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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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樹德其實也不想再打仗了。他已是綏州刺史,不回去好好經(jīng)營地盤,還在河?xùn)|留著做什么? 至于保護(hù)百姓的理想,李國昌父子的敗亡之相已十分明顯,軍用不足、士氣低落、眾叛親離,老巢三州之地又丟了兩個,還能怎么蹦跶?河?xùn)|百姓至此,差不多可以松一口大氣了,事實證明,朝廷只要認(rèn)真起來,這會還沒有哪個藩鎮(zhèn)敢公然違命,強(qiáng)如河?xùn)|鎮(zhèn)、幽州鎮(zhèn)也不行。 諸葛爽也看出功勞基本是飛定了,不過邵樹德這么貼心,表的態(tài)又這么忠誠,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讓東北面行營撿了個便宜!”諸葛爽恨恨道:“其實叛軍早已被北面行營諸軍給磨得差不多了,外強(qiáng)中干,此時正當(dāng)擊之,可收奇效。惜被東北面行營摘了桃子,唉!” 邵樹德有些認(rèn)可這事。北面行營與李國昌父子糾纏了兩年,除了今年這一段時間,大部分時候都將其牢牢封鎖在代北。大同軍不富裕,兩三萬不事生產(chǎn)的兵馬能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奇跡了。正如諸葛爽所說,外強(qiáng)中干,但河?xùn)|軍忙于內(nèi)斗,根本沒心思搞其他的,以至于被別人搶了先。 都是自己作的,怪得了誰? “罷了罷了,等待后續(xù)大隊主力上來吧。軍無糧草,而驟然深入,不符合兵法大道,算了吧?!敝T葛爽有些意興闌珊,道:“樹德,你很好。朝廷已任命本帥為振武軍節(jié)度使,可惜你已是綏州刺史,不然我定保你鎮(zhèn)勝州,同享富貴。” 勝州兩縣,如何比得上綏州五縣?邵樹德心里腹誹,但面上仍然道:“大帥老于軍伍,方今多事之秋,朝廷必倚重良多矣。他日若有機(jī)會,愿追隨大帥?!?/br> “好!好!”諸葛爽蒲扇般的大掌在邵樹德肩上重重拍了兩下,道:“我蹉跎半生,一度乞討度日,今得振武軍,可開府建衙,已是光宗耀祖,不做他想。綏州離振武軍不遠(yuǎn),日后自找你痛飲。” “末將出身亦甚微也,難怪一見大帥便有親切之感?!鄙蹣涞滦Φ?。 “都是窮苦人出身,比不得那些河?xùn)|將門,更比不得李琢那等世代公卿勛貴?!敝T葛爽說到這里,又突然住口,顯然有些話不想直接宣之于口,一切盡在不言中。 三日后,鐵林都返回了代州城,又等了兩日,后續(xù)大隊及輜重營終于趕了過來。正待舉兵過雁門關(guān)入朔州呢,突然有消息傳來,叛軍與官軍激戰(zhàn)于朔州,大敗,死傷萬人,叛將李盡忠戰(zhàn)死。李氏父子?xùn)|躥云、蔚,官軍四面合圍,追殺不止。 東北面行營諸將,竟然一絲要北面行營配合的意思都沒有,都統(tǒng)李琢也未下令,顯然成竹在胸,大勢已定。 這不挺好么?邵樹德暗笑。他可沒有主角模板,總能在關(guān)鍵時刻出現(xiàn)在關(guān)鍵位置,還能以弱勝強(qiáng),立下關(guān)鍵功勞。沒這個命??! “打完這仗就回家結(jié)婚”。邵樹德突然想起了后世流行的某個表情包,很適合自己嘛。 第058章 誓 廣明元年六月初九,李國昌父子于云州再敗,死傷數(shù)千,余眾潰散。父子二人攜宗族、親信北奔韃靼,曾經(jīng)烜赫一時的大同叛軍,至此終于煙消云散。 消息傳至朝廷后,百官慶賀,大加封賞。 