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元配重生后 第63節(jié)
一旁跑過的康令昊, 在忙著往自己的馬背上添置行囊之余, 更是抽空插話。 “擔心什么,還有我咧。這趟, 我跟著一起去, 余娘子你倆可安心著吧。” 瞪一眼自那日起就鬧騰著一定要與她同行的康令昊, 賀七娘拍拍靠在余青蕊懷中, 滿是不舍之情的余小妹的腦袋。 眄一眼前頭快步走開的遠松, 見他將她帶上的最后一樣行囊送上馬車, 她這才收回視線, 輕輕點頭。 “阿姊放心, 我會的。小妹要乖,等柒柒阿姊回來,給你帶糖吃,好不好?” 今日,正是許瑾先前所安排的,啟程前往庭州的日子。 算好路上的行程,他們這才定了此時出發(fā)。這樣乘朝霞出發(fā),避日掛正空,再趕在夕陽散盡最后一絲余暉之前,他們正好可以抵達下一座小城休憩。 短短十日之間,她與許瑾各自皆是忙得腳不點地。 她借著遠松送來的人與物,重修了曲室,凈手制曲,又利用最新制好的曲磚釀了一批酒,正好足夠這月要給各個主顧送去的數(shù)量。 前兒個賀七娘又新封了幾甕,可以用來在她暫離伊州之時,對外零星售賣。 說來也是奇怪,自那日在人前毀了那些被污水浸泡過的酒水之后,這幾日,主動上門來打酒或者詢問如何定酒的客人,倒是一日日多了起來。 人來人往,看的隔壁得等新貨送到的安娘子都同他們說起了玩笑話,直問需不需要聘了她過來當短工。 聽著這話,賀七娘和余青蕊皆是樂得不行。雖不會當真,但好歹也能借此驅(qū)散心頭縈繞不散的,最后那一縷對于這場突降的洪澇所帶來的,前路未知的擔憂。 這頭,賀七娘正同余青蕊姊妹二人依依惜別,再三叮囑她們夜間一定要鎖好門,院里有來寶護著,有些不長眼的東西想來也沒那么大的膽子。 聽罷這話,原本也依依不舍蹭在她裙腳哼哼唧唧的來寶忙是俯低身子,齜出一口亮白的獠牙,發(fā)出低沉的,似威脅一般的咆哮聲。 見狀,賀七娘先是一愣。然后在反應過來,來寶這是在有意朝她展示它的“兇猛”與“靠譜”之時,伸手拍拍它的腦袋,一聲聲夸贊著“好犬”,笑得連眼淚都要掉下來。 感受到來寶用它濕潤潤的鼻頭蹭了蹭她的掌心,賀七娘看著它年歲稍大以后,越發(fā)健壯得跟頭小馬駒一樣的身子和四肢,還有黝黑油亮的毛發(fā),不由得在心中腹誹。 稍后上馬車見了許瑾,她一定得問問,來寶到底是個什么品種。 原先幼崽時期,她滿心以為它只是只看家護院的農(nóng)家小土狗,眼下看著它一日日長大,倒是越來越不像了。 是了,雖是現(xiàn)在還未見著許瑾的身影,但賀七娘就是隱隱有種預感,他眼下當是正端坐于馬車之中,或許,還正透過窗上的輕紗,再往這頭看著...... 這短短十日,許瑾可以說是以雷霆手段,將這座受了災的城帶回到災前的正常生活之中。 為何要說是雷霆手段? 那便是那日執(zhí)旗衛(wèi)士策馬奔過時,所傳令的那項針對膽敢售賣為污水浸泡后的貨物,那些膽大妄為的商戶所受的懲罰了。 城中熏艾、分藥,府衙上下帶著各處借調(diào)而來的勞力,清河岸、清農(nóng)田、幫著受災嚴重的百姓重起屋舍,忙得都有些焦頭爛額了。 有些為銀錢蒙眼,心生貪婪的商戶便借著這個機會,生出了兩頭賺錢的心思。 他們一面在刺史府遣來的賬房處登記了各自受損的貨物損失,另一面,則借著連日的大日頭,將那些東西收拾齊整后,上到各自鋪子里,賣給那些百姓或是行商。 