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夢見坐在一片柔軟蓬松的草地上，四處彌漫著青草香，而懷中還抱著一只可愛的淺灰色小兔子，粉色的三瓣嘴咔嚓咔嚓啃著草莖，一邊吃還一邊用頭蹭蹭方覺夏的手心。然而一只巨大的怪物忽然從天而降，落在自己面前，一步一步逼近，想要帶走小兔子。

    方覺夏想要護住兔子，卻猛然發(fā)覺花樓正被怪物叼著爪子上，奄奄一息，還要虛弱地問，“如果，我和兔子都被怪物抓住了，你救誰？”

    我我我……

    方覺夏看著虛弱的花樓直接沖過去，“當然是救你！”

    但是轉(zhuǎn)眼間，被怪物叼在爪子上的又變成了小兔子。兔子沉默，善于忍耐痛苦，很少發(fā)出聲音，他們害怕生活中的大部分事情，一點聲音也會將他們嚇住，只是勤懇地吃草，不停地被捕食，忍受生活帶來的一切災(zāi)難，因此即使被抓住，小兔子也只是搖搖頭。

    “不要來救我，mama，你快跑吧。”

    “我沒事的?！?/br>
    方覺夏胸腔中蹦出無窮的怒火，想要一拳錘爆那個抓住小兔子的怪物，想要欺負的我的人？找死！

    但是怪物太大了，方覺夏的攻擊全部都失效。怪物一只手抓著兔子，一只手抓著花樓，逼迫方覺夏做出選擇，而遠處，猞猁受傷趴在地上。

    “你說給我買最特殊的禮物，和旁人都不一樣，原來，在你心中，我始終比不上其他動物？”

    什么啊！

    方覺夏猛地睜開眼睛，看著發(fā)白的天花板，原來只是一場噩夢。

    她動了動，想要坐起來，發(fā)現(xiàn)花樓正躺在自己胸口睡著了，五六斤的大鸚鵡壓在胸口，能不做噩夢嗎？

    隨著方覺夏翻身，花樓也醒了。

    他綠色的眼睛泛著澄澈的光，方覺夏不由心虛，總覺得下一秒花樓就會問出那個經(jīng)典問題，如果我和兔子掉水里了，你救誰？

    還好花樓并沒有問這種奇怪的問題，他只是無聊地抖抖翅膀，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你今天起來好早?！?/br>
    能不早嗎？再不醒，我就要在夢中你們?nèi)齻€嚇死了。

    等等？怎么會是三個？

    方覺夏反思了一下自己，猞猁那么冷漠的猛獸才不會屑于做這種幼稚的事情，肯定是自己夢里糊涂了。

    被子中的小兔子窸窸窣窣順著方覺夏的手臂爬到她的臂窩下面，從被子里擠出一個毛茸茸腦袋，沒說話，但是對方覺夏無限依戀，好像真的把她當成了自己mama。

    無奈之下，方覺夏只能將兔子揣進兜里，讓花樓站上自己肩膀，收拾好東西，去看動物的情況。

    倒塌的墻壁無人收拾，碎石掉了一地，一輛拖拉機停留在原地，那兩人被嚇跑后，都不敢回來開車。

    方覺夏先是將動物園的動物都看了一遍，昨晚的事情給她帶來巨大的沖擊，現(xiàn)在再看這些動物，她總覺得毛茸茸的動物隨時可能會變成人類，因此耐心地挨著詢問挨著觸摸，試圖感應(yīng)到動物的精神世界。

    方覺夏摸了摸鴿子，鴿子咕咕叫起來，滿腦子吃的吃的吃的，看來智商不高。

    方覺夏摸了摸駱駝，駱駝甩甩腦袋，對著方覺夏身上沾的碎草屑就是一口，不太靠譜的樣子。

    方覺夏摸了摸錦鯉，魚甩了個尾巴游過來，這是什么，叼一口。這是什么？叼一口……

    方覺夏摸了摸赤狐，狐貍只想睡覺，連帶著將困意傳染給了方覺夏。

    方覺夏摸了摸薩摩耶，剛在泥地里打滾回來的薩摩耶回了她一個甜美的微笑。

    嗯……

    方覺夏看著薩摩耶陷入沉思。

    摸其他動物的時候，方覺夏很明顯能感覺到他們精神世界的貧瘠，無法溝通和交流。流星雨落在動物園里，但顯然并非所有動物都獲得了一樣的天賦，就像一個班有差生有優(yōu)生。但是薩摩耶的精神世界和其他動物都不同，不貧瘠，但是空白，可以說里面空無一物也可以說里面是一片白紙。

