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食肆又開

    連陰雨下了十余天, 天一放晴，海珠麻利地抱著被子出來曬，院子里牽滿了麻繩, 這邊院子里曬滿了被子, 衣裳就抱去齊老三住的院子里曬。

    星珠也被搬出來曬了，搖籃放在太陽下，她洗干凈了裹著尿布躺在搖籃里，豎著耳朵聽腳步聲, 海珠路過的時候她高興地蹬腳。

    “曬太陽舒服吧？”海珠搭著衣裳跟她說話, 她往搖籃里瞟一眼, 身上的rou白花花的，廣南的人大概也就嬰幼兒的時候能保持一身白皮。

    “海珠，你要去河邊洗衣裳吧？”齊老三問。

    “去, 你也要去？”

    “嗯, 你小妹的衣裳都上潮，一股霉?jié)裎?，要全部洗了再曬。尿布也? 用的快洗的勤曬不干, 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饼R老三收拾了一筐的尿布和衣裳出來。

    海珠往廚房看一眼，她三嬸正在洗灶臺刷鍋蓋, 靠墻的水缸沒了水, 洗得干干凈凈的靠在墻上曬著，這個小院被她收拾得整整齊齊的。

    冬珠又捏了幾塊兒尿布跑過來，“三叔, 給, 我小妹的尿布。姐，木板車已經(jīng)收拾好了, 我們走吧?！?/br>
    “貝娘，我把星珠搬去隔壁了啊?！饼R老三搬去搖籃往外走，家里人都忙著，他把孩子放他二哥旁邊，又回去拿個包被過來給她蓋著，這才挎著一筐尿布拎著盆跟著車走。

    “呦，老三去河邊洗衣裳？”過路的街坊驚詫，“你家貝娘呢？”

    “她在家收拾屋，還要看孩子?！饼R老三說。

    “是個會心疼媳婦的?！?/br>
    “他心疼媳婦，我們天天跟著挨罵?！奔t珊爹出來指了指齊老三，說：“待會兒你一走，我保準(zhǔn)挨罵。”

    “怕挨罵就勤快一點?！焙Ｖ楹叩馈?/br>
    “我咋不勤快了？一年到頭就這三個月能在家吃晌午飯，我也不吃閑飯，還要補(bǔ)漁網(wǎng)的……”

    “得得得，你別跟我叫屈，我不給你做主。”海珠拉著車走得飛快。

    巷子里聽到這話的人笑出聲，巷子口住的老阿婆拄著柺出來問：“海珠，你怎么不賣餛飩了？我還饞著那個味?！?/br>
    “今年不賣餛飩，人手忙不過來，等天晴兩天，地上曬干了，我賣rou哨子粉，骨湯做底，熬一個晚上的那種。”海珠說。

    “行啊，我就等著了。”

    經(jīng)由巷子再去河邊，河邊已經(jīng)滿是人了，齊老三先去找空地方，筐放下占位置，再去幫海珠和冬珠卸東西。

    大木盆裝水，床單和衣裳都泡進(jìn)去了再砸皂角搗出沫倒進(jìn)去悶著。齊老三力氣大，搬來石塊兒拎著棒槌捶尿布，砸了再搓，搓了再捶，一旁的人捶衣裳揮得膀子疼，看他捶的來勁，不由道：“洗衣裳這活兒看來還是更適合男人干?！?/br>
    海珠也覺得，她先洗單薄輕便的衣裳，等她三叔洗完尿布了，她把笨重的床單和被單拎給他洗，他手大力氣又大，輕輕松松攥著床單搓。

    一車臟衣裳洗完了也晌午了，河邊來洗衣裳的人就沒斷過，她們拉車回去的時候路上還遇到挎著衣筐正要過去的人。

    下一場雨，家家戶戶都大掃除，比過年那陣還忙。

    到家了發(fā)現(xiàn)平生過來了，海珠問：“娘送你過來的？下了這么久的雨，家里都還好吧？”

    “我自己帶著小黃過來的，家里都好。”

    海珠拿著麻繩在院子里掃一圈，問：“狗呢？”

    “又送回去了，我哥陪我送回去的，他說要讓小黃在家守著娘?！逼缴踔鴥蓚€碗出來，碗放桌上了又跑進(jìn)屋繼續(xù)拿碗。

    海珠看了風(fēng)平一眼，這孩子心真細(xì)，想得多懂的也多，于來順不在家，紅石村又冷清，一個女人在家是不安全。

    她去韓家的院子里牽了繩子，床單和衣裳都晾在他家，她家里實在是沒地方了。

    “聽二旺奶說你要做rou哨子粉賣？桌子擺哪兒？擺你三叔住的那個院子，隔壁有人住，你別在人家院子里擺飯桌了，味大?！饼R阿奶盛兩碗飯遞給海珠和冬珠。

    海珠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我三嬸把家里收拾的干凈，到時候星珠可以抱到這邊來睡，不耽誤什么?！痹捖涓惸镎f：“三嬸你再將就將就，頂多也就忙今年和明年的禁海期了?！?/br>
    “后年就嫁出去了？”齊老三冷不丁問。

