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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底，北京。

    蔣臻年底回國，和蔣以聲?吃了頓晚飯。

    父子間的氛圍不算友好，兩人?全程黑臉，話都沒說一句。

    于蔣以聲?而言，蔣臻給他更多的是?一種壓抑，純純負(fù)面情?緒，看到就沒什么好心情?。

    從小到大快二十年都這樣，父親對自己嚴(yán)格到變態(tài)，不達(dá)到要求非打即罵。

    有時?蔣以聲?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蔣臻的親兒子。

    或者按照他哥的標(biāo)準(zhǔn)，流水線上生產(chǎn)出來的工具人?，創(chuàng)造出第二個?蔣以言。

    小時?候喜歡想東想西，長大了就懶得想了。

    蔣以聲?吃完飯，把?筷子橫在碗上。

    按著規(guī)矩，他得等著蔣臻起身，自己才能離開。

    可惜，今天蔣臻并不那么著急。

    管家把?一份厚重的通知書放在他的手邊。

    蔣以聲?目光微斜，呼了口氣。

    “過了年去英國?！笔Y臻撂下這么一句話。

    蔣以聲?退開凳子起身，打算直接離開。

    蔣臻擱下手上的銀筷，和瓷盤碰撞發(fā)?出一聲?輕響：“由不得你?！?/br>
    男人?的面容冷峻，聲?色低沉，是?手握大權(quán)的上位者形象，話一旦說出口，就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蔣以聲?出了客廳，沒再說話。

    隔天，蔣以聲?去了趟醫(yī)院。

    那地方更像是?一家私人?護(hù)理院，離市區(qū)很遠(yuǎn)，人?少地方大，四面環(huán)山，很是?安靜。

    蔣以聲?在車?yán)镩]了會?兒眼睛，頭有點(diǎn)暈。

    司機(jī)停車后?回頭喊他，聲?音不大，蔣以聲?抵了抵額角，隔著車窗，抬眼看見一家花店。

    店門似乎剛開，大捧的花束還帶著露水。

    店家是?個?年輕姑娘，問蔣以聲?是?要去探望誰。

    一聲?“mama”像是?燙嘴，他頓了半天也沒開出來這個?口。

    店家見他欲言又止，于是?猜測到：“女朋友嗎？”

    蔣以聲?微微愣神?，笑著搖了搖頭。

    最后?他買了一束白色的郁金香，進(jìn)了醫(yī)院聽護(hù)工說孟雨柔這一個?月情?緒穩(wěn)定了不少，不僅沒發(fā)?瘋大叫，甚至還要了些毛線，開始織起了東西。

    “昨天太太知道您要過來，開心得不得了，一早就等著了?！?/br>
    蔣以聲?腳步微頓，朝著護(hù)工偏過臉：“我？”

    護(hù)工面露尷尬，又急著解釋：“兒子，我說您兒子要來了，她也聽不太懂?！?/br>
    蔣以聲?瞥向窗外，不再說話。

    病房里的孟雨柔正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曬太陽，自從精神?穩(wěn)定之后?，她的居住環(huán)境也寬敞了許多。

    見蔣以聲?進(jìn)來，她放下手中?針線，高高興興地接過花束：“哎呀，真?漂亮。”

    那一瞬間，對方正常得讓蔣以聲?心上一跳。

    “你去哪了？”孟雨柔捧著花束，微仰著臉去看蔣以聲?，“你怎么這么久才來看我？”

    蔣以聲?扯了扯唇角，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這個?對他如此親昵的母親：“我在外面上學(xué)?！?/br>
    “在哪上學(xué)？”

    “南邊，一個?小地方?！?/br>
    他沒必要對一個?病人?隱瞞，和孟雨柔的對話反而更加放松。

    孟雨柔在鉤花邊的薄毯，黃綠配色，清新?好看。

    蔣以聲?搬了個?小凳，坐在藤椅旁邊，幫她一圈圈繞著毛線，說上一些有的沒的。

    “你見過郁金香田嗎？”孟雨柔問，“特別大的那種?！?/br>
    “沒有，”蔣以聲?抬起頭，被陽光照的一瞇眼，“是?什么樣的？”

    “很漂亮，像灑在綠絲絨里的珍珠，一顆一顆，撿不完?！?/br>
    蔣以聲?笑了笑，突然想起顧伯在后?院里種了一片郁金香。

    可惜，他本來是?可以看到的。

    “你是?不是?不高興？”孟雨柔突然俯下身去看蔣以聲?的臉。

    淡淡的香味讓蔣以聲?有些排斥，他微微往后?仰了仰：“有嗎？”

