘截鐵地說道:“事情起了變化,等不及了。傳令下去,立刻拔營,北上。”

    李忠、陳誠都有些驚訝,夜間行軍,這是冒險了。

    “立刻傳令,勿要遲疑?!鄙蹣涞绿岣吡寺曇?,道。

    剛剛吃完晚飯沒多久的軍士們很快接到了命令。也就是邵樹德最近樹了不少威望,軍士們最終還是服從了,收拾器械、糧草,拔營啟程。

    長長的火龍出現(xiàn)在了淝水西岸,迤邐向北,蔚為壯觀。

    與此同時,信使也離開了大營。他們是去給尚在淮北追擊梁軍的折從古部傳令的,令其放棄追擊,全軍渡過淮水南下,至壽州城下匯合。

    有人來搶地盤,邵樹德這是把能用的兵力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