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低聲問黎里：“真?不要簽名合照？”

    “謝謝你?！彼÷?，“但不要?！?/br>
    “如果想要就要，別顧忌我，我沒吃醋?！?/br>
    “真?不想要?！崩枥锏托?，“我只想要你簽名合照?！?/br>
    “……”燕羽抿了下唇。

    兩人說著悄悄話呢，雅玲笑問：“你們有興趣做網(wǎng)紅嗎？”

    過沙洲幾人抬頭，才見她這?話是對燕羽和黎里說的。

    他們公司是做音樂的，捧歌手和idol起家，近年?也開始做網(wǎng)紅自媒體。運營成果相當不錯。

    燕羽沒講話，黎里說：“什么網(wǎng)紅？”

    雅玲便明白話要跟她講，道：“我看過你倆表演，真?挺有才的。短視頻粉絲量也多。今天見到你們真?人，形象實?在太好。當明星都綽綽有余，做網(wǎng)紅絕對能火?，F(xiàn)明星還不如網(wǎng)紅掙錢呢?！?/br>
    唐逸煊抬眉，他懷疑這?公司一堆人請燕羽來都沒做過背調(diào)。李潤揚馮佑衡岳森崔讓也翻著禮物袋，沒發(fā)言。謝亦箏倒聽得很認真?，她覺著黎里或者他們樂隊里有誰能做網(wǎng)紅，大概也不錯。

    林奕揚在一旁跟音樂總監(jiān)溝通著，淡淡聽了這?邊一耳朵，沒參與。

    黎里說：“燕羽在他的領(lǐng)域已經(jīng)?是很優(yōu)秀的人，不需要做網(wǎng)紅?！?/br>
    “我明白你意?思?！毖帕嵴f，“我沒講清楚，我是說你們可以多賽道發(fā)展。現(xiàn)在情侶網(wǎng)紅挺火的，尤其你們這?種本身還有才能的。這?個賽道走好了，掙的錢想象不到的。我是真?覺得你們有潛質(zhì)，所?以想簽?zāi)銈儭；蛘撸群災(zāi)阋残??！?/br>
    黎里想了一下，問：“那每天要做什么事，怎么變現(xiàn)？”

    “很簡單啊，我們給你寫情侶文案，照著演一小段就行。變現(xiàn)的話，可以打廣告，后期也可以帶貨。我們往優(yōu)質(zhì)號發(fā)展，只接高端廣告。”

    燕羽低頭看著cd，沒做聲。

    黎里認真?聽完，搖了頭：“那不行，我沒時間。我要練鼓，還要讀書的?！?/br>
    雅玲眉一抬：“可練鼓、讀書，不就是為了掙錢么？我們公司很多初中練習(xí)生，人家心里想得清楚多了?！?/br>
    “對，是為了掙錢。我也想掙錢，但不能是這?么個順序?！崩枥镂⑿?，“我雖然?有時挺缺錢的，可也沒那么渴望。哪怕渴望，也只是為了練鼓讀書能輕松點。那樣我就很快樂了。我的快樂從?哪兒來的，我很清楚。不想本末倒置?！?/br>
    謝亦箏和過沙洲的幾人聽言，看了黎里一眼；尤其崔讓，盯著她，好一會兒沒回神?。

    雅玲很驚訝，她手下培養(yǎng)出那么多idol網(wǎng)紅，她何時聽到過這?種話，她就沒見過這?種人。

    她只好看向燕羽，問：“那你呢？你有什么想法，其實?……”

    燕羽看她一眼了，眼神?往黎里指了一下，說：“我聽她的。”

    第88章 chapter 88

    黎里又做夢了。夢見燕羽和她在一座荒廢的?城市里游蕩, 那城市像一座擴大了的?涼溪橋船廠，廢墟遍地，草木瘋長。

    有時?燕羽會跟她?講話, 有時?不講。有時他低頭坐在斷垣上發(fā)呆, 有時?他拉著她?的?手, 在長滿野草的?破碎公路上奔跑。

    跑得?太快了，她?怕手會松開，便去?抓緊他，卻只抓到空空的被單。

    黎里睜眼，在昏暗光線中，習(xí)慣性找向沙發(fā)。但沒有他的?身影。而那時?，她?聽到很輕的?開門聲，一道戶外的?路燈光切進走廊。

    “燕羽！”她?下了床，拖鞋都沒穿, 光腳跑去?廊邊。燕羽一身黑色薄外套，站在門口, 正要出去?。他的?臉被昏黃燈光照得?半明半暗，看不出表情。

    黎里一頭亂發(fā), 眼神懵亂：“你現(xiàn)在……想出去?走？我陪你一起。”

