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公道話。

    北燕求和，這仗到這里就該結(jié)束了。

    不是說他們怕事，尋州之外全是遼闊的大草原，北燕又是馬上民族，他們往里面打，北燕人騎著馬呼啦啦全跑了，攆都攆不上。

    別說軍隊，就是那些居無定所的北燕牧民都攆不上。

    這就是馬上民族的優(yōu)勢。

    你帶著軍隊打這邊，人騎著馬跑到另一邊去，你再帶著人打另一邊，人偷偷又摸回來。

    北燕只要有馬有帳篷，哪里都能跑。

    就算是打下地盤，他們也不好占領(lǐng)、守衛(wèi)。

    繼續(xù)往里面打，還真是浪費資源。

    就算能讓北燕損失慘重，大雁朝也要付出不少，這一場仗的目的是收回三州，將他們攆回大草原，如今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

    安王只要把他們往里面攆一攆，將他們嚇住，便大功告成。

    這一年的仗，大雁朝有容昭，不缺錢，撐得住，但北燕已經(jīng)損失慘重。

    光是休養(yǎng)生息就不知道要多少年。

    而且，他們被攆回大草原，再繼續(xù)打來就更不容易。

    張丞相不同意繼續(xù)打。

    他一開口，又有好些人出來說話，甚至包括謹(jǐn)王。

    裴懷悲：“無論是火炮還是炸藥，于草原之上使用都是浪費，若是只憑騎兵出擊，又未必能勝，孫兒以為，此戰(zhàn)到此結(jié)束?！?/br>
    于是，朝堂之上除了鹿王黨，剩下的人都支持和談。

    永明帝沉吟片刻，說道：“先不急宣安王回京，等和談結(jié)束，且再讓安王回來。”

    裴欽還得在邊關(guān)壓陣，讓北燕忌憚。

    裴錚抿緊了唇。

    和談結(jié)束，裴欽就要回來了……

    -

    而關(guān)于和談究竟要擬個什么章程，又得討論起來。

    鹿王黨：“北燕已敗，當(dāng)要求北燕成為大雁朝屬國，向大雁朝納貢！”

    這種要求，北燕不可能答應(yīng)。

    這是擺明想讓談不攏，阻止安王回京。

    安王黨：“你這不是玩笑嗎？北燕絕無可能同意，還是應(yīng)當(dāng)提些實際的，比如與北燕立下契約，不可再犯大雁朝?！?/br>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北燕輸了，但他們也沒辦法繼續(xù)往里面打。

    雙方皆知，如果大雁朝條件太離譜，北燕必定不會同意，他們不同意就跑，反正在草原之上，如今又是六月，他們的馬兒不缺吃的。

    可一旦撕破臉，安王就又得被牽制在邊關(guān)。

    三座城池已經(jīng)拿回，北燕已經(jīng)失敗，大家定個契書，北燕再獻上些東西，讓大雁朝這一仗結(jié)束完美，也就差不多了。

    鹿王黨：“北燕定契怎可信？來年草原糧草不足時，北燕的牧民又得襲擾邊關(guān)，此時定要讓他們再不敢犯！”

    安王黨：“可你也要提一些有用的要求？這是和談，當(dāng)以和為主?！?/br>
    鹿王黨：“也得壓住他們，讓北燕再也構(gòu)不成威脅?！?/br>
    安王黨：“數(shù)百年來，北燕因著是馬上民族，居無所定，降服他們實在是太難，你若是能行，你們?nèi)?？?/br>
    自從容昭的“你行你上”之后，他們吵架常用此話。

    ……

    朝上吵了許多天。

    鹿王黨提出不可能的要求，想要徹底壓下北燕，當(dāng)然，目的是讓安王回不來。

    安王黨迫不及待想讓安王回來，瘋狂促進和談。

    兩邊又是吵吵嚷嚷。

    中立派和謹(jǐn)王黨則冷眼旁觀，只要不是太不離譜，他們不插話。

    六月末。

    北燕和談的隊伍進京，帶來了他們和談的條件。

    北燕與大雁朝結(jié)成同盟，再不交戰(zhàn)。

    同時，獻上他們北燕王的女兒，以及一些馬匹牛羊，作為他們的禮物。

    大朝會。

    永明帝接見使臣之后，心情很好，三州收回，他的夙愿已經(jīng)完成。

    但朝下又吵了起來。

    “臣認(rèn)為不可同意，北燕戰(zhàn)敗，應(yīng)當(dāng)俯首稱臣！”

