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她咬緊牙，一聲未吭，只用力盯著他?。

    “奚音附那些?人都怎么說我?的？啊？”因長?時(shí)間冷水澆灌，燕羽臉頰慘白得可怕，眼球也被刺激得血紅，人像是墜入無地自容而癲狂的狀態(tài)，

    “是不是說我?表面清高，心理變態(tài)，心思扭曲，所以孤僻、不合群、沒有朋友，是不是？”他?直直盯著她，胸膛劇烈起伏著，分明眼神兇狠得像下一秒能把她吃了，卻又脆弱得像一面一碰就會(huì)碎掉的玻璃。

    黎里看著他?，表情竭力鎮(zhèn)定，心卻被扯得四分五裂，太疼了。他?這樣?一貫從容的人，也能生生被逼成現(xiàn)?在這幅樣?子。

    她語氣平定，一字一句：“燕羽，你的藥在哪兒？我?去拿?！?/br>
    他?喊：“關(guān)?你屁事！”

    她說：“我?關(guān)?心你?！?/br>
    “我?要?你關(guān)?心？你誰??？”

    黎里用力吸了口氣：“燕羽，你別?跟我?這么說話。我?不喜歡別?人這么跟我?說話?！?/br>
    “那你滾吶?！?/br>
    屋外雷聲轟鳴，風(fēng)大雨大，瘋狂推搖著這個(gè)小小的屋子，仿佛頭頂?shù)臒襞荻驾p微晃動(dòng)著。

    微影搖晃間，燕羽的臉色被燈光照得虛白，只剩下殷紅的唇，與布滿紅血絲的眼。

    “滾！”

    可黎里不走，就那么站在那兒，看著他?。

    她覺得他?有些?陌生，像個(gè)怪物，一個(gè)被多種激烈情緒控制住了的人，像有什么東西附體住進(jìn)了他?皮囊里?？蛇@種感覺只有一瞬。他?還是那個(gè)她熟悉的燕羽，好的壞的，都是他?，就是他?。

    “看什么？”燕羽察覺出她打探的眼神，質(zhì)問，“你在看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gè)樣?子?！崩枥镎f，她那樣?看著他?，或許，不可自抑地目露一絲悲憫與憐惜。

    這話像是把燕羽敲打了下，他?愣了愣，但很?快諷刺地笑了，那笑容很?淡，一下就散了。他?發(fā)紅的眼睛里閃出脆弱無助的光，轉(zhuǎn)瞬即逝。

    他?看著她，退后一步，仰起頭吸一口氣，再彎下腰時(shí)，痛苦地咬住了手背，像要?克制、隱忍，可無用。

    他?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不住地?fù)u頭。濕漉的衣服貼在他?身上，他?搖搖晃晃，單薄虛弱得可憐。

    黎里心痛如絞，想?上前扶他?。

    “別?碰我?！”他?掀開她的手，拉開一步距離了看著她。那雙漂亮的丹鳳眸子里，目光開始渙散。

    少年茫然?望了下天，像是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他?眼里的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突然?，他?將襯衫袖子拉起來，說：“我?什么樣?子？你以為了解我?，知?道我?什么樣?子嗎？”

    一道閃電映在窗戶上，燕羽臉龐森白，眼神瘋狂。

    他?微抬下頜，將襯衫扣子全解開了。少年的胸膛上、腹部、一條一條、長?直而凌亂的舊傷、疤痕盡數(shù)顯露出來。

    像老屋角落里殘破的碎敗的蛛網(wǎng)。

    駭人的疼痛感撲面而來，令人窒息。

    屋外突然?一聲驚雷，黎里猛地一顫，她不敢相信那些?傷痕，驚懼地看向他?。

    “黎里，看見了吧？”燕羽說，“你看到的我?，只是個(gè)漂亮的包裝盒子，拆開來，里面全是爛的！”他?幾乎瘋狂，一字一句道，“看清楚了嗎？！我?這個(gè)人，里頭全是爛的，全是爛——”

    “你不是！”黎里突然?沖上去，一頭撲扎進(jìn)他?懷里，雙臂緊緊抱住了他?。

    燕羽話音止住，被她撞得身板晃了晃，人狠狠一怔。他?手還懸在半空，懷里卻盈滿了她溫暖的身軀和擁抱。

    少女的長?發(fā)掠落在他?手指上，很?輕，很?溫柔。

    下一秒，他?肩膀上感觸到一陣暖熱而濕潤的液體，源源不斷從她低垂的面頰里涌出。許是他?太冷了，那一滴滴的熱淚于他?竟覺著guntang。

    燕羽靜住，花白斑駁的墻面上，那不準(zhǔn)的掛鐘仍在無言地走動(dòng)著。

    “你不是！”黎里伏在他?肩頭，咬著牙，惡狠地激烈地說，“你不是！爛的是他?們！是這個(gè)世?界！不是你！”

