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2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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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不是非偏廂車不能用,匠營內(nèi)有現(xiàn)成的行女墻、木女墻,和偏廂車類似,缺點是笨重了許多,此時也只能將就著用了。 敬翔、李振二人熟讀兵書,自然知道該如何對付騎兵。只是沒想到中原打仗,也會用到這些東西,一時間有些無語。 這種車隊,可以保障兵士、軍糧的運輸,再加上河南諸多堡寨,大軍后勤無憂,不會有糧道被抄截之虞。 但也有弱點。賊軍騎兵如果不來攻你,專門去殺戮你的百姓,也是個麻煩事,除非大造特造偏廂車,四處駐兵,利用密集的兵力配置切割賊軍騎兵的行動路線。 他們總要休息的,總要宿營的。長期征戰(zhàn),人困馬乏,馬是跑不過偏廂車的。 當然這只是被動防御的招數(shù),最好的辦法,還是攻入朔方,直端敵軍老巢。 偏廂車隊行走在大草原上,帶足糧草、箭矢,根本不懼騎兵。問題在于邵賊也有大量步卒,總之是一件很復雜的事情,需要從長計議,仔細盤算。 “若邵賊僅有騎卒,無步卒,倒好對付了?!敝烊仪昧饲靡惠v剛造好的偏廂車的擋板,笑道:“此人最初的四千鐵林軍就是步卒,后來靠岳家?guī)兔Σ庞辛藬?shù)百騎兵,如今怎么變成這副樣子了?!?/br> “大帥,此番擊退邵賊不難,日后還是要想辦法攻入朔方。不然河南府屢次被其馬隊沖入,擄掠民人,破壞橋梁、寨堡,防不勝防?!?/br> “還是要先打朱瑄、朱瑾,時溥已不足為慮。”朱全忠想了想后,道:“不妨遣人卑辭厚禮,換其退兵。若還不行,可結(jié)為兒女親家嘛?!?/br> 敬翔、李振二人搖頭失笑。 主公真是什么招都用,邵賊此人,未必會接招啊。 不過他的補給線很漫長,幾萬匹馬在這里呢,消耗極大,河南府能擄掠到多少東西?區(qū)區(qū)五萬戶百姓罷了,大部分糧食還集中到了城里,他能弄到多少? 這一仗,邵賊多半也是虧的。 “大帥,不如引誘邵賊深入洛陽城下,然后畢其功于一役。若能擒殺此賊,朔方四分五裂,大事定矣?!崩钫窠ㄗh道。 朱全忠認真地考慮了下。 從關(guān)中運糧到洛陽,這補給線處處是破綻,而且消耗極大。也就手頭騎兵少,不然早讓邵賊嘗嘗斷糧的痛楚了。 “他怕是不會來。觀其用兵,騎卒四出,步卒呢?少得很。多半是兵力未集,他如何肯來?”朱全忠捋了捋胡須,突又道:“或可散布消息,言其欲攻陜虢,讓王重盈父子疑慮。他若真動手,便會與河中、陜虢二鎮(zhèn)交兵,李克用亦會疑慮,其聯(lián)盟不攻自破?!?/br> “大帥定是早有安排?!本聪栊Φ馈?/br> 朱全忠拿手指了指敬翔,哈哈大笑,道:“敬司馬知我也。李克用屢攻無果,后勁不足,北邊無憂。今可遣使往幽州一行,匡威素來仇視克用,或可說動其出兵攻代北。此時若邵賊頓兵洛陽城下,吾便盡起大軍,四路合圍,王重盈父子再斷其歸路,大事可定矣?!?/br> “邵賊太也囂張,那么長的補給線都敢過來,這次便讓他吃個教訓?!