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不厭 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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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商販也是好意,他陰沉著臉沒有辯解,眾目睽睽下只得遂了姬瑤的意愿。 熱呼呼的湯餅很快上桌,姬瑤的雙眸涌出秋波粼粼,嬌聲問道:“你不吃嗎?” 秦瑨板著臉搖頭,“不吃?!?/br> 他經(jīng)的住打磨,吃什么都能裹腹,哪能跟她似的,在外受了幾天苦難,見了湯餅都拔不動腿。 再說,盤纏有限,經(jīng)不住兩個人鋪張浪費(fèi)。 “那我開吃啦!” 姬瑤拿起箸筷,興高采烈的吃起湯餅。往常這些東西在宮里最不值錢,而今吃起來,真是別樣的美味,大骨煨湯更是醇厚解饞。 秦瑨望著她狼吞虎咽的模樣,無可奈何的嘆口氣,宮里的禮儀算是白學(xué)了。 恍惚間,他的目光落在她露出的腕子上,細(xì)白如雪,比之前還要纖瘦幾分,他一手就能掐斷似的。 秦瑨失神片刻,伸出食指,對著做湯餅的商販比了個“一”。 商販即刻明白,火急火燎又下一碗,樂呵呵端到他面前。 姬瑤俏眼一抬,本以為秦瑨自個兒也餓了,沒想到他卻把新鮮的湯餅推到了她面前。 “把這碗也吃了?!?/br> 如此大方的手筆讓姬瑤難以置信。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犟驢突然通人性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了眨,少頃對著他甜甜一笑,“多謝?!?/br> 一眨茶的功夫,兩碗湯餅全部下肚,姬瑤小腹鼓鼓的,許久不至幸福感包圍著她,真讓她滿足極了。 秦瑨淡淡看她,“吃飽喝足,該走了?!?/br> 二人未再逗留,準(zhǔn)備趕往北城門,離開南漳。 沒想到剛走出湯餅攤,身著布甲的年輕官兵帶著一行五六人,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細(xì)看一下,這名官兵臉型方正,雙目狹長,竟是方才盤查他們過所的那位。 秦瑨暗道不妙,下意識的把姬瑤拉至身后,面上攜出客套笑意:“不知諸位有何貴干?” 為首的男人四十多歲,身著小綾襕衫,方臉厚唇,說話極為客氣:“賀七爺,我是張府的管事,名喚劉義,在這等候您多時了。” 第16章 張府 ◎從哪里看出他們珠聯(lián)璧合感情深厚了?◎ 此話如晴天霹靂,秦瑨和姬瑤當(dāng)場愣住。 這人喚出“賀七爺”,又來自張府,十有八九,這是碰到收貨的主家了…… 真是出師不利! 秦瑨寬袖下的手徐徐攥緊,黑眸凝視劉管事,意味深長道:“幸會,真是巧,剛進(jìn)城就遇到了?!?/br> “哎呦,巧什么呢?!眲⒐苁乱慌拇笸?,大剌剌道:“為了等您二位,我可是在這城門口守了幾天幾夜,要不是今日官爺告知,咱們可就這么錯過了。到時候家主追問起來,定是要怪我怠慢貴客了?!?/br> 秦瑨聽罷,燥火瞬間在身體里游走起來,乜了一眼姬瑤,眸光含著nongnong怨懟。 姬瑤讀懂他的情緒,自知理虧,懊惱地垂下眼睫,避開他灼熱的視線。 若不喝那兩碗面,他們或許能趕在張家找來之前離開南漳…… “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們盼來了?!眲⒐苁鲁筮呁艘徊?,熱切地抬手作比,“家君靜候已久,二位別愣著了,快請跟我回府歇著吧?!?/br> 眼見這些人要把他們領(lǐng)到張府去,姬瑤心急如焚,在眾目睽睽下拉住秦瑨的胳膊,微墊腳尖與他耳語:“怎么辦……” 她知道自己闖了禍,聲色含怯,沒有了往日恣肆的神采。 饒是秦瑨怨氣沖天,面對現(xiàn)實(shí),他只能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極速在周圍游走。 