要說,這樁事會被鬧出來,并讓眾多商戶見識到刺史府行峻言厲、法不徇情一幕的那家,還跟她的酒坊,有著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 那家被行商告上府衙,售賣的酒水內(nèi)有異味的鋪子,恰恰正是那位次次見了賀七娘都要言辭挑釁,陰陽怪氣的劉掌柜家的酒坊。 行商依前頭定下的數(shù)量,從劉掌柜酒坊拖走的貨物里,被有意攙進了幾壇叫洪水浸泡過的酒水。 酒坊伙計得了掌柜的授意,將那幾壇酒水打散開來,放在了牛車最里頭的位置,想著如是這般,定不會叫人發(fā)現(xiàn)。 結(jié)果,誰知道那行商雖是個胡子拉碴,看上去馬馬虎虎的相貌,家里頭,卻有個精打細算,很是仔細、精明的夫人。 那夫人也出身商戶,家中父兄都是做行商買賣的。 娘家規(guī)矩,便是次次定回的貨物,都要刻意挑那最里頭、最下頭的位置,隨機檢查、品鑒,直到確認沒有問題,才會沿著商路,送往各地。 這個規(guī)矩,自是隨著她的出嫁,一并到了夫家這頭。 所以,那行商當天上午將酒水拖回家,不過晌午時分,先是發(fā)現(xiàn)酒甕封口與陶甕相接處竟有缺口,然后撬開封口后先是聞著一股子酸味兒,淺嘗一口后更是吐了出來,臉色難看至極的夫人,就已攆著自個兒夫婿,帶著契書、被挑出來有問題的酒水,告上了府衙。 后頭,賀七娘她們曾聽人說,那行商本是不愿意的,覺得告上府衙太過折騰,他只需帶上家中伙計,去砸了那劉掌柜的鋪子即可。 可那位直覺極其敏銳的夫人,卻在行會此次與刺史的配合與接觸情形中,隱隱察覺到了什么。揪著她家夫婿的耳朵,就將人給罵的不得不火急火燎跑到了府衙告狀。 其后事實,也正如那位夫人所料,刺史府缺得就是殺雞儆猴的理由與“雞”,確認事實無疑后,竟是連一夜都不等,當天傍晚,各家各戶忙著關(guān)門的時候,就是一隊人馬殺去了劉掌柜的酒坊。 刺史的親身護衛(wèi),帶著刺史府的官吏,查封了酒坊交代出來的所有污酒,用顯眼的封條封了酒坊鋪面,帶走了當家掌柜、主事還有幾個大伙計,丟進府牢,關(guān)了整整五日才放出來。 而且,次日一早,還在城門貼了告示,大大的白紙上,一筆一劃寫清了事由、鋪子位置、名字等信息,罰了劉掌柜銀錢不說,還劃去了此次受災后,他家鋪子報上去的一應損失。 那兩天,整座城都知道了劉掌柜酒坊的臭名聲不說,拔出蘿卜帶出泥,在一應衛(wèi)士的巡查下,還揪出了好些個干了同樣事情的商戶,一一報上去,遭了同樣的懲罰。 行會的石大掌柜也借此機會,表明行會絕不與此等jian人同路的決心,將劉掌柜等人逐出行會,并代刺史,親自返還了那行商蒙受損失的銀錢,還言辭勉勵了其人和其夫人一番。 自此,那位夫人在夫家可謂是說一不二,一步步帶著夫家的人,干成了隴右往云中城而去商路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行商,此為后話。 所以,賀七娘縱是這段時日,包括現(xiàn)在都沒見過許瑾,但對于他所做的那些為城中百姓口口稱贊的“大事”,倒也是一件都沒落下。 她知道,他定是很忙很忙,甚至,還因為要遵守十日后帶她去往庭州的約定,許是忙得夜不能寐,也是有可能的...... 眼見東方破曉,原本黑沉沉的天極逐漸沁出幽深的藍,蟄伏的山脊下隱隱有刺破云霄的金光顯現(xiàn),賀七娘也不再耽擱,同余青蕊姊妹二人道別后,轉(zhuǎn)身朝巷口停著的馬車處走去。 