崩钫駥@個突然從西邊打過來的軍頭非常反感,簡直壞主公統(tǒng)一河南的大事嘛。 朱瑄剛丟了曹州,內(nèi)部動蕩,本該趁勢進取,結(jié)果很好的一次機會就沒了。 現(xiàn)在朱瑄多半已開始整頓內(nèi)部,該殺的殺,該奪權(quán)的奪權(quán),后面再打,又要費力氣。 李克用也與朱瑄、朱瑾勾連甚深,時不時借道魏博,遣兵相助,同樣可恨。 “給葛從周傳令,只說一句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不怪他?!敝烊艺伊藦堃巫幼?,說道。 “再加一句話,若能將邵賊誘來洛陽,便是頭功。” “遵命?!?/br> 葛從周曾經(jīng)救過東平郡王的命。 那還是攻秦宗權(quán)的時候。淮西騎兵兇猛,從周扶大帥上馬,隨后激斗賊騎,面部受傷。彼時張延壽亦快馬奔至,連殺數(shù)名蔡賊精騎,這才讓大帥遁走。 有這份潑天之功,便是在河南府打得再不好,地位也穩(wěn)如泰山。 “淮、泗二州,可有說法?”朱全忠又問道。 宿州降后,淮、泗二州與徐州之間聯(lián)系不便,都各有心思。 屢次遣使招降,但還未竟功。 “大帥,宣帥楊行密亦遣使招降,二州搖擺不定,難以抉擇。” “讓郭言去宿州。”朱全忠臉一落,道:“聯(lián)絡(luò)楚州,實在不行,武力征討?!?/br> 對付這兩個弱州,一支偏師足矣。 楚州刺史是宣武軍的人,這是當年朱全忠任淮南節(jié)度使時安插的,但孤懸于外,實是飛地。今得宿州,當可多加聯(lián)絡(luò)。 “局勢便是如此了,慢慢來,不急。”朱全忠站起身,看著正忙得滿頭大汗的匠人,道:“克用不足為慮,今重點還是攻二朱、時溥。夏賊若能退兵,遣使送禮也無所謂,我不怕丟臉。若不能,再用其他辦法對付?!?/br> “所有匠人,皆賞絹二匹?!?/br> “遵命?!?/br> 第027章 見招拆招 大順二年十月初九,鐵林、天柱、天雄三軍步騎兩萬余人行抵同州,武威軍抵達潼關(guān)。 而在此之前,鐵林軍屬騎兵三千、天柱軍屬騎兵一千、武威軍屬騎兵兩千,總計六千騎陸續(xù)抵達了石壕寨。 邵樹德讓人算了算糧草。 這是五萬四千匹馬了,一個月要消耗十四萬余斛糧食。 算上華州兵,全軍人數(shù)約四萬,一個月要消耗三萬多斛糧食。 步騎相加,便是十八萬斛。 目前動員了八千余輛大車,外加萬余峰駱駝、數(shù)千匹馱馬,走一趟剛好夠運兩個月的糧食過來。 但這并沒有包括夫子和役畜的消耗。 前后動員了十五萬夫子,大部分是在關(guān)中與華州之間搬運、裝卸物資,在往前線輸送的大概五萬余人。 這個成本,主要是同、華二州與京兆府東半部分諸縣承擔了。朝廷那邊,應(yīng)該意見很大,目前還沒敢派人來質(zhì)疑,但時間長了,肯定會坐不住。 還是要把渭北、華州等地建設(shè)出來,不然長途轉(zhuǎn)運糧草,消耗實在太大,支撐不起年年征戰(zhàn)。 最近一段時間,在河南府屢屢破寨,俘獲百姓七千余戶,近四萬人。這些人,盡快安排到渭北、華州兩鎮(zhèn),當?shù)貞?yīng)該還有一些空地,趁著秋冬季節(jié)開辟出來,明年爭取種一茬糧食。 “大帥,目前局勢是我軍南有葛從周,其人在崤山設(shè)寨。