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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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又有人來報:“俘賊將黃文靖?!?/br> 這個不認識,估計是巢眾的中層將領(lǐng),意義不大。 待吃完晚飯時,終有人來報:“未見得孟楷,應是走脫了?!?/br> 草!邵樹德暗罵一聲,最大的賊將沒抓到,為這場勝利減色不少。 “留后何故嗟嘆?”陳誠在一旁察言觀色,見自家主公臉色不虞,便笑道:“破萬余賊眾,俘殺賊將數(shù)人,已是大功一件,圣人聞之,亦得大加褒賞?!?/br> “也是,陳判官提醒得是?!鄙蹣涞抡苏樕?,道:“喜怒不形于色,方大丈夫也,某還得多加磨煉?!?/br> 吃完飯后,邵樹德深吸兩口氣,坐于營內(nèi),拿起兵書看了起來。 半個時辰后,陸陸續(xù)續(xù)有將領(lǐng)帶著軍士回營。諸將興高采烈,高聲談笑,意氣昂揚。 陣列破敵,從來都是值得夸耀的,因為這象征了勇武,比你用地勢、伏兵、詭計破敵要出彩得多。 諸葛爽征戰(zhàn)了大半輩子,曾經(jīng)回憶過,他覺得一生中經(jīng)歷的戰(zhàn)斗,十之六七都是陣列而戰(zhàn),兩軍擺堂堂之陣,一決勝負。 邵樹德之前對自己打陣戰(zhàn)的信心很足,但對打復雜情況下其他形式戰(zhàn)爭的信心不足,現(xiàn)在想想,多半是受了《三國演義》的影響?;蛟S三國時代,大部分戰(zhàn)爭也是兩軍面對面交戰(zhàn)吧?像什么伏兵、火攻、誘敵、離間之類并不是主流?只不過后世文人缺少軍事方面的知識,寫不了這類東西,于是就給其“去技術(shù)化”、“去細節(jié)化”? “留后,今晚還是不要入城了吧?城內(nèi)尸積如山,輔兵還在清理,明日或可進城?!币娮约抑鞴c諸將交談完畢,陳誠快步上前,輕聲說道。 “哼!”邵樹德剛才被勝利的喜悅覆蓋,還沒想起賊軍洗城這茬,此時聞言,頓時怒不可遏:“哪些人參與過洗城?” “幾乎都參與了?!标愓\答道。 “抓了多少人?” “五千余眾。” 邵樹德臉色陰晴不定。 “留后,不可殺俘??!”陳誠一見,頓時知道事情要壞,立刻說道。 邵樹德仍然不語。 “留后,此時若屠盡降兵,異日與賊戰(zhàn),賊必不肯降矣!” “抽賊隊頭以上軍官,皆斬!”沉默了半天后,邵樹德終于說道:“高陵百姓何罪?便沒人為他們伸冤了嗎?或許其他軍鎮(zhèn),只要愿降,連吃過人的都能收,但某不愿意這么做!百姓何辜,征糧派捐已令他們生計艱難,而今竟然連性命都不放過,只為了那可笑的提振部伍士氣?兩軍交兵,自該堂堂正正,殃及百姓何異豬狗?陳判官不用多勸,本將心意已決,巢眾隊頭以上軍官明日便押赴刑場,歷數(shù)罪狀,明正典刑。其余賊眾,全數(shù)押回綏州,處六年苦役?!?/br> “某便要做些不一樣的事情,哪怕日后賊眾不愿降某,亦在所不惜?!鄙蹣涞驴粗愓\,道:“陳判官豈不聞吊民伐罪?” ※※※※※※ “將軍,我等無罪??!” “悔降你這狗賊!” “早知如此,還不如拼死算了!” “饒了我吧,再不敢了!” 高陵縣城外,巢軍降兵中隊正以上軍官都被抽了出來,大概七八十人的樣子,最大的是一名叫黃文靖的賊將。這人此時一言不發(fā),既不唾罵,也不求饒,只望著天,似已認命。 邵樹德在親兵的簇擁下,走進高陵縣城。 城內(nèi)還沒完全清理干凈??