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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媳(重生) 第40節(jié)

    謝云初失笑,眺望長空,她后悔嗎,后悔過,也遺憾過,遺憾生命里不曾有一個熱烈而誠摯的少年信誓旦旦要與她共度一生,可如今洗盡鉛華,千帆過盡,一顆心早已被熨燙得平平整整,再也起不了一絲波瀾。

    謝云初笑,“任何人都會有遺憾,世間路千千萬,沒有走過的路都是遺憾?!?/br>
    王書琴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倒是立在水泊邊的王書雅聽了謝云初這句話,柔軟的目光里忽然蓄了一眶煙雨,喃喃失神,二嫂也會有遺憾嗎,她嫁給了那么出色的男人,也會有遺憾?

    王書雅灰敗地垂下眸。

    林場排場完畢后,皇帝下令準許大家進山。

    六月初八這一日晚,王家的姑娘們熱熱鬧鬧準備狩獵的行囊。

    高國公府下榻的海棠苑,楊惜燕的丫鬟將一身騎具整整齊齊羅列在羅漢床上,勸著她道,“主兒,明日大家伙進山林里玩,您悶了幾日也出去散散心吧?!?/br>
    楊惜燕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銅鏡別花鈿,語氣孤冷,“他人呢,還沒回來?”

    丫鬟搖頭。

    楊惜燕手垂了下來,看著鏡子里裝扮得精致無比的自己,忽然落了淚。

    高詹這幾日被皇帝抽調(diào)去林子里戍衛(wèi),早出晚歸,夜里也是宿在書房,楊惜燕壓根沒機會見到他,她有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執(zhí)著什么,可是自小就喜歡這么一個人,那份執(zhí)念深入骨子里,踢不掉,拔不出。

    當(dāng)初高詹求娶王怡寧失敗后,她便唆使父親上門說親,為高詹所拒,高詹為了避開她在邊關(guān)待了兩年,可她心如磐石,非他不嫁,便使了法子,將高詹給灌醉,事后躺在他身邊,讓高詹誤以為與她有了肌膚之親,兩家長輩樂見其成,逼著高詹娶了她。

    原以為婚后這些年,她怎么都能夠磨平男人心里的褶皺,不成想高詹始終無動于衷,成婚三年,沒有碰過她的身子。

    楊惜燕面露晦澀。

    少頃,門外傳來沉緩的腳步聲,楊惜燕一聽高詹回來了,連忙將淚抹干,起身迎了出來。

    珠簾一掀,夫妻倆四目相對。

    高詹身上還殘著一身汗氣,他不習(xí)慣離楊惜燕這么近,往外退了幾步,撩開簾子站在外頭笑瞇瞇問她,“我從家里攜來的那件軟甲何在?我聽平輿說,你拿來了后院?”

    他明日要隨太子狩獵,需身穿軟甲。

    楊惜燕知道他平日非那軟甲不可,故意扣著便是引得高詹來尋她,她紅腫著眼,嘀咕一句,“我明日也要去狩獵,你就不能給我穿嗎?”

    高詹聞言先是意外楊惜燕終于肯出門,隨后便笑,“你若需要我再尋一件給你,那件是我慣常穿的,與你身量不合?!蹦羌浖装殡S高詹多年,他不喜歡把貼身之物交給旁人。

    楊惜燕忽然負氣問,“若是王怡寧要,你會給嗎?”

    高詹沉默了。

    楊惜燕眼底的淚綿綿滲了出來。

    高詹看著妻子哭成淚人兒,忽然泄氣地嘖了幾聲,他語重心長道,

    “惜燕,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待你如meimei,沒有男女之情,你樣樣出眾,何苦吊死在我這顆歪脖子樹上?!?/br>
    “你在旁人眼里或許就是天仙,在我這,什么都不是,我還是那句話,無論何時,只要你想開了,咱們便和離?!?/br>
    俊目往羅漢床上一掃,瞥見自己那副軟甲,二話不說進了屋將之撈在懷里,頭也不回離開了,他走得十分堅決,沒有半絲猶疑,他要讓楊惜燕死心。

    楊惜燕跌坐在地上,這一夜心若死灰。

    翌日天晨,皇帝親自在校場舉行狩獵儀式,禮炮長鳴,幾千人勢若潮水往林子里馳去。

    皇帝老當(dāng)益壯,一身明黃獵服一馬當(dāng)先,王國公,高國公并一些內(nèi)閣老臣緊隨其后,再往后跟著幾十名臣工,大多是中年干臣,年輕的士子里只有王書淮一人。

    跑了一會兒,皇帝便在一個山頭停了下來,老人家伏在馬背上氣喘吁吁,“太子,漢王與信王在何處?”