    “有，”孟雨柔伸手摸摸蔣以聲?的頭發(fā)?，“怎么了？”

    女人?手指柔軟仿若無骨，在他的發(fā)?頂撫過，一根根發(fā)?絲都竄著麻。

    蔣以聲?本就不愛與人?觸碰，雖然極力克制，但后?頸依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毛線團(tuán)掉在腳邊，線頭散了。

    蔣以聲?低下頭，俯身撿起毛線時?不動聲?色地躲開。

    咬肌緊繃著，連帶著太陽xue都突突直跳。

    喉中?忍不住的癢，他掩唇輕咳一聲?，說了句“抱歉”，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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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水澆過臉頰，蔣以聲?捋了把?頭發(fā)?。

    雙臂撐在洗臉池兩側(cè)，聳著肩胛骨，長長舒了口氣。

    對于孟雨柔的突然親近，他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特別是?今天，從護(hù)工那里開始，就刻意模糊掉了他和蔣以言的名字。

    蔣以聲?明明知道孟雨柔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著他哥。

    可當(dāng)那么一個?活生生的人?看著你，對你說話，卻?又忍不住讓人?以為是?在對著自己。

    蔣以聲?不想成為第二個?蔣以言，卻?在孟雨柔的面前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仨斕娴魧Ψ降奈恢谩?/br>
    母親的溫柔從不屬于他。

    “怎么頭發(fā)?都濕了？”孟雨柔抽了幾張紙遞過去，“年底入冬，最近越來越冷了?！?/br>
    蔣以聲?沒有說話，只是?接過紙巾，低頭擦著手指上的水。

    “我給你織了個?圍巾，”孟雨柔獻(xiàn)寶似地從枕頭底下拿出來一團(tuán)深灰色的圍巾來，“你冬天帶著，風(fēng)吹也不冷?！?/br>
    蔣以聲?手指輕顫，不知道接還是?不接。

    下一秒孟雨柔踮著腳，圍在了他的脖子上。

    蔣以聲?扣住她的手腕，細(xì)細(xì)的一點(diǎn)，用力都怕給折斷了。

    想質(zhì)問一句“我是?誰”，卻?在開口之前陡然放棄。

    他扯了扯唇，把?圍巾摘下來疊好：“出去再圍。”

    孟雨柔點(diǎn)了點(diǎn)頭：“剛才我們說到哪了？你能和我說說你的事嗎？”

    兩人?一起走去陽臺，蔣以聲?坐在那個?矮凳上，拿起繞了一半的毛線團(tuán)。

    如果是?蔣以言，此刻會?說點(diǎn)什么呢？

    正常的母子閑聊，兒子會?和母親分享什么事呢？

    蔣以聲?思考片刻，開口道：“我去了一個?叫桐紹的小鎮(zhèn)，那里環(huán)境很糟糕。菜市場的盡頭有一家書店，我在那里教了一個?耳朵聽不見的小女孩彈鋼琴?！?/br>
    或許這些話蔣以言對孟雨柔說過。

    或許孟雨柔也知道一些蔣以言的事情?。

    蔣以聲?長睫微錘，盛了今早金燦燦的晨光。

    他像是?在笑，但表情?很輕，轉(zhuǎn)瞬即逝。

    “我還認(rèn)識了一個?女孩?！?/br>
    “但我們沒能在一起?！?/br>
    第44章 44

    蔣以聲陪著孟雨柔絮絮叨叨了一上午, 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桐紹不過一個?多月，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不少?。

    期間，他盡量以蔣以言的視角來敘述日常。

    只是有時會不自覺的跑偏, 時間和邏輯都對不上。

    他說那一家奇怪的書店和剛種下去的郁金香田。

    孟雨柔也不知道到?底聽不聽得懂, 但聽得很認(rèn)真。

    她時不時會因為聽蔣以?聲說話而停下手里的針線活。

    視線落在近處, 目光卻隨著思緒飄遠(yuǎn)，聚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什么顏色的花？”她突然?好奇問道。

    “不清楚?！边@事兒蔣以?聲沒特別詢問過。

    孟雨柔點(diǎn)點(diǎn)頭，拉住毛線扯了一截。

    手指穿插在針線之間，織了一半的紋路, 又抬頭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