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有些羨慕地看了一眼折芳靄，受寵又有何用，人家結(jié)發(fā)夫妻的情分，娘家又如此能打，裴家是沒法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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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午飯之后，邵樹德直接去了馬場。

    “大帥，這便是銀州送來的戰(zhàn)馬了?！彼贩侥桓畮了九泄訇悧钢偈ヱR兒，說道。

    邵樹德搞馬政也十來年了，經(jīng)歷了最初的低效工作之后，現(xiàn)場主導種馬繁育的銀川牧場已經(jīng)越來越熟練，并且制定了嚴格的規(guī)章制度。

    培育良馬這事，自古以來就在做，說穿了很簡單，就是將好基因提純出來，并讓其能夠穩(wěn)定遺傳下去。

    打個比方，如果想穩(wěn)定獲得一種黃毛馬，得純血黑馬和純血白馬交配后，生出一代黑馬、黑白馬、白馬，然后這種黑白馬再和純血棗紅馬才能得到黃毛馬。而黃毛馬如果和另一匹黃馬交配，則得到黃毛馬的幾率微乎其微。如果再因為繁育周期和壽命的限制，可能一輩子也生不出來和他們自己一樣的黃毛馬。

    牧場里純血馬的作用就是固定一些基因，必須嚴禁其自由交配，不然某些良性基因可能就永遠消失了。

    隨意交配的雜馬，你根本不知道它體內(nèi)錨定了哪些基因，這樣育種就完全沒有頭緒，屬于撞大運，也沒法穩(wěn)定遺傳，這不是科學。

    銀川牧場以前不太懂這些，但經(jīng)過多年摸索之后，已經(jīng)總結(jié)出了不少規(guī)律。邵樹德讓他們?nèi)坑涗浵聛?，編成了一份教材，后面還會繼續(xù)完善。

    牧場里的純血公馬也不少，都固定了一部分基因，建立族譜，各自分群，群與群之間不許互相交配。

    牧場方面會定期制定交配方案，各種排列組合，看看能不能得到理想的馬匹。

    “總共九十八匹？”邵樹德看完牒文，隨口說道：“肩高不錯，毛色也純，竟然全是白馬。缺陷是什么？”

    他知道，現(xiàn)在能送到軍中的馬，都不是牧場方面所認為的完美的馬匹。那種純血馬，是極為珍貴的資源，是用來配種的，怎么可能給你拿來廝殺？

    后世建國后，大搞馬匹繁育，純血馬也非常貴重，輕易不會流出。這匹純血馬就是能誕下黃色皮毛的后代，這匹純血馬就是能誕下大耳朵后代，等等不一而足，都有重大育種價值。

    即便到了21世紀，仍然有大量人工提純血統(tǒng)的馬種入選《國家畜禽遺傳資源品種名錄》。純血馬的培育工作如此重要，主要國家都在搞，顯然說明了發(fā)展方向，再抱著耐粗飼的矮腳草原馬當寶，那可真是非?？尚α?。

    “大帥，這些馬肩高體壯，速度奇快，但只能沖小半個時辰，就汗雨如下，口吐白沫?！标悧榻B道。

    靠，這么極端！怎么配出來的？這是拿耐力換了沖擊力吧？

    “試一試吧?！鄙蹣涞伦搅私灰紊?，道。

    很快，一名馭手站到了馬場中，使勁朝空中一舞馬鞭。

    只聽“噼啪”一聲脆響，九十八匹馬立刻繞著馬場狂奔起來。一時間馬蹄聲陣陣，塵土飛揚漫天，但威勢著實驚人。

    “好快的速度！”邵樹德從交椅上起身，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場中的奔馬。

    這些馬是自由的，沒套韁繩，沒有馬鞍，但都粗粗馴過，邵樹德有些心癢癢，想親自騎上一匹試試。

    “還有什么缺陷？”他又問道。如果僅僅是耐力不行，那完全可以接受，大不了平時好吃好喝伺候著，就沖殺時騎一下，完全是利大于弊，但他不相信事情有這么簡單。

    “易得病?！标悧f道：“肩高也不太夠?！?/br>
    原來如此。邵樹德又坐了回去。

    易得病確實是一個很嚴重的缺陷，肩高也確實不太夠，至少要150厘米以上，最好155以上，現(xiàn)在還差了不少。

    “陳判官，最近靈州農(nóng)學請托永清柵幫著培育羊種，銀川牧場也分一部分人手辦理吧?！?/br>
    “大帥之意？”

    “培育一種產(chǎn)軟毛的羊。”邵樹德說道。

    他在唐朝生活了這么多年，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人們吃的大多數(shù)羊，居然是綿羊！

