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周靈是被白猙喚醒的?。

    他們出發(fā)時還?是白日?，周靈再睜眼時已經(jīng)到?了黃昏，白猙背負(fù)著她到?一處森林中?，這里的?氣溫更?為溫暖，樹木的?葉子也更?為寬大，想來已經(jīng)到?了更?為南邊的?地界，這世界她并不熟悉，也沒有什么目標(biāo)，因此?出發(fā)時周靈甚至沒有問白猙他們要去哪兒。

    她有些迷糊地從白猙背上跳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這里離十萬大山很遠(yuǎn)了吧，辛苦你背著我跑了這么遠(yuǎn)，我竟然還?睡著了?！?/br>
    周靈落地后，白猙仍然保持著獸型，他搖搖頭道：“并不辛苦，我想著往北是玄清門的?地盤，便?一路帶著你南下，這里離無極島很近，凌云一時半會也不好到?凈水的?地盤上去?！?/br>
    周靈點(diǎn)點(diǎn)頭，無所謂道：“哪里都可以?，反正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并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br>
    她看了看白猙，見他仍是獸型，遲疑道：“你一直保持獸型，會不會不太方便?？或者要消耗掉更?多的?能量之類的?？”

    “那倒也不是，我之所以?還?保持著獸型……”白猙現(xiàn)在還?是那副大貓的?模樣，也看不出臉上細(xì)微的?表情，“是因?yàn)椋莒`，你能不能轉(zhuǎn)過去一下，陶玉給你的?法囊里頭還?有些備用衣服，能不能幫我拿一下。”

    周靈一臉迷糊地從法囊中?掏出了一套男子的?衣服，后知后覺地背過身去后，忽而反應(yīng)了過來。

    白猙從獸型變回?人型，是沒有穿衣服的?？

    她忽然覺得?有些尷尬起來，忽然之間?，白猙從白色的?大貓變做了男子，這轉(zhuǎn)變一時讓她難以?適應(yīng)。

    白猙背著她，淅淅索索地穿著衣服，好一會兒才出聲道：“好了?！?/br>
    周靈摸了摸鼻子，轉(zhuǎn)過身來看向白猙，見他將袖口挽起，俯身在四周收集起柴火來。

    她趕緊上前幫忙，兩人一起，收拾好了一塊營地，白猙點(diǎn)起了火，遲疑地看著周靈道：“你需要吃東西嗎？”

    “我現(xiàn)在可是靈物，其?實(shí)并不靠食物活著?！彼龘u搖頭。

    “你確實(shí)是靈物，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更?想按照凡人那樣生活?！?/br>
    既然周靈拒絕，白猙也并未多言，他們沉默了下來，一齊看向嗶啵作響的?火堆。

    周靈坐在白猙從法囊中?拿出的?椅子上，火光映襯得?她面目柔和，白猙偏頭看了她一眼，立刻又轉(zhuǎn)了回?來，他作勢拿起一根柴火，捅了捅本就燃得?熱烈的?火堆，想來是因?yàn)樘鞖獗揪蜏嘏?，他又燃起了火堆?原因。

    白猙覺得?有些熱。

    “其?實(shí)我在撿柴火的?時候就想說了，白猙，我們都是非凡之軀，即便?在林中?過夜，也不需要火堆吧?！?/br>
    他仍舊看著燃燒的?火堆，眼前卻浮現(xiàn)了周靈說著這句話時那笑意盈盈的?樣子。

    “是我的?母親告訴我的??！卑转b垂著頭道

    “嗯？”

    “我很小的?時候，與母親也曾在這里歇息，她曾說，若是外出露宿，在夜晚便?要點(diǎn)亮一從火堆，只要有光，心?中?就不會害怕?！?/br>
    “你的?母親……她是怎樣的?人？”

    “她是很好的?母親?！卑转b金綠色的?眼眸中?倒映著火光，他摸了摸胸口，感受著因懷念而增快的?心?率，“她曾告訴我，這個世界原本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br>
    “那應(yīng)該是怎樣的?？”周靈偏頭認(rèn)真地注視著白猙，視線從他燃燒著的?眼眸，一直滑到?他猶如雕刻般下頜線上，再接著是他形狀好看的?喉結(jié)……

