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動心
雨霧正濃,黑夜深沉陰冷,伸手不見五指。 大殿內(nèi)蒙蒙火光映著兩人的身影,溫暖而柔和的光亮,鋪陳上一層暖色。 篝火旁插著半塊擦凈灰塵的門板,上面搭著一件僧袍,衣擺還在往下滲水。 花千遇環(huán)抱雙膝坐在一旁,面靨之上躍動著焰火,襯著那張臉雪白濃艷,嬌艷欲滴。 她望著篝火,眼角余光卻瞥向法顯的方向。 他赤裸著上身,盤膝坐在旁側(cè),胸膛上肌rou緊實(shí),泛著水潤濕光,肩背上還凝聚的有數(shù)滴晶亮水珠,緩緩順著緊實(shí)肌理往下滑落到腰際,腰線勁瘦,再往下是若隱若現(xiàn)的粗碩輪廓…… 花千遇咽了咽嗓子,又看了一眼,臉有些隱約發(fā)燙。 接著,身上升起燥熱,愈發(fā)熱起來。 她往后挪了挪,盡量離火堆遠(yuǎn)些,火焰熾烈的都快要冒汗了。 見她身影移動,法顯的目光望過來,平靜又幽深,仿若夏日夜空看著靜淡卻又有一種熱熱的溫度。 對上望來的目光,花千遇滯了一滯,轉(zhuǎn)而注意到他微微青白的唇色,猶豫一下問道:“冷不冷?” 法顯眸光一閃,眼睫輕顫了顫,輕聲說:“冷……” 低沉清潤的嗓音里有一絲冷瑟。 花千遇見他身上起了細(xì)細(xì)地冷顫,臉色沉了一下,沒好氣的說:“冷也活該,大晚上不知道躲雨,站在雨里淋,別以為我會心軟讓你留下。” 嘴里說著狠話,到底還是拿來毯子披在他身上。 柔軟的薄毯蓋在僵冷的身體上,暖意一直滲透到心里,法顯目光一柔,眼里暈染幾分溫情。 花千遇瞥了他一眼,上身遮蓋嚴(yán)實(shí),只露著一個光滑的腦袋,腰背挺直端正的坐著,這幅樣子還有幾分詭異的乖順感。 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頭,還是嘴硬道:“你一直跟著我做什么,世上女人那么多總歸會有人能幫你渡情劫?!?/br> 法顯抬眸看來,眼里流露出責(zé)怪又隱約受傷的意味,沉默半響后道:“你說過喜歡我的?!?/br> 花千遇一臉愕然,驚道:“我什么時候說過……” 等等。 她好像是在南山禪院里對法顯說過那么一句,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轟隆隆仿佛晴天霹靂一般,在腦海中閃過,她當(dāng)場愣住,未道完的話消音在唇邊。 天??! 當(dāng)時是鬼迷心竅了嗎?怎么會說出這種話,顯然這句話也讓法顯誤會了。 急忙搖頭辯解道:“我的意思不是說喜歡你,而是你這一種類型的,聽著好像是喜歡你,其實(shí)不是……” 但是他這種類型的,除了法顯之外再也無人了,其實(shí)她就是喜歡法顯,當(dāng)時說的也是實(shí)話,現(xiàn)在否定起來越說越混亂。 不管她怎么解釋,法顯就一臉認(rèn)定,她喜歡他的表情。 花千遇神色一垮,頹喪著臉坐在一旁,抱著膝蓋整個人看起來蔫戚戚的。 讓她饞和尚身子,現(xiàn)在遭報應(yīng)了。 心底不知多少次后悔,在天臺寺因欲心熾熱而再去招惹法顯,若不然也不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 方才因?yàn)橐娝苡暧掷M(jìn)來避雨,也更加坐實(shí)了對他有情意。 即便是法顯還不徹底確定她真正的心意,但再接觸下去可不好說了。 她面上愁云慘淡,郁結(jié)苦悶。 法顯看了她片刻,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在繼續(xù)方才的話題,不經(jīng)意間提道:“之前施主說要去寧州,怎么又往西北走?” “我去涼……”花千遇不自覺張口回了一句,猛然轉(zhuǎn)醒話停頓住,警覺的看著他。 中原十叁州里,只有一個州帶涼,那便是涼州,雖然只聽到一個涼字,卻也足夠判斷所去之地。 