南漳盤查嚴(yán)格,城中尋守的官兵一波緊接一波。若他們執(zhí)意離開,肯定會引來眾人的懷疑,明目張膽的逃跑,怕是連城門也出不去。 初夏的風(fēng)卷起陣陣燥意,灼而熱,旁邊屋檐掛著的銅鈴叮當(dāng)作響,令人心煩意亂。 秦瑨眸色沉郁,掠過那位盤查過所的官兵,斟酌萬千,順勢道:“先跟他們走。” *** 和亡者做生意的張家,乃是南漳首富。 張家府邸建在城北,一處七進(jìn)七出的大院,雕梁畫棟,釵寶玉屏,條條復(fù)道縈紆,一草一木皆是精心栽種,較之長安的顯貴之家并沒有遜色幾分。 劉管事帶著姬瑤和秦瑨往正廳走,一路耐不住心里激動,沒到地方就開始高聲嚷嚷:“家主!金州的賀七爺?shù)搅?!?/br> 雀躍的聲音回蕩在張府園內(nèi),驅(qū)散了縈繞多日的陰霾。 不遠(yuǎn)處的垂花門下,二房張邈隱在暗處窺伺,銳利的眼眸緊盯著前往正廳入座的幾人,臉色鐵青,挾著難以言說的震驚。 待正廳門扉緊閉,他適才回過神來,狠戾的看向侍從沈吉祥,“他們怎么來了?人不是做了么?” “賴五說把人做了啊?!鄙蚣橐彩呛?,支吾道:“這怎么……怎么又活了……” 張邈剜他一眼,嘴里發(fā)出磨牙吮血的聲音:“快去找他,問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張府正堂別有豪氣,北邊一扇大繡斑斕的山水紫檀屏風(fēng),東西二墻立著名手雕鏤的隔架,上擺各色金寶玉器,品色俱是不凡。 張家家主張?jiān)事劼曏s過來,便衣常服,不過三十幾歲。 這樁買賣由中間人牽線聯(lián)絡(luò),張家人并未見過賀靖真容,因而面對眼前這對俊男俏女,張?jiān)什⑽雌鹨尚?,熱情的招待二人?/br> 婢子很快進(jìn)來奉茶和干果,隨后齊齊退出去,劉管事也沒有留在正堂。 晌午光線耀目,穿過軒窗,在地屏上投照出一條條欞子的模樣。 姬瑤和秦瑨身處高座,看似云淡風(fēng)輕,細(xì)察卻有幾分難掩的凝重。 過所上的信息十分粗略,他們只知賀家夫婦來南漳是為了與張家做筆藥材買賣,除此之外一無所知,就連販賣的是什么藥材,都不明朗,名不副實(shí)的坐在這飲茶,委實(shí)心里難安。 你來我往的寒暄間,秦瑨客套微笑,言辭含蓄,只順著東家的話鋒往下走,畢竟多說,多錯。 姬瑤乖巧的坐在他身側(cè),柔白雙手在覆在腿上,嬌柔嫻雅,沉默扮演著柳青青。 終于等到金州的貴客,張?jiān)柿藚s一大心思,打趣道:“哎呀,按照約定,你們應(yīng)該在四月二十四日到府才是,一晃推遲了近十日,可是愁壞了我。我尋思著四月芳菲,是不是沿途景致太過美妙,把你們耽擱了不成。你們這幾日若再不來,我可要派人去金州詢問了?!?/br> 秦瑨含笑道:“東家神算,內(nèi)人生性貪玩,出來時為了圖個清凈,便沒帶護(hù)從,這兒停停,那兒看看,誰知竟把車馬和財物弄丟了,我們只能就近買了百姓的驢車,慢悠過來,一下子就誤了正事,還望東家海涵。” 他作揖賠罪,態(tài)度誠懇。 張?jiān)暑H為大度,連連說罷了:“一路山水迢迢,治安時而混亂,丟了馬車是小,平安全到來便好。先前我早有耳聞,你們夫妻二人比翼雙飛,乃是神仙眷侶,今日有幸相見,當(dāng)真覺得傳言非虛。二位珠聯(lián)璧合,感情又是如此深厚,真叫我羨煞不已。” “哪里,哪里?!鼻噩捬谧〖?xì)微的窘色,淡然應(yīng)承。 然而張?jiān)实脑拝s把尚未出閣的姬瑤說羞了。 她輕咬唇心,面頰熱騰起來。一個地方商賈,有幾個臭錢也不趕緊治治眼睛,她和秦瑨不過是簡單坐著,從哪里看出他們珠聯(lián)璧合感情深厚了? 雖是作戲,可她總覺自己吃虧了,被某人占了便宜。 一番恭維后,張?jiān)实莱稣}:“七爺,那批紫河車可是正好九十九副?” 秦瑨一怔,這才明白交送的貨物為何。 紫河車乃是人初生時的胎盤,為滋補(bǔ)名藥。盛朝民間有習(xí)俗,嬰孩降生后胎盤要埋入門檻或大樹之下,以求出人頭地,茁壯成長,唯有家境貧寒之人才會出售胎盤作為藥材,因而紫河車極其珍貴,長安的藥局也總是捉襟見肘。 