    燕羽沒應(yīng)答。

    “我剛睡了一覺, 不累的?。你要想自?己一個人?走也可以，告訴我什么?時?候回來就?行。”她?這么?說完, 不等他開口又加上一句, “還?是讓我一起吧，我從來沒有半夜三更在街上走過?！?/br>
    燕羽看一眼她?綠色的?吊帶裙, 說：“入秋了, 夜里冷。”

    “我拿件外套?！彼?找了件針織衫套上，隨他出門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院。凌晨一兩點, 長巷里空無一人?，路燈一格一格穿透茂密的?梧桐打在路上，光斑沿著巷子消失去?遠方。盡頭的?街道上也沒有車輛，只浮著一層昏黃的?路燈光，不知光源在哪兒。

    黎里沒與他并肩，她?落他身后十來米，不上前，也不詢問，知道他現(xiàn)在不愿講話。

    初秋的?凌晨，寒氣?厚密。黎里小腿肚發(fā)涼，但隨著燕羽走了兩三條巷子后，便不覺冷了。

    燕羽雙手插兜，走在前頭，和她?保持著距離，但不拉遠。

    他隨機地在任意路口轉(zhuǎn)彎、直行。錯落的?巷子里光線陰翳，白日灰色的?磚墻到了夜里籠上一層落敗的?色彩，像廢棄的?空曠的?城。路燈光與樹影籠著，竟真像黎里夢中巨大的?夏季的?涼溪橋船廠；人?跡罕至，草木瘋長。

    燕羽走到一個很小的?十字巷口，停在一道斑馬線前。面?前一盞交通信號燈，紅色的?行人?停立在燈中。他坐到路邊一顆大圓墩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燈光陰柔地照在他身上，很是落寞。

    黎里過去?，與他隔了一個大石墩，也坐下。夜里石墩很涼，寒意貼著大腿往上。

    這條巷道白天很熱鬧，車來人?往。但此刻很安靜，沒有人?影，連風(fēng)也沒有，像末世的?城。

    燕羽忽抬了頭，盯著信號燈。夜色里，他的?側(cè)臉很孤單，仿佛離她?很遠。黎里覺得?這一刻應(yīng)該說點什么?，但不知如?何開口。

    他一直望著對面?的?信號燈，看著束縛在綠色玻璃箱里的?小人?走來走去?，隨后熄滅，紅色小人?佇立起來。

    垃圾桶內(nèi)傳出響動，一只貍花貓扒拉出一個肯德基紙盒。燕羽看過去?，好一會兒，說：“它長得?像自?來水廠的?那只。”

    黎里一愣，忙說：“但我感覺它要大一點，胖一點?！?/br>
    “那只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長這么?大了?！毖嘤鹫f，“大城市里的?貓不怕挨餓的?，很多人?會喂它們。”

    “嗯，我經(jīng)常在回家路上，看見有人?買貓糧喂野貓?！?/br>
    “但其實，人?為干預(yù)讓流浪貓變多，會害死很多其他的?野生小動物，鳥雀松鼠蜥蜴昆蟲……人?們以為在發(fā)善心，可其實造成了生態(tài)威脅?！?/br>
    黎里默然，不知他是否意有所指。

    但他似乎沒有，扭頭看著空巷子，說：“你以前沒有三更半夜在街上走過？”

    她?搖頭：“這是第一次，感覺有點神奇，還?挺好玩的??！?/br>
    “好玩？”他今夜第一次看向她?，眼睛在夜色中有些幽暗。

    “因為白天的?帝洲很繁華，沒想到了晚上，跟空城一樣，對比蠻有意思?。”

