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2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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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子會做吧?不要多好,能用就行?!蓖醭缛匀粵]有下樹,直接在樹上吼道。 親兵們匆忙離去。 西邊的大地傳來了陣陣沉悶的馬蹄聲。 王崇一驚,這是吐蕃主力來了? 正待下樹集兵迎戰(zhàn),卻見數(shù)騎斥候奔來,大呼道:“紅發(fā)軍至矣!” 嗯?紅發(fā)軍?那是銀槍都內(nèi)對龍家部族軍的稱呼,蓋因其多紅發(fā)是也。 玉門軍來搶功了!明明是老子先來的。 王崇直接跳下樹,在地上打了個滾,也顧不得拍打草屑、灰塵,直接氣急敗壞地吼道:“快,加快速度趕制梯子,誰偷懶老子宰了他!” 龍就帶著玉門軍五千余騎在城西停了下來。 這一路,簡直如做夢一般。預想中的大戰(zhàn)根本不存在,虧得他們小心翼翼,恁地浪費時間!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咂摸出不對來了。吐蕃人應(yīng)是兵少,全集中在青唐城固守了。外圍幾乎全數(shù)放棄,只死保一座城池。 這是漢人的戰(zhàn)法,對他們而言其實沒啥用。草原大軍,很少直接攻城,一般以劫掠為主。你固守青唐城有何用?城外的丁口、牛羊還不都是別人的? 這一波,龍就打算直接搶了。青唐城外,農(nóng)田、牧場很多,應(yīng)該能撈到不少東西。 只是——他看到了什么?銀槍都軍士在伐木打制攻城器械! “走,去找王崇!”龍就帶著數(shù)十親兵,往銀槍都所在之處而去。 王崇直接躲到了他處。 一邊催促輔兵們造梯子,一邊死死盯著青唐城。 他的心跳有些快。青唐城竟然如此空虛,不應(yīng)該??!但萬一是真的呢? 試一試總沒錯的!大不了損失一點人手罷了??梢坏┏晒Α?/br> 王崇咽了口唾沫,仿佛看到了一條金光大道在向自己招手。 有時候,人是需要一點運氣的,今日合該我走運? 午時,第一批梯子打制完畢。 王崇下令挑選了一千名箭術(shù)最出眾的軍士在陣前待命,然后又選了一千名rou搏廝殺相對勇猛的軍士,令其帶上藏矛、鐵骨朵、短槊、橫刀等器械,同樣待命。 事到臨頭,他的腦子愈發(fā)清醒。 城內(nèi)的吐蕃守軍應(yīng)該不多,城池又這么大,很難守。不如來個聲東擊西,先在其他地方佯攻一下,調(diào)動敵人本就不多的兵力,然后投入精銳,一鼓作氣破城。 于是,他又調(diào)了一千騎手至西城外射箭,然后讓三千輔兵帶著部分梯子趕過去,作勢攻城。 待西城廝殺聲響起約莫小半個時辰后,王崇感覺妥了。只見他深吸了口氣,直接給待命已久的兩千精兵下令道:“攻城!先登者,賞錦三百匹!” “將軍,軍士們已登上西城城頭!”親兵突然而至的稟報聲差點讓他一個趔趄。 佯攻都能成功?這么容易?這么輕松? 第037章 吾不好殺人 “法師連兵書都沒讀過,也會用兵?” “人之本性,自有般若之智,不從外入,自用智慧觀照,不假文字?!?/br> “什么玩意?法師的智慧?”王崇哂笑,這人讀佛法讀傻了吧? 王崇也知道,吐蕃帝國未崩潰前,和尚的地位是很高的。 贊普曾設(shè)“曲論”一職,由佛法修為高深的僧侶直接參與國事。甚至還把軍隊交給他們,最終引起了舊貴族的反彈,聯(lián)合起來發(fā)動政變。 帝國崩潰后,僧人地位依舊很高。在青唐地區(qū),“吐蕃重佛,有大事必集僧決之,僧罹法無不免者。城中之屋,佛舍居半。維國主殿及佛舍以瓦,余雖主之宮室,亦土覆之?!?/br> 簡單來說,城內(nèi)一半建筑是佛舍,只有國主、奴隸主之類的統(tǒng)治者的殿室,以及僧寺建筑是磚瓦的,其他全是土房。僧人直接參與政治,犯了事也不必擔心法律制裁。 后世唃廝啰被人從西域帶回青唐,將他奇貨可居控制在手里的李立遵就是僧人,自稱宰相,還他媽有子女,就很離譜。 