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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梨你在說什么 第73節(jié)

    茶梨去坐地鐵,地鐵車廂里也幾乎空置,他坐在地鐵長椅的一端,郁柏坐在另一端。兩人如此沉默地坐了幾站,到了隨機(jī)一站,茶梨就下了車,郁柏還是跟著他。

    茶梨今天沒有登錄警情中心app,組長給他發(fā)了幾條消息他也沒有回復(fù)——他已經(jīng)約略明白,漫畫構(gòu)建者,等同于這世界的造物主,“他”不會讓諾亞城的居民真的遭遇危險。

    當(dāng)世界毀滅那一刻,才是所有人和整個世界一同走向沉淪。

    設(shè)若真到了那一天,就會像茶梨噩夢里一樣,漫畫世界歸于線條化,世間萬物從此消亡。

    在噩夢化為現(xiàn)實(shí)之前,沒有人會受到切實(shí)的人身傷害。

    經(jīng)過醫(yī)院門外,茶梨看了看,走了進(jìn)去,郁柏一怔,忙也跟著。

    郁柏以為茶梨只是想隨便走走,沒想到他到了這種萬般迷茫的時候,還是想做他要做的事,還是去履行他想要盡到的責(zé)任。

    精神科外還是排著長隊(duì)。茶梨只看了一眼,便離開,去到了住院部。

    吞服泡騰片的網(wǎng)紅在病房里靜靜躺著,他的母親在旁陪著他,正在為他削一個水果,父母站在窗邊,背影透出一種無解的愁苦。

    病床上的網(wǎng)紅雙眼睜著,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連呼吸都不見胸膛起伏。

    茶梨敲門進(jìn)去,網(wǎng)紅看到他和他身后的郁柏,眼珠艱難地轉(zhuǎn)了下,才終于有了點(diǎn)反應(yīng),手撐著床鋪,坐了起來。他父母見他如此,都很高興,忙招呼兩位警官坐下,他母親還要給他倆拿水果。

    網(wǎng)紅洗胃后喉嚨不舒服,說話沙啞。

    茶梨問:“你感覺好點(diǎn)了嗎?”

    網(wǎng)紅笑著說:“好多了,謝謝你們?!?/br>
    郁柏拒絕了網(wǎng)紅母親遞過來的水果,聽到茶梨對網(wǎng)紅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死亡的意義是什么?”

    郁柏精神緊繃起來,他不確定這些漫畫人物的認(rèn)知和反應(yīng),是不是只會順從漫畫家的意識,如果是那樣,這問答恐怕只會起到反效果。

    網(wǎng)紅很疑惑地看著茶梨,許久后,答道:“是輕松,是終于得到的解脫?!?/br>
    離開網(wǎng)紅的病房,茶梨又來到了那位墜樓女士所在的房間。

    女士和她的妻子正依偎在一起,低聲說著話,她昨天墜樓后,生命無虞,但手臂受了輕傷,打了石膏。

    看到茶梨和郁柏,她們都露出微笑,同時對二人道謝,感謝他們昨天的工作。

    “別客氣,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其實(shí)也沒想到你們。”茶梨看了眼郁柏,道,“應(yīng)該感謝的是消防員,還要感謝這世界沒有牛頓?!?/br>
    兩位女士:“?”

    茶梨又問了問過網(wǎng)紅的同款問題。

    那女士想了想,和妻子笑著對望,而后她回答說:“是新生,是又被喚起的珍惜?!?/br>
    茶梨走出醫(yī)院的大門,抬頭看著烈日,他被曬得更加迷茫,也不知該去哪里,像迷路的小孩一樣,打量這個他無比熟悉又變得陌生的世界。

    郁柏走到路旁機(jī)動車位,隨機(jī)向一名路人購買了一輛重型摩托車。

    茶梨看著他正向那路人付錢,路人歡天喜地地把頭盔也交給他,而茶梨滿頭問號,他在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郁柏長腿跨上摩托,擰動把手,把車騎了過來,停在茶梨面前。

    茶梨:“?”

    郁柏聲音有著這幾天來難得的輕松,道:“兜兜風(fēng)去吧,有很多街道我還沒去過,我看地圖上還有叫法棍街和全麥路的地方,去看看什么樣子?!?/br>
    他自己戴了一只頭盔,另一只遞給茶梨,茶梨戴上,也跨上了車,猶豫了下,還是抱了郁柏的腰。

    郁柏沒有說什么,擰車把,摩托車排氣管發(fā)出熱烈的聲音。

    他載著茶梨,穿梭在諾亞城的大街小巷,看了這世界的一草一木,蕓蕓眾生。

    他們?nèi)チ朔ü鹘?,看了全麥路,還在一條叫乳酪胡同的胡同里,給茶梨買了乳酪條。

    十二點(diǎn),茶梨終于說:“我們……去署長家里蹭午飯吧。”

    “好。”郁柏載著他去了。

    在署長家門外,兩人摘掉頭盔,茶梨看到郁柏雙眼通紅,黑長的睫毛被沾濕了。

    他沒有問,裝作沒看到,把頭盔掛在車上,就轉(zhuǎn)身進(jìn)了署長家里。

    署長在院子里拾掇菜地,高中生戴著署長的草帽,手里拿了把小鏟子,在旁邊出洋相,說:“爺爺你看!快看我!”署長笑著看他。

    茶梨走進(jìn)院里來,郁柏快步緊隨其后。

    高中生把草帽抬起來些,露出眼睛,道:“咦你倆又和好了?”