走近其前,已經(jīng)將她的行囊安置好的遠松正垂手站在車前,牽著他的坐騎,笑吟吟地招呼。 “娘子,請上車吧?!?/br> 說罷,又往身后微敞開了一條縫的馬車覷了一眼,指了指從門縫里偷溜出來的一條燭火光亮,刻意壓低聲音同賀七娘解釋道。 “郎君忙著在寫上報戶部與圣人關(guān)于此次災情的文書,打昨兒個夜里就開始寫起,這還差了最后一些,所以就沒能下來迎娘子,還請您勿怪?!?/br> 搖頭表示她并不在意,賀七娘瞅一眼馬車檐下懸著的銅鈴,腦內(nèi)隱隱浮現(xiàn)出許瑾埋首疾書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納悶。 “既是這般重要的事情,我們稍緩兩日再啟程也是可以的。何必急在這一時?” 遠松同左右頷首示意,聽著這些護衛(wèi)整齊劃一的上馬聲,這才湊上前,小心翼翼地同賀七娘低語。 “說出來還望娘子莫惱,眼下已近七月,郎君猜想,您定是想在中元之際前去祭拜三郎君的。此去庭州,約莫也要花上一段時日,所以......” 像是一瞬間被人看穿了暗藏心底,自以為不為人所知的那點小心思,賀七娘怔楞一瞬,然后,不自覺地蹙眉。 她雖的確是這樣想,這樣安排著,可這般心思從許瑾口中道明,不由讓賀七娘懷疑起,他是不是也早已看清了她故作原諒、親近之下,藏著的其他心思? 若是如此,那她,還能夠順利弄清楚,眼前的許瑾,同前世的“許瑜”之間的聯(lián)系嗎? “娘子,請吧?!?/br> 遠松一聲輕喚,打斷賀七娘的胡思亂想。 她猛地回過神,先是回頭看一眼同樣已經(jīng)騎上馬背,正朝她咧嘴笑得燦爛的康令昊,而后才勉強彎了彎眼,同遠松輕道一聲多謝后,踏上馬車下的腳凳,并打算抬手去開車門。 指腹恰恰觸碰到朝露下尤還帶了絲涼意的車門門扉,下一瞬,吱呀一聲輕響,眼前的門,已然被人自內(nèi)打開。 一只修長、手背骨節(jié)分明,指間佩了一碧一金兩枚戒子的手探入眼簾,繼而,賀七娘的指腹下,觸及一片似浸泡在井水中的玉器一般的沁涼。 “七娘,我扶你?!?/br> 明顯難掩嘶啞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陣被刻意壓低的急促咳嗽聲鉆入雙耳。 賀七娘不自覺地擰緊眉頭,面露不滿地抬眼看向燭火籠罩之下的許瑾,隨即,驚呼出聲。 “這才幾日不見,你怎的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 作者有話說: 許狗:只有我人不人鬼不鬼~~腦婆才會心疼~~~才能干掉外頭那個傻大個兒 第55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fā) ◎莫不是許刺史最近走上了修仙之路◎ 馬兒搖頭晃腦地打了個響鼻, 伴著原地踏動的步履,帶得檐下四角的銅鈴輕響。 指腹觸及掌心的涼,下意識抬眼, 待對上許瑾那雙幽深的眼眸,及至看清他的此刻的形容時, 賀七娘的心頭不由自主地一縮。 不為別的, 只為這短短近十日未見, 賀七娘印象中的,雖因舊傷未愈而氣色不佳,但所幸身子骨看上去也勉強還算康健的人, 眼下看去,整個人已是削瘦、憔悴得都快不成樣子了。 