粗痪叩乖谘粗械氖莨轻揍镜暮⑼w,邵樹德又一次怒意上涌,連孩童也不放過,只殺這幾十人是不是便宜他們了? 吃不飽,穿不暖,還要竭盡全力供養(yǎng)軍士,事到臨頭還被人拿來作為提高士氣的工具,這亂世的百姓,就沒一個人真心保護他們嗎? 賊軍,果然就是賊軍!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此時的官軍真的比賊軍好多少嗎? 兩月前的川中阡能之亂,楊行遷率軍討之,數(shù)戰(zhàn)數(shù)敗,擔心無功獲罪,竟然抓了大量百姓作為俘虜送上去。西川節(jié)度使陳敬瑄根本不管,直接下令押赴刑場,悉斬之。刑場上有圍觀者看到許多老弱婦孺待斬,就問怎么回事,答曰:“我等正在耕田,官軍忽入村,強行抓來,竟不知何罪。” 這種事,哄傳南北,聞者無不義憤填膺,但圣人不管,百官不問。任由官軍每次抓數(shù)十或上百村民當做俘虜送斬,甚至還以之為功,發(fā)下賞賜,這等狗屁官軍,與賊軍何異? 某定要做些不一樣的事情。對百姓仁,短時間內(nèi)或許養(yǎng)不了太多兵,不如隨便哪個軍閥都拉出十萬八萬軍隊,但人心穩(wěn)固,只要前期不敗亡,后期自然見成效。猶記得后世李克用窮兵黷武,將素來富庶的河東百姓幾乎榨成人干,還不如朱溫對百姓厚道,怪不得被打得幾乎敗亡,引以為戒! 回到刑場上后,巢軍待斬軍官已然萎靡不振,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邵樹德冷冷看了他們一眼,轉(zhuǎn)身對列陣于側(cè)的軍士們說道:“去年元旦、上元、春社、中秋、秋社諸節(jié),爾等一人領(lǐng)了十余緡錢、二十匹絹,從何而來?富平八縣四十余萬百姓!是他們耕田織布,辛辛苦苦為爾等供上的。拿了這些錢帛,自然就要盡到本分,保百姓平安。此事諸軍做得不錯,數(shù)敗賊軍,令其不敢北望,活人無數(shù)?!?/br> 說罷,又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被按跪在地上的賊軍將官,道:“高陵百姓何辜,竟下此辣手,還是人么?可知罪?” 魏博秋示意了一下,邵樹德身后百余親兵一齊怒吼道:“可知罪?” 列陣的軍士們受感染,亦大吼道:“可知罪?” 初時聲音還有些不齊,后來竟是同聲怒問:“可知罪?” 賊軍將官面如土色。邵樹德理也不理他們,直接大手一揮:“斬了!” 數(shù)十顆人頭落地,鮮血噴涌,陳誠在一旁看了也有些不適,不過仍上前,拱手道:“吊民伐罪,經(jīng)此事后,留后之名當遍傳關(guān)中?!?/br> 末了,又輕聲道:“或引得朝廷猜忌?” “管不了那么多了,某見了這事就生氣?!闭f罷,邵樹德又看了看遠處被嚴加看管著的巢軍俘虜,道:“便宜這些賊子了。通通帶回綏州,六年苦役,一天都不能少。讓他們上河工,死傷多少某不管,以此贖罪?!?/br> 綏州的治河工程,大多在夏季,冬季不是不行,但可供施工的時日短。 夏季烈日當頭,暴雨連綿,水勢洶涌,本不應該開河,但實際情況如此,也沒辦法。高陵的這些巢眾,起碼屠了兩三千百姓,血債累累。不狠狠折騰他們幾年,邵樹德心意難平。 想想后世朱溫、李克用連這等人都要,都收攏,格局不過如此?;蛟S在他們看來無所謂,但自己做不到。后世的有些理念,就如今這個時代,就他現(xiàn)在所處的權(quán)位來說,不想堅持,也無意堅持,甚至樂在其中。但有些東西,他不想放棄。否則,真與那些軍閥無異了。 第045章 成績與隱憂 回到大營后,邵樹德翻閱起了陳誠給他整理的有關(guān)富平八縣的資料。 