陰山都督赫連鐸在最后一戰(zhàn)中出了死力,得封大同軍防御使兼云州刺史,立下大功的部下白義成任蔚州刺史,徹底占了李家父子原來的地盤。 因為境內(nèi)還生活著大量沙陀人,朔州刺史也被沙陀薩葛部酋長米海萬占著的緣故,赫連鐸害怕李氏卷土重來,于是遣使重金賄賂韃靼酋豪,讓他們殺了李克用父子,以絕后患。 韃靼,靺鞨之別部也。因契丹侵攻,部分西躥,居于陰山附近,自號韃靼。 幽州節(jié)帥李可舉加侍中,這是散職榮銜,有沒有卵用就看你看不看重它了。契苾璋這廝一路?;^,不能說沒有立功,至少人家還是出兵了的,但真的沒有死戰(zhàn),朝廷對其沒有封賞,契苾璋非常不滿,因為他一直想得到振武軍節(jié)度使的大位。 李琢等人完事后回朝不提,他們已是勛貴,加無可加,出征之前就有這個覺悟。 讓北面行營諸將較失望的是,他們基本沒落得什么好處。 除了數(shù)月之前為激勵將士作戰(zhàn)而加封的一批行營將校外,竟然沒了,就只有點財物賞賜。邵樹德的老熟人郝都將算是唯一的幸運(yùn)兒吧,回豐州接替病逝的李珰,擔(dān)任防御使,但他應(yīng)該不怎么開心的。 邵樹德這時候也不得不慶幸,走了丘維道的路子,“提前批”錄取了。不然若是和北面行營這幫人一起留下來“高考”,怕是考不出啥名堂。 六月二十,朝廷解散了北面行營、東北面行營,令諸道兵各歸本鎮(zhèn)。河?xùn)|雖然富庶,但打了兩年,真心有點吃力,而今事平,趕緊讓客軍大爺們回家吧。 鐵林都全軍回到晉陽,領(lǐng)了朝廷發(fā)的賞賜。邵樹德想了想,有些事情還是對軍士們說清楚比較好,比如要去綏州為將的事情。 鐵林都軍士的來源還是比較復(fù)雜的。隊級以上軍官基本都是天德軍出身,但底下軍士們就不一樣了:戰(zhàn)兵中一半以上來自河陽,其次是昭義軍,接下來是岢嵐軍、遮虜軍、天德軍,可以說是個大雜燴,也就邵樹德賞罰分明,愛惜士卒,不然一般人還真不好帶呢。 至于輔兵,那更是絕大多數(shù)來自河陽了,少部分是在河?xùn)|募的活不下去的窮人。因此,河陽三城軍士的態(tài)度決定了一切。 “當(dāng)了十年兵了,睜眼一看,身邊的老伙計早換了不知道多少茬。上頭的將軍、大帥,更是走馬燈一樣,讓人記不清跟過誰??砂忱贤蹙陀涀×松凼畬ⅲ柿x哪,千里迢迢派人去昭義鎮(zhèn)送撫恤,甚至連河北三州都去了。沒說的,俺跟著將軍了?!?/br> “家里也沒什么人了。河南連歲旱蝗,連東都軍士都吃不飽,回去有啥奔頭,不如去綏州碰碰運(yùn)氣。” “俺是家里老幺,本來就是吃不飽飯才去從軍的。爺娘去年也走了,回去受兄嫂白眼,恁地沒意思,我也跟將軍走?!?/br> “算了,本來想回鄉(xiāng)看看。但聽說現(xiàn)在催課甚急,領(lǐng)的這點賞賜怕不是一回去就讓狗官拿走了,還是去綏州吧。” “狗官?我聽洛陽來的那幫軍士說,黃巢都要北上了,徐州兵都去了河南。狗官不搶,也得讓黃巢和徐州兵搶了。” “天下之大,竟無處可去也?!?/br> “能給俺娶媳婦不?” ※※※※※※ 士兵們的訴求是多樣的,邵樹德耐心聽著。有人想搏富貴,有人怕回去后落單遭難,有人不想家里人為難,當(dāng)然也有人思鄉(xiāng)情切,存了點賞賜就要回去,各樣人都有。邵某人固然可以強(qiáng)行將士卒們都帶去綏州,但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也很傷士氣。 你可以派人抓回開小差的軍士,可以當(dāng)眾砍頭以儆效尤,但你挽救不了部隊的士氣。綏州并不富裕,可想而知未來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也不可能用重賞來安撫士卒,那么不如讓想走的人離開,對大家都好。 “李延齡?!鄙蹣涞麓蠛?。 “末將在?!?