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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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銅鏡否?”有個做漢人打扮的漢子擠了過來,猶豫再三之后,還是問道。 趙成驚了,問道:“你真要買鏡?” 王全張了張嘴,最后一跺腳,道:“自然要買!” “皎鏡很貴的,不如拿幾面昏鏡給你瞧瞧?”趙成試探道。 “皎鏡做何解?昏鏡又如何?”王全問道。 “皎鏡清晰,不能隱芒秒之暇,非美容不合是用?!壁w成回道。 意思很明白了,皎鏡是高檔貨,照得比較清晰,臉上的瑕疵或生理缺陷隱藏不住,貌丑者用了豈不是自尋煩惱? “昏鏡照之如霧,瑕疵不見,妍態(tài)自生,一日數(shù)照,自言美傾城。一般鑄十面鏡,其一皎如,其九霧如,你要買皎鏡還是昏鏡?” 王全身后數(shù)人轟然大笑。 商家確實有意思,也很有頭腦。 天下女子之中,美人應(yīng)只有十一之數(shù),這面皎鏡就是賣給美人的。剩下的九人,買昏鏡回去,照著也挺開心,覺得自己挺美,這生意做得確實厲害。 “便買皎鏡了?!蓖跞笫忠粨],氣勢十足地說道。 “當真?此物甚貴?!?/br> “你這商徒,看不起田舍漢耶?”王全一怒,喊道:“大郎,拿一匹絹過來?!?/br> 王郊一聽是給自己娘親買鏡子,頓時應(yīng)了一聲,捧起一匹綢緞,遞了過去。 趙成粗粗一看,便搖頭道:“此乃恒州孔雀羅,卻買不了一面皎鏡?!?/br> 王全一愣,沒想到鏡子這么貴,頓時有些躊躇了。 “若是再搭上小男包里那匹宣州紅線毯,便差不多了?!壁w成也是眼尖,居然看到了王郊包袱里只露出一角的名錦。 “你這販夫,莫不是在欺我?”王全質(zhì)問道。但語氣明顯有些猶疑,因為他也不知道皎鏡該賣多少錢?;蛘哒f,同一面鏡子,在不同的地方售價天差地別。會州該賣什么價,他也不是很清楚。 他這邊還在猶豫,那邊王郊已經(jīng)屁顛屁顛地將那匹絹也遞了過去。 王全張口結(jié)舌,這便宜兒子,倒是挺向著他娘親。 趙成小心翼翼地接過紅線毯,仔仔細細看了看,笑道:“彩絲茸茸香拂拂,線軟花虛不勝物;美人踏上歌舞來,羅襪繡鞋隨步?jīng)]。竟是真的!沒想到會州這窮鄉(xiāng)僻壤,竟有這等名錦。你這百姓子,如何得來這等好物?” 王全正在rou痛,身后卻有人道:“市人但逐利,如何看不起人?王指揮數(shù)次深入渭州,斬吐蕃賊寇十余,更殺得百戶一員。蕃寇聞王指揮之名,惶惶不可終日。那閭馬部頭人更是懸賞牛羊百頭,買王指揮之命,你等如何相比?會州窮困,但有慷慨豪邁之士,單人匹馬,縱橫虜群,斬將而歸,保一方太平??蓜e瞧不起人,這是新泉軍使楊將軍賞下來的,只賞勇士!” 趙成一聽也有些動容。秦州陷蕃數(shù)十年,百姓過的什么日子,大家心里有數(shù)。朝廷使者幾番過來,臨走時,大伙亦只敢躲在門縫后偷看,恨不能跟著重回大唐。 趙成少時便有這樣的經(jīng)歷,辮發(fā)左衽的老父待朝廷使者走后,痛哭流涕,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可惜父親去世得早,未及等到大中年間朝廷收復六州七關(guān),甚是遺憾。 “竟是斬殺蕃寇之勇士……”趙成想了想后,一咬牙,將皎鏡塞到王全手中,道:“此鏡融了,亦鑄不了幾個錢,便贈給壯士了,只求日后多殺幾個蕃寇,盡復舊土?!?/br> “這如何使得。”王全還待推辭,王郊已經(jīng)拿起了鏡子。 王全苦笑一聲,道:“罷了,也不要你送。這兩匹錦都給你了。楊將軍能賞某一次,便能賞兩次。待過些時日,某再去趟渭州,擒幾個吐蕃生口回來?!?/br> 王全將擒生說得輕而易舉,但趙成如何不知其中的危險?