這批貨物一下子就要了九十九副,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 秦瑨眸光意味深長,隨著東家道了聲:“是?!?/br>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張?jiān)矢邞叶嗳盏男倪@才放進(jìn)肚子里,“好,好,那可都是給懷遠(yuǎn)侯夫人續(xù)命用的,千萬不能錯事,我們家的前程可都綁在這上面了?!?/br> 一聽?wèi)堰h(yuǎn)侯的威名,姬瑤眼睫輕抬,頓時撞上了秦瑨的目光。 彼時對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言而喻。 懷遠(yuǎn)侯張易年近古稀,一直還在堅(jiān)守朝堂,夫人與他同歲,近年來身體欠佳,兒孫經(jīng)常四處尋醫(yī)問藥,過年的時候姬瑤還賞賜了一些名貴的藥材到府。 細(xì)想一番,懷遠(yuǎn)侯祖籍就在襄州,而這東家恰巧也姓張,家宅奢貴,又要進(jìn)奉藥材給侯夫人,或許與其是同族宗親。 這還真是巧上加巧。 只可惜懷遠(yuǎn)侯為人八面玲瓏,朝堂中大小事多和稀泥,侯府子孫也各個精滑,這種光景下自不方便對張家透露他們的真實(shí)身份。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秦瑨泰然自若道:“東家放心,錯不了事?!?/br> “貨還需幾日能到?” “就快了……” “那便好。”張?jiān)蕪氐姿煽跉?,“先前我還怕鏢隊(duì)過來時七爺不在,無人能接貨,耽誤了侯府吉時,如今二位來了,我可算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今日會面?zhèn)}促,府邸準(zhǔn)備不周,晚些我略備薄宴奉上,還請二位莫要嫌棄,待明日我再大開筵席,請些歌舞樂伶過來,好生款待二位。” 因著還有事情要處理,張?jiān)逝c二人談會片刻,便叫劉管事把他們帶到了客住的明華院休息,午膳也安排到了這里。 說是略備薄宴,菜品卻極其豐富。 月余未曾見過饕餮,姬瑤本應(yīng)大快朵頤,然卻無甚胃口。 她坐在紫檀鈿螺圓案前,睨著沁香撲鼻的桂花蓮子羹,自言自語道:“懷遠(yuǎn)侯的夫人已到風(fēng)燭殘年之際,還要購買九十九副紫河車?yán)m(xù)命,真是窮奢極欲。說起來,宮里也不過留存十幾副而已。這懷遠(yuǎn)侯也是老糊涂了,夫人那么大年紀(jì),死了還能娶小的,費(fèi)這么大功夫作甚……” 秦瑨坐在她對面,手拿箸筷,亦是遲遲沒有夾菜。 “懷遠(yuǎn)侯府門庭煊赫,府族上下驕奢行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就怕這批紫河車來路不明?!彼蚣К帲新舆^一簇沉寂黑影,“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的黑市一案?” 第17章 共眠 ◎這床柔軟厚實(shí)的褥子,絕不能讓秦瑨獨(dú)享!◎ 經(jīng)他的提醒,姬瑤恍惚想起一樁陳年舊案。 神康元年,長安的貴婦們流行用紫河車養(yǎng)生駐顏,市價一下子就被哄抬起來。 一些無良商販為了謀取暴利,竟跑到偏遠(yuǎn)地方哄騙掠搶孕婦,開腸破肚,取走胎盤,喪盡天良的做起地下黑市。直到失蹤的孕婦越來越多,報案者層出不窮,地方官員壓制不住,層層上報,這才驚動刑部。 當(dāng)年姬瑤剛剛登基,見到如此駭人聽聞之案,當(dāng)即下令嚴(yán)懲,督辦此案的正是秦瑨。 經(jīng)過秦瑨和刑部的審理重典,紫河車成了長安顯貴避之不及的東西,再無人敢推崇。 如今張家購買數(shù)量如此龐大的紫河車,姬瑤不免心生疑竇:“這對來自金州的賀氏夫婦,會不會是黑市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