結(jié)贊法師沒有子女,沒自稱“大論”(大宰相),不過也自稱曲論,這是吐蕃贊普專門給高僧設(shè)的職務(wù),可參與軍政事務(wù)。 曲論今天玩砸了,栽了! 王崇其實挺佩服他的膽量的。 偌大一座青唐城,居然敢唱空城計,而把全部兵力埋伏到長寧峽谷,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是的,結(jié)贊法師風度翩翩,什么都說了,包括他的兵力部署。 銀槍都士卒入城后,他根本沒想著逃跑,而是親自出面,與王崇談判,讓他不要殺傷人命、劫掠百姓。除此之外,你問什么,他說什么,一點沒有保留,光棍得很。 態(tài)度很好,認賭服輸,這就是高僧的兵法么? 結(jié)贊法師很快被關(guān)押了起來,王崇無權(quán)處置“敵軍統(tǒng)帥”——他到現(xiàn)在還無法相信,一個和尚能指揮數(shù)萬大軍。 不過如今長安好像還住著個悟真和尚。這位法師隨張議潮起事,當幕僚贊畫軍機,功勞甚著,最后被封為“都法師”。不知道他的兵法,與結(jié)贊法師孰強孰弱。 “王將軍,此番頭功莫屬。又如此年輕,真是愧煞老夫?!眲倓傠x開大佛寺,王崇就碰到了龍就,對方一臉羨慕,只恨自己慢了一步,沒能得到這份大功。 王崇心里也很爽,奔襲拿下青唐城,俘虜了吐蕃諸部頭人的家眷。讓你們在長寧峽谷埋伏,繼續(xù)埋伏啊,蹲山里好受嗎?還蹲得住嗎? “僥幸,僥幸而已?!蓖醭邕种笞?,笑道:“某已遣人往安人軍報捷,大帥當可從容收拾吐蕃之兵。此戰(zhàn),應(yīng)無憂了。” 龍就看看金光閃閃的佛像,又看看被銀槍都牢牢控制著的糧倉、府庫,最終嘆了一口氣。此戰(zhàn),撈不到什么財貨了,不過能得些牛羊也不錯。 六月二十七日晚些時分,青唐城這邊的消息終于傳到了安人軍。 邵樹德放下手里的《北齊書》,閉目思索片刻。隨后睜開眼睛,與陳誠對視了一下,兩人皆大笑起來。 良久后,邵樹德吩咐親兵去煮茶,還一定要蜀中頂級的蒙山茶。 “其實,結(jié)贊法師這一招倒也沒用錯?!鄙蹣涞滦Φ?。 “方略沒錯,執(zhí)行起來錯漏百出?!标愓\亦笑道。 “古來行軍征戰(zhàn),貪功冒進,一頭撞進敵軍伏擊圈子的也不在少數(shù)?!鄙蹣涞?lián)u頭道:“那結(jié)贊法師如何篤定某一定會這么打?一無軍糧之憂,二則后方安定,可戰(zhàn)可退,他這么打,成功的可能不大?!?/br> 邵樹德想起了唃廝啰這個人。后世他看過一部電視劇,講李元昊的。青唐吐蕃就示敵以弱,誘敵深入,最后大敗李元昊。 吐蕃人,難道就好這套打法嗎?或許不是吧,這只是弱者面對強者時的無奈之舉。 不過結(jié)贊法師與唃廝啰卻不好比。那會已經(jīng)是一百多年后了,唃廝啰有數(shù)萬常備精兵,還有十萬以上的部族軍,李元昊不可能傾國來戰(zhàn),兵力還不一定有吐蕃多,所恃者不過是常年征戰(zhàn),戰(zhàn)斗力強罷了。 唃廝啰明明兵多,卻還誘敵深入,最后擊敗強敵,可圈可點。但結(jié)贊法師有什么?他甚至不如一度控制唃廝啰的僧人李立遵,至少李法師還有不少兵,結(jié)贊法師則啥也沒有。 “青唐吐蕃有多少人?”邵樹德突然問道。 唃廝啰自稱贊普后,數(shù)次打敗西夏軍隊,各部紛紛來投。包括敗于西夏之手,南躥河湟的甘州回鶻。史載其國有“一百多萬戶”,這就有點扯淡了,一百多萬人還差不多。 只可惜唃廝啰沒有學到黨項人的權(quán)力繼承體制。他一死,國內(nèi)就大亂,最終覆滅,也是可嘆。 “大帥,鄯、廓二州,吐蕃、羌人、漢人、吐谷渾各族,數(shù)十萬眾還是有的?!?/br> 這人也太多了!邵樹德之前只覺得鄯州是吐蕃窩子,當初打下河渭后,沒敢繼續(xù)打下去,只派人前去招撫。吐蕃人并不領(lǐng)情,桀驁得很,貢賦時斷時續(xù),少得可憐。如今看來,他們卻也是有這個本錢的。 好在他們比較分裂!邵樹德想道。 晚唐,確實是一個十分關(guān)鍵的時間節(jié)點。到五代末、北宋初的時候,羌胡之種,經(jīng)過百年發(fā)展,基本都成氣候了。西夏、甘州回鶻、青唐吐蕃、涼州六谷部等等,哪個是好打的? 