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梨和郁柏在學(xué)校門口，等到了那個十五歲少年。

    他比茶梨想象中的十五歲小孩要高大一些，穿了身校服，背著雙肩包，戴了頭戴式耳機，可能在聽英語，因為嘴里還念念有詞地跟讀。

    整體是個清爽英俊的少年。

    他一個人從校門里出來，轉(zhuǎn)彎朝地鐵站的方向走，茶梨看和家長提供的照片對上了，正要喊住他時，他身后有另一個少年快步跟了出來。

    第二名少年連聲叫前面的名字，沒被理會，一只手搭在對方肩上，強行令他站住，蠻橫地摘掉了他的耳機，怒氣沖沖道：“你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給我解釋！”

    茶梨剛開始本要上前制止，看這進展似乎……他和郁柏對視一眼，兩人都自覺地朝路旁樹后退了退。

    后面跟出來的另一個少年穿了白t運動褲，比茶梨要找的那少年還高出半頭，他很生氣地質(zhì)問后者：“我哪里惹你生氣了啊？為什么突然就把我拉黑了？托你們班人帶話約你天臺見，你為什么也沒去？今天中午風(fēng)好大太陽好曬，我等你等得都要變成魚干了！”

    樹后的茶梨和郁柏：“……”

    校服少年卻很冷淡地說：“不好意思，和你不熟。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很多功課要學(xué)，很多作業(yè)要做，沒有時間和你玩，你找別人玩好嗎？”

    運動褲少年表情頓時凝固，聲音也帶了哭腔，問道：“你……是不喜歡我了嗎？你不是說過你最喜歡我了嗎？我哪里不好了？”

    校服少年平靜地說：“??？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同學(xué)，我們才十五歲啊，談這種事是不是太早了？很多人二十五歲都還沒有談過戀愛呢?！?/br>
    樹后的茶梨和郁柏：“…………”

    校服少年仿佛生怕被糾纏，覷到機會就掙脫開對方，大步跑走了，猶如躲避什么瘟疫。

    遭遇了生活重創(chuàng)的運動褲少年愣在原地，頭頂聚起了一小片烏云，電閃雷鳴，霎時兜頭把他自己一個澆得透心涼。

    茶梨和郁柏從樹后走出來。正在哭唧唧的少年被突然出現(xiàn)的大人嚇了一跳，急忙抹臉，轉(zhuǎn)身想走。

    “等一下?！辈枥娼凶∷?，出示了證件，向他問了幾個問題。

    問完后，茶梨又勸解了他兩句，希望他別為“友情”太傷心，讓他早點回家。少年禮貌道別，還是很傷心，抹著淚走了。

    郁柏對于前情掌握的不夠全面，旁聽完畢后，得出了自己的推測：“這兩個小孩是在搞早戀？晚上回家還在網(wǎng)上聊天到很晚，影響到了成績。先離開那個小孩的家長，就是下午我們見過的那mama，她以為孩子在搞網(wǎng)戀，要沒收手機，這才發(fā)生了后面的事?！?/br>
    茶梨皺著眉頭，道：“對，起因就是這樣?！?/br>
    “可是，”郁柏道，“就因為那場和mama的爭執(zhí)，他就回心轉(zhuǎn)意，和這個早戀對象果斷分手了？”

    茶梨道：“看起來好像是?！?/br>
    郁柏道：“早戀是很容易分手，可是我還沒見過被家長一鬧就分手的，大部分都是家長越鬧感情越好，家長的干涉往往會變成情感助燃劑……也許你們漫畫世界不這樣，我說的是三次元常見的情況?！?/br>
    茶梨卻十分震驚，錯愕地問道：“你們?nèi)卧€允許早戀這種事嗎？雖然我沒談過，但是早戀在我們這里是禁忌?。　?/br>
    “在三次元談不上禁忌，但肯定需要良性引導(dǎo)?！庇舭厮伎剂艘幌?，說，“二次元好像確實是禁忌……紙片人18歲之前沒有戀愛權(quán)，會被河蟹?！?/br>
    茶梨：“？是什么意思？”

    郁柏解釋了一番，茶梨聽懂了，也是一種不可抗力。

    由此，茶梨憤怒地控訴道：“我一直就不理解為什么高中生談戀愛是禁忌，這個年紀(jì)怎么可能不想談戀愛，原來都是你們?nèi)卧Φ模　?/br>
    第16章

    校服少年正要走進地鐵站，身后有輛車鳴笛，少年下意識回頭，一輛黑色suv剛停在路邊。

    敞開的副駕車窗，茶梨警官準(zhǔn)確地叫出了少年的名字，并示意他過來上車。

    駕駛位的郁柏忍不住道：“我們好像兩個怪蜀黍，他會過來上車才怪?！敝辽倌贸鲎C件來，說明下自己的身份吧警官。

    但那少年已經(jīng)乖乖走了過來，問茶梨：“有什么事嗎？”