    署長也起身,穿了汗衫短褲,露出的小腿是不正常的細(xì)瘦。

    茶梨看得心里一緊。他沒見過,郁柏曾見過晚期病人,這一見之下,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郁柏知道茶梨有話要和署長說,叫高中生:“我?guī)泸T摩托去?!?/br>
    高中生顯然很想去玩,但想到立場問題,猶豫地看茶梨眼色。

    茶梨說:“去吧?!?/br>
    并說:“讓他給你買東西,想要什么就讓他買什么,他的錢……是你給的?!?/br>
    郁柏:“……”

    高中生“詹星”只以為他倆是拌嘴吵架說胡話,開開心心地把草帽鏟子一堆,跟著郁柏出去玩了。

    第59章

    署長說:“昨天你來, 怎么沒說警情的事?今天早上我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在想辦法了。”茶梨的視線落在署長消瘦的面容上,心里很難受, 這胖老頭為什么變成這樣了?。?/br>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署長會錯了意, 道,“昨天沒睡好吧?黑眼圈這么大?!?/br>
    “沒有,睡得好?!辈枥娴? 他忍不住眼眶泛紅。

    署長笑著說:“怎么又來我家哭鼻子了?我家是什么傷心地嗎?”

    茶梨想起郁柏說過,在漫畫家的舊照片里見過署長的同款院子。

    他心里明白, 這里對漫畫家來說,是個充滿回憶也充滿傷心的地方, 在漫畫里被復(fù)刻構(gòu)建出來,一定承載了漫畫家許多的遺憾。

    署長示意茶梨坐下,茶梨坐在剛才高中生坐的小竹椅上,署長則坐了一旁另一張?zhí)倬幍奶梢巍?/br>
    茶梨想問問署長對于死亡一事的看法, 卻問不出口。他很害怕自己一旦問出了口, 署長就會被他詛咒。

    聒噪的蟬鳴聲里, 署長喝了口茶, 道:“我可能要請一段長病假?!?/br>
    茶梨:“……”

    署長道:“不知道是什么病, 胃口不好,打算去做個全面體檢,然后休息一陣子?!?/br>
    “好, 休息好。”茶梨道。

    他想了很久, 道:“我……我最近聽說有一個地方, 那里的人們,會因?yàn)樗ダ隙? 因?yàn)樯《??!?/br>
    署長初時聽得茫然,而后認(rèn)真了起來,道:“唔?還有這種地方?!?/br>
    茶梨道:“我覺得這種地方很可怕??墒怯袀€人跟我說,死亡,有它必須存在的意義?!?/br>
    署長笑道:“是郁柏說的嗎?”

    “……”茶梨偶爾會覺得署長其實(shí)什么都知道,只是慣于裝傻。

    他問署長:“你覺得,死亡有意義嗎?”

    署長輕輕吹著茶水,想了很久,放下茶杯,道:“你說的這個地方,如果有機(jī)會,我倒是想移居過去?!?/br>
    茶梨怔住。

    署長道:“有生有死,有始有終,生生不息,勝過諾亞城一潭死水。”

    茶梨很震驚,沒想到署長會這樣說,更沒想到他對諾亞城的看法竟然有這么悲觀的一面。

    “為什么?”茶梨道,“你以前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br>
    署長道:“未保辦那次事發(fā)后,我就想過這個問題。未保辦存在已久,還擁有獨(dú)立執(zhí)法權(quán),說明城市運(yùn)轉(zhuǎn)機(jī)制長久以來都默認(rèn)了修正器的使用,可是為什么城市規(guī)則的制定者,默認(rèn)修正器是應(yīng)該存在的?你想過嗎?”

    茶梨回答不了,他以前真的沒有想過,最近卻已經(jīng)被迫地、突然地,明白了背后的原因。

    署長道:“我覺得這是在萬般無奈中才生成的機(jī)制。如果不把孩子們對美好和自由的向往剪掉,他們長大后,要怎么在諾亞城里安心地度過漫長無味的一生呢?”

    茶梨想到自己那些無所事事的同事們,想到最近接觸過的數(shù)位病患們。

    他啞口無言。

    同時他也想到了署長真的是在裝傻,這老頭也許早就知道了未保辦背后的行徑,當(dāng)時自己去調(diào)查這件事,署長表面阻撓,其實(shí)樂見其成。

    “你為什么總是在裝糊涂?”茶梨道。

    “找點(diǎn)樂子嘛,”署長笑呵呵道,“不然每天有什么好做的?”

    一陣嘈雜的蟬鳴聲。

    署長說:“諾亞城的夏天,太長了?!?/br>
    兩人沉默許久。

    茶梨說:“我想到、想到有可能要永遠(yuǎn)和你分開,我很害怕?!?/br>
    署長怔愣片刻,說:“我做過一個夢,夢里我養(yǎng)了一個小孩,很小,比你弟還小幾歲?!?/br>
    “……”茶梨登時傻眼,等下,這是夢?還是?

    “我們一起住在這院子里過生活,每天,每天。”署長道,“有一天,我突然要出遠(yuǎn)門,不能帶他一起,他不同意,大哭起來,哭了很久,一直拉著我不讓我走,夢里不知道是什么事,總之我不得不走,最后,我沒有時間了,還是獨(dú)自離開了?!?/br>
    “……”茶梨哭了起來。

    署長道:“后來我總是想再夢到他一次,可惜沒有了?!?/br>
    茶梨道:“為什么想夢到他?”

    署長說:“那次沒能和他認(rèn)真地告別,再一次的話,我還有些話想對他說?!?/br>
    茶梨撩起上衣下擺擦了淚,道:“要對他說什么?”

    署長注視著茶梨,道:“接受每一次離別,不要害怕,要好好地長大?!?/br>
    “我……”茶梨說,“我做不到?!?/br>
    署長笑著說:“試一試吧,我始終相信你,你能戰(zhàn)勝這世上所有的困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