    靈夏主流羊種叫“河西羊”，河東主流品種是“河東羊”，關中是“沙苑羊”，陰山以北是“脂尾羊”（蒙古羊祖先），涼州流行的“康居大尾羊”，則是西域外來引進品種。

    此外還有蠻羊、饕羊、吳羊等，品種繁多。

    這些羊，竟然全他娘的是綿羊！

    邵樹德早年沒認出來，因為這些所謂的綿羊，產(chǎn)毛太少了，根本不像他前世認知里的綿羊。

    后來他逐漸明白過來了。后世的綿羊，應該也是如同培育良馬一樣，一代代提純血統(tǒng)，先搞“純血羊”，固定某些基因，然后定向培育，最終搞出了產(chǎn)毛多，且細而柔軟的綿羊品種。西班牙的美麗奴綿羊以及土耳其人的安哥拉羊都是這個路數(shù)。

    但如今的綿羊是什么樣子？首先產(chǎn)毛少，其次毛短、粗硬，不好用，清理起來也麻煩。

    以涼州特產(chǎn)康居大尾羊為例，“尾大如扇，土人歲取其脂，不久復滿”。看看，天賦點在產(chǎn)脂肪上了，這是藥材，不是織物。

    “大帥，某聽聞大食有種胡羊，類康居大尾羊，或為近親。高三尺余，尾重十斤，大如扇，幾不能走。其產(chǎn)毛較康居大尾羊細膩、柔軟，亦產(chǎn)脂?；蛟S——”

    “具體事務你們來cao辦。怎么配種，怎么培育，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馬政，應該有數(shù)了。”邵樹德擺了擺手，說道：“至于大食羊怎么來，唔……”

    邵樹德想起了西域幾個勢力。

    第043章 以后的事情

    朔方幕府供軍使衙門轉(zhuǎn)運司孔目官張淮鼎匆匆趕到了龍池宮清涼殿。

    幾位婦人一邊說笑，一邊出了殿門。

    裴氏小腹微微隆起，走在最中間。蕭氏在她左側(cè)稍稍落后半步，前來找裴氏、蕭氏探討音律詩文的杜氏、韋氏走在最后。

    張淮鼎不敢多看，微微低下了頭。

    “張判官，大帥在等你呢?！编嵱鲁隽说铋T，說道。

    “有勞鄭將軍了。”張淮鼎躬身行禮。

    邵樹德身邊的親兵親將，他一個都不敢得罪。

    聽聞親兵經(jīng)常要學習戰(zhàn)陣知識，互相切磋武藝，一有機會，就下放到部隊。官大的去當軍使、副使、都虞候，官小的當個十將、副將，無官的也可能混個隊正、隊副。

    鄭勇在邵樹德身邊算是跟的時間較長的了，說不定哪天就是一軍軍使、副使，張淮鼎身份尷尬，如何敢得罪。

    鄭、張二人進殿后，邵樹德立刻招呼他倆坐下。

    張淮鼎悄悄掃了一眼，殿內(nèi)人不少。盧嗣業(yè)、杜光乂二人他認識，陳誠這種大紅人鎮(zhèn)內(nèi)更是無人不識。

    還有倆小兒，有心人都知道，大帥的長子和嫡長子。

    有侍女給張淮鼎端來茶水。

    張淮鼎一看，金發(fā)、綠眼珠，居然還認識！大商人康佛金的侄孫女康氏。

    靈州有逸聞，大帥酒后曾言，愿收萬國種屬佳麗，以實后宅。身邊有粟特女人服侍，倒也不奇怪。

    “大帥，垣、王屋、澠池三縣之砂地，職與夏州農(nóng)學王博士商討，先深翻土地，再種上吐蕃人帶來的紫雀花（金雀花），使砂土黏固，兩年后割下花草喂養(yǎng)牲畜，把下層沃土翻挖起來，這砂地便可用了。”邵樹德身前還有人在匯報工作，聽起來像是邵州官員，張淮鼎仔細聽著。

    邵樹德微微點頭。

    其實他不太懂，但需要點頭示意，表現(xiàn)出自己好像很懂的樣子。

    紫雀花是什么？沒聽過，或許是吐蕃那邊的特產(chǎn)？是不是他曾聽過的金雀花？

    竟然有肥田作用，難道也是豆科牧草？

    罷了，不深究了。吐蕃人既然栽種這種牧草，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如果這種牧草競爭力夠強，能大面積生長，將不太能種糧食的砂地利用并改造起來，那再好不過了。

    這些年不斷內(nèi)遷河隴蕃人，他們帶了不少外來作物種子。有的是中原沒有的，如回鶻豆（鷹嘴豆）、驢喜豆；有的是中原引進過，但與沒引進區(qū)別不大，平時幾乎見不到，比如西瓜、大宛苜蓿、紫雀花等等。

    歸義軍的敦煌有一定規(guī)模的棉花種植，邵樹德遣人引進了一些，種在懷遠縣。

    靈州農(nóng)學名下有一個植物園，占地不小，有兩大作用：一、收集外來植物種子并培育；二、定向培育農(nóng)作物。

    第二條是邵樹德提出來的。他對自己吃到的西瓜很是無語，瓜瓤太特么少了，籽也太多太大了！沒說的，學馬政，提純“血統(tǒng)”，優(yōu)選優(yōu)育。

    現(xiàn)代社會每一個種子，都是幾百年間定向培育的，比如西瓜；每一種牲畜，嚴格意義上來說也是人工配種定向培育的“純血”品種，比如風靡全世界的荷斯坦奶牛。只用自然界原生的東西，那就像邵樹德吃到的西瓜一樣，讓人目瞪口呆。

