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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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使城位于官川河?xùn)|西兩條支流交匯處以南二十余里,也就是后世定西市區(qū)以南。本來是一處巨大的草場,沒有任何城郭,后來朝廷看中了這塊地方,設(shè)了一個牧場,并派駐牧馬監(jiān),于是便筑城了,號西使城。 西使城不大,但也有過一段繁榮時期。從長安西出,過隴山,便是秦州,再往西,一般走渭州,有時也過西使城。絲綢之路的胡商同樣走法,因此給本地帶來了一定的財源,不過肯定不如南邊的渭州就是了。 吐蕃攻陷河隴地區(qū)后,西使城牧場的馬匹被搶掠一空,城郭被拆得七零八落,原本的馬場淪為了牧場,這會被昑屈部占了,今晚要打的也是他們。 諸軍下馬后,自然有人收攏馬匹,剩下的人則分成數(shù)處集結(jié)。簡短的動員后,這支隸屬于定遠(yuǎn)軍的人馬便開始了行動。張阿竹咄與十余名軍士留在山坡那邊,看守馬匹。 沉沉的夜色中,從正北、西北、東北三個方向,浮動著三行無頭無尾的黑影,朝西使城的方向慢慢移動過去。也只有當(dāng)月光偶爾從云層中透出時,才可能看到那一閃而逝的長龍。 長龍的動作很輕柔,除了踩在枯枝敗葉上面發(fā)出的沙沙聲外,幾乎沒任何聲音。 張阿竹咄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在黑暗中默默前進(jìn),一點聲音都沒,這他媽的是陰兵過境吧! 一點點靠近,靠近,再靠近…… 軍士們幾乎可以借著微光看到那打著哈欠的吐蕃崗哨了,他們愈發(fā)輕手輕腳,到處都是壓抑的呼吸聲。 兩名被挑選出來的軍士出了隊列,如貓科動物般摸到了崗哨那邊,出手迅如雷電,幾乎一瞬間就把吐蕃崗哨放倒。 “??!”十步外的草叢里居然還藏著一名暗哨,他驚慌地喊叫了起來。 “殺!”仿佛陡然爆發(fā)的山洪,三道洪水從黑暗中襲來,以不可阻擋之勢沖向了西使城。 吐蕃人點燃了不少火把、火盆。夜間濕冷,一些人圍坐在旁邊取暖,這會都成了羽箭的靶子。 箭矢過后,是蜂擁而至的殺神。他們面色猙獰,如那怒目金剛,又似勾魂使者,一刀下去,頭顱落地,一槍捅來,血流如注。 職業(yè)武人整日琢磨的便是如何更有效率地殺人,這會施展出來,竟然恐怖如斯。 吐蕃人猝不及防,亂做一團(tuán)。 不少人甚至被堵在木屋內(nèi),外面有人放火,火苗刺啦啦做響,煙霧彌漫,哭喊連天。 張阿竹咄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尿意。 太刺激了! 以前跟著閭馬部在東邊的祖厲河那邊爭奪草場,那簡直就和小孩玩過家家一樣,哪有這種生死搏殺來得過癮! 終日cao勞各種活計的牧民,天一黑累得倒頭便睡,第二日還要繼續(xù)忙各種活計,他們哪有時間練殺人的本事?換個老練點的武夫,人家瞄一眼就知道你的心肝在哪,一刀下去絕對讓你走得很安詳,不會有任何痛苦。 一個火盆被踢翻,砸在一名吐蕃軍士臉上,熾熱的木炭燙得他大聲慘叫。 