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抱著種破罐子破摔的勇氣：“早晚都是要被查出來的，還不如先出了這氣！”

    話雖如此，沈禾卻慢慢冷靜下來，沒有急著立刻進(jìn)去，而是與三人在外候著，另外讓人去請了京兆尹。

    府衙內(nèi)。

    陳越江志得意滿，等著將那唐鑫坊的掌柜送入牢獄，若是他身后的人識趣，他原本也不想做這樣絕。

    偏偏昨夜里那人上趕著惹怒他！

    陳越江若是不讓此人曉得厲害，日后他還如何在京城立足？

    陳越江身邊的小廝為他搬來一把椅子，請他坐下等掌柜一行人被押回來。

    堂上縣官瞧著只覺得頭痛不已，不敢多說什么。

    這樣的公子哥，有什么事為何不去尋京兆尹，讓他這個小官在下頭為難！

    陳越江哪里是不想請？

    是不敢請，也請不到。

    若是他大哥在這，尚且能夠請京兆尹賣個面子，他卻遠(yuǎn)遠(yuǎn)不夠格。

    陳家非是什么根深葉茂的世家大族，在京城中本就根基不穩(wěn)，他大哥都要收斂鋒芒，他自然也只敢暗地里來。

    這次也是逮住了對方的身份拿捏，若對方是個身份高的，哪里會容許滿京城從他手中分羹，更不可能昨夜里只忍氣吞聲的叫人砸了他的鋪?zhàn)印?/br>
    正是因此，陳越江才愈發(fā)篤定，唐鑫坊后頭的主子，家世一般，不敢與他硬碰硬。

    尋個縣官將這事了結(jié)便罷，若是找了京兆尹來，豈不是自尋麻煩？

    他端著架子，坐在堂內(nèi)縣官下手處，那副睥睨的模樣，像是這府衙乃是他說話做主的地方。

    尤其是衙役們押著掌柜一行人進(jìn)大門。

    陳越江愈發(fā)裝腔作勢，冷冷瞧他們一眼，端起手邊的茶杯喝口茶。

    余光瞥著他們慌張腿軟的模樣，心中更加滿意。

    看來主子真是個不能撐事的，否則他們這些下頭做事的人，怎會慌張至此？

    他們被押著跪下行禮，陳越江的小廝笑嘻嘻的跟著跪下，對著縣令磕頭：“大人，便是這唐鑫坊的掌柜伙同其他人，昨夜里打砸了我家的鋪?zhàn)?，還在街上散布謠言，污我家公子名聲！我家公子何等身份，能瞧得上他們那些小玩物？還要做出讓人偷盜他們貨物之舉？倒是這群刁民不知好歹，偷學(xué)我家鋪?zhàn)蛹妓?，搶我家生意便罷，還敢倒打一耙！如此膽大包天，還請大人明察秋毫，治他們的罪，還我家公子一個公道！”

    說罷，旁的人便開始走流程，擺出一應(yīng)證物，來印證他們的話。

    那證物敷衍得很，看得縣令眼皮直跳。

    他掌心里滲汗，若是順著這位陳二公子的意思，便是要將這行人壓下牢獄。

    可京城遍地的貴人，有多少是他開罪得起的？

    陳二公子惹了事，還有陳大人為他兜底，自己一個小小縣官，弄不好便是要丟烏紗帽的事情。

    要老命了，讓去請京兆尹的，不知能不能將人請過來。

    縣官正想著該如何拖一拖，便聽衙門外有喧鬧聲。

    “大人！大人！小人有冤，小人要狀告！陳二公子買通我家工坊匠人，偷盜我家貨物，東窗事發(fā)后更是使人放火燒毀工坊，險(xiǎn)些鬧出人命！昨夜里北城鳳塘巷走水，便是陳二公子派人所做！小人帶來了人證物證！還望大人明察！”

    縣官一聽，大喜過望，立馬抬手：“放他進(jìn)來！”

