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轉瞬即逝，星珠洗三過了，海珠收拾了家里攢的燕窩、魚翅和章魚干跟韓霽乘船離開永寧。一同離開的還有沈遂小兩口，他臉上頂著青紫的巴掌印，海珠看到的時候驚得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娘打的。”沈遂不避諱，“我要帶青曼搬去府城住了，也從家里分出來了。”

    海珠高看他一眼，她還以為他要磨磨唧唧一陣子，沒想到這么利索。

    “你還覺得我這二十年順遂嗎？”沈遂問海珠。

    海珠點頭，“當然?！?/br>
    “少矯情，挨一嘴巴就不順遂了？”韓霽見不得他哭喪著臉的德行，說：“你的名字里都帶著“遂”，你不順遂誰順遂？不信你就下船回去看看，你娘到底在罵誰?！?/br>
    海珠暼他一眼，還挺懂行啊。

    姚青曼坐在一旁不吭聲，男人沒嫁錯，但這門親事結的不痛快也是真的，她只希望離得遠了不再受婆家人打擾。

    第159章 敢動花花心思丟海里喂鯊魚

    傍晚, 官船抵達碼頭，韓霽跟海珠下船，沈遂和姚青曼則是坐船再去島上, 沈遂的房子置辦在水師駐扎的海島上。

    天色將昏, 韓霽在碼頭選了家干凈的客棧住下，明天天明了再回府城。

    碼頭上漁人聚集，身上混著咸臭汗味和海腥味的漁民蹲守在漁市兜售在海上的收獲，臨近大海的碼頭都是一樣的, 海腥味和魚鮑臭氣交織。

    海珠不想在客棧用飯, 她拽著韓霽出了客棧往街上走, 日頭已落，客棧和食肆酒館里的燈籠已經(jīng)燃起了火光，街巷無遮無掩, 攤販就著最后一抹晚霞招攬過往的食客。

    海珠選了個干凈的桌椅坐下, 攤主是個包著頭巾的阿嬸，她正在煮才打撈上岸的魷魚，魷魚在滾水里燙熟, 通身呈現(xiàn)淡粉色。

    “要兩碗？”阿嬸問。

    海珠點頭, 問：“多少錢一碗？”

    “三十文一碗，要不要剪開？”

    “不剪, 整個咬著吃新鮮, 多給我撒撮蔥花?！焙Ｖ檎f。

    兩碗白灼魷魚端上桌，另有一碟醬油蘸汁，阿嬸多看韓霽兩眼, 正好又來客人了, 她收了錢繼續(xù)忙活。

    “晚上就吃這個？”韓霽問。

    “又不是只有這一個攤子，待會兒你想吃什么買什么?！焙Ｖ閽镀痿滛~吃, 魷魚沒久煮，燙熟就出鍋，rou質細嫩，汁水又多，一口下去滿口鮮。

    一個碗里三只魷魚，韓霽幾口吃完又去別的攤子買鹵rou、蒸蟹、煮蝦、煎豆腐、蠔烙餅、甜酒燉蛋。這些于他都是開胃小菜，等海珠吃飽了他把剩下的都吃了，回到客棧還讓小二給他送一碗陽春面，面上加雞蛋和厚鹵rou。

    海珠坐他對面喝藥，她故意把苦苦的藥味往他那邊吹，偏他面不改色吃的香，她只好出聲問：“苦嗎？”

    韓霽看她一眼沒說話。

    “我覺得苦?！彼淮钤捄Ｖ橐惨f。

    “良藥苦口利于病。”

    “我又沒病，我不想喝了?！焙Ｖ榱藷o生趣地趴桌上，“我喝四個多月了，已經(jīng)成藥罐子了，聞到藥味就想吐。是藥三分毒，我的身體反應告訴我不能再喝下去了。”

    韓霽朝外喊一聲，隨從進來端面碗出去，他則是漱了漱口，走過去端起藥碗嘗了一口，說：“我喝著不苦啊?！?/br>
    “那你都喝了?！?/br>
    韓霽輕笑，遞碗過去示意她趁熱喝，“明天到家了我讓穆大夫來給你把脈看看，能停一段日子就停一段?！?/br>
    海珠還算滿意，她接過碗放桌上，找理由說：“你喝過了，我不喝?！?/br>
    韓霽饒有所思地盯著她，說：“我讓人再給你熬一碗?！?/br>
    “煩死了。”海珠嘆氣，她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了藥，指著門口說：“滾蛋吧，我要睡了。”