看完后,只有一聲長嘆。 八個縣,農(nóng)作物一年兩熟,即便有戰(zhàn)爭需要抽調(diào)民壯的因素,全年仍產(chǎn)糧三百多萬斛。當然這是估算的數(shù)字,但實際應與其相差不遠,搞不好還要超出。與之相比,綏州五縣,自己剛?cè)サ哪悄瓴贿^產(chǎn)糧二三十萬斛罷了,差距何其之大也! 看資料上陳誠落筆的語氣,應該也是羨慕加嫉妒吧。 關(guān)中平原,真乃帝王資也!京兆府二十余縣,大概就百五十萬人口,還有同華二州,唉,好生經(jīng)營,抵得上兩個河東。 只不過,這里要養(yǎng)皇帝百官,要養(yǎng)二十萬神策軍,耗費巨大。邵樹德曾經(jīng)了解過,神策軍軍士的收入,是普通藩鎮(zhèn)軍士的好幾倍,十將以上的中高級軍官的收入,差距更是十幾倍。即便去掉長安物價畸高的因素,軍士們的生活仍然可稱寬裕。 皇帝,其實是對得起神策軍軍士的,神策軍對不起皇帝。 設想一下,如果關(guān)中平原不用養(yǎng)皇帝百官及神策軍,按照普通藩鎮(zhèn)體制編練軍隊,這應該是天下第一強鎮(zhèn)了吧? 算了,這不可能,不想這些,邵樹德繼續(xù)看資料。 富平八縣,在如今這種半軍管體制下,一年起碼可以提供將近兩百萬斛的軍糧,還有大量柴草、瓜豆、布帛、銅錢。雖然北面行營不可能將這些錢糧全都拿走,但在武夫們的威壓下,索取維持軍隊運轉(zhuǎn)的部分并不成問題。 這樣的好地方,自己都不想走了啊。 但隨即又苦笑,自己不走,皇帝去哪?百官去哪?京兆府二十余縣,外加同華二州七八縣,向來是朝廷直接拿在手里的,又怎么可能讓自己生生裂出去一塊? 朱溫雖然被封為同華節(jié)度使,但必然坐不了多久,遲早得挪地方。按照后世的記憶,那就是去宣武了,和黃巢拼殺,朝廷其實挺黑的,根本沒把他當自己人。 邵樹德戀戀不舍地將富平八縣的資料放在一旁,轉(zhuǎn)而看起了宋樂寫給他的信。 今年州中開田兩千余頃,剛剛完成。但好弄的地已經(jīng)弄完了,今年新得的田地中,起碼一半是非自流渠灌溉,考慮到綏州春旱素來嚴重,沒有足夠的提水車的話,田地灌溉會很成問題。目前州中已經(jīng)在拼命打制此類器具,然工匠數(shù)量嚴重不足,即便招了不少學徒,但還難堪大用,短時間內(nèi)頂不上來。 這又得在關(guān)中想辦法了。 關(guān)中百姓給自己建設綏州提供糧食、錢帛、工匠以及民戶,還要供養(yǎng)自己的軍隊,自己再不保護好他們,給他們一個安定的生活,那真是豬狗不如了。 “將李延齡找來?!鄙蹣涞鲁翰┣镎f道。 “留后。”李延齡很快趕至,行禮道。 “高陵、櫟陽、涇陽三縣,屢經(jīng)戰(zhàn)亂,你再募些百姓去綏州。今年富平八縣收成還算不錯,李詳又報渭橋倉還有些糧食,便多募些人,以三千戶為上限,與這批巢眾俘虜一起,全帶回綏州?!鄙蹣涞抡f道:“強全勝剛回來,讓他休息休息,這次換李仁軍去,帶一千輔兵,押五萬斛糧食及部分軍士捎回家的賞賜,不要出岔子?!?/br> “末將遵命?!崩钛育g應道,隨即,他又忍不住建議:“留后,其實可以多弄些人的。富平八縣,百姓還有些余糧,咱們帶兵去征,弄個三十萬斛都沒問題。如果不忍傷害百姓,去向大戶派捐,也能弄個十多萬斛,夠養(yǎng)兩三萬人了?!?/br> “還是先不要了。等以后實在乏糧的時候,再去派捐,先讓他們松泛一些吧。再者,也沒那么多田地給他們種。宋別駕已告知某,要大修水庫蓄水,明年開田不會超過兩千五百頃。量力而行,先這樣吧?!鄙蹣涞抡f道。 今年的兩千余頃土地,先拿出八百頃分給軍士們。