/br> “一會將公中財物都統(tǒng)計一下,一匹絹、一緡錢、一袋糧都要寫出來,每隔一段時日,當(dāng)眾讀給將士們聽。邵某不喝兵血,愿與大伙同甘苦、共富貴,今后有錢一起花,有難一起扛。咱們鐵林都,不是邵某一個人的基業(yè),而是大伙所有人的基業(yè)。功名富貴,大家一起取之,發(fā)達(dá)了的兄弟不能忘了舊日袍澤。從今往后,有拋棄袍澤逃命的,不論是軍士還是官將,皆斬之,連邵某亦可斬。要死,鐵林都眾兄弟死一起好了,黃泉之下也能做個伴?!鄙蹣涞驴粗娷娛浚舐曊f道:“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朱某愿誓死追隨將軍,若違此誓,天打雷劈!”到底是少年,容易激動,朱叔宗聽了邵樹德擲地有聲的話,只覺熱血沖腦,當(dāng)場發(fā)誓。 “愿追隨將軍!”諸將也紛紛表態(tài),連帶著眾軍士也高呼起來,一時間聲浪震天,數(shù)千漢子在晉陽城外的原野上大聲吶喊著。 “好,記住今天的話!”邵樹德臉色漲紅,聲音都有些嘶啞了:“發(fā)誓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行的,要各位拿腦袋做保,做得到嗎?” “做得到!” “媽的,跟將軍干了!” “不就是一條賤命嗎,老天爺還不收呢?!?/br> “到了綏州,大伙擁將軍做留后,什么狗屁李元禮,老子一刀宰了。” 靜待聲浪漸漸平息后,邵樹德緩步上前,看著前排的士卒,一路拍著肩膀走過去。 “都是好兒郎!”邵樹德澀聲說道:“名字、鄉(xiāng)籍都記下來,以后編個鐵林都軍史,弟兄們的事跡,需要有后人來緬懷?!?/br> 李延齡大聲應(yīng)是。 “還有?!鄙蹣涞掠趾白×死侠睿溃骸白屢叩男值軅兂酝觑堅僮?。大伙相識一場,也是緣分,邵某亦很感激他們曾為鐵林都拼殺過?!?/br> “將軍……”有人哭了出來,道:“若不是家有老母需奉養(yǎng),早追隨將軍矣?!?/br> 其他要走的人也很感傷,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好聚好散,這就是人生。 吃罷散伙飯后,走了數(shù)百軍士。邵樹德令四營戰(zhàn)兵副將從輜重營內(nèi)擇精壯補(bǔ)全編制,這樣一來,鐵林都戰(zhàn)兵仍有兩千,輜重營已不足千,外加雜兵兩百多,全軍還有3200余人的樣子,筋骨、架構(gòu)仍在,仍是一支可戰(zhàn)之軍。 邵樹德還抽空拜訪了張彥球和李劭。張都虞候公務(wù)繁忙,只稍稍說了兩句便走了。李劭倒是很熱情,甚至還開玩笑,如果邵樹德當(dāng)了夏綏節(jié)帥,他將“星夜來投”,剛剛得到的河?xùn)|觀察使告身“不做也罷”。 對這個幫助自己良多的長者,邵樹德還是很感激的。多的話不敢說,若他日李家有難,舉家避禍綏州的話,天王老子也要不走。 諸葛爽就沒回過晉陽,而是直接踏上了前往振武軍城的道路,可惜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這個草根出身的大將,雖然舉止有些粗魯,但對自己并不壞。奶奶的,自己拍了一陣子馬屁,難道拍的東西連自己都信了?諸葛大帥這人難道真的不錯? 除了這三人外,偌大的晉陽三城,似乎就沒什么值得自己留戀的地方了。 遍數(shù)往事,孫霸、郝振威、丘維道、折嗣倫、李劭、李侃、封隱、張彥球、賀公雅、趙玉、諸葛爽等人的面容歷歷在目,仿如昨日。 中陵水之戰(zhàn)時氣勢逼人的大陣、死守遮虜平時百無聊賴的時光、嵐石二州平亂時充滿心胸的快意、代北巡邊時面對敵騎的決絕,還有深夜捕殺賀公雅時難言的意興闌珊。兩年過去了啊,邵樹德喟嘆,好個兩年! 廣明元年七月初五,鐵林都全軍三千余人離開晉陽,踏上了前往綏州的征程。 