    “差不多吧，舍不得我？有啥舍不得的，到時候還住在一起，頂多隔堵墻。”海珠笑著說。

    “后年是差不多了?！饼R阿奶看冬珠一眼，說：“再有兩年冬珠也十三四歲了。”

    冬珠只吃飯不接話。

    飯后，海珠去找殺豬佬，過去了發(fā)現(xiàn)鋪門關(guān)著，隔壁賣竹貨的老板說：“碼頭來官船了，說是運來糧rou油，豬rou佬去拉豬了?！?/br>
    “我也過去看看。”海珠往碼頭走。

    碼頭停著兩艘官船，船上的正在卸貨，糧鋪的運糧車上碼著一袋袋糧，?？吭诤车拇蟼鞒鲐i的嚎叫和雞鴨的咕咕嘎嘎聲。

    海邊坐著的兩個老阿婆也在往這邊看，海珠去跟杜小五打聽一番，得知她們不是天天過來，只是家里沒事干的時候就過來坐坐。

    “米價今天多少？”官船上的管事問扛貨的腳夫。

    “我今天買了上潮的米，只要五文錢一斤，曬干了煮粥還是挺香的，不影響吃?！?/br>
    “我早上趕海的時候撿了條大石斑，賣了錢去稱了兩斤好米，十五文一斤?！绷碛刑舴蛘f。

    管事的記好糧價，他過來跟海珠打招呼。

    “這種天在海上難行，你們可要注意點?！焙Ｖ檎f。

    “哎，可不是嘛，前幾天在海上遇到一艘觸礁的商船，要不是遇到我們，那艘商船估計就沉海里了?！惫苁赂袊@。

    “萬事小心，遇事別冒險?！焙Ｖ榭吹截irou佬抬著肥豬回去了，她說：“你忙吧，我回去了。”

    豬還在嚎，海珠跟過去問：“我們這邊沒養(yǎng)豬的嗎？”

    “有，不過船運來的豬rou炒菜更香，我寧愿多花點錢從外地買。你過來找我有事？”

    “有，明天你給我留兩根筒骨，只要骨頭不要rou，我拿回去熬湯。從后天起，豬后腿上的瘦rou也都給我留著，我拿回去炒rou哨子?！?/br>
    “行，你打招呼了我就給你留著，豬筒骨送給你，不要錢。”到了分岔路口，豬rou佬說：“我回去殺豬了，不跟你說了?！?/br>
    海珠往街上去，她去糧鋪稱十來斤新打的黃豆，回去了舀水沖掉灰，踩著木梯爬上墻頭曬在房頂上。

    晚上收下來的時候水汽已經(jīng)曬干了。

    ……

    隔天，院子里曬的床褥和竹席都搬進(jìn)去了，院子里空了，海珠去菜地里拔捆蔥回來，蔥葉洗干凈鋪在檐下晾著。

    “真不要幫忙？不要我?guī)兔ξ揖屯颇愣宄鋈マD(zhuǎn)轉(zhuǎn)了?！饼R阿奶說。

    “不要你幫忙，你們出去玩吧，去海邊轉(zhuǎn)轉(zhuǎn)也行，碼頭附近有商船往來，挺熱鬧?！焙Ｖ閼?yīng)道。

    “那也忒遠(yuǎn)了，也行，我順道再去看看你娘，她一個人在家也挺冷清?！?/br>
    家里的人都走空了，海珠鎖上門去街上買兩壇菜油讓小二給她送回來，其中一壇在鍋燒熱了就都倒進(jìn)鍋里，冷油下干黃豆，灶里飆著小火舔舐鍋底，油溫一點點升高，黃豆在油鍋里滋滋冒著泡。

    貝娘過來了，她端著碗，碗里放著兩只雞爪子，海珠閑暇的時候喜歡啃雞爪，她燉的雞雞爪都留給她吃。

    “星珠呢？還在睡？”海珠拿著雞爪坐灶下啃。

    貝娘點頭，她往油鍋里看，黃豆炸爆皮了，鍋里冒著油香和豆香。

    “三嬸你學(xué)著，黃豆冷油下鍋，燒小火慢炸，等炸酥了撈起來撒上鹽，你們賣鹵菜的時候再捎上這個賣，不僅男人喝酒的時候喜歡吃，女人和小孩也喜歡吃。你那邊炸了賣，往后我也不用費事了，直接從你那里拿貨?！焙Ｖ檎f。