過去數(shù)十年,雙方互派游騎入境擒生,有時人早上出門樵采,就再也沒回來過。日后相見時,說不定已是二十年之后了,就這還是運氣好的,大部分消失的人一輩子再也見不到。 “王指揮真乃豪邁之士?!壁w成嘆道。 漢無人耶?非也。官軍不能打耶?非也??删褪鞘諒筒涣耸У?!公卿將帥,蠅營狗茍,尸位素餐,到頭來不如一介匹夫。 鳳翔節(jié)帥朱玫,廣造豪宅,搜羅美人,終日宴飲。渭、岷、宕三州,就在門口,然不肯出兵,以為耗費無用。如此作態(tài),只教熱血之人齒冷。異日中原有變,關(guān)中廝殺不休,吐蕃再度入寇的話,指望朱玫能保得秦州太平?趙成不敢做此想。 若是將帥敢戰(zhàn),趙成有信心把生意做到歸義軍乃至西域去,這是何等大利?跟這些武夫說不通其中的道理! 根據(jù)自己得來的消息,靈武郡王在收復會州之后,應(yīng)還有些想法,想要攻取蘭州等地。若真能成,自己便把生意做到那邊,甚至襄助部分軍需亦未嘗不可。手頭這匹宣州紅線毯,若是販賣到西州,再采買當?shù)厣唐坊刂性?,一來一回?shù)十倍利唾手可得。 可恨公卿將帥目光短淺,有眼無珠,竟讓這利白白丟失,豈不可笑? 兩漢時,匈奴據(jù)西域,商路斷絕。國朝這會,吐蕃據(jù)西域,商路又斷,逼得胡商不得不走草原甚至是渤海國去做生意。 中原的絲綢、紙張、茶葉,西域的金銀器、水晶、乳香、絨毯、寶石、犀角、象牙、玳瑁、藍靛、首飾甚至是胡人風格的盔甲,這些東西,其間有多少利? 王全等人離開后,趙成又呆呆地坐了一會。很快商隊又起行了,趙成抖擻起精神,打算去會州看一看。接下來,他還要去靈州、夏州,他還有很多事要辦。 第004章 康佛金 邵大帥現(xiàn)在真的是個大忙人。帶著鐵騎軍、豹騎都從豐州趕回后,立刻就參加了平夏黨項、河西黨項諸部的祭天大會。 至于為什么不把陰山內(nèi)外諸部與南邊諸部的祭天大會放在一起舉辦。別問,問就是分而治之。 邵某人對各個牧區(qū)的劃分,是有清晰概念的。在他看來,當前及未來可能有的地盤中,牧區(qū)大體上可以分做四塊。 其一是平夏牧區(qū),大體上就是后世的鄂爾多斯及周邊,地勢由南向北傾斜。北部多高山,中部多荒漠,南部多丘壑。 這塊牧區(qū)的面積很大,大概有十余萬平方公里,北部陰山以南的黃河流域水資源豐富,可以農(nóng)耕,東部麟州的窟野河、無定河等黃河支流一帶亦適宜農(nóng)墾,南部橫山北麓同樣宜牧宜耕。除此之外,皆只能為牧場,不是一點地都不能種,是沒那個必要,萬一破壞了脆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呢?讓草場、森林繼續(xù)留在那里不好嗎? 平夏牧區(qū)理論上囊括了夏、宥、豐三州,綏、銀、麟、勝四州亦有相當一部分面積被包括在內(nèi),是目前定難軍地盤上人口最多、產(chǎn)出最豐的地帶。東部產(chǎn)糧、產(chǎn)絹,有城池,有馬場,南部產(chǎn)糧、產(chǎn)鹽,有城池,有政治中心,北部產(chǎn)糧,有軍事要塞,西邊和中間是大片的空曠地帶,以水草豐美的諸多湖泊為核心,草原雜虜、平夏黨項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羊馬駝,給夏州上貢。 其二是靈鹽牧區(qū)。這個牧區(qū)面積較小,只有兩萬多平方公里。賀蘭山橫亙在西側(cè),擋住了寒風的侵襲和沙漠的東移。而且山體附近形成了獨特的氣候,即明明處在一個降水較少的半干旱地帶,但因為山體較高,受冷凝作用影響,形成了沙漠中的濕島,氣候迥異于周邊。 南邊有天都山、羅山,北邊有嵬山,東邊是黃河,除了沿河開墾的農(nóng)田之外,大部分地區(qū)林木茂密,草場眾多,有不少河西黨項部落在此放牧。 