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怪，如果這孩子是普通人的話，又是誰把金線蓮種給她的呢？”

    徐存湛臉色不太好，偏過腦袋望著陳鄰。陳鄰撓了撓頭，老實(shí)巴交：“我不知道啊，呃……我家里倒是信佛教來著，但是我們信得比較雜，主要是拜媽祖觀音灶神爺之類的……”

    “而且也沒有特別信，是家里老人會拜拜，但我媽是黨員嘛她信共產(chǎn)主義思想的?！?/br>
    徐存湛又把腦袋轉(zhuǎn)回去，但是臉色仍舊不太好看。！

    第36章 金線蓮

    徐存湛想起來,陳鄰后背，左邊肩胛骨上，靠近心臟的位置,確實(shí)有一顆痣。

    他在陳鄰的記憶里面看過的——但是當(dāng)時卻沒留意。

    陳鄰從徐存湛肩膀上跳下去,扒在棺材邊邊,盯著自己的身體看來看去。

    不管怎么看,都還是她原來的身體，看不出別的什么特別之處?？偛粫撬霞矣蟹鹦薨?？

    雖然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可能在她原本的世界中確實(shí)存在著搞修仙的……但陳鄰回憶自己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完全想不出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雖然家里老人確實(shí)信佛,也很虔誠，老家的房子里還有供觀音和灶神爺,平時也經(jīng)常去寺廟里拜拜。但僅限于老人，陳鄰跟mama住，她媽不信這些，只有過年會參加一下祭祖活動。

    ……祭祖活動應(yīng)該不算信佛吧？

    她抬起頭看了眼大狐貍和徐存湛，大狐貍還是笑瞇瞇的,只有徐存湛臉很臭——他平時雖然壞脾氣,但很少這樣直接臭臉。

    陳鄰忐忑：“所以這個……金線蓮，是有什么影響嗎？”

    徐存湛：“沒有影響?！?/br>
    陳鄰：“啊——”

    沒有影響那他為什么擺著一張死人臉？

    陳鄰很迷惑，但是徐存湛完全沒有要給她解釋的意識。他盯著棺材里的少女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將陳鄰撈起來揣進(jìn)自己袖子里，轉(zhuǎn)而問大狐貍：“靈偶要多久才能做好？”

    大狐貍笑瞇瞇：“明天就能做好。我能問一下這位姑娘是誰嗎？她的致命傷上還留著你的劍氣，你殺了她卻要救她？挺稀奇的。”

    徐存湛垂眉耷眼，滿臉不高興的表情，但還是回答了大狐貍：“下山的時候不小心誤殺了她，擔(dān)了因果?！?/br>
    大狐貍驚詫,瞇瞇眼睜開一條縫，漆黑眼珠仔細(xì)打量徐存湛。只可惜它修行的法術(shù)不擅長看因果，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因果，只好又把眼睛閉上。

    “既然如此，你眼下有什么打算嗎？我與暮白山結(jié)過百年之約，你又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若有需要我?guī)椭牡胤健?/br>
    徐存湛皺眉，不耐：“少攀關(guān)系，再用長輩的語氣說話，我就燒了你的狐貍窩。”

    大狐貍十分圓滑的換了個語氣：“徐道長是暮白山弟子，也就是我的盟友，若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牡胤?，盡管開口?！?/br>
    它只是隨便客氣一下，覺得徐存湛肯定不會理它——因?yàn)樾齑嬲亢苡憛捬?，這個所有人認(rèn)識徐存湛的妖都知道的。

    徐存湛說話刺人它也不在意，因?yàn)榇虿贿^，真的打不過，而且徐存湛對自己的同門說話也沒有客氣到哪里去。所以大狐貍對徐存湛的一切垃圾態(tài)度都接受良好。

    但徐存湛低著眼睫沉默了一會兒后，卻破天荒的開口應(yīng)下：“我確實(shí)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你知道酆都在哪里嗎？”

    大狐貍有點(diǎn)意外。

    它目光移到棺材上，看著棺材里睡著的少女，又了然：“酆都啊……我沒有去過酆都，但我有個老朋友，她或許知道酆都的位置?！?/br>
    徐存湛問得很直接：“誰？”

    大狐貍：“南詔國女王，我和她——以前是至交——曾一起游歷人間，她與我說起故鄉(xiāng)時，曾經(jīng)提到過酆都。不過那時候我對酆都那種鬼魂聚集的地方?jīng)]什么興趣，也沒有仔細(xì)問過?！?/br>
    徐存湛皺眉，不滿：“你都快一千歲了，你的至交好友，豈不是墳頭草都三丈高了？”

    大狐貍干咳一聲，辯白：“我與她是忘年交，她如今也不過五十來歲，還是個小姑娘呢！”

    徐存湛：“你有病吧，五十多歲還小姑娘，對凡人壽命沒有概念的話能不能多讀點(diǎn)書啊？”

    “……”