    一侍衛(wèi)策馬向前稟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帶著一伙人往東邊山去了,漢王殿下則去了西邊,至于信王殿下…”侍衛(wèi)遲疑了一會兒,“至今還不見信號箭?!?/br>
    皇帝嗤的一聲笑,“這小子狂妄,常年宿在邊關(guān),定是沒將這狩獵當(dāng)回事?!?/br>
    這話并不中聽,可惜信王沒有正妻,沒有岳丈替他掠陣,也不曾結(jié)交朝臣,平日孤立無援,此刻皇帝身邊重臣云云,無人敢替信王聲張,倒是國公爺頷首一笑,勸解道,

    “信王殿下一貫后發(fā)制人,陛下莫急嘛。”

    皇帝笑,“確實如此?!?/br>
    一側(cè)的王書淮默默扯了扯唇角,好一個后發(fā)制人。

    又走了一段,皇帝乏累打道回府,便讓身邊的年輕人散了。

    國公爺囑咐王書淮,“你媳婦沒進過林子,快些去瞧一瞧?!?/br>
    王書淮領(lǐng)命,他自然不放心謝云初,早就將齊偉派過去跟著,此刻稍稍放了一記信號,那頭齊偉回了信,很快便知謝云初所在,風(fēng)馳電掣般朝西北角駛?cè)ァ?/br>
    一處矮草叢生的山坡處,謝云初與王怡寧等人停馬歇著,風(fēng)吹草低,一頭梅花鹿若隱若現(xiàn)在山腳一處覓食,謝云初瞧見了,忍不住張弓打算試一試,王怡寧在一旁屏氣凝神,生怕驚動了小鹿,悄聲道,“若成了,咱們今夜烤鹿脯吃?!?/br>
    謝云初將弓拉滿,一直瞄準著那頭鹿,小鹿閑庭信步,恍然不覺周身危險,那副與世無爭的模樣令人心折,謝云初心生不忍。

    不遠處林子里,信王高高大大坐在馬背上,看出謝云初有些遲疑,他便張起了弓。

    小姑娘必定是想吃鹿rou,又舍不得殺生。

    她不敢做的事,他來做。

    她想要的,他來替她取。

    “唰”的一聲,箭矢離弦,信王弓還不曾放下,只覺眼前一晃,又一道更快的箭矢從另一個方向破空而來,直直對準他的箭矢撞去,只聽見不大不小的一聲砰,他的箭矢被那人的箭推著一同沒入石縫里。

    信王收了弓,視線淡淡投過去,王書淮將弓收入身后,不疾不徐策馬過來。

    信王不意外王書淮的出現(xiàn),畢竟方才齊偉的信號箭他瞧得清清楚楚,

    “王大人好射藝!”

    “不及信王殿下百步穿楊?!蓖鯐丛隈R背上拱手一揖。

    信王還了一禮,指了指那頭被驚跑的小鹿,“云初今晚的鹿脯宴是沒了,她好不容易出一次京,王大人就為了跟我置氣,枉顧她的心意?!?/br>
    王書淮張望遠處的妻子,她正與王怡寧環(huán)繞花叢撲蝶,玩的不了樂乎。

    “枉顧她心意的是在下,還是信王殿下你?她不想殺生,你又何必替她造孽?”

    信王冷笑,將弓箭扔給身后的護衛(wèi),睨眼回,“本王縱橫沙場,殺人無數(shù),不在乎這一次,倒是王大人,打著尊重妻子心意的旗號,將里里外外的事務(wù)丟給她,當(dāng)個甩手掌柜,很心安理得是嗎?”

    王書淮臉色不變,也不屑于他爭執(zhí),只淡聲回,

    “殿下上回的巡防圖,明面上是往西楚增加兵力,實則是想控制漢水上游的龍州,以上制下,以高制低,拿捏住漢王殿下的封地,若是陛下知道了信王殿下的心思,不知作何感想?”

