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王一旦登基，也不會讓他活。

    除非安王能做新帝。

    可安王登基，必要她為后。

    謹王登基，才是最有利于她的形勢。

    所以，她點了兩句之后，依舊冷眼旁觀，看著他堅定走向自己選擇的結(jié)局。

    謹王更合適當皇帝，有能力，且還愿意顧著百姓，他算計出來的局面，是死亡最小化，謀算與心智皆不缺……

    是最適合的新帝，比所有人都要適合。

    理由很多，但終究并未斡旋轉(zhuǎn)圜，盡全力一試。

    而是作壁上觀，保住自身，實現(xiàn)利益最大化。

    容昭輕輕呼出一口氣，沿著這條路繼續(xù)走入深宮，這一刻，她對這里很是厭煩。

    權(quán)欲，使人瘋魔。

    皇權(quán)，說一不二，輕易奪人性命。

    皇帝，是這天下最不能信任的人。

    任何時候，當命和未來捏在旁人手上，是生是死，以及未來的路，都在他人一念之間。

    從影視劇和記載當中，容昭知道奪嫡與皇權(quán)。

    這一刻，她走在剛剛廝殺過后的皇宮內(nèi)，更加真切意識到。

    而她要走的路，不可動搖。

    容昭踏入殿內(nèi)，太醫(yī)們都在屏風外面守著，還有不少官員在門外候著求見，小黃門進去稟告。

    很快，小黃門出來：“容太傅，皇上招太傅入內(nèi)?！?/br>
    容昭進去。

    比起出京之前，永明帝更加蒼老，頭發(fā)花白，滿臉褶皺，躺著都要呻/吟兩聲，眉頭緊鎖，似乎十分不適。

    他的眼睛雖然睜著，卻沒有聚焦，像是已然看不見。

    容昭行禮：“臣容昭，參加皇上?！?/br>
    片刻后，永明帝像是才反應過來，輕聲道：“容昭來了？”

    他想起來，小黃門立刻攙扶他，很用力才將他扶起來。

    而后，他擺擺手，將小黃門揮出去。

    對著容昭招手：“過來?！?/br>
    容昭過去，在塌下坐下。

    他問：“你終于回來了，謹王呢？”

    容昭微垂眼眸，沒有說自己早就回來了，而是回道：“臣先回京向皇上稟報，謹王留在明州處理后續(xù)，應當也快回來了?！?/br>
    永明帝喘了兩口氣，這才道：“你做得很好，趙瑜已經(jīng)都告訴了朕，謹王染了病，這次治水與瘟疫，都是你的功勞?！?/br>
    容昭輕聲道：“臣不敢居功。”

    永明帝就像是沒聽到，繼續(xù)道：“鹿王當真是亂臣賊子，竟差點制造瘟疫，死有余辜，鹿王黨羽，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容昭沒說話。

    永明帝也不需要她說話，“你能保住謹王實在是很好，謹王有能力又乖順，非那等亂臣賊子可比……”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容昭給他拍了拍后背。

    永明帝：“還有安王，都是亂臣賊子，竟帶兵闖入皇宮，若非朕早有準備，恐怕已經(jīng)被他篡了這皇位！”

    容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很紅，里面像是有兇光。

    下令殺了兒子，他當然不會說自己錯了。

    只會將錯誤轉(zhuǎn)移到兒子身上。

    老糊涂了，這話真不是玩笑。

    永明帝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說：“阿昭，讓人傳旨，鹿王、安王謀反，此為死罪，將鹿王府、安王府的人全都抓起來，還有其黨羽，都應斬殺干凈，株連三族……”

    這是還要大殺特殺。

    容昭微垂眼眸，只是輕聲道：“皇上說得是，有罪之人當殺，有功之人也當獎?！?/br>
    永明帝終于從自言自語中轉(zhuǎn)移，他渾濁的目光看不清容昭，只能聽到她恭敬的聲音，看不到表情。

    但是，阿昭一貫稱心。

    此時定是真心恭敬。

    他問：“對，有功之人當賞，阿昭，你認為誰是當賞之人？”

    容昭看著他，表情冷淡，聲音恭敬：“安王謀反，妄圖篡位，竟然只帶一萬人，邊關(guān)二十萬大軍都留著，想來定是鎮(zhèn)安將軍之功，當賞之?！?/br>
    永明帝突然沉默。