    有了此人，便能再糾纏許久，拖一拖等京兆尹到，甩開這燙手山芋了！

    陳越江心頭一跳，朝著門口瞧去，見外頭走進(jìn)來個高大健壯的青年男人，膚色泛黑，看著便是個平頭百姓，身后拽著兩人，其中一人赫然是他的人。

    再往他背后看，沒有其他人了。

    他那顆跳起來的心安然的放回肚子里，眼底甚至有了點(diǎn)勝券在握的笑意，緊緊盯著那接頭的男人，眼神威脅他最好識趣些。

    哈，這種時候都沒人來，只能尋這么個打鐵的工匠來出面，可見他們的主子的的確確是個小門小戶的。

    今日這虧，他要讓他們打碎牙也得往肚子里吞！

    趙詠生局促的領(lǐng)著人進(jìn)來，規(guī)矩老實(shí)的沖著縣官行禮，心想，沈公子方才說了，讓他帶著這兩人與先前搜集的物證，好好辦這件差事。

    沈公子還同另外幾位公子說什么，這是掙扎最后一把，若是陳越江對著京兆尹也不知收斂，沈公子便一不做二不休。

    京兆尹稍候都會被請來，應(yīng)當(dāng)不會再出什么差錯罷？

    第97章 暴露

    沈禾薅著馬的鬃毛, 皺眉等著里頭出個結(jié)果。

    鄭學(xué)則看了他好幾眼，最后收回視線，瞧著遠(yuǎn)處說：“京兆尹到了?！?/br>
    京兆尹并未瞧見巷子這頭的沈禾幾人, 下馬便進(jìn)了衙門，戚厭病安撫沈禾的怒火：“京兆尹出面，陳越江但凡長了腦子, 也該想到他是惹了不該惹的人, 主動認(rèn)錯。”

    沈禾咬著牙說：“我不需要他認(rèn)錯, 我要他去坐牢?！?/br>
    馬背上其他三人偷偷對視幾眼, 交換視線, 心中暗自嘆氣。

    有京兆尹出面，陳越江認(rèn)錯賠償尚有可能, 可讓他下獄，他們幾人不出面是一點(diǎn)兒可能都沒有的。

    偏生少年這口氣實(shí)在是憋得太狠, 陳越江又干出放火這樣的險(xiǎn)惡招數(shù)，可想而知，沈禾是一定不會輕輕放過。

    昨夜只是帶著人去打砸威懾, 已然算是少年理智繃著, 真心不想暴露到太子跟前才能壓住。

    他們在外頭等了許久, 戚厭病湊過去給沈禾扇扇風(fēng)：“消消氣消消氣，小禾莫要因?yàn)榇说刃∪?，將自己氣壞了。?/br>
    他總覺得小禾搬出東宮后, 脾氣格外大了些，陳越江這出實(shí)屬火上澆油。

    沈禾繃著臉, 悶聲悶氣 的問戚厭?。骸案绺? 陳越江他哥在二皇子那很受重視么？”

    戚厭病說：“陳越斯才能出眾，二皇叔必然是重視他的, 聽說陳越斯的夫人去世，二皇叔預(yù)備將他正妃的表妹許給陳越斯做續(xù)弦呢。不過小禾你放心便是，二皇叔再如何重視他，咱們要收拾他卻不難。這京城沒咱們不能惹的人?！?/br>
    戚厭病說完給自己扇扇風(fēng)，側(cè)頭朝柳崢二人尋求認(rèn)同：“是吧？”

    柳崢還當(dāng)沈禾是在怕給太子惹麻煩，輕聲說：“小禾，此事是陳越江為非作歹，陳越斯不敢讓二皇子為他們兄弟出面，反而要到咱們跟前代他弟弟賠禮道歉，你放心就是。”

    好，很好。

    沈禾憋著口氣想，是二皇子的人很好，受二皇子重視就更好了。

    反正也是要暴露到太子哥哥跟前的。干脆他這口氣發(fā)泄到底，讓二皇子跟他一樣不爽一把！

    二皇子要么幫他的小弟出氣，跟國公府與恒親王府杠上，要么放棄小弟，讓小弟自己把這口氣咽下去。

    戚樂詠?zhàn)詈闷谂嗡窒滦〉芨约倚值荜P(guān)系一般，無所謂陳越江是不是坐一輩子牢出不來！

    ……

    公堂上。

    陳越江先是被京兆尹的到來驚了一把。

    他著實(shí)是慌了片刻，因著京兆尹在京城實(shí)在算不得小官，他哥在這里都得客氣三分。

    不過很快，他就壓住自己的驚惶，想著京兆尹也是人，也該懂的在皇城腳下做人的道理，更要懂的做官的道理。

    他哥可是二皇子的人，得罪他便是得罪他哥，往上說，與得罪二皇子有什么區(qū)別？

    陳越江重新變得淡定，笑著迎上去：“見過大人……”