    韓霽扯唇?jīng)_她笑，拿起藥碗二話不說往外走。

    ……

    次日早上離開前，隨從端了藥碗過來，韓霽接過碗捧手里，說：“我給你試試燙不燙？”

    海珠暼他一眼，湊近了輕聲問：“還想讓我吃你的口水？”

    溫熱的呼吸噴在他修長的脖子上，韓霽低頭用手指摁了下如有火燒的皮膚，小心思被戳破，他也不吭聲否認，接下來的一路都老老實實的。

    海珠提著她挑選的成色上好的燕窩踏進將軍府的門，分明不是頭一次上門，明里暗里有不少丫鬟小廝打量她。

    “伯娘，伯父?！焙Ｖ椴缓傲x父了，她落座了關切地問：“聽韓霽說伯父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好多了，他就是氣病的，肝氣淤堵，年紀大了氣性也大?！焙罘蛉瞬幌胝務摮林氐脑掝}，她調轉話頭問：“我算著你三嬸這個月就要生了吧？”

    “已經(jīng)生了，孩子是四月十三的凌晨出生的，是個小姑娘。”

    侯夫人看向韓霽，他點頭說：“我準備了賀禮，洗三過了才回來的?！?/br>
    “行，你跟你爹去書房說話，別摻合在我們婆媳倆中間。”

    海珠猶豫了一瞬，沒有故作羞澀，她大大方方回看過去。

    “你這丫頭……”侯夫人莞爾，她是看出來了，婚事雖說定下了，還是她兒子更牽腸掛肚。

    “怎么沒帶冬珠和風平過來？”她不再打趣，跟海珠話起家常。

    “舍不得日日去光顧的食客，賺錢上癮了?！焙Ｖ樾?，“長命呢？在念書？”

    “跟著武夫子習武，我們過去看看?！焙罘蛉藥еＶ槌鲩T，她跟伺候的丫鬟說：“去廚下通知一聲，多做兩道姑娘愛吃的菜?！?/br>
    將軍府有個演武場，海珠還是頭一次過來，臨近晌午了，四月的日頭有些毒辣，長命站在樹蔭下跟著武夫子一招一式地認真比劃，紫色的短衫被汗水泅濕，發(fā)尾打縷黏在汗?jié)竦念~頭和脖頸上，稚氣的臉上滿是認真。

    侯夫人抬了下手，丫鬟小跑著過去跟武夫子說話，下一瞬，長命扭頭看過來。

    海珠笑了，“長命也曬黑了?！?/br>
    “小嬸嬸。”長命調皮地喊，“風平也一起過來了嗎？”

    “他沒來，他忙著賺錢呢?！焙Ｖ檫f一方手帕讓他擦汗，翹起嘴角說：“你現(xiàn)在就改口了，以后可就沒有改口錢了?！?/br>
    “小姑姑。”長命迅速改口。

    海珠拍拍他的頭，說：“小伙子挺厲害啊，這一套招式打下來已經(jīng)有武者的風范了?！?/br>
    長命咧來嘴笑，笑得嘴包不住牙了還謙虛道：“不如我小叔厲害。”

    “夫人，姑娘，穆大夫過來了。”丫鬟過來傳話，“是少將軍讓他來的?！?/br>
    “我們回前院，長命你下去換身衣裳就去找你祖父和小叔，喊他們吃飯。”侯夫人道。

    到了前院，穆大夫見禮后過來給海珠把脈，一盞茶后，他松開手說：“快入暑了，溫補的藥先停一段時間，等入秋了再喝?！?/br>
    海珠臉上立馬露出笑，她大松一口氣，“我就說嘛，是藥三分毒，哪能一直喝。”

    “我教你的那套招式可別丟下了，早晚各練一柱香?！蹦麓蠓驀诟馈?/br>
    “海珠身體如何？”侯夫人出來問。

    “除了體寒沒其他毛病。”穆大夫如實說。

    門外傳來見禮聲，侯夫人讓穆大夫退下，她跟海珠去前廳用飯，海珠見到韓霽立即開口說她不用喝藥了，“你送我回去的時候記得跟我奶說一聲?！?/br>
    “呦，你阿奶更信任她孫女婿？”侯夫人打趣。

    “她領了任務要監(jiān)督我喝藥，誰下達的任務誰負責善后?！焙Ｖ榻忉尅?/br>
    丫鬟端了飯菜上桌，五個人十二道菜，韓提督和韓霽口味重，他倆喜歡吃的菜以煎炒為主，侯夫人口味淡，又兼以養(yǎng)生，吃的多是湯和炒菜，長命年紀小，吃的多是味淡軟糯好消化的。他們一家四個人三個口味，多了海珠以后，桌上又多添了口味偏甜的湯煲。