    半晌，他的手開始劇烈顫抖。

    鎮(zhèn)安將軍……已經(jīng)是安王的人。

    隨即，永明帝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容昭及時避開，神情平靜，揚聲喊道：“太醫(yī)！”

    永明帝再次病危。

    因著容昭在現(xiàn)場，所以與其他大人一起守在外面。

    張丞相從外面走進來。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整個人似乎都蒼老了十歲，走起路來有些蹣跚，眼下青黑，十分消瘦。

    容昭皺了皺眉，上前攙扶他。

    曾經(jīng)張家屢次對容家出手，張容兩家，水火不容，如今竟然也不知不覺化解了仇怨。

    張丞相扯了扯嘴角，聲音輕輕：“皇上如何？”

    容昭：“太醫(yī)還在診治，丞相保重身體?！?/br>
    張丞相搖搖頭，隨即又道：“容世子，謝謝，昨夜那般混亂，若不是太醫(yī)和侍衛(wèi)及時帶走我兒，恐怕他已沒了性命?！?/br>
    昨天那個情況，根本沒人去管受傷的人。

    張長知的傷勢很危險，如果不是救治及時，他就又要失去一個兒子……

    容昭搖頭，還是那句：“我答應張二的?！?/br>
    張丞相看著她。

    今日容昭穿的是官服，雖不掩女子之態(tài)，可神情坦然，脊背挺直，似有傲骨。

    而她重諾，答應了張二，就真的做到了。

    張容兩家是有舊怨的，當初他們讓張三強闖安慶王府，甚至后來多次陷害……容昭這個世子是女扮男裝，當初若是真發(fā)現(xiàn)端異，他們恐怕已經(jīng)害了安慶王府。

    這種前提，她不救，或者說是落井下石，都是正常。

    可她答應張二，就說到做到。

    張丞相緊緊抓著容昭手腕，半晌，松開，輕聲道：“是張家欠你的，長行是為國，我為他驕傲，阿昭，謝謝。”

    容昭笑了笑，搖搖頭。

    這時，關(guān)大人大步進來。

    張丞相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問道：“關(guān)大人有何事？”

    關(guān)大人抬手見禮，而后開口：“是想問皇上如何處置鹿王黨羽和安王黨羽，以及鹿王府和安王府的女眷們。”

    歷來謀反都是大罪，抄家滅族是必然。

    但這是皇帝的親兒子，還是要看皇帝如何處置。

    旁邊一個大人立刻上前，恭敬道：“之前我聽皇上說，似乎是要全部殺之?！?/br>
    關(guān)大人和張丞相都抿了抿唇，卻也不意外。

    容昭淡淡道：“皇上沒有下旨，還是等皇上醒來再說?！?/br>
    張丞相和關(guān)大人立刻點頭配合。

    那人訕訕后退兩步。

    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晨，永明帝終于醒了，他的聲音沙啞，下旨——

    “鹿王謀反，加之叛國大罪，理應抄家，全家當斬，但念在女眷與稚子無辜，涉事者殺，無辜者貶為庶人，遷出鹿王府，其黨羽涉及通敵、謀反者，殺之，無辜者罷官?！?/br>
    “安王……安王無召入宮，但念在邊關(guān)戰(zhàn)功，以及朕當初承諾寬恕他一人死罪，便不再追究，從宗室過繼一子在他名下，襲安王爵，供奉香火?！?/br>
    張丞相和關(guān)大人都是一驚，沒想到永明帝突然仁慈。

    是的，仁慈。

    這個旨意就算是仁慈了。

    安王的罪也歸在無召入宮，而不是謀反上。

    安王出京之前求了“免一人死罪”，沒想到如今這愿望落在他自己身上。

    容昭倒是不意外。

    安王沒死，永明帝未必寬恕他。

    但已經(jīng)失去的兒子是不會威脅他的……

    永明帝劇烈咳嗽，再次咳出血，小黃門給他拍著胸口，太醫(yī)滿臉擔憂。

    咳嗽過后，他的呼吸困難，聲音幾乎不可聞，卻艱難說出——

    “接皇孫謹王回宮，冊封太子?！?/br>
    嘩啦啦，從張丞相開始，跪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