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燦突然開口道：“你在雨天抱著軟乎的東西，就會好受一點？”

    謝以津覺得這個人的問題似乎有些太多了。

    但他還是耐心答道：“與其說是軟的，不如說是抱著手感好的，又或者是溫暖和解壓的物體都會改善我的癥狀?！?/br>
    “有東西抱的話，癥狀會輕一些，東西如果足夠好摸且溫暖的話，癥狀還會減輕得更明顯一點，所以——”

    秦燦又一次打斷了他：“我知道了。”

    謝以津覺得眼前的青年非常奇怪，他問了很多問題，卻每次都不等自己將答案說完就說“我知道了”。

    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秦燦臉上的神情是很復(fù)雜的，糾結(jié)、欲言又止以及羞恥等雜亂的情緒混合在一起。

    秦燦已經(jīng)在胡言亂語了：“那你為什么不能把玩偶帶到實驗室里，雨天的時候抱著……”

    “因為有的雨會下很久，在實驗室里多待一分鐘就會多一分風(fēng)險，我沒有讓更多人知道我身體缺陷的打算，不過我確實在辦公室的抽屜里留了一個備用應(yīng)急的小玩偶?！?/br>
    “為什么偏偏向我提出了那樣的交易？”

    “因為我不希望那個雨夜的情況出現(xiàn)第二次，而你剛好在實驗室工作，當(dāng)然也因為你很好摸?！?/br>
    “……”

    謝以津不明白秦燦為什么有這么多問題，也許只是科研工作者對一個獨特的病癥感到好奇，但他認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客氣地回答了秦燦很多問題。

    謝以津：“可以麻煩你讓一下嗎？我需要盡快回去處理剛才拍完的圖片。”

    這一次謝以津沒有再等待秦燦給出答復(fù)。他側(cè)過身，試圖從秦燦和門框之間的縫隙穿過去，然而還沒走幾步，就被身后的人拽住了胳膊。

    秦燦可能是太急了，又或者是力度沒把握好，謝以津被拉了一個踉蹌，他轉(zhuǎn)過身，卻直接撞到了秦燦的身上。

    秦燦又高又壯，兩人身形差距不小，謝以津的頭直接撞在了秦燦的胸口上。

    又一次猝不及防埋胸。

    兩人都沒預(yù)料到會有這么一出，謝以津捂著額頭后退了一步，秦燦也嚇了一跳。

    雨夜的記憶同時涌進兩人腦海，謝以津沉默，秦燦也尷尬窘迫地愣在了原地。

    謝以津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眼前的青年又一次莽撞地開了口：“前輩你先不要說話了！”

    “……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br>
    秦燦深吸了一口氣：“如果這個病是真的，如果它給你的生活帶來的影響真的到了這樣的程度，如果我的存在真的能帶來很大的改善……”

    “當(dāng)然，如果你真的可以和我合作那個課題?！彼a充道。

    他咬了咬牙：“那么你之前提出來的那個要求，我也不是不能答應(yīng)。”

    作者有話說：

    小秦的底線：我可是堅持了足足三章捏！

    第9章 摸一下

    實驗室里的風(fēng)云人物之一洛嘉嘉，這兩天終于從美國開完會回來了。

    洛嘉嘉是個做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每天妝容精致的女強人。她從喬納森剛成立實驗室的時候就跟著他了，一路從研究生跟到博后，從輩分和資歷來講，除了喬納森和謝以津外，她可以算是實驗室里的大姐大。

    所以他們幾個中國人私底下聚在一起的時候，都叫她一聲嘉嘉姐。

    洛嘉嘉先是給他們分發(fā)了旅途中帶回來的禮物，然后就是愜意的交流時間。

    郝七月：“嘉嘉姐你簡直不知道你走的這一陣子都錯過了什么！讓我給你好好復(fù)盤一下，嗯……首先是艾米在生日派對上許愿說今年想要個男朋友，當(dāng)時她的眼珠子死死地黏在秦哥身上了！”

    洛嘉嘉拍拍秦燦的肩：“不錯不錯，臭小子桃花還是該死的好，我記得上次不還有個俄羅斯交換來的凱瑟琳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嗎？”