    侯夫人留意了下，海珠是個嘴壯的，桌上的菜她都喜歡吃，煎炒烹炸燉煮，來者不拒。

    飯后歇晌，海珠吃撐了在院子里賞花消食，突然丫鬟來喊，她納悶道：“怎么回事？”

    “姑娘快去前院，朝廷的天使來宣旨了。”又一個小廝跑來通知。

    梨花苑在府西側，離前院有些遠，海珠過去時其他人都已經(jīng)到了，正堂點了香案，一個眼熟的太監(jiān)雙手捧著圣旨還沒展開。

    “公公，我家的人到齊了，宣旨吧。”韓提督恭敬地跪下。

    韓霽拉著海珠跪在他身邊，位于他娘的正后邊。

    “這位姑娘是……”宣旨太監(jiān)察覺到不對勁。

    “這是本侯未過門的兒媳婦，已經(jīng)下聘了?！表n提督說。

    “這……”宣旨的太監(jiān)遲疑了，他身側的欽差也變了臉色。

    海珠瞄見欽差點了下頭，太監(jiān)展開圣旨抑揚頓挫地宣讀圣旨，長篇累牘的一大段話，她聽明白，這是皇上給韓霽指了個媳婦。

    “臣與齊氏海珠兩心相悅，已經(jīng)父母之命，承媒妁之言定下婚約，一男不能娶二妻，恕臣不能接旨?！表n霽開口，“公公不必為難，本官將上書稟明情況，皇上圣明，想必會收回成命?！?/br>
    “那便依少將軍所言?！?/br>
    海珠察覺到幾道視線在她身上打量，起身后她看過去，明晃晃看到他們眼中的詫異。

    韓提督和韓霽領人去書房說話，侯夫人喊上海珠，她們婆媳倆張羅著款待朝廷來使的事宜。離了人，侯夫人跟海珠說：“你不必憂心，西望早已寫好了奏疏，只等朝廷來人了就遞交上去，你倆的婚事不會出差子?！?/br>
    海珠沉默了片刻，說：“皇上指婚是為了派個人過來監(jiān)督你們吧？他會收回圣旨嗎？還是說像戲文里講的，她為妻，我為妾？”

    “天高皇帝遠，他就是送十個八個姑娘來也不起作用，皇上此舉就是為了制衡，如今西望娶了尋常人家的姑娘，他自然不憂心了。”侯夫人安撫地笑笑，透露說：“若是想安插耳目，我們府上的丫鬟小廝，抑或是你伯父重用的下屬，這些都比他指婚送來的郡主更得用?！?/br>
    海珠也明白，她就是要個明確的說法，順便道明自己的想法：“我雖然出身尋常，但也是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可不做二女侍一夫的事。”

    傍晚見到韓霽，她敲打道：“你哪天要是有了花花心腸想納美妾，我可就不跟你過了，鋪蓋一卷回我自己家，過我的自在日子?！?/br>
    “想多了，我娶你是過正經(jīng)日子的，廣南的軍務就夠我忙的，空下來了，多余的心思都在你身上?！表n霽不放過表明心意的機會。

    海珠哼哼，警告說：“你最好說到做到，若是負了我，你小命不保，我捆了你扔海里去喂鯊魚?！?/br>
    “嗯，我心里有數(shù)?！表n霽攬了下她的肩帶著往外走，不等她反應過來一觸即分，他繼續(xù)說：“今天爹跟我說他打算寫奏折立長命為世子，我大哥還在的時候他是世子，他去世之后我爹曾上奏立我為世子，皇上沒批。”

    “這事不用跟我說，我不懂，也不在乎虛名，我想要的自己掙，再不行你給我掙，祖上的余蔭要不要都行?！?/br>
    韓霽伸手攬住她，說：“好姑娘……”

    不等他說完，海珠反手給他一肘，“少惡心人?！?/br>
    “怎么就惡心了？你少根筋吧？”韓霽又笑又氣。

    “你才少根筋?！焙Ｖ楸荛_他，她琢磨了一下，她過來一趟該辦的都辦了，探望了未來的公爹，看了大夫藥也停了，燕窩和魚翅也送過來了，她再留下也沒事做，便說：“你家亂糟糟的，我明天就坐船回去，不用你送，我搭商船回去?！?/br>
    “不多住幾天？”

    海珠搖頭，府城離海遠，海風里的濕咸味都淡了，她聞不慣這里的風。

    她打定了主意，晚飯后就跟她公婆說明了想法，次日一早由韓霽送到碼頭，她搭乘往西的商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