    “垣縣蕃人編戶后，農(nóng)學可教他們種地？”邵樹德又問道。

    吐蕃人、黨項人他不太擔心，他們頂多是農(nóng)業(yè)技術(shù)差點，但真的會種地。羌人就要差一些了，但多多少少也會種，回鶻人、吐谷渾人以及一些游牧的黨項、吐蕃，可就傷腦筋了。

    邵州五縣，硤石縣是原本陜州的，人口很少，以種植粟麥為主；崤、垣、澠池、王屋原本都是白地，百姓都是戰(zhàn)后分地的河隴及橫山蕃人。

    目前的政策是，靈州農(nóng)學出人，對口支援澠池縣；夏州農(nóng)學支援王屋縣，綏州農(nóng)學對口垣縣，銀州農(nóng)學對口崤縣。

    對這些農(nóng)學博士、助教、教諭以及諸多學生的出路，邵樹德也在思考。

    毫無疑問，在現(xiàn)有社會風氣和價值觀中，他們與醫(yī)學生、工學生、算學生一樣，在經(jīng)學生面前是低人一等的。

    這不太好！

    邵樹德最近有一個打算，占領河陽之后，孟、懷二州肯定要大量移民的，屆時少不了這些“雜學”學生出力。他打算趁著這個機會，提拔一些功勞顯著的雜學學生當州縣實權(quán)官員，并在有生之年堅持下去，形成傳統(tǒng)，提高他們的社會地位。

    正在向他匯報的邵州營田巡官杜曉對醫(yī)、算、農(nóng)、工學生沒有太多歧視——這或許是裝出來的，因為邵樹德很重視這些雜學生，但不管真假，杜曉還是愿意彰顯他們的功勞的。

    “回大帥，王博士在王屋縣，殫精竭慮，披星戴月，幾乎每個村都到過了。教蕃人種苜蓿，一年割三次。”杜曉答道：“又牛舍、羊圈積肥，用砂土或山間泥炭覆蓋數(shù)層堆聚，再運往田間。不厭其煩，都教了?！?/br>
    三茬輪作制中，牲畜的飼養(yǎng)是核心部分。夏季一般被趕到田里放牧，動物的尿液、糞便直接拉在田里，冬季則在關在圈中，用田里收獲的干草喂養(yǎng)，產(chǎn)生的糞便一般會用砂土或泥炭覆蓋在上面，一冬天能蓋好幾層，然后收集起來，運往田里。

    邵樹德對推廣這種農(nóng)牧并舉的生產(chǎn)模式很熱心。穿越者上來就大煉鋼鐵，大概率人亡政息，改變不了社會，但也許這種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模式可以？這是邵大帥藏在心底的野望。

    當然這只是前置條件之一。只解開了工業(yè)革命最基礎的一道枷鎖，食品和原料供給。第二道枷鎖則是貨幣供給，這個只能以后再說了。

    有些東西，自上而下容易人亡政息，邵樹德一直在琢磨不會人亡政息的東西，而這種最有生命力的東西往往只會存在于底層，你得把它創(chuàng)造出來。

    既有利于自己征戰(zhàn)，也對民族作出了貢獻，邵大帥不是大公無私的圣人，但這種既能滿足自己私欲，又能滿足情懷的事情，他還是愿意去做的。

    “王博士何許人也？”

    “夏州農(nóng)學博士王雍。”

    邵樹德點了點頭，拿起筆將名字記了下來。隨后又看了一眼杜曉，暗中琢磨他倆啥關系，難不成是親家？

    杜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

    邵樹德笑笑，應該不是親家。你meimei杜氏剛剛穿著暴露，在偏殿撫琴給我欣賞呢。

    “張判官?！鄙蹣涞?lián)]手示意杜曉退下，讓張淮鼎上前。

    “參見大帥?！睆埢炊π卸Y道。

    “坐下吧。”邵樹德伸手虛按，道：“歸義軍張帥近日又討高昌回鶻，以你觀之，高昌回鶻比甘州回鶻如何？”

    “強盛許多。”張淮鼎答道：“不過大帥若盡遣鐵騎軍、飛熊軍、飛龍軍，擇一良將統(tǒng)帥，破之必矣?！?/br>
    “此三軍，兩三萬眾，六萬余匹馬，沙州養(yǎng)得起么？”

    “養(yǎng)不起。”張淮鼎老老實實答道。

    歸義軍只有一萬多兵馬，大部分還是步兵，都養(yǎng)得很吃力了，多了數(shù)萬騎，財政立馬破產(chǎn)。

    “可否與高昌回鶻講和？”邵樹德問道：“他們所求者，不過財貨罷了。雖然我不缺馬，不過亦可用中原絹帛市馬，或可按撫一時？”

    “這……”張淮鼎想了想，不是很確定，只能說道：“或可嘗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