這一日,天高云淡,鴻鵠振翅。 也是在這一日,振武麟勝節(jié)度使吳師泰使軍民上表留己,不愿入朝,朝廷許之,復(fù)以諸葛爽為夏綏銀宥節(jié)度使。 第二卷 惟有終南山色在,晴明依舊滿長安 第001章 故人 “丘使君!”嵐州城外,邵樹德翻身下馬,誠心誠意拜謝道。 “樹德何如此多禮耶?”丘維道親手相扶,仔仔細(xì)細(xì)看了邵樹德的面龐,道:“年余未見,更是沉穩(wěn)了。” “邵某起于使君之護(hù)兵,栽培之恩一日不敢忘?!鄙蹣涞锣嵵卣f道。 “好,好!”丘維道拉著邵樹德手,道:“此去夏綏,還得同舟共濟(jì)。心里本還有些忐忑,今見樹德及鐵林都壯士,此行無憂矣?!?/br> “定護(hù)得使君周全?!鄙蹣涞逻@話一出,丘維道依稀有似曾相識之感,仔細(xì)一回憶,便嘆道:“這世上,再無一個軍將如樹德這般了?!?/br> 郝振威的大軍主力已經(jīng)北行,如今留在城中的,只有寥寥千人,忙活著各種雜事。丘維道邀請邵樹德到城中監(jiān)軍院置酒,一些相熟或不熟的人也紛紛過來寒暄。到了最后,頂盔摜甲的蔡松陽也過來了:“將軍,可把你盼來了?!?/br> “在丘使君這邊如何?”邵樹德看了眼蔡松陽,問道。 “職部日夜盼返將軍帳下,與眾兄弟一起殺敵?!?/br> 邵樹德不語。蔡松陽是他的第一任親兵隊正,他走后,才輪到戰(zhàn)場立功的徐浩。如今徐浩已去綏州,朱叔宗頂了上來。怎么安排蔡松陽的去處,倒是個問題。 “起來吧?!鄙蹣涞碌溃骸跋冉o朱叔宗當(dāng)個副手,好好學(xué)學(xué)怎么打仗,今后還有大用。丘使君身邊,我安排楊亮來頂你位置,待會你和他交接一下?!?/br> “謝將軍?!辈趟申柎笙?,起身道。 “可見著宋判官?” “宋判官去夏州了,給丘使君打前站?!?/br> “先忙你的去吧?!鄙蹣涞聰[了擺手。 接下來自是一番觥籌交錯。期間,尚未離開的折嗣倫也來赴宴。邵樹德曲意逢迎,與他痛快地喝了幾杯。 “聽聞你在晉陽得了賀公雅之妻?”酒過三巡,似乎有些上頭的折嗣倫問道。 邵樹德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回答。 “哼!我聞軍中有流言,你還想求娶我妹?” 邵樹德更尷尬了,這破消息是怎么流傳出去的?自己明明沒表態(tài)嘛。 見邵樹德面色局促,折嗣倫冷哼一聲,再不言語,自顧喝起酒來。 一場氣氛略顯尷尬的接風(fēng)宴很快就結(jié)束了。第二日,楊亮與蔡松陽做完交接,正式統(tǒng)帶起丘維道身邊已擴(kuò)充至百余人的親兵隊伍。丘、邵二人都不打算繼續(xù)耽擱,在嵐州城取了點糧草,并與折嗣倫告別后,二人便急著上路了。 從嵐州至綏州,還是在合河津渡河最為方便。這是條老路了,邵樹德走過一次,都里一些軍士也是在這條路上被他收攏的,此時重走一遍,感慨頗多。 七月二十六,大軍抵達(dá)合河津。這里已經(jīng)恢復(fù)了點人氣,至少守津官兵回來了。在看到鐵林都的大旗后,這些人頓時畢恭畢敬。陣斬程懷信、捕殺賀公雅,邵樹德在河?xùn)|的名聲可有點兇,因此很快便將所有船只都趕了過來,免得被這幫兇徒欺辱。 七月二十九,全軍渡河完畢。邵樹德先遣令騎至銀城縣告知大軍過境,免得引起誤會,順便再求取點糧草,補(bǔ)充消耗——當(dāng)然是花錢的。 在銀城縣等待糧草的時候,邵樹德意外遇到了一個故人,便是曾經(jīng)在遮虜平并肩戰(zhàn)斗過的前振武軍中城十將李仁軍。當(dāng)夜這廝潰圍后,帶著百余心腹星夜奔逃。因為擔(dān)心朝廷追究,同時河?xùn)|也兵荒馬亂的,他竟然一口氣不停歇地逃到了黃河西岸銀城縣地界,落草為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