    貝娘仔細(xì)琢磨一番，她打算明天先少買點試著炸兩碗。家里有小孩在睡覺，她不多待，雞爪送到拿著碗就走了。

    兩個雞爪子啃得只剩骨頭，海珠意猶未盡地洗手?jǐn)囉湾?，她捻顆炸黃豆吹了吹，扔嘴里嘗了下，已經(jīng)酥了。

    她拿來油篦子撈黃豆裝盆，鍋里的油也舀起來，之后再搬了菜板去院子里切蔥葉，去年曬的蝦干還有剩的，她再熬一罐蔥油。

    黃豆和蔥油都炸了，也到傍晚，海珠把放涼的油再倒進(jìn)壇子里，她鎖了門去豬rou鋪拿筒骨，米粉也買兩捆。

    “明天早上賣早飯是吧？”巷子里的人看到了問。

    “對，你們又可以出門就吃上早飯了。”海珠說，“我回去燉骨頭湯了，不跟你們聊了。”

    她到家發(fā)現(xiàn)齊阿奶和齊二叔已經(jīng)回來了，冬珠和風(fēng)平正要送平生回去，海珠用油紙裝兩包炸黃豆讓平生帶回去吃。

    “明天早上出太陽了就過來，到這邊來吃飯，你跟娘都來?！焙Ｖ閲诟馈?/br>
    “好，我能帶小黃過來嗎？”

    “能帶能帶，把你家那摳門的狗子帶出來見見世面，兩個大骨頭我給它留著。”轉(zhuǎn)過身，海珠說：“我們晚上吃粉，我三嬸那邊燉了雞，我煮幾碗粉吃吃就行了，早點吃早點睡，明早餓醒了再吃飯?！?/br>
    其他人自然沒意見，海珠捏把粉泡水盆里，她拎著豬筒骨刮洗干凈，喊她三叔用砍骨刀劈成兩半，全部塞進(jìn)大瓦罐里，裝滿了水，再剁截鰹魚rou丟進(jìn)去一起架爐子上吊湯。

    冬珠和風(fēng)平趕在天黑前跑回來，人到齊了海珠就去燒水煮粉，燙些菜葉，一人再煎個雞蛋，碗里澆勺蔥油，晚飯就好了。

    “三叔三嬸，你倆明天早上騰出個人幫我招待食客?！憋埡蠛Ｖ檎f。

    “行，我過來?！饼R老三接話，夜里星珠吃奶鬧人，貝娘睡不好，早上她多睡會兒。

    多了個爐子吊湯，夜里不管誰起夜都要去看看火，爐子就放在院子里，里面卡著個樹墩子燒，一直燒到星星月亮都隱進(jìn)云層，最后一點火星才熄滅。

    海珠起床后摸了摸罐子，還是溫?zé)岬摹?/br>
    “我去豬rou鋪拿rou?！彼f。

    “我去撬生蠔，風(fēng)平你去喊長命?！倍槟描F耙，說：“姐，長命也要跟我們一起去擺攤賣餅?！?/br>
    “隨你們，記得讓他帶上侍衛(wèi)。”

    海珠去豬rou鋪買兩大坨后腿rou，回來切丁混著蔥姜水拌上黃豆粉，木耳擇好了她就倒油開炒，擔(dān)心有人接受不了花椒的味，她就炒了兩個口味。

    隔壁的飯桌擺好了，貝娘抱著星珠過來躺齊阿奶的床上繼續(xù)睡。

    有侍衛(wèi)跟著冬珠他們?nèi)[攤，齊老三也不用推車了，他喊人搭把手抬著骨頭湯過去，鍋里先燒上水，海珠過來了直接煮粉。

    “好久沒進(jìn)來了。”紅珊爹頭一個過來，“都煮好了？”

    “好了，rou哨子有辣一點的，還有不辣的，你要哪個味的？還有這骨頭湯，要是不想澆粉上，也可以單獨舀一碗喝?！饼R老三麻溜地介紹。

    “我胃口大，各要一碗，骨頭湯澆粉上，我連湯帶粉一起吃，多少錢一碗？”紅珊爹問。

    “二十文一碗?！饼R老三端著炸黃豆出來，說：“這個自己添，吃多少舀多少?！?/br>
    海珠已經(jīng)在煮粉了，她聽著外面的說話聲，恍然察覺到她三叔變了，不知道是不是腰包鼓了腰板也挺直了，去年招呼食客的時候還有些木訥，說話也不行，今年就大方多了，跟外人打交道不怯場了。

    “兩碗粉?！彼夂啊?/br>
    煮熟的米粉澆兩勺沒什么油花的骨頭湯，湯色清亮，香味卻濃。米粉上淋一勺rou哨子再撒上蔥油，rou粒里摻著木耳，紅油慢慢淌進(jìn)骨頭湯里，送到食客手里，骨湯的濃香、rou的咸香、蔥香味、還有花椒的辛辣味混在一起，昏沉的腦袋一下清醒了。

    來的食客越來越多，有人在這邊吃，也有人端回去吃，再烙兩個雞蛋用湯泡著，吃到最后咬下去滿口的汁水。

    第180章 夜半去海邊撒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