    “耶耶，你有想告訴我的事情嗎？”方覺夏試探性問道。

    薩摩耶搖著尾巴微笑，他對于一直以來投喂自己食物的這個人類很友善，但是卻沒有更多想說的。

    應(yīng)該是我的錯覺。

    方覺夏搖搖頭，這么小一個動物園，怎么可能全部都進化呢？那這概率也太嚇人了。

    她轉(zhuǎn)身離開，卻又想起了什么，總不能一直讓薩摩耶住在狐貍場館里，有空了得把他接出來，方覺夏看著薩摩耶認真說道，“耶耶，你知道嗎？你不是一只小狐貍，是一只狗狗哦~”

    薩摩耶微笑的嘴角rou眼可見下垂。

    還沒有等方覺夏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薩摩耶朝著自己撲過來，雪白的一大團，但全是土，黑心棉似的，但是有六七十斤重，一把將方覺夏撲倒。

    再一眨眼，薩摩耶已經(jīng)變成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白發(fā)，黑眸，頭上還有兩個不停晃動果凍似的耳朵，眼睛圓圓的，有一種清澈的愚蠢。和花樓是截然不同的長相，耶耶明顯是老年人心目中的標準帥小伙，陽光開朗天真活潑，五官端正挑不出缺點，“你說得尊嘟嘛？我不是狐貍。”

    圓眼睛濕漉漉的，方覺夏看一眼就覺得要心碎。

    啊啊啊！

    怎么回事！怎么有一種告訴小孩子這個世上沒有圣誕老人的罪惡感。

    “你……額……”

    薩摩耶的耳朵明顯垂了下去，倒在腦袋兩邊。

    “嗯，這……”

    “我的毛白白的，狐貍的毛也白白的，我有四條腿，狐貍也有四條腿，我吃rou，狐貍也吃rou，我怎么不是狐貍呢？”

    “是的，沒錯，寶貝，你就是一只可愛的小狐貍?！?/br>
    薩摩耶的耳朵豎了起來，身后的尾巴左右搖晃，“你真是好人，我喜歡你?！?/br>
    一旁的花樓摩拳擦掌，一把將薩摩耶從方覺夏身上叼了起來。

    有危機感了！

    怎么兔子和這條狗的毛都比自己多！

    剛禿過一次的花樓看著自己剛長出的艷麗羽毛，是時候考慮下增多毛發(fā)了。

    第17章

    方覺夏決定干一件大事, 她將動物園內(nèi)所有的動物都召集起來?，并且?guī)?了一本字典。

    “是時候了?！狈接X夏開口說?道。

    薩摩耶依舊傻乎乎地笑著，熱情和猞猁打招呼, 他以前很少有機會和這么多動物見面, 一時間對什么都感到新奇。猞猁神色凝重, 不知道方覺夏要宣布什么大消息。而垂耳兔依舊縮在方覺夏懷中, 一刻也不能分離。

    “你們應(yīng)該有自己的名字, 就像花樓一樣?！?/br>
    被點到名字的漂亮鸚鵡驕傲挺起胸膛, 他摘了一些盛開的花放在自己的尾羽里面, 粉色的花點綴在藍色的羽毛之?間?, 看上?去更為明艷。

    然而方覺夏卻并沒有?因此夸獎他。

    花樓的尾羽垂落下去。

    “我有?名字！”薩摩耶舉起手，他現(xiàn)在還是狗狗狀態(tài)，昨晚被方覺夏強制要求洗澡, 因此現(xiàn)在的一身皮毛雪白蓬松, 自帶微笑唇, 看上?去就像一朵漂浮的云, “以前來?動物園的人都會說?我是狐貍?！?/br>
    “嗯?！狈接X夏沉思了下, 大概明白為什么薩摩耶的精神世界會是一片潔白了, 這孩子真是很好騙啊，她解釋道, “這不一樣的, 這世上?可以有?成千上?萬只狐貍, 但是只有?一個你，名字就是為了將你和別人區(qū)別開。你看，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類, 但是當你喊方覺夏時?，卻只在喊我?！?/br>
    薩摩耶點了點頭, 雖然他不明白方覺夏的意?思，但是她句子長，肯定是對的，“你之?前喊我耶耶，這是我的名字嗎？”

    “如果?你喜歡這個名字，也不是不行?！狈接X夏想了想，翻開字典，給薩摩耶看，“你可以叫耶耶，聽上?去很可愛。”