    京兆尹瞥了他一眼。

    縣官忙不迭從上方跑下來，請京兆尹上去坐著，心中高興不已。

    余下的，可就沒他什么事了。

    兩邊的人先是互相陳辭，將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不過這回陳越江那小廝都態(tài)度大變，先前時候還囂張得意，現(xiàn)在當(dāng)著京兆尹的面哭天抹淚，好似他們才受了好大的冤屈。

    看得趙詠生老高一個漢子滿心憋火，還無力可使。

    他也想學(xué)這廝不要臉的叫慘抹淚，憋了半晌也沒能憋出半點(diǎn)淚水來。

    只能咬牙瞪那小廝一眼，跪著沖京兆尹叫：“大人！這些都是他編造的謊話！我們家在京城經(jīng)營多年，京城中多少新奇玩意兒均是咱們家鋪?zhàn)釉斐鰜眍^一個賣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無端端冒出個仿造咱們的還倒打一耙，大人明鑒??！”

    京兆尹心中還在琢磨是誰叫人請他過來。

    聞言瞧了唐鑫坊掌柜與趙詠生好幾眼。

    他自然是曉得京城中這么些年出的時新玩意兒都是誰家的，可凡事需要證據(jù)，自家人空口白牙的話是做不得數(shù)的。

    他擺手讓人將唐鑫坊押著的人證帶上前來，那接頭人視線余光去瞧陳越江，努力給他使眼色，看了又看，可惜陳越江不懂他的意思，還當(dāng)是此人到了這關(guān)頭，想要額外好處。

    他心中不爽快，瞥了兩眼不著痕跡的點(diǎn)頭。

    要好處便要吧，這樣的關(guān)頭，別給他露了餡就行。

    主仆二人牛頭不對馬嘴的對了半晌眼色，接頭人以為陳越江是懂了他的意思，在堂前跪好后立馬開始認(rèn)罪哭嚎，一五一十的交代。

    當(dāng)然，他交代的時候也會挑揀著點(diǎn)細(xì)節(jié)隱匿不說，說辭也均是避重就輕，至于放火那事，彼時他已經(jīng)被捉住綁起來，未參與，不知情，京兆尹一再詢問，他都說不知道。

    那頭陳越江聞言，卻是臉色驟變，心中怒不可遏！

    這廝竟然反水！

    他立刻瞪了自家小廝一眼。

    小廝叫喚起來：“大人！這是胡說！此人確實(shí)是咱們家的長工不假，可他早在半月前犯了錯處，被趕出府，誰想到此時竟然胡亂攀咬！實(shí)在是忘恩負(fù)義，可惡至極！”

    接頭人簡直呆了。

    趙詠生也呆了，想不到這人竟然臉皮這樣厚，謊話信手拈來，現(xiàn)場便編上了！

    他忙不迭的堆證物，拉著掌柜跟店小二們一道作證。

    那小廝口舌極靈活，東扯西拉，總能找到點(diǎn)空子讓他狡辯。

    到了后頭，說得趙詠生都開始懷疑，他們家的自鳴鐘是他們家少爺鉆研出來的——如果他不是親自跟著他爹捉住柱頭的話。

    柱頭那狗慫家伙跪著，被趙詠生氣不過踢了兩腳，也只是抬頭四處打量了幾眼，死活是不說話了。

    他不認(rèn)識沈禾，也不曉得接頭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意思，眼下見陳越江他們占了上風(fēng)，就覺得自己還是不說話的好。

    反正事兒已經(jīng)做了，他現(xiàn)在說話也沒用，不說話，到時候坐著的那大人說不定還愿意搭手撈他一把呢。

    不不不，應(yīng)當(dāng)是一準(zhǔn)兒會撈他。

    他手里可是有著把柄呢！

    京兆尹看得眉頭直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