    “我母親曾說過，這世界曾經(jīng)只有妖物和人類，在漫長的?時間?里，雙方斗爭不斷，互相都不能徹底征服對方，直到?某一天?！卑转b忽然轉(zhuǎn)頭看周靈。

    “某一天怎么了？”周靈立即抬眼，迎上了白猙的?視線。

    “某一天，神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天地之間?驟然充滿了靈氣，而一部分的?凡人們獲得?了神的?恩賜，擁有了使用靈氣的?能力?！?/br>
    “從那一天起，靈物誕生了，對妖族的?殺戮開始了?！?/br>
    “他們竊取了真神之力，偽造了靈物的?神格，他們開始自詡為此?界的?主人?！?/br>
    第六十七章

    神、神的恩賜、真神之力。

    這些詞聽得周靈云里霧里, 她一直把此?界當(dāng)做是有?著自己運(yùn)轉(zhuǎn)規(guī)則的世界，從未覺得這里是真的?有?神存在?。

    在?她的?認(rèn)知里，神, 是另一種高維度的存在。

    想來她這些年所見所聞，也從未覺得哪里曾體現(xiàn)了神的手筆, 別的?不說, 即便是靈物自己，看看婉瑩、萼茵，她們還?尚且迷惑著, 同?為靈物同?樣能使用靈氣，可?也要分出誰是先天的誰是后天的?，這個世?界哪里像是有?神？

    她這樣想著, 便也這樣問了?出來，天漸漸夜了?下來，晚上氣溫也慢慢降低，這時倒是顯出面前這一從火堆的?作用來了?，白猙不時地往里頭加著柴火，嫻熟地拿著木棍整理一番，頭也不抬地回道：“這就是問題所在?，我的?母親就認(rèn)為，神并非降臨此?界，并給予靈物以恩賜, 而是靈物們竊取了?神的?力量?！?/br>
    “她曾告訴我, 在?很久很久以前, 此?界曾有?許多神龍誕生, 每一次神龍的?誕生，破界而出, 便意味著靈氣的?減少，在?很遙遠(yuǎn)的?曾經(jīng)，靈物們不如現(xiàn)在?強(qiáng)大，靈氣也比現(xiàn)在?多得多?！?/br>
    “隨著時間的?推移，靈物們漸漸地學(xué)會了?更多的?法訣，掌握了?更多使用靈氣的?訣竅，他?們對妖物的?圍捕越來越嚴(yán)重，讓我們所有?沒有?自保能力的?族人都躲進(jìn)了?十萬大山中，可?此?界靈氣卻越來越少。”

    “我的?母親便覺得，神的?力量，并不是像靈物們自稱的?那樣，是祂主動賜予的?，而是被當(dāng)時的?凡人們用不知名的?方?法竊取了??！?/br>
    周靈接口道：“如果被賜予的?話，神可?能會考慮到靈氣消耗的?問題，讓凡人擁有?可?以自然產(chǎn)生，無限的?力量，你的?母親應(yīng)該是這樣想的?吧？”

    “嗯，她認(rèn)為這就是靈物并非神選者的?證據(jù)?！?/br>
    “可?是這是建立在?降臨這里的?神是位善神的?前提下，如果神本來就只?打算給予他?們有?限的?力量，如果祂是并非懷揣著善意的?神，又有?什么問題呢？”

    “周靈，我母親離開我后，我也曾想過這個問題，我與我母親不同?，我認(rèn)為關(guān)鍵點(diǎn)并不在?于靈氣?！卑转b語氣凝重地瞥了?一眼周靈，“關(guān)鍵在?于那些破界而出的?神龍?！?/br>
    “我認(rèn)為所謂神的?恩賜，只?是為了?那些破界而出的?神龍而已。當(dāng)每次有?神龍出世?，靈氣便少上一份，你不覺得這意味著靈氣，本就屬于神龍嗎？”