一人二十畝,一畝四百錢,可回收四萬緡錢做軍中賞賜,解決了不少困難,免得再去盤剝富平八縣的百姓。至此,鐵林軍九千軍士是人人有地了,雖然二十畝確實還有些不足。 剩下的地里面,再劃八百頃給軍屬農(nóng)場。如此,便有一千四百頃,需七千巢眾俘虜耕作。宋別駕也提到,今年秋收,軍屬農(nóng)場得糧四萬九千余斛,豆料若干,算是初步見了成效,這事可以繼續(xù)cao作下去。 邵樹德算了算,之前分批運回去的巢眾共一萬零六百人,據(jù)說開河死了幾百,州兵鎮(zhèn)暴又弄死幾百,應該還有九千余人。到了明年開春,最早的一批應該會被編為民戶了,他們暫時沒有經(jīng)濟條件買地,那么可以繼續(xù)租種軍屬農(nóng)場的土地。 這不算屯田兵,而是莊客佃戶一類,一畝地可以定額收租,亦可分成收租。定額一畝便收百五十錢,分成就收三成五,看他們自己選了。不過總體而言,還是優(yōu)先用“免費”的巢眾更為劃算。 最后還剩約五百頃,可以出售給民戶,一畝作價六百錢。但考慮到綏州百姓的經(jīng)濟狀況,短時間內(nèi)還是作為州中公地放租好了。等移民過去的關(guān)中百姓有能力以后,再慢慢出售給他們,到時候也可以適當調(diào)低一點價格。 不用舍不得讓這點利,即便一畝賣他們四百錢又如何?都是自己的稅收來源,自然要提高他們的積極性。邵樹德甚至都考慮允許關(guān)中移民分期付款買田,盡快安身立命,免得他們挖空心思想跑回去。 真想現(xiàn)在就回去看看??!邵樹德有些心潮澎湃。 自己帶兵在關(guān)中打生打死,一則是為了剿滅巢賊,保護一方百姓,二則也是為自家地盤倒騰點東西。出征以來也快兩年了,不知道如今是個什么模樣。 綏州五縣,今年全口徑統(tǒng)計共播種4200頃(今年開的田未及利用),得糧四十余萬斛,布帛、草料、豆子若干。比起當初二十多萬斛的總產(chǎn)量,提升程度驚人??磥?,只要有一個安穩(wěn)的環(huán)境,就沒有什么不可能!后世朱溫在洛陽種田,最初不過百戶,幾乎和白地沒什么兩樣,幾年后戶口暴增,成了一個穩(wěn)定的錢糧基地。 戒驕戒躁,繼續(xù)努力! “將陳判官找來?!鄙蹣涞掠趾暗?。 “留后?!标愓\行禮道。 邵樹德將桌上寫滿了加減乘除的紙張收了起來,說道:“陳判官,某剛才想了很久。目前綏州的這點成績,還是養(yǎng)不活軍士,要想真正沒有虧空,怕是還得幾年時間?!?/br> “留后,昔年曹公屯田,也不是一蹴而就的?!?/br> “時間?!鄙蹣涞聫娬{(diào)。 他的意思很明確,巢賊這個樣子,多半蹦跶不了多久,自己還有幾年時間嗎?這幾年時間,自己的軍隊去哪里吃飯?這是個問題。 “走之前,搜刮一番富平八縣的百姓?”陳誠出了個主意。 “可以征一點,但遠遠不夠。”邵樹德說道。 其實他想過對外輸出戰(zhàn)爭,但那事風險有點大,還得再仔細思量思量。目前夏綏四州經(jīng)過兩年時間的發(fā)展,差不多也就剛好夠養(yǎng)以前那九千衙軍,還有一萬多軍隊錢糧的缺口,怎么搞?即便滅了拓跋思恭,搜刮得來的錢糧能彌補缺口嗎?他心里沒底。 朝廷多半要重新編練神策軍,圣人還要修繕宮室,選官選太監(jiān)選嬪妃選一堆東西,哪樣不要花錢?已是不可能再轉(zhuǎn)運錢糧到夏綏。即便有,也是杯水車薪! 京西北八鎮(zhèn),日子難過了。 第046章 黃昏 中和二年八月十二,鄜坊李孝昌大軍東來,至高陵縣與鐵林軍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