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鎮(zhèn)定影響了冬珠和風平, 一直砰砰跳的小心肝在濃郁的韭菜味兒里恢復平靜。

    日落黃昏時, 魏金花和鄭海順提了只母雞過來看望。

    “荊娘你把雞宰了，燉鍋湯讓海珠多喝一碗，給她壓壓驚?！蔽航鸹ㄕf。

    “丫頭厲害的很, 我遇到這情況可不敢沖過去。”鄭海順的話里帶著滿滿的贊嘆, “了不得，我在碼頭干活，有人提起你, 我說那是我大侄女, 他們都夸你?！?/br>
    海珠笑了。

    魏金花拎個板凳去幫忙擇韭菜，“明天還去擺攤？”

    “去啊, 今天是今天, 明天是明天，該過什么日子還過什么日子?！焙Ｖ檎f。

    “這大白天的怎么就有匪寇過來了？今年匪寇這么猖獗？”鄭海順跟齊老三感嘆，他不乏憂慮, 匪寇能潛到海邊來殺人, 年后他們出海了還有活路？

    齊老三嘆氣，這不是他們能cao心的。

    正說著, 韓霽跟沈遂過來了，鄭海順跟魏金花立馬起身離開。

    出海剿匪一趟，韓霽消瘦許多，本就英武的長相越發(fā)冷峻，看著很是唬人。他一踏進門，院子里的說話聲驟然消失了，海珠看她家里人不自在，領著兩個人出門說話。

    “你今天過來的？”她問。

    “剛上碼頭就聽說了你大敗匪寇的壯舉，來不及準備賀禮先來獻個心意?！表n霽露了個笑，注意到附近住的人在往這邊看，他抱臂打趣：“這下可出名了?！?/br>
    “還有心情開玩笑，看樣子情況不太嚴重？”

    說起這個，韓霽重重呼口氣，他剛從牢里出來，抓到的三個嘍啰不算是匪寇，是東邊漁村的幾個潑皮，跟匪寇有過接觸，想要效仿匪寇屠村的行為，殺幾個人作為投名狀。

    “沒審錯？想趁亂殺人也該是天黑了，哪有大白天游在海里殺人的，還是說他們的目標就是海上的漁民？”海珠看向沈遂，這幾個人水性挺好啊，他怎么還缺人缺到來她家打起風平的主意了。

    “他們本來是偷了艘漁船，準備在碼頭上岸，等天黑了行事的。但船上載的人太多了，壓翻船了，正好離岸又不遠，他們就打算游過來?！鄙蛩煲谎噪y盡，他該慶幸翻了船，這幫人栽到海珠手里，真讓他們從碼頭上來了，今晚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海珠：……所以那個被割喉的漁民是倒霉到家了？

    “我還在想匪寇大白天都敢上岸殺人，那可完蛋了?！彼虏郏安皇蔷托?，我明天能放心去擺攤了?！?/br>
    韓霽就是過來跟她說一聲，他還要去這邊的衛(wèi)所布防，交代她晚上別出門，就領著沈遂走了。

    海珠回去跟家里人說，齊老三又去給鄭海順說，街坊鄰居也借口送點吃的過來打探消息。

    天色漸黑，家家戶戶緊閉大門，突然聽到墻外響起悉索的腳步聲，巷子頭住的幾家人嚇得白毛汗都出來了。

    “咚”的一聲鑼鼓響，鑼聲余音未散，巷子里巡邏的守衛(wèi)高聲解釋今天在海邊襲擊漁民的“匪寇”身份，“明日午時在碼頭斬首示眾，尸身投進大海。”

    開門的吱呀聲接連響起，在嗡嗡嗡的議論聲里，守衛(wèi)繼續(xù)說：“從今夜起，夜間有守衛(wèi)巡邏，如有要事出門，隨身攜帶戶籍。夜里如有不對勁的動靜，可大聲喊人?！?/br>
    “有守衛(wèi)巡邏那我可以安心睡覺了?！?/br>
    “大嫂，夜里聽到動靜你別出來，就在屋里大聲喊，我們聽到聲音就出去?！?/br>
    “對對對，聽到喊聲的就開門出來，我們?nèi)硕?，嚇也給他嚇跑了?！?/br>
    巡邏的守衛(wèi)走遠，街坊鄰居趕緊鎖門，一陣落鎖聲后，街巷安靜下來，遠處的鑼鼓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還是住在這邊好啊，白天守衛(wèi)駐守，夜間守衛(wèi)巡邏，在村里鬼管你?！焙Ｖ楣室庠谒堂媲案袊@。

