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元配重生后 第51節(jié)
呵! 只怕路邊和泥玩耍的小兒都比他要真性情上許多。 二人一言不發(fā)地于此處對峙,頭頂是漫漫星河璀璨,他們彼此對望的雙眸之中,卻盛滿各異的情緒。 擒住賀七娘手腕的那只大掌隔著夏日薄衫將她圈住,力道又緊至松,又由松至緊。 那股力不至將她的手腕握痛,卻霸道將屬于他的熱度烙在她的身上,點滴浸透肌膚,順著潺潺流動的血悍然闖進她的心頭。 較之浸了血痕的那個雪夜,他鉗住她的這股力不知收斂了多少,眉眼間的狠絕乖戾也被那抹淡淡哀愁所替代。 可賀七娘看著、看著,心頭寒霜卻是越凝越厚,無論他的熱意如何進攻,寒霜都難有絲毫融解。 就好像自己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靜立在一旁賞戲的看客,那些曾經(jīng)令她心頭撞鹿,眼含春意的溫柔,在此時的賀七娘看來,只覺那暗藏在柔情之下的,儼然正是妖狐精怪噬人的尖爪利齒。 稍有不慎,那被啖盡血rou,連渣都剩不下的人,只能是她賀七娘。 只不過,他再次在她面前擺出這般姿態(tài),是覺得她沒有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種種不對,還是自信于她絕不會探聽到阿瑜的消息? 亦或者,他是覺得,她壓根兒就不會對他生出真正意味上的厭憎? 隨著對峙的時限拉長,賀七娘對面這人終是敗下了陣來。 他一根根松開鉗住她手腕的手指,語調(diào)里滿是不加掩飾的惆悵與失落。 “七娘......” 她的名字自他的唇齒間逸出,聽上去還真是繾綣旖旎。 “我并非故意瞞你,只是先前家族無端被害,我這才不得不以母族姓氏在外行走......” 無端被害、不得不?聽上去果真是為難至極。 賀七娘冷漠地捋了捋被攥皺的袖子,一點點展平袖口處的鳶尾花,面上寫滿漠不關(guān)心,心底卻是忍不住對他的話句句腹誹。 一陣微涼的晚風卷過,隨風抬頭,看一眼似銀緞般鋪撒于夜空的星河。賀七娘按了按一直隱隱作痛的太陽xue,突然就不想再繼續(xù)擱這里同他浪費時間了。 反正他的嘴里,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一句真話。 “夜色已深,若無別的事情,也就不耽擱許刺史您了,賀氏于此先行告退?!?/br> 出聲打斷,賀七娘柔了眉眼,無力卸去周身尖銳,袒露出她特意掩藏于深處的疲色與悵然,轉(zhuǎn)身離開。 這一次,他終是沒再伸手阻攔。 晚風拂面,她邁開步子,一步步淌入夜色。 下一刻,身后響起那人喑啞遏抑的聲音。 “許瑾......” 腳步微頓,賀七娘并未轉(zhuǎn)身,只逗留須臾,靜靜聽完了他的話,然后繼續(xù)緩步前行。 偏是眼前漸漸為淚意所模糊,她只要緊緊閉一閉眼,便有一串淚珠簌簌落下。 這淚,不知到底是為了阿瑜,還是為了身后人方才那難抑澀然,讓她知曉他終是說了實話,卻終究是遲了的回答。 “許瑾,我名許瑾。方是我的母姓,硯清,是我阿娘離世前為我備下的字。” “而你......你問過我的許瑜,他是我叔父的遺腹子......是我的堂弟。” ———— 言明名姓,許瑾靜靜站在賀七娘身后守著,眼見她聽了那話后頓了片刻,而后再次邁開步子,緩緩?fù)白摺?/br> 無聲跟上她的步履,許瑾垂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勉力支撐著他熬過時不時抽痛的心臟與額角,不至于再次弄丟眼前的她。 