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與此同時，他自己卻失去了平衡。

    就在他即將與草坪來一個臉貼臉的親密觸碰時，駱愷南及時出手，像他剛才撈小貓那樣，將他攔腰撈了起來——而且比他更厲害，只用了一只手，另只手里還提著打包盒。

    “磕到頭了嗎？”駱愷南問。

    詹子延第二回在清醒狀態(tài)下被抱住，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駱愷南健壯的胳膊箍著他的腰。

    他表情呆了呆，猛地想起來：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學(xué)校附近的地鐵站。

    路過的行人之中，可能有他的學(xué)生。

    他下意識地想要逃離。

    駱愷南倒不覺得有什么，察覺到懷里人的身體逐漸僵硬，以為是晚上降溫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收緊了手臂，將詹子延按入自己體溫的籠罩：“冷了？下次多穿——”

    話還沒說完，詹子延仿佛被自己手中的小貓附身，咻！地一下躥了出去。

    “怎么了？”駱愷南莫名。

    詹子延眼神閃躲，為避免尷尬，不停擼著小貓毛茸茸的腦袋，快把人家薅禿了，才開口：“沒事，我想帶它回家……可以嗎？”

    小貓是只小橘，才三四個月大，奶聲奶氣地“喵”了聲，不知是抗議還是同意。

    駱愷南奇怪：“這又不是我的貓，你問我干什么？”

    “啊……對?！闭沧友舆@才想起來，他已經(jīng)不需要過問誰的意見了。

    以前他想養(yǎng)寵物，每次詢問沈皓，得到的都是否定答復(fù)。

    沈皓不喜歡寵物，嫌麻煩。

    他也曾避開沈皓，買了一條小金魚，偷偷養(yǎng)在自己書房的小魚缸里，反正沈皓幾乎不進那間房。

    但養(yǎng)了一周，他就覺得那條金魚太可憐了。

    每天只能看著同樣的景色，永遠(yuǎn)走不出那小小的囚籠。

    總是令他回憶起曾經(jīng)的自己。

    后來，他把金魚放生了，小魚缸留著，每個沈皓在外應(yīng)酬不回來的夜晚，就往里頭扔一枚硬幣，丁零當(dāng)啷的動靜回蕩在耳畔，屋子里也沒那么死氣沉沉了。

    再后來，小魚缸快滿了，沈皓偶然進書房看見了，未經(jīng)他同意，拿去和超市的老板換成了整錢，買了兩包好煙，并嘲笑他：“都三十歲的人了，還玩兒儲蓄罐這么幼稚的東西??？”

    那會兒沈皓工作不順，他也不想吵架，所以什么都沒說，將小魚缸塞進了抽屜，再也沒拿出來過。

    沈皓不愛他，他早就清楚，他只想要一個家，沈皓給了他類似的體驗，他就很滿足。現(xiàn)在沈皓走了，家成了一處冷冰冰的房子，沒有任何意義。

    他很需要一個家人，讓房子變回

    如果沒有家人，哪怕是一只寵物也好。

    “你要養(yǎng)的話，先帶它去寵物醫(yī)院做檢查?！瘪槓鹉仙斐鍪?，“給我吧，我住的地方附近正好有一家，如果沒問題，明天給你帶到辦公室去?！?/br>
    詹子延擺手：“沒事，你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不耽誤你時間?！?/br>
    駱愷南走過來搶貓，輕輕松松獲勝：“不想耽誤我時間，就別跟我爭。”

    詹子延搶不過他，只好讓步：“那我們一起去吧？”

    駱愷南：“你不放心我？”

    詹子延打開裝打包盒的袋子，取出打包盒，將小貓裝進了塑料袋，防止它再度逃跑。

    “我是不放心它。”他刮了刮小貓濕濕的粉鼻子，對著這軟萌的小動物微笑，“我知道你很可靠。”

    被關(guān)押的小貓不高興地?fù)狭讼滤芰洗?/br>
    駱愷南的心臟也像是被撓了下。

    被詹子延最后那句話，和臉上溫煦的笑。

    無知無覺的詹子延抱著打包盒，拎起塑料袋的一個提手，往路邊走：“帶著它就不能坐地鐵了，我們打車去醫(yī)院吧？”

    “……好。”駱愷南拎著塑料袋的另一個提手，腦袋空空地跟著他走。

    袋子里的小橘貓輕輕地“喵”了聲，仰著腦袋，看見兩只手為它扯起了一小塊夜幕，一輪明月掛在當(dāng)中，撒下溫柔的清輝。

    第19章 不該親近他

    寵物醫(yī)院24小時營業(yè)，到了之后醫(yī)生立刻做檢查，結(jié)果顯示，小橘并無大礙，只是因為太幼小，抵抗力差，在外流浪時感染了病菌，有輕微的貓?zhí)\。