許瑾那雙在她記憶之中, 慣是含笑帶情的狐貍眼, 眼下因著眼窩凹陷,還有那浮于眼周下方的明顯青灰色,看上去倒叫人覺著其人森冷、深沉,定然不是個好相與的。 而匆匆與彼此對視的一眼之下, 也讓賀七娘看清了許瑾眼底掛滿的血絲, 她一眼便知,他一定是許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的。 許是因為沒能好好休息, 許是因為沒能徹底康復, 眼前的許瑾瘦骨嶙峋的, 全然沒了以往的精氣神。 就連那身被他重新?lián)Q上的, 往日看上去只覺雍容端肅, 猜想其是否身份貴重的玄色衣衫, 如今套在他身上, 都沒了以前的感覺。只是空蕩蕩的, 仿若是被隨手掛在了皮包骨的一副架子上一樣。 縱使在臨行之前,賀七娘曾再三告誡自己,此行一路,應當心存警惕,保持和許瑾之間的距離,萬不可再對其心軟而因此落入他的圈套。 眼下,卻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詢問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副鬼樣子,也徹徹底底,忘了掙開她被許瑾扶進掌心的指尖。 “讓七娘你受驚了,”許瑾粲然一笑,一面攙扶她進到車內(nèi)坐下,一面不甚在意地解釋著,“不過就是最近忙了些,沒能好好休息罷了?!?/br> 馬背之上,策馬引韁、靠近馬車的兩人見了賀七娘被許瑾牽引著進車坐下,面上表情一冷一喜,顯出二人截然不同的心情。 遠松先是同對面的康令昊對視一眼,隨即在他的冷哼中沖其很是恭敬地笑了一笑,最后,這才朗聲招呼左右隨行的護衛(wèi),一行人啟程往城門處去。 頗有些志得意滿地端坐于馬背之上,遠松的馬背上備了長弓、箭袋,他將脊背挺得筆直,看似英武不凡,實則,那雙眼卻是時不時的,就往側(cè)后方緩緩行進的馬車,瞟上一眼。 想起這段時間郎君的不眠不休,遠松在心內(nèi)泛起了嘀咕。 他就不信了,他家郎君在面對賀家娘子時,還能做到如面對他時一樣,徹底將他當成擺設,堅決不予理會。 此間不過拂曉,車輪轆轆,引得路邊小院之中,雞鳴聲聲,犬吠陣陣,但這座城,儼然還沉浸于酣睡之中。 一路行出城門,隱有涼風從車窗外鉆進來,賀七娘湊到窗后瞧了一眼,本因城門緊閉的時辰,在許瑾的馬車行過之時,卻于城門兩側(cè)靜立著整裝以待的衛(wèi)士,垂首候其出城。 收回視線,賀七娘眄眼看向身側(cè),許瑾自扶了她進來之后,便又再次俯身案前,正提筆仔仔細細書寫著文書。 偶爾,他還要單手握拳抵住唇前,在燭火的搖曳晃動中,于喉間涌出一陣陣被刻意壓抑住的咳嗽聲。 她靜靜地看著,隨著許瑾躬身咳嗽的動靜,他后背處的衣物,似是都要被那凸起的肩胛骨給劃破了去。 這人,怎么就有本事將自個兒給糟踐成這般模樣呢? 下意識皺起眉,賀七娘抬手倒了一盞熱茶擱到許瑾的手邊,在他乍然綻出的笑意中,生硬地別開臉,抱怨道。 “你倒是也不怕半道上,給自己咳死了去?” 聞言,許瑾只是擱下手中毛筆,雙手接過茶,淺淺喝了一口。笑意蘊滿眼底之際,卻是答非所問。 “今日起得這樣早,七娘可要再歇會兒?” 循著他的眼神,賀七娘扭頭看向身下落座的小榻。 在另一頭相連的矮柜上,倒是褥子枕頭俱全,一看就是備來供人歇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