但在晚唐,這些羌胡勢力,還在慢慢蠶食大唐、吐蕃這“兩座大山”轟然倒塌后留下的權(quán)力真空,政治勢力剛剛萌芽,滅之卻要簡單多了。幸甚,幸甚! “關(guān)開閏到哪了?” “已至伏俟城,虜獲大量丁口、牛羊?!?/br> “令其往樹墩城一帶挺進,再接再厲。同時分一部騎卒南下,看看有沒機會進占積石軍。” “遵命。” “遣使至長寧峽谷,讓吐蕃人別埋伏了。諸部頭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來安人軍城見我?!鄙蹣涞路愿赖溃骸叭舨粊?,家眷錢財、部落丁口就不發(fā)還了,讓他們不要自誤。” 長寧峽谷兩側(cè)地形復雜,面積遼闊。朔方軍大隊尚未入谷,吐蕃人多半只留了少數(shù)人在前邊監(jiān)視,大隊人馬尚未進入伏擊位置。這些傻貨,也懶得去一個個找了,如今家人被執(zhí),部落丁口、牛羊被抄,再不來降,可就是榆木腦袋了。 “再加一句,就說吾不好殺人,讓他們不用害怕。”邵樹德最后又吩咐道。 這一仗打成這樣,是他始料未及的。 仔細想想,也和如今朔方軍的日漸強大息息相關(guān)。騎兵,真的是一個讓人迷醉的兵種。超強的機動力,給予了統(tǒng)帥超多的戰(zhàn)術(shù)選擇。這就像是憑空多出的兵力,還是在敵人要害處憑空出現(xiàn)的兵力。 青唐吐蕃還不成氣候,今后面對關(guān)東諸侯時,沒有這么大的迂回空間了,該如何打仗,得好好琢磨琢磨。 其實,若按照蒙古人那種不負責任、沒有人性的打法,突入敵后,污染水源、傳播疾病、殺戮百姓、焚燒房屋、毀壞農(nóng)田,耗盡敵方的戰(zhàn)爭潛力,將沒人擋得住擁有海量騎兵的自己。但既欲爭霸天下,很顯然不能這么做,否則軍事仗打贏了,政治仗卻打輸了。 爭天下,終究打的還是政治仗。 命令下達后,邵樹德就安坐在安人軍城,手捧史書,優(yōu)哉游哉地等待著諸部來降。 三十日,第一個前來投順的部落頭人來了:在漢安夷舊縣一帶種地放牧的宗哥部首領(lǐng)宗哥乞。 對第一個來降的頭人,邵樹德給予了優(yōu)容,賜宗哥乞錦袍五件,令其部至安人軍城以北繳械。 宗哥乞感激涕零,當天就通知三個兒子帶著四千多人馬出山,向朔方軍投降。 而有了第一個,自然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一時間,安人軍城一帶器械堆積如山,戰(zhàn)馬數(shù)以千計,超過一萬六千人一矢未放,倉皇來降,被分批關(guān)押了起來。 據(jù)降兵主動報告,還有約六千人在部落酋豪的帶領(lǐng)下遁去了。邵樹德派出甘、涼二州的部族軍騎馬追殺,能殺多少是多少。對這些不識相的頑固分子,沒有必要給予什么寬容。 河西部族軍當然也樂得干這些事。 河湟草原以吐蕃、吐谷渾等“羌種”為主,河西草原以“胡人”為主,雙方本來就尿不到一個壺里。胡人強大時,屢次試圖南入河湟,比如當年的突厥;羌種強大時,也越過祁連山脈,征服胡人,比如吐蕃。 漢時便試圖隔絕這兩大族群,不讓他們合流。國朝也數(shù)次堵截突厥南下河湟,不令任何一方被吞并。河西走廊諸州,就承擔這部分職能。 雖然如今羌、胡諸部分裂到了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步,即便如此,邵樹德也非常警惕,不想讓任何一方勢大,不想出現(xiàn)任何一個有號召力的領(lǐng)袖。若有,要么征辟到靈夏做官,讓他和部落斷了聯(lián)系,要么就出兵剿滅,寸草不留。 羌胡之人并不傻,有朔方軍這個體系給你建功立業(yè),給你往上爬的機會,應(yīng)不至于頭鐵到非要自己“創(chuàng)業(yè)”的地步。自己實在適應(yīng)不了的,就送子侄輩去武學讀書,朔方鎮(zhèn)內(nèi)未來至少會有天雄、赤水兩軍作為武學生的自留地存在著。 武學生是個不錯的出身,不至于短了前程。 七月初三,眼見著諸部來得差不多了,邵樹德終于決定動身,南下青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