    醫(yī)生配了噴藥，說是一兩周內(nèi)應(yīng)該就能康復(fù)。

    詹子延在等待檢查結(jié)果的過程中，翻了翻網(wǎng)上的新手養(yǎng)貓?zhí)?，迅速買好了航空箱，外賣小哥一小時就送到了醫(yī)院。

    離開醫(yī)院回家時，小橘神氣地坐上了墊著尿墊的豪華交通工具，再也不用像來時那樣，在塑料袋里滾來滾去了。

    駱愷南本想給它買點貓糧，但一看價格，快趕上他一日三餐的費用了，只好先記下此事，等以后錢包富裕了再說。

    詹子延的內(nèi)心其實也在默默滴血。

    寵物吃的比人還貴，看病更是貴到離譜，這一通檢查下來就花了八百，加上各種用品……這個月后邊的二十天，可能要勒緊褲帶過了。

    兩個拮據(jù)的可憐人提拎著成功碰瓷、從此衣食無憂的小橘，不約而同地嘆出一口氣。

    自己都快養(yǎng)不活了，還養(yǎng)寵物呢。

    寵物醫(yī)院就在駱愷南租的公寓旁邊，詹子延出了醫(yī)院門，說：“你早點回去吧，今天謝謝你了?！?/br>
    “不用?！?/br>
    “我還是把飯錢轉(zhuǎn)你吧，記得收。”

    “說了請你。”

    “可是……”

    這時，小橘似乎等得不耐煩了，沖他倆喵喵叫。

    駱愷南彎腰，伸出一根手指兇它：“大人說話，小孩子別吵?！?/br>
    詹子延忍不住笑：“你哪有資格訓(xùn)它，你也是個孩子?！?/br>
    駱愷南聞言站直了，往前一步，借著身高優(yōu)勢低頭看他，語氣不善地問：“你說什么？”

    詹子延突然好勝心上來了，很幼稚地踮起腳，努力與他視線持平，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也就比我高這么點兒。”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近，駱愷南的鼻梁差點撞到詹子延的眼鏡。

    鏡片后的眼睛里映著他的臉，比小橘圓溜溜的大眼珠更明亮。

    詹子延很快意識到自己此舉不合身份，立刻退回原位，輕咳兩聲，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那什么……我想給它起個名字，你覺得叫什么好？”

    駱愷南腦子里有點亂，沒細(xì)想：“隨你，我先回家了，還有事?！?/br>
    詹子延微微一怔，馬上說：“好，我自己想吧，那……明天見。”

    回到租住的公寓，駱愷南先將打包的剩菜塞進了空蕩蕩的冰箱——之前裝了不少啤酒，但那回詹子延說過他之后，就沒再買了。

    他原本也沒多愛喝酒，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被氣氛趕著喝，如今聚餐少了，沒朋友起哄了，一個人喝也沒意思。

    屋子里一團亂，以前有家政阿姨一周上門打掃一次，如今請不起阿姨，只能自力更生。

    駱愷南潦草地收拾了沙發(fā)和床上亂扔的衣服，接著脫了身上的臟衣服，統(tǒng)統(tǒng)丟進洗衣機里。在等待的間隙健了會兒身，出了一身汗，然后去沖了個澡，從浴室出來時，剛好衣服洗完。

    他一邊晾著衣服，一邊想著下個月房租的事兒。

    目前來看，駱老頭雖然覺得他跟著詹子延學(xué)乖了不少，但鑒于他過去的種種劣跡，仍不愿提供資助，似乎鐵了心要等他找到正經(jīng)工作后才恢復(fù)父子關(guān)系，啃老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當(dāng)然，他也不想啃老，只不過游戲得再精雕細(xì)琢幾個月才發(fā)售，在此之前，必定是入不敷出的。

    這么看來，必須問人借錢了。

    他朋友多，喝一聲不是借不到，可壞事傳千里，他十分確定在他開口的后一秒，“駱愷南被趕出家門缺錢到?jīng)]地方住了”這個消息就會迅速傳遍他的交友圈。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低這個頭。

    滿腦子生存問題的駱愷南晾完衣服，心事重重地坐到電腦前，準(zhǔn)備看喬懷清早上傳來的ui包。

    這時，忘了開飛行模式的手機突然震了震，屏幕上顯示出詹子延的名字。

    ……才剛分別，怎么又來？這么離不開我嗎？

    駱愷南不著邊際地想著，無可奈何地拿起手機。

    在點開消息之前，他腦海中忽然一念閃過，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為什么要搭理？

    為了保持專注度，他從來不在工作期間回別人消息。

    可他好像就是沒法放著詹子延不管。

    詹子延讓他早起去學(xué)校，他就乖乖去。詹子延心情不好，他就掏出所剩無幾的生活費請客吃飯。

    憑什么？為什么？

    干嘛這么慣著？就一剛認(rèn)識的老師而已，充其量只是個普通朋友。

    他根本沒義務(wù)照顧到這種地步。

    駱愷南想通了，冷酷地把手機調(diào)成了飛行模式，丟到一旁，接著打開小群，下載喬懷清的壓縮包。

    今晚的網(wǎng)速似乎格外慢，他抱臂而坐，指尖煩躁地敲擊著手臂，盯著幾乎不動的進度條，度秒如年。

    不對，剛才的想法有bug。

    詹子延不是普通朋友，是剛受過情傷、心理特別脆弱的朋友。

    萬一他沒回消息，詹子延傷心難過了，又跑去酒吧買醉、找陌生男人上床，怎么辦？

    那家伙那么瘦，力氣那么小，又長那么好看，不得被人玩兒死……

    駱愷南咬了咬牙，一把抓過手機，迅速恢復(fù)網(wǎng)絡(luò)通訊，點開了詹子延的新消息：

    「kent，有空聊聊嗎？」

    ……原來不是找他本人。

    駱愷南松了口氣，給小號上的詹子延備注為“janson”，以便區(qū)分，然后靠上椅背，擰開冰鎮(zhèn)過的汽水，灌了一口，回：「有空，什么事？」

    聊天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詹子延似乎組織了很久的語言，過了一分鐘才回：「我那個助教學(xué)生，你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