一箭射來,某位定遠(yuǎn)軍士悶哼一聲,慣性前沖幾步后,無力地倒下。 刀光劍影,血rou橫飛。面對面沒有任何花巧的搏殺,就是這么慘烈。 西使城內(nèi),火光熊熊,殺聲連天。 西使城外,鳥雀亂飛,百獸驚走。 山上的一處小廟內(nèi),老和尚半夜坐起,默默念經(jīng),似是在為戰(zhàn)死的兩軍將士超度。 這一場短兵相接直打到寅時三刻方才結(jié)束。 隨著最后一名吐蕃軍士被長槍釘死在木屋墻上,西使城在血泊中易了手。 太陽升起后,張阿竹咄牽著馬匹進(jìn)了城。 到處都是血!爭奪最激烈的一處,尸體摞尸體,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張阿竹咄眼尖,看到尸堆下面露出一條手臂,上面有黃銅告身,這是死了一個千戶??! 會、渭、岷、臨、蘭等州,都屬于河州節(jié)度使轄區(qū)。雖然贊普沒了,國中四分五裂,河州節(jié)度使之位也空缺數(shù)十年,但官制卻一直保留了下來。 死了一個千戶,那么昨晚死在西使城的吐蕃兵至少也有大幾百。他記得夜襲的定遠(yuǎn)軍總共才五百來人,即便占了偷襲的先手,這戰(zhàn)斗力確實夠強(qiáng)悍。 昑屈部,總共也才幾千兵,不心痛嗎? “以后這里會鬧鬼吧?”不知道為什么,他想起了渭州的一處地方。 傳說安史之亂后,吐蕃大舉來襲,留守的數(shù)百名大唐軍士戰(zhàn)死在山上,血流盈野。從那時起,山上就開始鬧鬼,每逢陰雨,滿山都是鬼火,還有人說聽到過號角聲。 此番大唐進(jìn)軍渭州,要殺多少人?張阿竹咄打了個哆嗦,不敢深想。 軍士們給了他兩個胡餅,一股陳年老醋的味道。他默默吃完,又跟著幾人去喂馬。 他知道,定遠(yuǎn)軍應(yīng)該是要占著這個地方不走了。而且看幾個軍官站在高處指指點點的樣子,搞不好要在這里筑城,一個比西使城更大的城。 筑完城后,這里多半就是一個糧臺一樣的地方了。從西使城往南,沿著河谷地走,可以去渭州;往西,穿過相對平緩的山谷,可以到臨州;往東,還可以去處于大唐治下的秦州。 附近地勢平緩,水草豐美,兩條支流里有一條是苦水,不能飲,只能灌溉農(nóng)田,但另一條卻可以供人畜飲用。這么一個要害地方,筑城做糧械轉(zhuǎn)運之地,是大有可能之事。 就是不知道昑屈部還會不會打回來。 第010章 打法 通往西使城的道路上,大群牧民正在南下。 王遇板著一張臉,好像誰都欠了他幾吊錢一樣。部將們都知道王軍使心里不順,因為大帥給了新泉軍使楊悅一個新任命:東南路諸軍都指揮使。 按照詳解,楊悅可以指揮包括新泉軍、定遠(yuǎn)軍、會州州兵、拓跋部、會州蕃部、陰山蕃部在內(nèi)的全部人馬,甚至就連會州當(dāng)?shù)氐姆蜃?、土團(tuán)鄉(xiāng)夫都在他轄下。 定遠(yuǎn)軍有七千五百眾,新泉軍才四千眾,這楊悅到底走了什么門路,得授如此重任? 不過軍令既下,王遇也沒什么話說,就是心氣不順罷了。在楊都指揮使的命令下,定遠(yuǎn)軍主力開始南下,拓跋部、陰山蕃部充當(dāng)臨時輔兵跟在后頭,押運大量糧草、器械,到西使城那邊去筑城。 那里已經(jīng)被打下了,斬殺吐蕃賊寇七百人,自己的傷亡只有一百多,可謂大勝。但王遇不這么看,一是占了偷襲的便宜,第二死的可是自己的騎兵!