    “你不覺得?死氣?沉沉嗎？”

    她?搖頭：“雖說白天很熱鬧，但其實也挺浮躁?，F(xiàn)在呢，”她?望天，深吸一口涼氣?，“晚上看著很寂寥，可我感覺渾身都很平靜，很舒服的?。可以聽見自?己心里的?聲音。要是在白天，全是人?聲車聲，就?聽不見自?己?！?/br>
    燕羽似乎思?索了一下，一瞬不眨盯著她?，等她?繼續(xù)。

    “我剛才跟著你走的?時?候，一直覺得?好像回到了船廠一樣。燕羽，你說，是不是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個大船廠？我現(xiàn)在都能想象，就?這兒，”她?指了一下，“公路上停滿了廢棄的?船。如?果現(xiàn)在下雨，天蓬上的?破洞會漏雨進來，船里面?就?能養(yǎng)蝌蚪了?！?/br>
    燕羽隨著她?手指比劃的?方向望去?，仿佛真的?在無人?的?馬路上看到了停泊的?船海，雨從天上落下來。

    他說：“地上還?長滿了阿拉伯婆婆納?！?/br>
    “對呀，藍色的?小花，很漂亮。我特別喜歡婆婆納，你呢？”

    “喜歡的??！彼f，“你為什么?不坐過來一點？”

    黎里便立刻挪去?靠近他的?一個圓墩墩上，腳伸出去?，和他的?鞋子輕碰在一起。燕羽看到了，很輕地蹭了蹭她?的?鞋。她?于是又蹭蹭，他也回應(yīng)地再蹭蹭，像兩只小昆蟲碰碰觸角。

    “奚市的?凌晨和帝洲有什么?不同？”黎里問。

    燕羽想了一下：“那邊比較潮濕，街道很秀氣?，帝洲感覺蒼茫一些，或者說，大氣?一些?！?/br>
    “你走路的?時?候，都想些什么?？”

    燕羽看見信號燈又變成綠色小人?了，他起身走，黎里跟上去?，這次與他并肩。

    “其實沒想別的?，因為不想讓腦子里想別的?，就?會想看到的?每一樣?xùn)|西。比如?，”燕羽看向此刻的?道路，“這個垃圾桶上的?漆掉了一塊，人?行道上這塊磚裂了條口子，這家小賣部的?招牌上有個蜘蛛……”

    黎里隨著他的?描述看向巷中的?一切，那些她?從未注意過的?細節(jié)，覺得?新奇。

    “然后……”他說著，話沒了，只有人?在繼續(xù)走。

    她?等了會兒，扭頭看他，見他眼睛有些空茫，便喚：“燕羽？”

    他些微回神：“但這些東西，很多時?候拉不住我。感覺就?像，它們會變成空氣?和風(fēng)，流動起來。走著走著，我也不知道看見了什么?，腦子里也空掉了，跟這個世界，跟它們，沒有連接了?！?/br>
    他的?話說得?很虛幻很凌亂，但她?什么?都懂了。她?知道，或許此刻他不想任何人?靠近，但她?本能地握緊了他的?手。

    那一瞬，他輕顫了一下；像是突然回到現(xiàn)實，從幻想的?船廠回到了帝洲的?深巷。她?的?手便是那條連接著他與這個世界的?通道。黎里的?手，柔軟，溫?zé)幔謳еg勁，像放置到溫度正好的?糯米糕。

    燕羽扭頭，黎里望著他，眼神堅定深深，帶著毫不遮掩的?愛與陪伴。她?的?臉頰和前胸在夜色里白得?發(fā)光，月牙一般。她?說：“你有沒有那種時?候，正在發(fā)生的?事?情，好像夢見過?！?/br>
    他點了下頭，但有些莫名：“怎么?了？”

    “現(xiàn)在這一刻，我就?好像夢見過?！崩枥镄α耍拔疫€?夢見我們拉著手一起在街上跑。”她?說著，眼睛開始發(fā)亮，“你想跑嗎？”

    燕羽盯著她?看，半晌，他嘴角微揚，拉著她?的?手就?朝前方奔去?。黎里一瞬被牽扯著跟上他步伐。他們拉著手，在凌晨的?街道上奔跑。腳步聲踩踏在空曠的?大街上，呼吸聲飛揚在清晨的?冷空氣?里。