前方,賀七娘邁開的步子越來越小,她拖著沉重的步伐,微微向前扣起肩,垂下頭,步履落了蹣跚之態(tài),一步一步好似踩在刀尖。 許瑾知道,她這是又在躲起來哭了。 就像在那些使他夜不能寐的夢境中所見,她自目不能視之后,總會在人前可以顯露出一身防御的尖刺,整個人看上去張牙舞爪的。實際上,她卻總愛躲在以為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哭。 那時的賀七娘不知道,她找到的這處隱于花園深處的秘密之地,正是他躲清閑時的悠閑處。 當她無意闖入之時,他本意是想暫時避開的,可她哭紅鼻頭蹲在那處一邊抽噎,一邊小聲嘀咕著罵人的模樣實在有趣,一不留神,他便留了下來,撐著手守在一旁,直到她哭完離去。 就這樣,一人不知,一人刻意,他們之間,有了第一個共同的秘密之所。 及至后來,賀七娘每每躲在這處哭著絮絮叨叨罵人時,他都會刻意斂平自己的氣息,靜靜坐在一旁的樹下陰影中,膝頭攤平書冊卻不再去看。 他看著她哭到不能自已,卻還會因惱怒而攥緊拳頭咬牙切齒罵著那些欺負她的人。兇巴巴的,卻跟齜牙故作兇狠的小犬一樣可愛。 借助于此,許瑾伸手整治了所有給過她委屈受的人。 唯獨留下了自己給她造成的那些困擾,像以前飼養(yǎng)小犬那般,按照她的自言自語,去悄悄滿足她的心思,然后守在一旁,等著看她躲起來偷笑。 許瑾偏愛如阿娘養(yǎng)的那只西域卷毛犬那樣鮮活的人,或者說,他喜歡那樣鮮活的賀七娘,他喜歡看她瞇著眼睛嗤嗤偷笑的樣子。 隨時光流逝,她躲起來哭的時候終是越來越少了。更多的時候,是她躲來這處悠閑地晃著腳尖偷笑,而他,就握著書冊靠在樹下,靜靜地看著她笑。 可惜的是,此時他明明知道她又哭了,卻只能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后,看著她。 因為許瑾很清楚,若她也知曉那場事關(guān)前塵的夢,知曉那些日子是他無顏從許瑜的皮下偷來的,興許,她就不會再原諒他了。 她或許,會收回曾經(jīng)給他的那些糖和果脯,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拋下他。 可他許瑾,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是什么時候開始連續(xù)性地墜入那場夢境的呢?是他在伊州陡然陷入昏迷,人事不省地被遠松和栴檀連夜護送回東都的時候。 當陷入昏迷的他再一次見著那方帷帳,以旁觀之人的角度看過云雨往昔之后,他業(yè)已掀開眼前的薄霧重重,看清那目盲之人的面容。 是他已然熟知的面容,甚至不久之前,他還曾在雪夜里捏著她的下頜,惡意地用手指在她面上摩挲出刺眼的紅。 可那一刻,他看著長發(fā)披散,眼底水霧連連墜了紅意的賀七娘時,卻恍然覺著陌生。 陌生得好似從未認識過她,又好似合該如此,他們本就應(yīng)該如夢中那般。 那場朦朧飄忽的夢境之中,他們曾結(jié)廬共飲,拜過天地,他們曾交頸而眠,她微卷的發(fā)曾散漫他的肩頭。 許瑾覺著,他們合該是會那樣度過一生的。 那樣的夢境,竟能惹他流連,面對遠松若近若遠的呼喚,遲遲不愿醒來。 偏夢境戛然而止,分明上一瞬還是她被查出身懷有孕,下一瞬,卻是滿府掛起白幡,混著旁人一聲聲聽上去好似哀痛,實則刺耳至極的勸告。 “夫人早逝,還望許侍郎節(jié)哀......” 哪門子的早逝?又是哪門子的節(jié)哀? 若真如夢中所演,賀七娘因意外離世,那他許瑾何在?遠松何在?栴檀又何在? 他們?nèi)嗽趺纯赡苓B一個目盲的孕婦人都護不住?若是如此,在諦聽暗無天日的搏殺中,他們早就死過不知多少回了。 