    “崔大人，你是老糊涂了吧？和談，你卻讓人俯首稱臣？”

    “許大人，下官倒是以為你沒甚氣節(jié)，大雁已勝，北燕若是不愿俯首，那便繼續(xù)打！”

    “錢是容大人弄來的，仗是安王殿下打的，褚大人你倒是嘴巴一張，輕松得很？”

    ……

    又吵了起來。

    永明帝突然問：“謹(jǐn)王，你以為？”

    裴懷悲神情不變，上前一步，恭敬道：“孫兒以為，和談是必要和談，除開他們承諾要獻上的牛羊馬匹外，北燕若是同意每年低價售賣好馬與我朝，也當(dāng)可以?！?/br>
    他的態(tài)度顯然支持和談，也不排斥安王回京。

    永明帝點點頭，又問：“鹿王以為？”

    裴錚上前一步，同樣神情恭敬：“兒臣以為，若是條件太過輕松，倒是讓北燕心存僥幸。他們所獻上的牛羊馬匹，應(yīng)當(dāng)再加兩倍，每年還得向我朝上供好馬，才能讓他們再不敢犯我大雁?！?/br>
    只改了一點內(nèi)容，將獻上的東西翻三倍，每年從買馬變成上供馬。

    這么一點改變，就可能導(dǎo)致北燕絕不同意。

    ——鹿王黨依舊不想安王回京。

    永明帝微垂眼眸，隨即，他看向張丞相。

    張丞相心領(lǐng)神會，三州已經(jīng)收回，只要北燕和談簽署同盟協(xié)議，在永明帝手上，歷史功績漂漂亮亮。

    若是最后一下沒談妥，戰(zhàn)爭再拖個幾年……那便不美。

    明白了永明帝的心思，張丞相出列，朗聲道：“臣以為，兩位殿下所言皆有理，北燕獻上的牛羊馬匹，確實應(yīng)當(dāng)再多一些。至于每年上供好馬，北燕應(yīng)當(dāng)不會同意，便低價購買每年至少一千匹馬，如何？”

    鹿王心口一緊。

    這要求，可能北燕會答應(yīng)。

    安王黨立刻附和。

    崔太傅當(dāng)即上前，皺眉：“丞相，這條件是否太過簡單？”

    張丞相笑道：“自然還有些其他條件，可以協(xié)商?！?/br>
    剩下那些小條件，根本不值一提?。?/br>
    崔太傅嘆口氣，又道：“收回三州，趕出北燕，他們又愿意和談，咱們還是應(yīng)當(dāng)再多提些要求，這樣委實太便宜北燕！”

    永明帝張張嘴，正要開口。

    突然，小黃門稟報：“皇上，容大人來了。”

    永明帝一怔，滿朝文武都是一怔。

    容昭不是躲莊子上研究什么生意嗎？怎這種時候跑來？

    永明帝沒有阻攔，容昭很快便走了進來。

    她今日穿著一襲紅裝，顯然是云容坊新作，黑紅兩色，又好看又颯爽，她挽著女兒家的發(fā)髻，就這么大喇喇悠閑走入朝堂。

    手上還提著一個油紙袋子，看起來不像是上朝，倒像是趕集。

    朝上還有一個女官。

    但劉婉君是除非有人提到她，否則都盡量低調(diào)，衣服也都穿官服，倒是不違和。

    就容昭不一樣。

    這丫一出場，那真是極其顯眼，誰都忽視不了。

    今兒還是上朝，她穿著女裝就來了。

    好幾個好古板的官員忍不住搖頭，卻又顧忌她的身份與懟人能力，不敢開口。

    如今容昭在朝上，已很有些威嚴(yán)，不好惹。

    永明帝：“愛卿怎來了？竟還未穿官服？”

    他有點不高興。

    容昭笑道：“臣本來在莊子上研究新生意，正好有了成果，又聽聞北燕和談，便來看看熱鬧，沒來得及換衣服，還望皇上見諒?！?/br>
    眾人：“……”

    你要不要把看熱鬧說得這么直白？

    永明帝倒是立刻坐直了身體，容昭會來，肯定是有話要說，這丫頭雖然不著調(diào)，但是辦事是真靠譜。

    他便問：“愛卿有何建議？”

    容昭笑著歪頭，臉上帶著疑惑：“那現(xiàn)在談到哪一步了？”

    后排的張長行出列，迅速給她解釋。

    而后又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