    他們奔跑著，毫不停歇，穿過朦朧的?路燈的?光，穿過重重的?繁樹的?影。跑著，跑著，他笑了起來，她?也笑了起來，笑聲踏著奔跑聲回蕩。他的?外套，她?的?綠裙子在暗淡的?夜里被秋風(fēng)拉扯著綻放出花兒來。

    月落日升，空寂的?城重獲光明，熙攘的?人?群帶來新生。他們在各自?的?軌道上盡全力奔跑。

    幾?周后的?十月底，林奕揚巡回演唱會的?首場演出在帝洲體育場舉行。演出當晚，能容納七萬人?的?場館座無虛席。

    在滿場粉絲的?呼叫聲中，樂手們登臺，各就?各位。

    黎里今晚演出比重極大，架子鼓全倚賴她?和另一位男鼓手。兩人?在舞臺右后方高臺上，俯瞰整個現(xiàn)場。她?的?前方是西樂弦樂隊。舞臺左側(cè)后方為和聲區(qū)與電吉他區(qū)；國樂隊則在左側(cè)前方，與黎里隔著對角線。

    臨近開場，面?前七萬只場控?zé)晒獍糸_始閃爍。背后大屏幕上打出倒計時?，在滿場“10！9！”的?喊聲中，黎里握緊鼓棒，深吸一口氣?，余光卻見側(cè)前方的?燕羽回頭朝她?看了一眼。

    “4！3！”

    黎里朝他看去?，大舞臺尚在黑暗中，他的?臉有些模糊不清。但就?在全場高喊“2！1！！”的?那一瞬，舞臺燈光全亮，照亮了他對她?淺笑著的?眼。

    剎那間，他轉(zhuǎn)過頭去?，而她?的?鼓棒猛砸向鼓面?。粉絲的?尖叫聲中，林奕揚登場了。

    夜幕拉開，舞臺上燈光如?焰火綻放。在架子鼓、吉他和弦樂隊馬力全開的?伴奏下，林奕揚一首囂張的?開場曲拉開演出序幕，體育場內(nèi)熒光棒閃爍，喊聲滔天。

    黎里以前沒看過演唱會，更沒以演奏者的?身份登上過如?此巨大的?舞臺，現(xiàn)場的?氣?氛熱烈空前，火一樣將她?點燃。她?奮力揮舞著雙手，鼓棒砸落鼓面?，像密集傾瀉的?鵝卵石子，顆顆鏗鏘分明。

    而現(xiàn)場粉絲們在縱情欣賞林奕揚的?歌聲與舞臺表演時?，也很快注意到了幾?位格外矚目的?樂手。

    最先是架子鼓區(qū)域的?女孩。以往的?演唱會上，很少看見女性鼓手，所以大屏幕給到她?鏡頭時?，格外吸睛。黎里黑色皮衣，束著高馬尾，一張臉英颯而有個性，可稱英俊。她?眼神堅定有力，肩膀手腕的?力道勁颯飛揚，臉龐的?帥氣?值跟她?敲打出來的?節(jié)奏一樣肆意囂張，看得?人?心臟狂跳，血脈賁張。

    前幾?首歌民樂元素不多，鏡頭全在林奕揚身上，只偶爾掃過鼓手和弦樂團。但當演唱會進入到第二?篇章，大比重的?民族配樂加入進來，將歌曲的?品位也推向高點。

    這一篇章的?曲目編排極其有創(chuàng)意，中國風(fēng)的?樂器給流行搖滾的?曲調(diào)注入了古典的?民族風(fēng)格，既含古韻，瀟灑如?俠；又高雅綿長，帶了悠遠禪意。

    也就?是這時?，鏡頭從一眾古箏、笛子、二?胡上掃過時?，停在了彈琵琶的?燕羽身上。導(dǎo)播也舍不得?移開視線。

    看臺上熒光棒變幻搖動，爆發(fā)出一陣陣呼叫。粉絲們蹦跳著、拉扯著，紛紛拿手指、拿手機對向大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