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子不信！齊二郎覺得這里面很有問題，不如等到天明之后再做計較。至于那些潰兵是死是活，關(guān)我屁事！

    “副將來了！”城樓下有軍士大喊。

    齊二郎轉(zhuǎn)過頭來，卻見副將薛離帶數(shù)十軍士登上了城樓。

    “薛將軍！”眾人紛紛行禮。

    “我已知此事。”薛離擺了擺手，走到女墻那邊，仔細觀察著城外。

    卻見懸崖邊的驛道旁站滿了人。

    有人在罵，有人在哭，有人在朝城樓上射箭，但根本夠不著。

    在他們身后，隱隱還有馬蹄聲響起。

    每一次馬蹄聲靠近，都能引起一片驚呼，甚至有人差點被擠下懸崖。

    “莫不是汾水關(guān)鎮(zhèn)將作亂，想要自立為留后？不準(zhǔn)開門！”薛離下令道。

    他是鎮(zhèn)遏兵馬使，旁人自然無二話，紛紛應(yīng)命。

    “將營中袍澤們都喊起來，南城再抽調(diào)部分人手，增援過來，防止他們狗急跳墻攻城。天明后再一一甄別。”薛離又下達了一道命令。

    “遵命！”

    薛離的目光仔細掃過身旁一眾軍士。

    大伙被他看得很不自然。雖說聽了消息，心里癢癢，想跟著作亂，但大伙又不傻，這會沒可能成功的。

    “死死盯著外面這幫人，不得懈??！”

    ※※※※※※

    “動手！”霍邑縣南城門外，契苾璋下達了命令。

    軍士們扛著打造好的簡易梯子，離開了隱蔽之處，摸黑向霍邑縣南城墻沖去。

    夜幕之下的霍邑縣城，百姓在熟睡，軍士心里在長草，城外則有足足四千人正如狼似虎地沖來，要為家人更好的生活而舍命搏殺。

    梯子“啪嗒”靠在城墻之上，先登勇士默不作聲地往上爬，頗有當(dāng)年汴軍夜襲滑州城的感覺了。

    爬到一半之時，城頭發(fā)現(xiàn)不對，立刻大聲叫喊起來。

    先登勇士的動作更快了，數(shù)人爬過最后一段距離，一躍而上，手中刀劍揮砍而下，慘叫聲此起彼伏。

    城樓上沒多少人了，更沒人意識到后方也會出現(xiàn)敵人，登上城樓的勇士越來越多。

    他們集結(jié)起來，沿著馬道直沖而下，很快便殺到了城門邊。

    戰(zhàn)斗陡然激烈了起來。

    “射！”后續(xù)趕來的勇士居高臨下，箭矢如雨，霍邑守軍慘叫連連，躲進了城門洞之中。

    “殺！”下了城墻的百余人追殺過去，沖進了門洞。

    狹窄的城門洞之中，到處是血腥的近身搏殺。

    雙方皆不成列，比的就是一腔血勇之氣。

    守軍被截斷了歸路，也打出了兇性。有幾個老卒，手中刀矛舉重若輕，三兩下便弄死一個沖過來的草原勇士。還有那身披重甲的勇士，一把鐵锏砸得人很難近身。片刻之前還是吃喝嫖賭的丘八，看著就不靠譜，但亡命搏殺時，能利用嫻熟的技巧將你打哭。

    為何軍中要考核槍術(shù)、箭術(shù)、刀術(shù)等各種技能？不是只需要拉一批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礦工，讓他們紀律嚴明就是強軍了嗎？事實上告訴你這遠遠不夠！

    關(guān)鍵之時，往往就差一口氣，嫻熟的戰(zhàn)斗技巧配上亡命搏殺的戰(zhàn)斗意志，那就是生命收割機。前赴后繼的草原勇士倒在這群看似不著調(diào)的守軍腳下，眼看著就要拿不下城門，后方突然射來數(shù)箭，昏暗之中刁鉆地找準(zhǔn)了目標(biāo)，一擊斃命。