    靈偶要第二天才能做好。在靈偶沒有完工之前，徐存湛和陳鄰就得呆在有蘇等大狐貍完工。

    陳鄰之前被徐存湛塞進(jìn)了袖子里，所以他后面和大狐貍聊了什么，陳鄰一句話也沒聽到。

    等她從徐存湛袖子里爬出來時，兩人已經(jīng)不在桃花枝王座上了，而是置身于一片桃花林中。

    陳鄰發(fā)現(xiàn)狐貍們好像真的很喜歡桃花。大狐貍的王座是桃花樹坐的，現(xiàn)在給徐存湛和她休息的地方也是桃花林。

    在他們旁邊還有一個很圓的湖泊，湖水清澈見底，里面有很多青藍(lán)色魚尾細(xì)長漂亮的小魚成群游走。徐存湛盤腿坐在湖邊，表情不像剛才那么臭了，只是一副在想什么的樣子。

    陳鄰：“所以那個金線蓮……呃，是會對我的身體有什么影響嗎？”

    徐存湛：“沒有影響?！?/br>
    “金線蓮是佛修的行善積德，得悟佛法時才會生出來的伴生物，只有佛法高深的佛修才會擁有。但它只是一種感悟，如果放到普通人身上，不會產(chǎn)生任何副作用?！?/br>
    聽到徐存湛的解釋，陳鄰松了口氣。

    沒有副作用就好——她還以為自己有了那個東西，就必須要出家呢。但陳鄰一點(diǎn)也不想當(dāng)尼姑，而且也絕對受不了天天吃素。

    徐存湛偏過臉，金燦燦眼瞳緊盯著陳鄰：“所以，你身上到底是為什么會有金線蓮的種子？你接觸過佛法高深的禿子嗎？”

    陳鄰已經(jīng)懶得吐槽徐存湛那個不禮貌的稱呼了。

    自從經(jīng)歷過大狐貍的事情之后，陳鄰意識到徐存湛對所有討厭的東西都是一視同仁的沒禮貌和沒耐心。

    她搖頭：“我都說了，我家里只有老一輩才信佛，我自己不經(jīng)常去寺廟，也很少去拜拜，更沒有遇到過什么很厲害的和尚?！?/br>
    徐存湛皺眉：“你再仔細(xì)想想，會不會是你很小的時候遇到過，但是你又忘記了？”

    “……你也說了如果是我很小時候發(fā)生的事情，那我肯定都忘記了，現(xiàn)在努力也想不出來啊！”陳鄰露出無語的表情。

    徐存湛‘嘖’了一聲，不滿的戳了下玩偶腦袋：“你的腦子又不是擺設(shè)，忘記了就努力想，怎么可能想不起來？”

    陳鄰現(xiàn)在畢竟只是個玩偶，在力氣上完全沒辦法和徐存湛抗衡，被他戳得東倒西歪。

    她有點(diǎn)生氣，爬起來后邁著兩條腿跑到了離徐存湛比較遠(yuǎn)的地方坐下：“我要是能想得起來，剛才就想起來啦！再說了，佛修和金線蓮都是你們這個世界的概念吧？我老家那邊到底有沒有佛修還不一定呢，萬一是這個世界的人給我的呢？”

    “上次和你打架的家伙不也是佛修嗎！”

    徐存湛飛快否定了陳鄰的猜測：“他沒有金線蓮?！?/br>
    他回答得特別快，仿佛對那個和尚很了解似的。陳鄰也懶得去管他們到底是好朋友還是仇敵——只要金線蓮不影響她復(fù)活就行。

    她又往遠(yuǎn)離徐存湛的地方挪了挪，持續(xù)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確定以徐存湛的臂長不太能戳得到自己后，陳鄰才開口：“你不是都說了嗎？金線蓮對普通人沒有影響，那就別管它了唄?！?/br>
    “掉到這個世界這么久了，我也沒有感覺哪里不對勁啊?！?/br>
    徐存湛還是不高興。他皺著眉，在自己腦海里把有金線蓮的佛修都想了個遍——結(jié)果想來想去，一個名字都沒想起來。

    他平時就不愛和人打交道，對暮白山和殺妖魔以外的事情完全不清楚也不會去打聽。因?yàn)椴桓信d趣，看著就煩。

    但他仍舊很在意陳鄰身上的金線蓮。

    陳鄰確實(shí)是個普通人?？墒瞧胀ㄈ松砩显趺磿薪鹁€蓮呢？誰給她的？為什么給她？是這個世界的人給她的，還是她老家的同鄉(xiāng)給她的？

    想來想去，一頭霧水，像一團(tuán)被貓咪抓亂的線團(tuán)，完全理不清思緒。徐存湛蹙眉，磨著后槽牙，眼角余光瞥到旁邊，小玩偶不知道什么時候和他拉開了好長一段距離，已經(jīng)躺在桃花瓣鋪就的地面，雙手重疊安詳?shù)拇钤谛乜冢桓彼肋^去的模樣。