不過在可見的未來,這里的農(nóng)田會慢慢增多,牧區(qū)會慢慢縮小,但應(yīng)不會完全消失。因為總有很多地方?jīng)]必要種地,破壞環(huán)境很容易,恢復則很難。 這一大一小兩個牧區(qū)是已經(jīng)拿在手里的,可出牧民壯丁十萬,就問你怕不怕?邵大帥前些日子剛回夏州,就腳步踉蹌地到了嵬才來美房中,抱著美人夜夜造人,生怕她爺爺?shù)亟餄裳矙z使嵬才蘇都震怒,反他娘的了! 苦逼的邵大帥,現(xiàn)在就連夜宿哪個美人房中,都成了政治問題了,自由度越來越小。 未來的話,他還想掌控兩個牧區(qū),即賀蘭山以西的阿拉善牧區(qū),以及祁連山一帶的河西牧區(qū)。尤其是后者,出產(chǎn)涼州大馬,還有絲路生意可做,人口又多,取之利益極大。與之相比,河西黨項盤踞的阿拉善牧區(qū)倒可以先放一放了。 打通與西域的聯(lián)系,并不是說一定要軍事征服到西域,事實上那不現(xiàn)實。 西征至蘭州后,就該以政治手段與歸義軍進行聯(lián)系了。他們的實力并不強,又是大唐節(jié)度使,交流起來應(yīng)該不會太難。 另外,朝廷治下的涼州也可以嘗試接觸一下,他們被回鶻、河西黨項隔絕在西面,境內(nèi)又滿是胡化的漢人游牧部落嗢末,一定很惶恐,急需支持。而且,去涼州上任或宣旨的官員,也得走靈州,到時候想辦法與其交談交談,說不定還可以提前派人過去踩踩點呢。 涼州,可是天寶年間河隴有名的富庶之地,人口眾多,經(jīng)貿(mào)發(fā)達。后世被西夏占了,人家設(shè)了西涼府,是重鎮(zhèn)之一。 夏州城外的石佛寺內(nèi),剛剛榮升定難軍節(jié)度副使的陳誠正在飲茶。 坐在他對面的是個來自西邊的商人,名叫康佛金,據(jù)說是做藥材、顏料生意的。陳誠對此持懷疑態(tài)度,這個康佛金一看就不是漢人,典型的昭武九姓面孔,又姓康,那么多半是康居國出身了,雖然陳誠也不知道這個國家還在不在。 “陳副使,關(guān)于在靈州開辦商行的事情,意下如何?”康佛金笑瞇瞇地問道。 陳誠看著這個一臉假笑的胡商,心里有點膩歪。大家都是人精,誰還不知道開辦商行只是投石問路,真正的重頭戲始終在后面。 “汝售賣何物,采買何物?”陳誠問道。 “售賣玉石、安西緤、蕃錦、胡粉、金銀器等物,采買中原錦緞、茶葉、紙張?!?/br> 陳誠一聽心里更有數(shù)了,人家這是變著法子委婉地告訴你自己來歷呢。 玉石,中原有產(chǎn),但不多,西域則很多。安西緤,又稱安西布,幾乎就是明著告訴你一些事情了。蕃錦,一般也是河中胡人販賣過來的絲綢,胡粉亦是。 至于金銀器,當然不好說。但國朝盛時,產(chǎn)自西域甚至更遠地帶的金銀器、盔甲等物事,在中原一直很受追捧,需求量很大。即便是這會,若有胡商帶來西域金銀器,依然可以賣高價,要的就是那股子異域風情的味道。 同理,中原產(chǎn)的金銀器也一直在往西域銷售。對胡人來說,中原貨也頗具異域風情,人家也愛那調(diào)調(diào)。 這康佛金,莫不是歸義軍那邊的人?聽聞歸義軍鎮(zhèn)內(nèi)有大量昭武九姓胡人,以曹、康兩族最盛,多有子弟在州縣乃至幕府為將、為官,甚至就連寺廟中也多此類人。 至于民間商家,康氏、曹氏、安氏、石氏、史氏、翟氏等家族就更是出名了,生意做得很大。去年開始出現(xiàn)在夏州,當時才寥寥數(shù)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猛增到數(shù)十人。一開始還以為他們是河東的胡人呢,聽望司還特地打探了一番,結(jié)果他們自稱來自西域。現(xiàn)在看來,未必是西域,沙州的可能性更大。 定難軍在朔方之地的崛起,真的改變了太多事情。陳誠甚至懷疑,如果邵大帥當初移鎮(zhèn)他處,夏州被別的什么人占據(jù),未必就有這檔子事。 