法顯若有所思的望著她,觸及他的目光,花千遇心里暗道壞事,他猜到了,萬幸還不知所去敦煌,不然直接去敦煌等著,才叫人欲哭無淚。 直到現(xiàn)在她也沒打消不讓法顯跟來的念頭,想單方面和他了斷,顯然又不是一件易事。 在天臺寺時他還會顧及寺門,那時也的確存了再也不相見的心念。 昔日一別,以為是永遠(yuǎn)。 誰成想法顯的師尊竟讓他下山來歷情劫,因此心底最后一絲罪惡也沒了。 花千遇皺起眉,眸光閃過一絲煩躁,再看向法顯時眼底溫度盡褪。 有必要和他說清楚,徹底打消僅存期望。 “我不告訴你所去何處,就是不想再和你扯上關(guān)系,現(xiàn)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不喜歡你?!?/br> 一字一句如刀入骨。 隱約感覺出有些違心,可那傷透的意味卻不變。 法顯眼神黯然,說不出的苦意在心頭蔓延。 看他慢慢僵硬的神色,狠著心又道:“你對我的執(zhí)著,不過是禁欲多年沒經(jīng)歷過情事,多要幾個女人就沖淡了?!?/br> 法顯微微擰起眉,眸色暗沉。 花千遇像是未覺他難看的臉色,越說越口無遮攔:“明日帶你去花樓里逛一圈……倘若不喜歡風(fēng)塵女子,你說喜歡什么樣的,我都可以為你找來。” 終是沒忍住,法顯一改往日溫厚寬容的神色,眼神冷了下來:“在施主眼里,貧僧就是這樣的人嗎?” 這樣疏冷的眼神,無不明示著慍怒…… 花千遇沉默了。 當(dāng)然知道法顯不是沉迷欲海的人,可是又偏執(zhí)的覺得,自己猜想的也沒錯,他此前從來沒有過女人,第一次經(jīng)歷又太過香艷刺激,讓他忘不了,自然妄念不止。 如果多做幾次就會明白,所有的女人也都一樣,依法顯的悟性很快就能放下rou體之欲,去尋佛道。 她會這樣想,也是在否定逃避,否定法顯對她的情意,便能少一些歉疚感,或者說始終不認(rèn)為,法顯會喜歡她這樣的人。 正因?yàn)樘^于了解自己,想法也更加確信。 目光再看向他時多了些說不清的復(fù)雜,漸漸又有些迷茫,想看透卻又看不透。 “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其實(shí)她更問,法顯究竟喜歡她哪里。 著實(shí)令人費(fèi)解。 法顯靜望而來,眼里的冰雪漸融,面部輪廓在暈光里漸漸柔和,溫意如水。 “原本只是想救渡,不想讓施主再肆意殘害人命,等再察覺時……便已生了情念,慈悲之心有了偏愛,便難再做到眾生平等,佛言,貪愛是一種虛妄,一種顛倒生死的幻覺,一種自心的執(zhí)著,情深愛重不能解脫涅槃,可是不愛人,又如何去愛眾生?!?/br> 他的聲音清晰又離幻,仿佛是千佛洞窟里吟誦的真言,又似那縹緲的一陣清風(fēng)。 花千遇微微怔然,眼里迷茫不解,以及一絲打心底的不認(rèn)同,反駁的說:“這不一樣……” 佛愛世人,是慈悲的大愛和對一人情愛不同。 法顯點(diǎn)頭道:“是不相同,虛妄和離苦,執(zhí)著和放下,如何愛人的界限,不過只在那頓悟的剎那,我見天堂,我見地獄,修到哪里,便看到哪里的出路。” “所以,我來找你?!?/br> 望來的深邃雙眸里仿佛輝映人間燈火,明凈湛然,驚人的灼眼。 觸及他的眼神,一路燙進(jìn)心底。 花千遇垂下眼,心跳隱隱悸動。 呼吸不覺紊亂起來。 看她垂落顫動的眼睫,法顯目光柔了一些,眼底是似有似無的眷念,唇邊擒著一絲笑。 “此前我從未遇見過像施主這樣的女子,性情堅韌,靈動灑脫,看不到世俗常理的禁錮,雖有時做事偏激,卻不會喪失本心,言談之間也異常幽默風(fēng)趣,所以才會一再被吸引?!?/br> 其實(shí),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最初不覺,忽起動心,而這一再悸動的心,注定是難以抑制,流轉(zhuǎn)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