    薩摩耶毛茸茸的腦袋擠過來?，濕漉漉的鼻子對準字典，上?揚的嘴角頓時?垂下去，變成了薩摩嗚。

    嗚嗚嗚，字好密好長好復(fù)雜。他的視線在字典中晃了一圈，看然后把毛茸茸的手掌放在“葉”字下面，“這個字可以嗎？”

    看上?去就很簡單。只需要畫個圈，再畫個十?字就可以了！

    他一定很快就能學(xué)?會寫自己的名字。

    “當然可以。”方覺夏欣然同意?。

    薩摩耶嘴角再度上?揚，砰地一聲后，雪白的薩摩耶消失在原地，一個咧著嘴傻樂的少年蹲在地上?，一把摟住方覺夏的大腿，蹭了蹭她的手臂，“喜歡！葉子喜歡這個名字?！?/br>
    花樓的臉rou眼可見黑了下去。

    哪來?的傻大個！

    花樓飛下去，一翅膀?qū)⑷~子帶倒，然而快樂的少年絲毫不覺得尷尬，反而順勢摟住了花樓，用臉蹭蹭花樓的翅膀，“葉子也喜歡你，你的尾巴好漂亮。”

    花樓的動作?僵住，不由地將羽毛舒展開。

    總算有?人注意?他特意?別上?去的花了，雖然是個傻子，但畢竟是有?眼光的。

    藏在口袋里的垂耳兔探出一個灰色的腦袋，軟軟的鼻子輕輕碰了一下方覺夏的手，又飛快縮回去。

    方覺夏立馬懂了她的意?思。

    “你想自己選名字嗎？”方覺夏將手放進寬大的衣兜里，一只手就將兔子捧了起來?，小兔子沒有?反抗，頭縮進懷里，背部弓起，兩耳貼在身體兩邊，成了一個灰色毛球，任由方覺夏將她拿起來?放在地上?。

    垂耳兔還沒有?字典重，落地后繞著字典蹦了幾?下，用牙齒咬住書頁，輕輕往后翻，然而因為字典是硬殼封面，這么一折騰反而自動關(guān)上?了。

    小兔子被字典扣攏的聲音嚇得往后一蹦，垂下去的兩個耳朵輕輕抖動。

    “我來?幫你吧?！狈接X夏蹲下來?，輕輕順著兔子的頭往背部摸，絨絨的淺毛，和其?他動物完全不一樣的手感，更輕更軟更飄忽，“你想翻到哪一頁?！?/br>
    問完之?后，方覺夏立馬想起一個問題。

    兔子她……識字嗎？

    “hui”

    “什么？”方覺夏愣了下，感覺自己似乎聽見一個很輕的聲音，就像錯覺，她低頭一看，正?好對上?兔子黑色的圓眼睛，難道是兔子的聲音？

    “hui是嗎？我?guī)湍惴?。”方覺夏試著展開字典，兔子湊過來?，粉色的三瓣嘴微微翕動，等到方覺夏翻到hui這一頁的時?候，兔子將爪子按在了“灰”字上?。

    “rong。”兔子繼續(xù)開口說?道。

    方覺夏不由驚訝起來?，她知道兔子聰明，但是這也太聰明了！陽光大男孩薩摩耶還處于?一塊凍干就能被哄騙走的單純狀態(tài)，而兔子卻已經(jīng)會認字，再聯(lián)想到，就連花樓化人形的時?候也無法收起翅膀，兔子卻能幻化成完整的人形。

    如果?兔子不是那么膽小，或許比其?他動物都要厲害一些。

    方覺夏一邊思考一邊幫兔子翻到“rong”這一頁。

    兔子的鼻子貼在字典上?上?下嗅了一遍，最后停在絨上?，她又重復(fù)一遍，只是聲音依舊很小，看上?去很不自信，“灰絨，我想叫灰絨?！?/br>
    她一邊說?話一邊偷偷看方覺夏的臉色，還沒有?等方覺夏開口，又補充了一句，“如果?mama不喜歡，我也可以換一個名字?！?/br>
    “怎么會！”方覺夏聽著灰絨的語氣，頓時?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也是一樣的膽怯，一樣的看人臉色生活。她必須要很努力，才能得到那些別人一出生就會得到的愛。

    但是后面被拋棄幾?次，方覺夏徹底看開，反正?都是得不到的東西，何必去討好那些看上?去就很煩的人。

    當然還是自己開心最重要。

    但是現(xiàn)在的小兔子還沒有?明白這一點。

    她出生沒了爸爸，自幼離開mama，不久前又和兄弟姐妹分開，孤零零地來?到方覺夏身邊，伸出小小的手掌，摸索著愛意?，努力表現(xiàn)出最好的一面，以此換來?別人生來?就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