    這已經(jīng)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信王冰冷地看著他,王書淮慢慢側(cè)過身,俊美的面容從樹影處轉(zhuǎn)過來,天光照下,那張臉如明珠出水般,有一瞬間的驚艷,

    信王瞇了瞇眼,回望謝云初的方向,不予置評。

    王書淮視線重新追隨妻子,語氣含著幾分不容反駁的冷銳,“自西楚與大晉和談成功,蒙兀增兵邊境,信王殿下還要繼續(xù)留在京城嗎?”

    信王聽到這里,口里稍稍覺出幾分苦澀,只是他面色不露半分,

    “看來王大人也不是不通兵略嘛?!?/br>
    王書淮淡笑不語。

    信王視線最后慢騰騰從謝云初身上掠過,掉轉(zhuǎn)馬頭打算離開,路過王書淮身側(cè)時,他笑意盈盈,

    “本王從書淮之議,這就自請返回邊關(guān),至于云初,就拜托書淮照顧了?!?/br>
    話落,一聲利落的駕,快馬加鞭與王書淮擦肩而過。

    王書淮臉色猛地一沉,方才處處占盡上風(fēng),也有十分的把握逼得信王離京,然而所有優(yōu)勢最終折戟在那句話里。

    謝云初這一日盡興而歸,將所獵的野味交去了廚房,只等著今夜吃烤rou,回到屋子,便見丈夫滿臉青氣坐在圈椅里,一身騎裝未褪,手里甚至還捏著一根鞭子。

    謝云初吃了一驚。

    前世今生,她從未見王書淮失態(tài)過,哪怕后來奪嫡最艱險時,他也總是那般游刃有余,而近來,王書淮回來的次數(shù)有些多,臉色也不復(fù)往日那般鎮(zhèn)定,實在令謝云初疑惑。

    臉還是那張臉,哪怕泛著青色依然有一種凌厲美感,五官也更顯立體深邃,謝云初好奇勝過擔(dān)憂,甚至調(diào)侃道,

    “二爺,這是誰惹您了?”

    嗓音清脆動聽,一點點拉回王書淮的理智。

    信王是故意的,得不到便逞口舌之利,王書淮不介意借著伴駕的機會,給信王幾顆苦棗子吃,要女人還是要江山,他相信信王會做出選擇。

    這么一想,王書淮臉色恢復(fù)從容,朝謝云初露出一笑,

    “沒有,我只是在想祖父的事,我已有法子讓祖父回京?!?/br>
    第29章

    國公爺?shù)睦虾扔址噶?,這一夜輾轉(zhuǎn)難眠,連著長公主也落了枕,翌日天亮便催著丈夫,“請個太醫(yī)來瞧瞧?!?/br>
    長公主纖指捏著太陽xue輕柔,每每睡不好,便容易犯頭風(fēng),夫妻倆上了年紀,病說來就來。

    國公爺一夜沒睡,靠著引枕扭頭望著妻子,疲憊道,“不必了,左不過又要喝那些藥,我已喝膩,歇兩日再說?!?/br>
    長公主撩眼看著丈夫,嘆道,“我看你是好面子,怕人曉得你一疆場主帥,進了一趟林子便不行了,臉上無光吧?!?/br>
    國公爺罵罵咧咧,“殿下已看穿,何必戳我傷疤。”背過身去躺著。

    長公主無語,“什么年紀了,還跟小年輕似的爭強好勝?”

    國公爺不耐煩道,“哎呀呀,你別管,殿下自個兒去用膳吧,我再躺躺。”

    長公主招來女官,先下了床,目光在他那只老寒腿落了落,褲腿被國公爺撩起半截,腳踝處露出一片青色來,每每犯病皆是如此,夫妻幾十年,長公主也曉得丈夫就這個毛病,疼起來很要命,只是他一貫忍著不輕易吱聲,先去洗漱,不一會換了衣裳重新坐到他身側(cè),

    “去泡溫浴?”

    “哎呀,一把年紀了不像樣?!眹珷斢謸Q了個方向,不耐煩地往里側(cè)著。

    回回犯病,國公爺脾氣便不好。

    長公主又道,“我喚太醫(yī)給你扎針?”

    國公爺沒吭聲,顯然也不樂意。

    時辰不早,外頭請安的晚輩到了,不一會四太太與大太太一道進來,親自侍奉婆母用膳,四太太不見國公爺,多嘴問道,

    “母親,父親呢?”

    長公主精神不濟,“老寒腿犯了?!?/br>
    四太太不敢作聲。

    不一會,三老爺與四老爺帶著晚輩過來請安,紛紛問起國公爺,長公主據(jù)實已告,王怡寧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