    周靈聞言，靜靜思索了?一會，她點(diǎn)頭道：“的?確，所以后來，當(dāng)他?們認(rèn)識到這一點(diǎn)后，對我和龍的?態(tài)度都不太好，因?yàn)槿绻艺娴?能將龍孵化，那么此?界靈物賴以生存的?靈氣便又更少了?一分?！?/br>
    “恐怕不止少上一分，現(xiàn)在?這個世?界，哪怕傾其所有?的?靈氣，都不能保證一定能將龍卵孵化，你也看到了?，連仙道之中最為強(qiáng)大的?宗門，也只?有?數(shù)位菁英弟子?，我想并非是他?們不喜歡吧?！?/br>
    “所以。”周靈想起方?才陶玉對自己說的?話，心?下了?然，“你們認(rèn)為如果我能成功將龍卵孵化，即便不能帶走此?界所有?的?靈氣，也能重重地打擊靈物們的?力量，那么所有?人都能回到最初的?起點(diǎn)，少了?靈氣的?幫助，妖物們又能重新走出十萬大山，回到他?們應(yīng)該去的?地方?，是嗎？”

    白猙點(diǎn)頭道：“這是你出現(xiàn)后我的?想法，我與陶玉討論了?這個想法，他?也贊成我說的??！?/br>
    也許是因?yàn)檫@從在?燃燒著的?火堆，也許是因?yàn)榘转b與周靈都是強(qiáng)大的?生靈，他?們所在?的?這塊地方?安靜極了?，仿佛這林中只?有?他?們，周靈心?中生出難以言喻的?悵然來，她嘆息道：“可?是若是我真的?做到了?，是不是就意味著我的?朋友們，萼茵、婉瑩、榮寶一家，會受到傷害？他?們可?都是靈物啊。”

    白猙沉默了?一會兒，心?中也想到了?榮寶的?面容，他?還?是亞成體的?時候，便和榮寶一起被晏華夫婦撫養(yǎng)長大，如果這個世?界靈氣斷絕，榮寶的?軀殼終將停止運(yùn)轉(zhuǎn)，他?的?小兄弟會永遠(yuǎn)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白猙面無表情地捏碎了?手中拿著的?柴火，低聲道：“我知道，我知道，周靈，我曾經(jīng)問過你，你會不會肩負(fù)起保護(hù)他?人的?責(zé)任來，你說你只?會做到你能力范圍內(nèi)的?事?情，那么現(xiàn)在?，忘掉你能拯救妖物的?這番話吧，你并沒有?拯救任何人的?義務(wù)，你只?需要像在?賢和鎮(zhèn)時那樣，做你心?中想做的?事?情就好?！?/br>
    周靈道：“說出來的?話已經(jīng)被我聽到了?，又怎么能收回去，其實(shí)在?我心?中，即便你不說我能拯救妖物們，我也一直在?想著要盡量的?汲取靈氣，將龍卵孵化出來，只?是，現(xiàn)在?我無法再像以前一般心?無旁騖，我的?心?里會惦記著朋友們?！?/br>
    “是龍卵對你的?要求嗎？”

    “不，它?對我沒有?任何要求，只?是如果我不這樣做，我不知道還?有?什么辦法能夠讓我回家。”

    “回家……你的?家在?哪兒？”

    周靈聽了?白猙的?問話，沉默了?下來，她抬頭看向天空——這片樹林里樹木的?大小可?要比十萬大山遜色多了?——天空上有?無數(shù)星子?，鑲嵌在?黑天鵝絨一般的?黑空中，夜幕低垂，星星們像是一伸手便能從天上摘下，她失神的?看了?一會兒，試圖從中分辨出是不是有?哪一顆是她的?星星。

    可?每一顆星星都那樣美麗，又那樣沉默。

    “我的?家鄉(xiāng)，在?一個我可?能永遠(yuǎn)也回不去的?地方?。”

    靜靜看向夜空的?周靈說出了?白猙不太能理解的?話，會有?回不去的?家嗎？只?要家鄉(xiāng)還?在?，那么永遠(yuǎn)都有?回家的?路啊，就像在?他?心?中一直堅(jiān)信的?那樣，躲在?十萬大山中的?小妖物們終將走出那篇難見天日的?森林，回到皚皚雪原，回到蒼茫草地，回到高山之上、世?界之極。

    “只?要家鄉(xiāng)還?在?，就永遠(yuǎn)都有?回家的?路。”