    徐存湛走到她旁邊蹲下，垂著眼睛盯她。

    小玩偶在他的注視下翻了個身，兩條棉花胳膊抱住自己腦袋：“你看著我也沒用啊，我是真的沒印象了，實(shí)在不行就搜我魂魄吧，就像之前搜那個鬼修一樣?！?/br>
    徐存湛：“這倒是個好辦法?！?/br>
    陳鄰‘唰’的一下坐起來，瞪大眼睛：“你還真的要搜我魂魄?。俊?/br>
    徐存湛眼睫低垂，看著她，嘴角卻上翹，似笑非笑：“不是你提議的嗎？”

    陳鄰：“……冒昧問一下，搜魂應(yīng)該不會痛吧？”

    徐存湛慢悠悠道：“痛啊，怎么會不痛呢？搜魂之痛，便如同將人腦袋劈開成兩半，攪著他的腦漿子一樣……”

    陳鄰哐當(dāng)一聲又躺回去，兩手抱著腦袋，閉眼：“請當(dāng)我剛才什么也沒說過，拜托了！”

    她沒睜開眼睛，耳邊卻聽見一聲笑。陳鄰狐疑，小心翼翼把胳膊挪開，自兩條胳膊的縫隙間窺向徐存湛。

    徐存湛在笑，有蘇的太陽又大又亮，陽光也很好，像蜂蜜水一樣浸泡著整個有蘇。徐存湛整個人都被這樣潤澤又柔軟的陽光鍍上一層暖色，笑起來時蓮花眼彎著，戲謔又帶點(diǎn)歡愉的意味。

    陳鄰猶豫了一會，望著他的表情逐漸轉(zhuǎn)為憐憫。

    她拍了拍徐存湛的膝蓋，道：“辛苦了，一直憋著不發(fā)瘋也很難受吧？沒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可以隨便說瘋話了，我不會介意的，誰讓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呢？”

    “但提前說好啊，語言上發(fā)完瘋，行動上可就別再發(fā)瘋了，搜魂這種事我絕對不干！會痛死的！”

    她懂的，以徐存湛那個日常生活習(xí)慣，他不發(fā)瘋誰發(fā)瘋？陳鄰大學(xué)上早八的時候怨氣比鬼還重，徐存湛那鬼作息不比早八可怕多了？！

    第37章 情竅損

    徐存湛稍微收斂了笑,沒理會陳鄰安慰他的話，反問她：“怕痛？”

    陳鄰點(diǎn)頭：“當(dāng)然怕痛啊，除了沒有痛覺的人之外,誰不怕痛啊？”

    她回答得十分理所當(dāng)然,好像這個答案就和天亮了會出太陽一樣是日常知識。徐存湛盯著她,她也不心虛,只是臉上露出一點(diǎn)困惑，好像不能理解徐存湛為什么一直看著她。

    徐存湛想到陳鄰對著鏡子打耳洞。

    少女踮著腳尖，傾身湊近鏡子,繃直的腳背拉扯出一條脆弱又順暢的線。每次打下一個耳洞,她小巧的臉便皺巴一次，小口的吸氣,肩胛骨小幅度聳動著抽緊。

    他移開了視線，語氣一如既往：“既然陳姑娘怕痛，那就算了?！?/br>
    徐存湛答應(yīng)得那么快，陳鄰反而懷疑起來。被徐存湛嚇多了，她總覺得徐存湛如果很快的答應(yīng)一件事情,那么這件事情必然有詐。

    但她盯著徐存湛的臉,徐存湛的表情又很正常。陳鄰看來看去，徐存湛還是那個表情，動也不動。

    一時無言,陳鄰挪遠(yuǎn)了一些距離，自己找了個有很多花瓣堆起來的柔軟地盤躺著曬太陽。有蘇的太陽確實(shí)舒服，就連太陽光都恰到好處維持在一種令人恰好能接受的亮度上。

    被這樣的太陽曬著，陳鄰暈暈乎乎很快就陷入了睡眠，呼吸聲漸漸平穩(wěn)了下去。

    徐存湛瞥了眼躺在落花堆里的布偶，對方躺著不動時,看起來和普通的布偶也沒什么區(qū)別。但在徐存湛眼里，陳鄰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布偶。

    他知道布偶之下那個靈魂的真實(shí)模樣。

    脖頸上的因果線不刻意去摸時便感覺不到，但他伸手撫過自己脖頸，眉頭不自覺皺起。很快，徐存湛又舒展了眉頭，恢復(fù)平時的表情，從腰間門搭包里抽出師父和師兄的信來。

    師兄的信沒什么可讀的，只是明里暗里的暗示他若有困難，一定記得寫信回去求助，翻跟頭一點(diǎn)也不丟人等等。

    徐存湛看完第一頁，便懶得再看后面的，打了個響指將師兄的信燒掉，轉(zhuǎn)而又去看師父的信。

    師父的信要更簡短一些，只用一張信紙，還只寫了正面，內(nèi)容無非是囑他潛心修煉，領(lǐng)悟人間門，但不能貪戀紅塵，放縱享樂等等。出于對師父的尊重，即使很不耐煩這種內(nèi)容，徐存湛也好好的把那封信看完了，轉(zhuǎn)頭將信紙翻頁，自己從搭包里抽出一支筆，在信紙反面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