    “那也沒辦法啊?！饼R阿奶嘆口氣，“別想多了，先回屋睡?！?/br>
    海珠不多說，她只是見縫插針先埋個種子，看時機合適了能不能發(fā)芽。

    *

    鎮(zhèn)上增加了巡邏的守衛(wèi)大大安撫了民心，隔日是個好天氣，一大早的，街上就熱鬧了。

    海珠清點了木板車上裝的東西，琢磨了下沒有漏的，就開門讓齊老三把木板車推出去。

    “我以后打水的時候也推木板車過去，一次能多提兩桶，比挑擔子還輕松些?！饼R老三說。

    “哎，這是去擺攤了？”買水的阿嫂跟海珠說話，“在哪兒擺攤??？賣的什么？待會兒我去給你照顧生意?！?/br>
    “賣烙餅，在長明酒館旁邊的巷道里?！币惶嵴疹櫳?，冬珠就格外機靈，“賣別人是兩文錢一個，阿嫂你去了五文錢賣你三個?！?/br>
    海珠摸了下冬珠的頭，沖阿嫂說：“我家她說了算?！?/br>
    冬珠吐舌一笑，格外得意。

    “行，我待會兒就去?！?/br>
    秦荊娘走在一旁不插話，風平跑快了她會出聲喊一聲。

    長明酒館外的巷子口已經(jīng)擺起了桌子和長凳，陳老板站在酒館外面見海珠過來了，他走過去說：“今天出了日頭，我猜你就會過來。”

    “陳叔費心了，還沒吃早飯吧？我待會給你烙餅送去。”海珠把木板車上的東西卸下來，繼續(xù)說：“吃過早飯也沒關系，我少送兩個你塞塞牙縫。”

    “我牙縫沒那么大?！背蛑腿藖砹?，陳老板不再打擾，回了他的酒館。

    爐子里的火還沒燒著，攤前已經(jīng)圍了一圈人，都是沖海珠過來的。昨天下午有人看到她認出了人，說她天氣好的時候在街上擺攤賣餅，恰好又有人吃過，七分的味道夸成十分。

    這不，一大早就有一幫閑人找過來了。

    “小妹，餅子是好吃，你要是做罐湯配著才好?！庇腥颂嵋庖娏恕?/br>
    “再擺幾張桌子也好，我覺得這餅子出鍋了最好吃，拿回去涼了就少了幾分滋味。”吃慣了早肆的食客有些遺憾不能坐著吃。

    海珠忙到?jīng)]時間回話，客人一波接一波過來，圍的人越多，過來湊熱鬧的越多。后來的人一聽擺攤賣餅的是昨天跳海殺匪寇救人的姑娘，越發(fā)耐得下性子等，非要讓她賺到自己手里的銅板。

    秦荊娘先前還只是幫著收錢，看海珠累得活動手指頭，她也洗了手過來揪面團包餡。

    冬珠翻餅子翻得手腕疼，每當她要堅持不住了就看一眼錢箱里摞在一起的銅板，瞬間渾身都是勁。

    一個時辰后，面盆里的面沒了，海珠卸口氣，跟沒買到的客人道歉，讓他們改日再來。

    “叮當”兩聲響，一個矮胖的男人朝錢箱里扔進一角碎銀子，什么也不說，揚長而去。

    “喂！大哥你……”海珠揚著脖子喊，只來得及看到一只手舉過頭頂擺了兩下。

    “他是不缺錢的，碼頭上有名的散財童子，哪天高興了見誰順眼就送一角碎銀子?！睌偵线€沒走的客人說，“估計是聽說了你昨天的事，散銀子來了，給了你就收著?！?/br>
    海珠：……

    她也不是不理解這種行為，代入自己，這街上擺攤的若是有一個見義勇為抓賊的，她也愿意天天去照顧生意，手頭寬裕了扔角銀子買個好心情。

    這就是有錢人的快樂呀。

    她收攤回家。

    *

    攤子上的生意一直紅火到過年，年后一直到初五海珠都沒出攤做生意，過了初五再擺攤，人們年前的記憶被年味兒沖散，攤子上又恢復了平靜。

    海珠也樂得自在，生意好了人受罪，一直那么火熱下去她也受不了，更別提冬珠和風平了。

    因為離了鄉(xiāng)，族人不在身邊，這個年在齊阿奶看來過得挺乏味，天氣暖和了她就起了要回鄉(xiāng)的打算。

    鄭海順跟魏金花也有這想法，但又不確定匪寇是不是已經(jīng)消停了，他們托海珠去找沈遂問問。

    海珠袒露她的想法，“鄭叔，你有沒有考慮過搬家到這邊來？住在鎮(zhèn)上遠比住在漁村里安全。”