    白猙說著，遲疑了?一會兒后，慢慢伸出手，跨越他?們之間那沉默的?距離，輕輕地放在?了?周靈的?肩上。

    他?安撫地拍了?拍周靈的?肩膀，更多的?言語白猙無法訴之于口，他?那雙金綠色的?眼眸今夜出奇的?溫柔。

    白猙看著周靈，將手收了?回去，他?緊緊篡著拳頭，掌心?仿佛著火般的?guntang，這熾熱的?觸覺一直從手傳到了?心?，似乎又傳到了?他?的?眼中。

    他?匆匆轉(zhuǎn)頭。

    可?周靈含著笑和濕的?雙眸仍然刻在?他?的?眼中，他?聽到周靈說。

    “謝謝你，白猙。“

    他?沉默不言，在?心?里承諾道。

    “不用謝，我會極盡我所能，讓你踏上回家的?路。”

    夜消失的?比他?們面前的?那從火還?要快，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各自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中，漆黑的?夜空便換做了?魚肚白。

    周靈站起身來，略略拉伸了?一下筋骨，看向白猙道：“接下來我們該去哪兒？或者我們找一處靈氣濃郁的?地方?修行？”

    此?時太陽還?未升起，白猙忽而有?一種沖動，他?搖頭道：“我?guī)闳ヒ粋€地方?，你先背過去?！?/br>
    周靈不明?所以的?轉(zhuǎn)過身。

    先聽得一陣陣淅淅索索的?聲音，接著是一聲輕響，白猙道：“好了??！?/br>
    他?又變回了?獸型，衣服被他?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邊，他?帶著歉意道：“需要麻煩你幫我將衣服收進(jìn)法囊了??！?/br>
    這是要趕路了?？周靈好奇地收好衣服，再次上了?白猙的?背。

    他?轉(zhuǎn)身，一路朝南，如閃電般奔馳著。

    周靈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大聲道：“我們要去哪兒？其實(shí)你不用這么快啊，慢點(diǎn)吧?！?/br>
    白猙沒有?回答她，他?沉默地奔跑著。森林、田野、城鎮(zhèn)，一切都被他?們甩在?身后。

    而后，不再用白猙開口，他?們穿過最后一片樹林，來到了?一片潔白的?沙灘上。

    他?們面前是一望無際的?蔚藍(lán)色的?大海。

    而一輪紅日，正在?慢慢地、慢慢地，自海平面下爬上來。

    霞光滿天，碧波如鏡。

    周靈震撼于眼前的?美景。

    等到太陽終于升起，聞著咸濕的?海風(fēng)，她躁動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白猙帶她到海邊來看一場日出。

    周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白猙毛茸茸的?耳朵，這讓白猙不安地瑟縮了?一下，他?原地踱步了?一會兒，求饒道：“好了?周靈，停手吧?！?/br>
    周靈哈哈大笑起來。

    白猙靜靜聽著周靈的?笑聲，待她終于平復(fù)下來，才猶猶豫豫地說道：“這里，我曾經(jīng)來過，也看了?日出，我記得是很美的??！?/br>
    “的?確很美?！敝莒`笑道，被壓抑已久的?玩樂之心?熊熊燃燒了?起來，她從白猙身上跳下，脫掉鞋子?，挽起褲腿和衣角，蹦蹦跳跳地朝著海邊跑去。

    周靈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大海了?，再次赤腳踩進(jìn)海水中，她不由得發(fā)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

    這里距離他?們剛剛過來最近的?城鎮(zhèn)都有?很遠(yuǎn)的?一段距離，此?處的?大?？峙乱苍S久沒有?見到過人類了?，周靈提著衣服，沿著海岸線漫步。

    她不時底下頭來撿起被海水沖上岸的?漂亮貝殼放在?衣兜里，不知不覺便撿了?許多，太陽也愈發(fā)升得高了?。

    周靈回首看向靜靜坐在?沙灘上看著自己的?白猙，后知后覺地不好意思起來。

    白猙倒是善解人意，并未取笑周靈這突如其來的?幼稚舉動，他?蓬松的?大尾巴輕輕地左右晃動著，一陣低沉的?笑聲從他?嘴中傳來。

    “打算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