讓騎兵暗夜奔襲,然后下馬步戰(zhàn),王遇很心痛。 缺騎馬步兵! 大軍行走在山間河谷地上,兩側(cè)的丘陵緩坡上,左邊是鸊鵜泉莊浪氏、可敦城渾氏的牧民,右邊是白道川契苾氏、山南哥舒氏的牧民,藏才王氏的騎兵在最前面開路。拓跋部一萬余人則在后面,大車小車,滿載糧草和筑城物資。 從會州往南,地形就越來越復(fù)雜。除了有大片的開闊河谷地外,到處都是綿延的丘陵。丘陵間千溝萬壑,森林、山泉、水澗、草場星羅棋布,理論上來說是可以藏下不少人馬的。 橫山那邊就是如此,黨項人農(nóng)耕之余,也在緩坡、丘陵上放牧牛羊。山間有河流、小溪,有草場,林木茂盛,對游牧民族來說,生存下去不成問題。 王遇不敢怠慢,讓四部牧民趕著牛羊,在兩側(cè)山間放牧緩行。不用跟上大軍的速度,慢慢走就是了,晚上還可以按照各自的規(guī)矩扎營駐留,白天繼續(xù)走,一邊走,一邊搜索有無吐蕃人藏在山間,威脅山下河谷平原上的大軍。 “這破地方,該讓橫山黨項來的!”王遇恨恨地一甩馬鞭,怒道:“橫山黨項,就只會給大帥進(jìn)獻(xiàn)女人么?” 部將們聞言紛紛將頭轉(zhuǎn)向他處,當(dāng)沒聽見。 不過軍使說得也沒錯,這地形,與延州那邊有得一拼,可能就是雨水更多,林木更茂密,草場更肥沃罷了。 這時候,需要大量橫山黨項的山民啊。他們在山間健步如飛,有些動作讓人看得嘆為觀止,天然適應(yīng)這里的環(huán)境。而且他們在山里放牧的馬,也挺適應(yīng)爬坡的,與在一馬平川的地方培育出來的馬完全是兩回事。 這當(dāng)口,如果能有兩萬山地步兵,基本上高枕無憂了,大隊主力可以放心地沿著河谷平原開進(jìn),不用擔(dān)心后路,甚至還可以反過來威脅吐蕃人的后路。 定遠(yuǎn)軍都虞候蔡松陽自動過濾了王遇前面的抱怨之語。 還好副使李一仙在后面督促拓跋部的輜重大隊,沒聽到剛才那話。他與邵得勝兩人,與大帥的關(guān)系太鐵了,據(jù)說少年時便一起偷雞摸狗,從軍后又雙雙當(dāng)了他的親隨,幾乎穿一條褲子。若是被告一狀,再讓沒藏氏、野利氏知道了,王軍使可就招人恨了。 “軍使,剛才斥候來報,魏將軍那邊又打退了一次吐蕃人的進(jìn)攻,斬首三百余級。抓了幾個俘虜,一問是昑屈部的,他們應(yīng)是感受到壓力了?!辈趟申柌唏R靠了過來,匯報道。 都虞候掌軍法、軍令、游騎、斥候等,也會給一軍主將建議行軍路線,相當(dāng)于后世參謀制度盛行時的聯(lián)絡(luò)參謀、情報參謀、行軍參謀的綜合體,是一支軍隊里的第三號人物。 “咱們之前一直在東邊的祖厲河那邊使勁,讓閭馬部焦頭爛額,這次突然轉(zhuǎn)攻官川河,毫無征兆,昑屈部應(yīng)也是措手不及?!蓖跤雎勓砸恍Γ溃骸安挥霉芩麄?,咱們繼續(xù)前進(jìn)。離西使城還有多遠(yuǎn)?” “還有五十余里。” “讓兩邊的陰山蕃部盯緊點了,不能出岔子?!?/br> “遵命!” 大軍繼續(xù)前行,兩日后順利抵達(dá)了西使城。還好,中途沒出任何岔子。 兩側(cè)的山間好像爆發(fā)了戰(zhàn)事,但昑屈部才多少兵?王遇并不認(rèn)為那些陰山蕃部應(yīng)付不了昑屈部的散兵游勇,何況大帥還支援了他們不少精良的刀具、長矛、皮甲、箭矢。 “筑城!”王遇大手一揮,拓跋部一萬多男女老少來不及卸糧,立刻被驅(qū)使著去修繕破損嚴(yán)重的西使城。 輔兵們當(dāng)然也不可能閑著,他們一邊派人去周邊砍柴、割草,一邊從大車上卸下糧食、軍資,分門別類放好。 渭州的春季,雨水不少,可得做好防潮工作。 ※※※※※※ 大蟲喘著粗氣在山間奔走著,箭囊里一共帶了二十枝箭,從昨天打到現(xiàn)在,全都射空了。而今能依仗的,也就只有手里的一把刀。 樹林子后面又響起了呼喝聲。 很快,十余騎轉(zhuǎn)了出來。他們頭戴皮帽,穿著皮裘,說著自己半懂不懂的語言,騎術(shù)不錯,箭術(shù)也可以,讓他應(yīng)付得分外頭疼。 作為通頰(斥候),大蟲對自己的本事一直很自傲,部落長老同樣很看重自己。住著寬敞的帳篷,有酒喝,有rou吃,部落里的女人還頻頻對自己獻(xiàn)媚,這就是勇士的待遇! 但他遇到對手了。 對手說的話,聽著像黨項語,但總覺得不完全是,難道是百余年前逃到唐境草原上放牧的黨項后裔? 大蟲覺得自己的猜測很靠譜,同時也有點悲哀。都是彌藥王的子孫,為什么助他邵樹德,與同族互相殘殺? 遠(yuǎn)處突然爆發(fā)了激烈的喊殺聲,吸引了緊追不舍的十余騎的注意力。他們猶豫了一會后,便果斷向西面而去。 大蟲稍稍喘息了一會,然后手腳并用,爬過一處亂石,繞過一叢樹林,抄近路躲到了一塊巨石后面,偷偷向下張望。 下面是一處平緩的坡地。半青半黃的草地上,數(shù)百人正在舍生忘死地激戰(zhàn)。 大蟲看得很清楚,人少的一方,大概兩百余,辮發(fā)褐布,是自家部落的。人多的一方,應(yīng)該有三百五六十人,髡發(fā)裘服,應(yīng)是從北邊草原上來的。 雙方在這片有山澗、有草場的地方不期而遇,只一照面,話都不說,直接就干了起來。 黨項人殺黨項人!大蟲心在滴血,那邵樹德玩弄你們部落里最高貴的女人,讓你們拼盡全力上供牛羊,結(jié)果還為他打仗?這是什么道理? 草原上的勇士人多,馬多,好像器械也不錯,沖得很猛,只一下就把昑屈部的牧民給沖散了。他們自動分成數(shù)股,圍著吐蕃化的黨項同族大肆殺戮,箭矢、馬刀、長槍,有什么招呼什么。 那邵樹德倒是肯下本錢!居然給了這么多質(zhì)地不錯的刀矛,有些人甚至還有皮甲、鐵甲!大蟲有心幫忙,但手頭已無箭,只能徒喚奈何。 部落長老們提出的利用山間復(fù)雜地形,迂回到定難軍身后,襲擊他們的糧道,迫使他們后退的計策,看來是很難奏效了。 那么多草原牧民,散在山間,有山泉,有草場,有牛羊,幾乎可以在那里住一百年。這就是天然的衛(wèi)兵,如何能迂回到定難軍側(cè)后? 唐人不是這種打法!大蟲恨得在巨石上錘了一拳。 下面的戰(zhàn)事很快進(jìn)入了尾聲。 髡發(fā)黨項人一個個追上辮發(fā)黨項人,將其砍倒在地,頭顱仔細(xì)收了起來,日后都能換錢。 辮發(fā)黨項人身上的衣甲也被剝了下來,隨身攜帶的食水、器械自然也成了戰(zhàn)利品。大家太窮了,哪怕從敵人那搶到一個蛇皮口袋都笑嘻嘻的。 清掃完戰(zhàn)場后,昑屈部牧民的尸體被一個個扔到了斜坡下的樹林子里,任其腐爛,被山中虎豹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