    秦燦簡直百口莫辯：“那個真的只是一直記不住儀器怎么用，你們倆真的……差不多得了?！?/br>
    郝五周：“對了姐，你到底是怎么和謝前輩認識的啊？”

    郝七月也反應(yīng)過來：“哦對對對，當(dāng)時我孤立無援孤苦伶仃地在茶水間里遇到了劉勃，然后嘉嘉姐你在群里說搬救兵，結(jié)果我等了半天一抬頭，看到了謝前輩，不過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接下來五分鐘的內(nèi)容秦燦都快能倒背如流了，因為這幾天郝七月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向他復(fù)述了當(dāng)時謝以津是如何風(fēng)輕云淡地出場，又是如何三言兩語就讓劉勃的臉在瞬間變成了菜色并在最后落荒而逃。

    洛嘉嘉聽完哈哈大笑：“其實以劉勃在實驗室這兩年的產(chǎn)出來看，他這篇雖然不算頂尖，但也算是拿得出手了。只不過在謝以津的眼里，確實只能算水刊一篇，但我沒想到他會直接點破?！?/br>
    “我當(dāng)時聽說你一個人和劉勃碰上了，怕他又惡心你，就發(fā)了個消息問謝以津能不能幫我去看一眼?！甭寮渭螄K嘖搖頭，“據(jù)我了解，劉勃的自尊心早已支離破碎，估計得有一陣子不會再惹你了?！?/br>
    “你們倆是怎么認識的呀？”郝七月拉著洛嘉嘉的胳膊，忍不住八卦道，“你竟然還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你們倆不會——”

    洛嘉嘉：“您可打住，我倆其實一點都不熟，之前喬納森讓我倆申基金的時候加了個聯(lián)系方式，后來他主動找我?guī)土藗€忙而已?！?/br>
    她的語氣突然變得神神秘秘：“你猜他叫我?guī)退墒裁矗俊?/br>
    郝七月：“課題來往嗎？也不對啊，他不是一直自己在做課題嗎？”

    洛嘉嘉說：“錯啦，與科研無關(guān)，他叫我?guī)退徱豢蠲q玩偶。”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就連寡言沉默的郝五周都忍不住問：“……玩偶？”

    洛嘉嘉：“沒錯，我記得我還有圖片來著——看！”

    洛嘉嘉將圖片給所有人展示了一圈，收獲了一眾驚訝的感嘆聲。

    唯獨坐在角落的秦燦神色微妙，今天話格外地少。

    洛嘉嘉感到奇怪：“你小子今天怎么這么安靜？怎么一點都不驚訝，不覺得這個答案非常具有反差感嗎？”

    秦燦嘴角勉強動了一下：“是……挺意外的?！?/br>
    郝七月盯著照片，睜大了眼睛：“哇！這家玩偶我知道，手感超軟超級好，就是價格太離譜了，我只買得起他們家的小號捏捏樂掛飾。而且我沒記錯的話，他們家的玩偶都是超貴的定制款啊！”

    洛嘉嘉：“我覺得鐵定是給對象買的，他當(dāng)時選的還是個巨大的粉色垂耳兔，好幾千歐元呢，而且肯定還做了不少功課，買之前還特地叫我摸摸質(zhì)感好不好。沒想到看著冷冷淡淡一個人，對自己心上人竟然這么上心呢～”

    郝七月喃喃：“哇，原來是有家室了啊?！?/br>
    洛嘉嘉奇怪地看著秦燦：“秦燦你到底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這么勁爆的八卦都不愛聽？怎么一點都不驚訝啊你？”

    秦燦整個人早就成了一座雕塑。

    他強制自己回過神來，硬著頭皮順著她說：“哈哈……怎么會？我很驚訝，真的很意外呢，完全想不到他這種人會買這樣的東西呢?！?/br>
    洛嘉嘉對他的反應(yīng)感到非常滿意：“是吧是吧。”

    茶水間的門外傳來動靜，他們抬起頭，剛好看到謝以津和喬納森并肩站在走廊里聊著什么。

    秦燦：“……很少看到喬納森笑成這個樣子?！?/br>
    洛嘉嘉：“正常啦，他前一陣幫喬納森申到了一大筆米，誰和錢袋子講話都會忍不住笑成一朵花啦?！?/br>
    郝七月在旁邊蒼蠅搓手：“我要不要去和他道謝？可是我好害怕！所以我要不要去？可是我還是好害怕哦！”