做生意,對于如今財力頗為不足的定難軍來說,當然是很有誘惑力的。沙州歸義軍如果能將更多的中原貨販賣到遠方,再把遠方貨物販賣到中原,定難軍難道不能分潤點好處嗎? 大帥養(yǎng)了四五萬軍,花費可是很驚人的! “既是行商賈之事,當然可以?!标愓\笑道:“靈武郡王對外商一直很歡迎,只需照章繳納榷稅,一概允準。” “陳副使既如此說,某便放心了?!笨捣鸾鹦Φ?。 說完這話,兩人便很默契地開始喝茶??捣鸾疳j釀話語,陳誠則安心等待重頭戲。 果然,在飲了一半之后,康佛金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說道:“今年重陽節(jié)之時,某從歸義軍、涼州鎮(zhèn)過境,入靈州。當時聽聞了一件事,歸義軍僧正康賢照欲訪靈州龍興寺,當時應(yīng)已出行,不知是否已至靈州?!?/br> “哦?”陳誠訝道:“康僧正為何訪龍興寺?” “好教陳副使知曉,敦煌亦有龍興寺,本源出一脈。河隴之地陷蕃后斷了來往,今欲重敘舊誼,故康僧正打算親帶僧團前來靈州?!笨捣鸾鸾忉尩?。 “這卻是不知了。”陳誠笑道。 “康僧正研習佛理多年,終覺閉門造車不妥,欲訪天下高僧大德。夏州石佛寺,遠近聞名,康僧正亦欲訪上一訪。再者,聽聞靈武郡王對僧人多有優(yōu)容,不知可否順道拜訪一下?”康佛金問道。 這就是瞎扯了。邵樹德在綏州時便辦了三界寺,隨后又沒收了靈州龍興寺的田莊,還要求僧尼們照章課稅,他對僧人是什么態(tài)度,定難七州無人不曉。 只不過這會兩人都不會在意這個了,康賢照既為僧正,那么就不是純粹的僧人,說他是官還更準確一些。 他欲拜訪靈武郡王,當然不可能是傳道授法,只可能是談軍政大事。這事,陳誠還沒法做決斷,必須稟報上去才行。 “此事,還得找個合適的時機?!标愓\道:“康僧正從河西而來,不容易吧?” “應(yīng)不容易。”康佛金嘆氣道:“某從涼州來,一路上有回鶻,有黨項。回鶻還好,并不過分,然河西黨項索賄無常,動輒翻臉,若能討平,這路途也能太平許多?!?/br> 陳誠點頭。河西黨項確實桀驁不馴,定難軍也早想討平他們。明年攻占蘭州之后,便當出動大軍,消滅河西黨項,至少也得令其歸附。 不然的話,始終是個麻煩。異日東向圖謀中原的時候,人家在后方作亂,襲擾靈州,豈不動搖軍心? 破丑氏、米擒氏,也是時候跟他們算總賬了! 第005章 調(diào)兵與內(nèi)情 “大帥,至今三大院已完成馬甲七十三副,算上之前已經(jīng)完工的二十四副,一共九十七副?!毕闹莩潜钡墨C場內(nèi),將作司判官宋舉正在進行著匯報。 “已是正月了,將作司諸位僚佐還在奔忙諸事,著實辛苦了,三院大匠們亦很辛苦。僚佐、大匠一人領(lǐng)三匹綏州絹充作賞錢吧,徒工亦有兩匹可領(lǐng)。”邵樹德說道。 “謝大帥發(fā)賞?!彼闻e喜道。 馬甲已經(jīng)分發(fā)下去了,不是分配到邵樹德最信任也是戰(zhàn)績最彪炳的鐵騎軍,而是豹騎都。 鐵騎軍的戰(zhàn)法已經(jīng)固定成型,那就是輕騎兵襲擾戰(zhàn)術(shù),一共三千騎,折嗣裕深諳輕騎兵的戰(zhàn)術(shù)要領(lǐng),沒必要再去改變。 邵樹德甚至還從豹騎都里抽調(diào)了兩千騎并入鐵騎軍,厚實其兵力,作為定難軍第一大騎兵集群,西征的王牌主力。 豹騎都還剩千人,楊弘望任十將,折從允、王崇任副將。第一批馬甲給了最精銳的九十七人,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們將在夏州苦練配合,學習如何像步兵一樣成列沖鋒。 這是一種難度很高的戰(zhàn)術(shù)動作,需要長時間的訓練,而且人、馬之間都要互相熟悉,不然效果將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