    “有事想找你問問，”茶梨道，“順便送你回家，上來坐后排吧?！?/br>
    “哦，好的?！鄙倌昀_后車門，上車坐下。

    郁柏：“……”

    他此時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茶梨好像隨時隨地都博得路人甲乙丙丁……的無條件信任，出示證件是個實際上可有可無的動作。

    郁柏的隨堂筆記：茶梨警官的手是萬能鑰匙，臉是好人通行證。

    少年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后排，主動系好了安全帶。

    郁柏發(fā)動車子，茶梨開始向少年詢問問題：“前幾天晚上，你和你mama吵架，有個警官叔叔到你家去，你還記得他嗎？”

    “記得?！鄙倌暾f，“那叔叔人很好，多虧他及時教育我，我才懸崖勒馬，改正了自己的錯誤，爸媽養(yǎng)育我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我不應(yīng)該再讓他們?yōu)槲译y過。警官叔叔也很不容易，工作很辛苦，家里還有個比我小兩個月的弟弟，但那弟弟成績很好，我還要向弟弟學(xué)習(xí)?！?/br>
    茶梨&郁柏：“……”

    “那天晚上以后，”茶梨只覺得這車?yán)锏目臻g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古怪，繼續(xù)問道，“你有沒有遇到什么不尋常的人或者事？”

    少年道：“沒有啊?！?/br>
    茶梨又問了幾個問題，和他剛剛朝運動褲少年問的問題很相似，圍繞兩個少年的“友誼”，畢竟這是引發(fā)那晚家庭矛盾的根源。

    這少年的回答和運動褲少年給出的答案相近，卻又不同，在同樣的事實基礎(chǔ)上，他認為是運動褲少年單方面糾纏他，他只想好好學(xué)習(xí)，并不想把寶貴的時間花在這些無聊的事上。

    郁柏把車停在那棟公寓樓下，少年下車后，禮貌地和兩人道別，才背著書包朝公寓入口走去。

    這時郁柏接到一個電話，趁他講電話沒留神的空當(dāng)，茶梨抬起手，飛快地對著少年的背影一劃，把他的信息面板拉了出來。

    姓名年齡等等都不重要，一概略過。

    茶梨的視線停在個人經(jīng)歷那一欄：

    從小品學(xué)兼優(yōu)，是父母的驕傲，正在為沖擊名牌大學(xué)而積蓄力量，不久前短暫地走了一段彎路，現(xiàn)已迷途知返，回到了前途無量的正軌上。

    最后一行：

    *實時：剛剛被兩個陌生的哥哥開車送回家，節(jié)省了地鐵花費的時間，可以回去先幫mama做一點家務(wù)，再認真完成作業(yè)。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郁柏掛了電話，發(fā)現(xiàn)茶梨疑似在發(fā)呆，問道，“在想什么？”

    茶梨道：“這個小孩……很乖?！?/br>
    郁柏點頭，說：“很乖，也很怪。”

    茶梨想了想，不得不承認郁柏的總結(jié)相當(dāng)準(zhǔn)確，一個很乖很懂事的小孩，言行舉止里有種奇怪的令人不適感。

    少年的個人經(jīng)歷里有“迷途知返”，說明他確實是和運動褲少年短暫地早戀過，以搭檔上門調(diào)解親子關(guān)系為節(jié)點，原本還有聊到半夜都說不完的悄悄話、不同班也尋找各種小機會悄悄約會的戀情，一夜之間變成了少年誤入的“迷途”，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返”的意思，就是和戀人果斷割席，走上了“前途無量”的康莊大道。

    不是，搭檔到底是怎么調(diào)解的啊？

    “你搭檔是怎么調(diào)解的？”郁柏雖然看不到信息面板，但也大致厘清了這件事，發(fā)出了和茶梨心聲同樣的感慨，道，“這簡直比送去電擊見效還快?！?/br>
    茶梨道：“什么是送去電擊？”

    “就是……”郁柏猶豫了一下，還是簡短地講了雷電法王的生平事跡。

    茶梨聽得難以置信，道：“你們?nèi)卧趺椿厥?！怎么會容許有這種事？你們就沒有未保辦嗎？”

    郁柏一時間難以回答，道：“警官，我只是個民營企業(yè)的產(chǎn)品策劃?！?/br>
    他生活的那個三維世界在茶梨的想象中，已經(jīng)是個亂七八糟很不像話的糟爛地方了。

    “難怪你不想回去，”這樣一來，茶梨反而更理解他了，同情道，“如果我是你，我恐怕也不想再回去?！?/br>
    停了片刻，郁柏似乎輕輕嘆了口氣，說：“嗯，是呢?！?/br>
    茶梨想起他剛剛接的電話，問：“誰給你打電話了？”