    門外謝以津和喬納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對話。

    喬納森轉(zhuǎn)頭向辦公室走去，所有人眼睜睜看著謝以津站在門口停頓了幾秒，低下頭看了眼手機，隨即抬起頭，轉(zhuǎn)過了身。

    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場，所以走進茶水間的瞬間，整間屋子都不由自主地跟著安靜了下來。

    謝以津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滑過，最后落在了秦燦的臉上。

    他對秦燦說：“你一直沒有回復(fù)我的微信?！?/br>
    所有人：“……？”

    秦燦頭皮一瞬間就麻了，半晌后艱難開口道：“……我，我沒看手機。”

    謝以津點了點頭：“我預(yù)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決定直接過來找你，你現(xiàn)在有沒有空和我聊一聊？”

    空氣驟然凝固。瞳孔地震的郝七月左看看右看看：“秦，秦哥你和謝前輩——”

    謝以津看向秦燦，等待著他的答案。

    秦燦大腦過載，又怕謝以津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出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話，只能原地起立搶先一步回答：“那個……是的，我們要合作了！”

    “合作一個新，新課題?！鼻貭N勉強定住心神，“只不過現(xiàn)在還沒完全敲定細節(jié)，所以就還沒有和你們說。”

    郝七月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什，什么課題，我們和誰？”

    謝以津鏡片后面的那雙眼無聲地注視著秦燦，秦燦用眼神示意他趕緊附和自己。

    良久后謝以津開口道：“是的?！?/br>
    秦燦知道絕對不能讓這人在這里多留哪怕一秒，于是一邊拽著謝以津往茶水間外面走一邊對屋內(nèi)的人胡言亂語：“那個什么，我們現(xiàn)在打算再商量商量實驗細節(jié)和需要訂購的材料，到時候有了具體計劃再和你們說哈?！?/br>
    秦燦拉著謝以津到了個完全沒人的窗邊。

    他又回頭看了眼，確定周邊真的沒人后才終于安下心來，看向謝以津：“前輩，剛才屋子里這么多人，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再開口，你這樣叫我怎么接話？”

    謝以津：“可是你一直沒有回復(fù)我的消息，我總感覺你好像要反悔?！?/br>
    秦燦盯著謝以津的臉，說不出話。

    其實回想起那天自己在影像室門口說的話，秦燦都懷疑自己是被下了降頭。

    對他來說，接受這樣神奇的疾病的存在確實很難，可事實又真真切切地擺在自己面前：雨下起來的一瞬間，謝以津就發(fā)起了燒。

    秦燦萬萬沒想到，原來這人竟然真的只是單純地……需要抱著自己。

    謝以津已經(jīng)和疾病共存了很長時間，他坦蕩直白，因為他早就習(xí)以為常。但在秦燦眼里，他感覺謝以津的生活已經(jīng)完全被疾病打亂了節(jié)奏，謝以津其實是被動地因為身體條件而無法正常社交。

    當(dāng)然課題也是一個原因，總之當(dāng)時在影像室門口看著謝以津要走，他腦子一熱，最后竟然同意了：“我可以答應(yīng)這個要求。”

    此時此刻，盯著眼前的謝以津，秦燦開始質(zhì)疑起了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但他還是艱難開口道：“……誰說我要反悔了？”

    謝以津盯著他，還是沒有說話。

    秦燦受不了這樣的眼神，咳嗽了一聲：“真的，我不是出爾反爾的人，說過的話就不會反悔?！?/br>
    其實這話秦燦說出來自己都有些心虛，因為就在幾天前，他還曾大聲地對謝以津說過“我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你的”。

    聽到“不會反悔”四個字，謝以津似乎這才放下心，點了點頭。

    謝以津道：“我認為在這段關(guān)系開始前，我們需要將合約的內(nèi)容明確下來，以免在未來產(chǎn)生不必要的糾紛?！?/br>
    秦燦總覺得“關(guān)系”“合約”這兩個詞是怎么聽怎么別扭，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究竟有哪里不對。

    他猶豫道：“好，你說吧。”

    他們在旁邊休息室的一張桌子前坐下，秦燦看著謝以津打開電腦文檔，敲下了題目“雨天課題互助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