據(jù)拷訊俘虜,兵力應(yīng)在五千到一萬之間,多為步卒,騎卒或有千余,或兩千。這一路,目前按兵不動,或是在等待我主力東進,隨后北上,占領(lǐng)地形復雜、險隘眾多的硤石縣,斷我糧道。”石壕寨大營內(nèi),陳誠正在仔細分析。 “他怎么帶這么多步卒趕往硤石?”安休休在一旁,忍不住問道:“我騎軍隨時窺伺,他怎么走?” “晉義熙五年,劉裕北伐南燕。其軍九成為步卒,面對騎軍眾多的南燕,晉軍車四千輛,分為兩翼,方軌徐行,車悉張幔,御者執(zhí)槊,又以輕騎為游軍。軍令嚴肅,行伍齊整?!标愓\胸有成竹道。 簡單來說,劉裕知道南燕以騎兵為主,他的部隊以步兵為主,面對騎兵的sao擾,在空曠的平原上將寸步難行。 于是打造了四千輛車,分在大軍兩翼,阻擋騎兵襲擾,還帶了極其充足的糧草和器械。越靠近南燕都城,南燕上下就越沉不住氣,最后決定主動進攻劉裕的部隊,全軍大敗。 騎兵主動攻步兵方陣,自然討不了好果子吃。 “義熙十三年,劉裕北伐后秦,北魏遣鐵騎助后秦。裕將丁旿帥仗士七百人、車百乘,渡北岸,去水百馀步,為卻月陣……魏將長孫嵩帥三萬騎助之,四面rou薄攻營,弩不能制。時超石別赍大錘槊千馀張,乃斷槊長三四尺,以錘錘之,一槊輒洞貫三四人。魏兵不能當,一時奔潰,死者相積。” 劉裕的步兵在黃河北岸擺了個半月形的卻月陣,用車環(huán)繞。用強弩百張遠射,用步槊近戰(zhàn),兩千七百步卒,面對北魏三萬騎兵猛攻,大破之,斬首無數(shù)。 “晉馬隆征西涼,西渡溫水。虜樹機能等以眾萬計,或乘險以遏隆前,或設(shè)伏以截隆后。隆依八陣圖作偏箱車,地廣則鹿角車營,路狹則為木屋施于車上,且戰(zhàn)且前,弓矢所及,應(yīng)弦而倒?!?/br> 馬隆用偏廂車,三千五百軍士,以步弓、強弩為主要武器,帶足糧草、箭矢,行走千余里。全軍被胡騎包圍,與朝廷失去聯(lián)系,且戰(zhàn)且行,最后大破禿發(fā)樹機能,迫降鮮卑等眾。 這些案例,基本都離不開“車”。 以車為屏障,以弓弩為主要輸出武器,近戰(zhàn)還有步槊,輔以精銳步兵,攻敵之必救,逼迫騎兵來主動進攻步兵找死。 這里的要點就是,步兵心理素質(zhì)要好,一定要是多年征戰(zhàn)、訓練有素的步卒,不能是烏合之眾。不然的話,面對鋪天蓋地涌來的騎兵,自己一慌,陣腳就亂了。 像北宋宗澤以及明晚期的車營,就被敵軍強攻攻破,原因是多方面的。一個是只有車沒有陣,第二個是步兵太差了,不能打。 但車營是有實戰(zhàn)意義的,不然明軍也不會普及,出塞對蒙古人,就靠這個。甚至在對付后金時,也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后金不得不調(diào)“烏真超哈”來協(xié)助進攻。 清代左宗棠對付捻軍三萬精騎,也是靠車陣。 明清時代,車陣的輸出武器就是炮了,但思路其實是一樣的。 “照你這么說,如果葛從周有一萬精兵,這車又不難打制,他帶上數(shù)月糧草,往硤石縣而去,我騎兵只能干看著?!卑残菪菖?。 “安將軍,我朔方軍,步卒居多?!标愓\無奈地說道。 安休休雖然統(tǒng)領(lǐng)四千步騎,但卻是騎將出身,分外聽不得步兵也能在騎兵眼皮子底下行動自如這種事。 “葛從周未必懂這些?!彼麣夂吆叩卣f道。 “這……”陳誠也不知道怎么說。 都不需要讀兵書,讀史書就知道了。劉裕好歹是開國皇帝,馬隆好歹也是名臣,都是史書留名的。 “好了?!鄙蹣涞鲁鲅宰柚沽税残菪莸鸟?,道:“車陣便相當于移動的城墻,給了步卒保護,但卻讓出了戰(zhàn)場主動權(quán)。除非他攻我所必救,我不得不正面迎戰(zhàn)。而且戰(zhàn)時,一名軍士每月要九斗粟麥,一萬步卒,如果攜帶半年糧草,那么需要兩千輛車。車也要役畜,也要消耗糧草。用車陣,對將領(lǐng)本身能力是有要求的,忙而不亂,做到這一點,非得是軍中宿將方可?!?/br> “葛從周在我南側(cè)山里設(shè)寨,待我大隊步卒趕至,便將其拔了?!鄙蹣涞抡f道:“陳副使,繼續(xù)說?!?/br> “澠池、新安、洛陽等城池,有汴軍步卒守御,堅壁清野,似已不敢出擊?!标愓\道:“南邊陳、許、蔡等州,陸續(xù)有軍士集結(jié),或北上洛陽,或去山里匯合葛從周,或按兵不動,等待時機。”陳誠說道:“還有一處,諸位可能忽略了,大河北岸。” 眾人都把目光看向地圖。 夏軍和汴軍的交手,目前都局限在大河以南,那么一河之隔的河北呢?河陽十縣,有一半以上在河北。李克用和朱全忠的主力對峙、廝殺,也是在河北。 “汴軍,會不會派一路偏師,走河北岸,借道絳州,迂回攻我糧道呢?”陳誠說道:“大河沿線,可供涉渡之處甚多,折將軍的七千步騎,管得過來么?” 糧道,現(xiàn)在是朔方軍最脆弱的一環(huán)。 打了這么多天野食,不過得糧二十萬斛,也就夠一個月消耗。 再打下去,應(yīng)該還有收獲,但多半會慢慢變少。 從河北迂回攻擊兩京大驛道,主動權(quán)確實回到了汴軍手上,因為他們可以挑選渡河點,你不知道他會從哪里攻來,七千步騎守御糧道,少了。 化被動為主動,是為將者必須要學會的一招。 “武威軍正在出潼關(guān),讓他們不要過來了,先守御虢州。鳳翔軍守御陜州。以折家兩千騎兵巡視河岸,一有賊兵涉渡,便點起烽燧傳訊。”邵樹德下令道。 盧嗣業(yè)立刻開始撰寫牒文。 邵樹德不知道葛從周會不會玩這一招,但不得不防。 這個就比較讓人難受了,就像他面前朔方軍的騎兵優(yōu)勢,不得不被動防守一樣。派一支偏師走河北岸,都不需要多,兩三千人,就逼著你用五倍、十倍的兵力防御。 “將銀槍都調(diào)回來,盡快補充馬匹,修理馬蹄、釘馬掌,領(lǐng)取資糧,然后渡河北上,繞開敵軍城池、堡寨,仔細搜尋?!鄙蹣涞吕^續(xù)下令。 銀槍都這會在河南府東北境活動,四處征糧,燒毀橋梁,但還沒敢進入朱全忠所在的鄭州。 其實他們這個奔襲敵后也挺沒意思。邵樹德不允許他們做諸如破壞農(nóng)田水渠、給水井下毒、殺戮百姓、放火燒屋、傳播瘟疫等蒙古人常用的招數(shù),對汴軍造成了一定的麻煩,讓地方上有些驚慌,但還動搖不了大局。 你不狠狠掃蕩鄭州、滑州一線,汴軍的補給就不會斷。 “再遣使去晉軍那邊走一趟。”邵樹德最后吩咐道:“他的幾萬雜兵,還頂不頂?shù)米≈烊??我軍,抓緊時間擄掠人口,能抓多少是多少?!?/br> “遵命?!北娙思娂姂?y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