    郁柏皺眉，有點苦惱地說：“弟控秘書長，讓我回家吃晚飯?！?/br>
    “問題不大?！辈枥婀膭畹溃皠e緊張，你這么狡猾，一定搞得定他?！?/br>
    “搞不定也沒關(guān)系，萬一被趕出家門的話，”郁柏道，“我就去投奔你?！?/br>
    茶梨嘆氣道：“真走到那一步的話，我也不得不在我的床邊給你留個位置了?！?/br>
    郁柏怔住，道：“這……你說真的嗎？”

    茶梨一本正經(jīng)道：“考慮到你的特殊癖好，到時我會給你買一個可愛的大號小窩，好讓你能趴在里面睡覺，可以很舒服地沉浸式體驗自己是一只寵物犬?！?/br>
    郁柏：“……”

    “一會兒我送你回家。”茶梨說要買狗窩什么的那話，當(dāng)然只是開玩笑，他想了想，又說，“正好我當(dāng)面和秘書長說清楚，你我不是他以為的那種關(guān)系?！?/br>
    這些晚點再說，搭檔失蹤案的調(diào)查，又回到了起點。

    雖然這家的少年略顯得奇怪，可是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和搭檔失蹤有關(guān)系。茶梨獨自發(fā)動超能力翻開的信息面板上也沒能發(fā)現(xiàn)什么有效線索。

    郁柏猜測道：“或許這事和這家人沒關(guān)系？那天晚上還有別的事發(fā)生嗎？”

    茶梨道：“還有一件，就是郁柏撞樹、被你頂替這事。”

    “那肯定還是和這家人有關(guān)?！庇舭伛R上把鍋甩回來，道，“我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最清白最無辜，誰是壞人我也必不能是?！?/br>
    茶梨不死心地又把行車記錄儀拿出來，看搭檔調(diào)解完家庭矛盾后又去了哪里。

    記錄儀里后面的畫面里，除了記錄下搭檔開著警車整夜巡邏外，中途只有一次停下，是一家小吃店的門口，搭檔進去大概是吃了夜宵，十分鐘后出來，駕車?yán)^續(xù)巡邏，直到早上下班。

    茶梨感覺十分鐘除了吃飯，應(yīng)該不夠發(fā)生什么大事，但看路程很順，還是對郁柏道：“送你回家正好順路，我們?nèi)ミ@家小吃店看一看?！?/br>
    還是郁柏開車，兩人很快來到小吃店里，向店主詢問情況，店主又把負責(zé)值夜班的店員叫了起來。

    這店員專上夜班，白天在后面補覺，睡眼惺忪地出來，但一聽茶梨的描述，立刻就想起來了，說：“那位警官啊，我記得很清楚，他上禮拜來了三四次，每次都是半夜，每次都點一份最便宜的鴨腿飯，還要續(xù)三次免費湯?！?/br>
    在重案組不用通宵執(zhí)勤，如果臨時有案子上夜班，餐補也比較高。上周搭檔被茶梨牽連，下放來做巡警，工資縮水，餐補減半，通宵巡邏又很容易餓，只能來吃最便宜的鴨腿飯搭配免費湯。

    離開小吃店，郁柏問茶梨：“沒事吧？怎么呆毛都蔫了?！?/br>
    何止呆毛耷拉下來，茶梨整個人都蔫蔫的，說：“搭檔為什么不跟我說？如果他找我搭伙吃夜宵，至少可以換個花樣，這家鴨腿飯真的好難吃，我只吃過一次，這輩子再也不想吃了?！?/br>
    郁柏幫他拉開副駕的門，道：“他很窮嗎？比你工齡長，工資應(yīng)該比你高吧？”

    茶梨上車，道：“他工資和我?guī)缀跻粯?，他工齡長，我有學(xué)歷工資和勛章津貼。他有個吞金獸兒子要養(yǎng)，我除了房租水電，幾乎不花錢。所以他經(jīng)濟壓力是有點大，生活一直很節(jié)儉。”

    “養(yǎng)小孩是比較花錢。”郁柏重又坐回駕駛位上，驅(qū)動車子，一副隨便聊聊的口吻道，“他老婆呢？孩子是他親生的嗎？……我意思是他老婆男的女的？是男老婆的話，孩子就應(yīng)該是領(lǐng)養(yǎng)的？”

    茶梨道：“女的，他前妻是女企業(yè)家，當(dāng)了mama以后還是一心撲在宏圖大展的事業(yè)上，兩個人處不來，感情破裂，離婚后前妻離開諾亞城去外地繼續(xù)宏圖大展了，他就自己帶著孩子生活?！?/br>
    郁柏想了想，又問：“我不確定你們這里關(guān)于性取向的設(shè)定，像他這樣的異性戀，取向還有可能變成男的嗎？”

    “？”茶梨奇怪地打量他，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郁柏鎮(zhèn)定道：“純好奇，想拓展一下知識面，沒別的意思。”

    他是鎮(zhèn)得很定，但紅臉蛋是無法掩蓋的！

    茶梨也漸漸醒悟過來，恍然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