那一刻,迫切想要探知真相的欲./望使得許瑾終于從昏迷之中悠悠醒轉(zhuǎn)。 對上遠松憔悴得深凹進去的眼,即便腦子里還痛得仿佛有人拿了鐵棍在里頭攪和,他仍是憑借最后一絲清明,啞聲布下醒轉(zhuǎn)后得第一道命令。 “遠松,停止一切掩蓋許瑜行蹤的舉動。若有人查,就任他們?nèi)ゲ??!?/br> 掩蓋許瑜在東都的一切行蹤,是他還是方硯清時,從賀七娘家出來,預(yù)備同遠松他們一道去往西州查證一些線索時布下的指令。 走出那扇門,看著在院里攆著來寶在雪中亂跑的賀七娘時,他陡然就生出了那個念頭。并未深思,亦未久慮,他只是隨心而為。 反正世人皆可為許瑜而放棄許瑾,那許瑾搶點許瑜的東西,想來也不算過分。 可經(jīng)了那場夢境,許瑾突然覺得,若以“許瑜”之名守著賀七娘的話,終有一日,只怕也會成為他的遺憾。 既拜大長公主所賜,這道早在東都時便種下,卻發(fā)病于伊州的蠱,歪打正著地為他尋回了關(guān)于賀七娘的前塵舊夢。 那他許瑾也只好投桃報李,好好償還大長公主的這一相助才是。 在東都布局數(shù)月,將曾經(jīng)許家所遭遇的一切提前告諸于天下,斬斷大長公主把控隴右一道的所有助力,也算是他徹底謝了大長公主的好意了。 暫了此事,憑借圣人對許家滿門的愧疚自請回到伊州,許瑾心知,這一次,他定不會再讓賀七娘離了他眼前,弄清戛然而止的夢中,到底還發(fā)生過什么。 夜色蒼茫,星斗漫天,映出城中屋舍中跳動著的燈火閃爍。 許瑾一路相隨,跟在賀七娘身后緩緩地行。走了許久,她終是逐漸打開肩頭,步履不復(fù)蹣跚。 過了一會兒,賀七娘轉(zhuǎn)過身,哭過的眼圈微微泛紅,眼睛卻被淚水沖刷得比天上的星子還要亮。 那雙眼專注地盯著他,好像生怕會漏看一絲一毫他的表情。賀七娘微啞的聲音響起,問出的話,卻令許瑾眉頭霎時不愉地皺成幾道深深的褶。 “許瑾,阿瑜......也就是你口中所說的那位堂弟,到底是因何離世?” 作者有話說: 七娘:社死中orz 許.又改名了.狗:大家好~我是許瑾~我曾經(jīng)是方夫子、方硯清、渣男許~~今后會是賀娘子的夫君~啊! 折耳根:哇哦~~女鵝~~你這一腳踢得~~奈斯~~~ 為了方便你我她~~自今日起~~方狗正式蛻變~~改名許某人~~筆芯~~~ 第43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fā) ◎看看這次誰會笑到最后◎ “你覺得是我害了他?!?/br> 許瑾眸光微閃, 語氣篤定。 雖是平鋪直敘的一句話,但他霎時落下的唇角與眼尾,俱都顯現(xiàn)出許瑾現(xiàn)下的不愉與失落。 他因質(zhì)問而生出的不愉亦或失落, 賀七娘并不想深究緣由。 無論許瑾是覺得她不該言語冒犯身居高位的他,還是覺得她千不該、萬不該對他生出猜疑, 此間種種, 都與她無關(guān)。 她只是下意識忘了呼吸, 一眼不錯地望著他。賀七娘生怕會一個錯眼,便漏掉他面上任何與心虛相連的細微表情。 青衫襯著身后的墨色,似上好絲緞一般延展開來的夜色被點綴了繁星點點, 星光閃爍,無神與她對望的男子身形似修竹挺立。 突有晚風卷過, 賀七娘恍覺半年未見, 許瑾竟是較之以往更顯削瘦。 細細看去,他不光臉色透著不算康健的青白,便是那罩在身上的衫子,被風一吹, 竟也空蕩蕩仿若掛在一座單薄的架子上一樣。 即便之前受過刀傷, 也不至于此才是。他離開伊州的這段時日,到底在他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還有他口中所說的家族無端被害, 又具指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