    揮舞著鐵锏的軍校頹然倒地，幾個殺得興起的老卒也紛紛撲地。

    草原勇士士氣大振，仗著人多不怕死往里硬沖，長槍互捅，刀劍揮砍，雙方以傷換傷，完全不顧防守，就為了將敵人擊倒在地。

    “啊……”最后一名守軍絕望地把長槍捅入對手腹部，身上挨了七八下，刀劍骨朵長矛齊上，幾乎成了個血葫蘆。

    渾身是血的草原勇士跌跌撞撞地沖到絞盤那邊，將吊橋放下。

    有人忙著忙著就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腳下一灘殷紅的血跡。

    城門也被打開了。

    早就迫不及待的騎兵高聲嘶吼，呼嘯著沖進了城內(nèi)。

    大街上涌來了增援的守軍，他們當(dāng)先放箭，沖在前面的騎卒幾乎被射成了篩子。

    但距離太近了，即便已經(jīng)中箭，慣性之下，人馬依舊沖進了守軍散亂的陣列之中。

    更多的騎兵沖了進來，一波接一波，幾乎堵塞了大街小巷。

    守軍直接被沖散，有人轉(zhuǎn)身潰逃，有人自發(fā)地拿長槍去捅馬上的騎士，有人在高聲招呼袍澤靠過來，結(jié)陣迎敵。

    “薛離死了！”黑暗之中，一將突至，將一個血rou模糊的人頭扔在地上。

    “薛離死了！”有人靈機一動，齊聲相喝。

    “薛離死了！薛離死了！”越來越多的人跟著高呼。

    正在奮戰(zhàn)的守軍將士一聽，士氣大跌。他們轉(zhuǎn)身去看，但黑暗之中哪里看得清楚！

    “放屁！老子還活著！”薛離翻身騎上一匹馬，將火把舉了起來，穩(wěn)定軍心。

    “嗖！”一記冷箭突然襲至。

    薛離聽到破空之聲，嚇得一縮脖子，兜盔被射飛了出去，人也摔落馬下。

    “薛離真死了！”又有人高呼。

    這下守軍將士們看得很清楚，頓時失去了戰(zhàn)斗欲望，轉(zhuǎn)身潰逃。

    “放屁，老子還——”薛離從地上爬起，剛想說話，直接被洶涌的人潮再度擠倒，很快便沒了聲息。

    黑暗之中，契苾璋放下步弓，這一仗，贏得好險。

    第057章 渡河布置

    “拔野古，為何傷在背上？”霍邑縣衙之中，契苾璋高踞于上，指著一名跪在地上的軍將，問道。

    “叔父……”拔野古囁嚅了一下，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有人告你攻城門時潰逃，可有此事？”

    “叔父——”

    “軍中無父子兄弟，你也是振武軍軍校出身，這個道理都不懂？我問你事情可屬實？”

    “回清道使，當(dāng)時賊軍反沖，弟兄們沒頂住，不止我一人退了?！?/br>
    “你說的可是他們？”契苾璋一揮手，親兵拿來一個還在滴血的大麻袋，往下一倒，十余顆頭顱滾了出來。

    拔野古一驚，看了看頭顱，又看了看契苾璋，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臉色也有些驚慌。

    “看來是了！”契苾璋一拍案幾，怒道：“斬了！就在這里動手?！?/br>
    親兵毫不猶豫，一人抽出鐵劍，直接斬下。

    拔野古嚇得往前一撲，但沒躲開，被一劍斬在背上。又有兩人上前，揮刀直砍，拔野古痛得慘叫出聲。

    親兵再度上前，連續(xù)數(shù)刀，將頭顱割了下來，高舉過頂，呈給契苾璋驗看。

    “掛出去，警示諸軍?！逼跗冭懊鏌o表情地說道。

    十余顆頭顱被懸掛到了城樓之上。軍士們遠遠看著，盡皆震怖。

    連侄子都斬，契苾將軍這是絲毫不講情面了，后面廝殺時若再逃，怕是與這些人一般下場。

    死都是小事，家人沒有撫恤，還被人輕視，這才是最讓人難受的。

    霍邑鎮(zhèn)遏兵馬使薛離被擔(dān)架抬到了縣衙之中。

    這廝命大，居然真的沒死！不過渾身被人踩得慘兮兮的，再不復(fù)昨夜奮戰(zhàn)時的雄姿。

    “薛將軍，我也不廢話，降不降？”契苾璋摩挲著手里的一把匕首，問道。

    薛離瞟了眼滿堂的血跡，道：“你等奉何人為主？”

    “別廢話，痛快點，一言而決?！逼跗冭皩⒇笆揍斣诎笌咨?，問道。

    “降了！降了！”薛離躺在擔(dān)架上，嚷嚷道：“昨夜沒死，便是天意，合該我為將軍效力。”

    “那就去整頓降兵。晉兵若來，便要死戰(zhàn)，可能做到？”

    “能！能！”薛離還有什么好說的。這混蛋，昨夜拿箭射我就是你吧？看他不太像能控制住自己脾氣的樣子，先忍了這回再說。

    薛離被擔(dān)架抬出去后，契苾璋靜靜地坐了半晌，突然笑了。

    霍邑，居然被我拿下了！

    打了這么多年仗，這算是他打得最驚險，也是最痛快的一仗。

    遣一部走小路繞至霍邑北邊，換上晉州兵的軍服，借著夜色掩護，威逼俘虜與守軍對話，試圖賺開城門。計策雖然以失敗而告終，但卻成功地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為南側(cè)主力偷城創(chuàng)造了良機。

    攻下霍邑，就完成了最低目標(biāo)，可以憑此城阻擋河?xùn)|大軍直入晉絳。

    霍邑城北的驛道他看了，一側(cè)是懸崖、汾水，一側(cè)是高山密林，怪不得當(dāng)年李淵受阻于此，要靠所謂的山神來指點山間小道呢。

    山間小路，名曰“千里徑”，他已經(jīng)遣人伐木設(shè)柵，屯兵戍守。

    羊腸小道，本也不需要多少兵馬守御。當(dāng)年宋老生不熟悉地理，讓唐軍從此偷越，繞到后方，終至大敗。

    這個錯誤，契苾璋當(dāng)然不想重復(fù)。

    現(xiàn)在唯一的麻煩，就是兵力太少了，且以騎兵為主，守御起來不是很放心。

    急需主力大軍增援啊！

    ※※※※※※

    黃河河面之上，邵樹德看著滔滔而逝的河水，有些擔(dān)心。

    扁舟行走在河面上，船工們喊著號子，努力cao控著船只，與激流進行著搏斗。

    船太小、太破了，水流也有些快，完全不像靈州那般平穩(wěn)。

    若中途船覆人亡，大業(yè)中道崩殂，我是不是會被人譏笑數(shù)百年？

    唐末曾經(jīng)有個軍頭，崛起于靈夏，收復(fù)河隴，平定亂軍，征討不從，然后在過黃河時，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