    “念頭是有過，但不行。我是要出海的，你也跟我出過海，你想想，我肯定是跟族人一道出海更有保障。”鄭海順搖頭，“我又沒有手藝，舍了船去碼頭扛貨那是蠢，我們一家是要回去的。祖上一代一代都是這么過來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彼媚莻€在海邊撒網(wǎng)還被割喉的漁夫舉例，“各人有各人的命數(shù)，命數(shù)到了，我就是喝水還有嗆死的時候。”

    海珠看向齊阿奶，說：“奶，我想留在這兒擺攤做生意，早上帶著冬珠和風平烙餅擺攤，下午天暖和了下海捕撈，這邊賣魚獲也方便?！?/br>
    齊阿奶沉著臉思索，一時沒說話。

    “我要回去……”齊老三出聲。

    “你回去做什么？這邊又不是不臨海，你就在海邊撒網(wǎng)，起風起浪了能立馬回來，來了商船還能去扛貨，比在家里可方便多了?！焙Ｖ榇驍嗨脑挕?/br>
    這邊再好，齊老三還是念著他的老窩，他嫌棄這邊吃水不方便，出行也不方便，“我回去了撐個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弊钪匾氖遣换ㄥX。

    齊阿奶一時決斷難下，想回又看重這邊的安全，要是只有她一個人她自然無所謂，人老了哪一天死都行。但她還有兒子孫子孫女啊。

    “你們打算租房?。俊蔽航鸹▎?。

    “買房，我手里攢了筆銀子?！焙Ｖ檎f，“房子的事你們不用cao心。”

    魏金花看向秦荊娘，她說對了吧。

    “既然不愁買房，那就搬過來吧，我見孩子們方便，也方便把潮生帶過來，他們四個一母同胞的親姐弟，離得遠了就生疏了?！鼻厍G娘跟著勸，她是最希望他們搬過來的。

    被帶走的孫子是齊阿奶的一個心病，有了這根稻草壓著，她徹底傾向搬過來，離了族人她拘束點，但兒孫的生活好了。

    齊老三看向他二哥，見他二哥點頭，他就不說話了。

    搬家的主意已定，海珠快活的去找沈遂打聽匪寇的情況。

    魏金花坐不住了，她回了家失落地坐在院子里，兩家這么一分開，再見面就難了。

    “我們要不也搬過來？我看鎮(zhèn)上想賺錢也不難，賣柴賣水都有人買，你也跟老三一樣在海邊撒網(wǎng)，來商船了去扛扛貨?！彼Ｗ脏止尽?/br>
    “一天賺的只夠買米買油買鹽了，這還不算，最主要的是房子?！编嵑ｍ樋粗啻u砌的院子，買不起呀。

    第45章 送你回去

    海珠去找沈遂的時候碰到沈淮正要出門, 她喊住他，說：“二哥，我打算搬到這邊來住, 不知道我租的房子的房主肯不肯賣房, 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

    年前租房子的時候就是沈淮安排了小廝跟房主聯(lián)系的，海珠一直沒見過房主的面。

    “搬過來？好事好事?！鄙蚧袋c了個小廝，讓他去找房主，“這人我聽說過, 是個實誠的人, 不會坑你?！?/br>
    “我把六哥拽去, 他人緣好面子大，有他在，我不怕被坑?！焙Ｖ樾ξ? “二哥你去忙, 我去找六哥。”

    “領姑娘去小六的院子?！鄙蚧床钍剐藜艋镜难诀摺?/br>
    沈遂的院子緊鄰主院，海珠路過過幾次，沒進去過。今天踏進去, 一進門就看到了七八個大小不一的丫頭, 最小的比冬珠還小。

    她剛進偏廳，沈遂就過來了, 他在家穿得隨便, 見海珠更沒避諱，穿著短褂露著膀子，渾身冒熱氣。

    “在練武？”海珠問。

    “嗯, 來找我啥事?！?/br>
    “問問匪寇的情況, 我們打算回老家了?！?/br>
    沈遂喝水的動作一頓，放下碗問：“不是說要搬過來？”

    “搬過來也要回去收拾東西哎, 而且只有我們一家搬過來，跟我們一起過來的叔嬸要回去?！?/br>
    確定她要搬過來，沈遂笑了，“早該搬過來的，早聽我的不就少折騰一趟?，F(xiàn)在近海有船巡邏，比年前安穩(wěn)多了?！?/br>
    “等我把房子買下來了就回去搬家?！焙Ｖ榍弥掳停h首往門外看，低聲問：“這都是你救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