    她眼淚瘋狂在流。

    是怒，是悲，抑或是疼，分不清了。她緊緊抱著他?，很?用力，很?用力，像要?把全身的力量都傳遞給他?，可偏又控制不住渾身劇烈發(fā)抖。

    “燕羽，你記住，爛的是他?們，不是你！”她嗓音干澀狠硬，連面頰都堅(jiān)硬地緊繃著，半點(diǎn)不示弱。偏眼淚瘋狂地、無聲地、guntang地流淌，一股一股暈濕滲染在他?潮濕冰涼的衣服上，皮膚上。

    她很?久沒這么哭過了，沒有一絲哭音，眼淚卻止不住。燕羽始終沉默站在原地，任她抱著，哭著。少年臉上的狂躁、慌亂、激烈、羞恥，種種情緒也漸漸潮退，像她漸漸干涸止住的淚水。

    墻上的鐘不知?走了多少圈，終于，黎里將眼睛蹭干，松開他?，后退一步。

    她眼圈還是紅的，望住他?：“去換身干衣服吧。太冷了，會(huì)生病的?！?/br>
    燕羽無言，靜看著她。她頭發(fā)濕了大半，濕噠噠地披在肩上，外套褲子也濕了，褲腳鞋上全是泥。不知?是怎么在雨夜狼狽跑來的。

    黎里見他?沒反應(yīng)，用力說：“你不換，我?就給你換。”

    燕羽轉(zhuǎn)身去臥室，關(guān)?上了門。

    黎里從書房把烤火箱搬出來，插上電源，脫掉濕外套，又脫了鞋。她去廁所把褲腳和鞋子沖洗一番了，燕羽也從臥室出來。

    他?換了身白t恤，人很?沉默。

    “你先烤下火?！崩枥锶ヅP室抱被子，見桌子上放著藥盒和小半杯水。他?剛才換衣時(shí)吃過藥了。

    黎里將被子抱到沙發(fā)上，給他?蓋好，又拿干毛巾把他?頭發(fā)搓了好幾遍。

    燕羽始終不語，任她安置搓弄，腦袋被她搓得搖來晃去。

    爐火烘烤著，他?像是終于回?了點(diǎn)知?覺，身體發(fā)抖，牙齒打顫。

    黎里坐上沙發(fā)，鉆進(jìn)被子，朝他?靠過去，手臂環(huán)抱住了他?。她將頭靠在他?肩上，什么話也不說，就那樣?抱著。

    燕羽的身體很?冰很?涼，在輕輕地發(fā)抖。每察覺到一點(diǎn)，黎里就把他?摟得更緊一點(diǎn)。

    外頭雨還在下，風(fēng)聲卻落了些?，雷也消停了，于是，又能聽見墻上那掛鐘緩慢的一格一格走動(dòng)的聲響了。

    漸漸，黎里的褲腳被烘烤干燥，腳板心暖了起來。

    爐火炙熱，暖意彌漫了整張被子。寒意驅(qū)散，燕羽的身體也回?暖過來。只是頭發(fā)還半濕，一簇簇微涼地貼在黎里額上。

    黎里睜眼，見燕羽側(cè)臉靜默，望著虛空，人又變得很?安靜的模樣?了。

    “燕羽？”

    “嗯？”

    “你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黎里說，“你要?不想?出來，讓我?走進(jìn)去，好不好？”

    燕羽許久沒有講話，最后，毫無感情地說：“你……好好的，為什么要?往黑暗里走？”

    黎里怔住，隔了會(huì)兒，說：“因?yàn)槟阍诶锩??！?/br>
    他?沉默了，又過許久，啞聲：“黎里，我?困了。”

    黎里松開他?，在他?身邊坐好。她將被子往肩上掖了掖，找了個(gè)舒服的角度靠好。而這時(shí)，燕羽有了動(dòng)靜。

    他?身子往下沉了點(diǎn)，縮進(jìn)沙發(fā)被子里，頭輕輕一歪，靠在她肩上，閉上了眼睛。

    黎里只覺肩頭一沉，扭頭看他?，只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

    屋外，風(fēng)雨仍飄搖。耳邊，他?呼吸均勻而安穩(wěn)。

    黎里心靜了，歪頭輕靠在他?腦袋上，闔上眼。

    第53章 chapter 53

    琉璃街的春天是很美的。街道一側(cè)梨花如云, 青葉點(diǎn)綴；另一側(cè)櫻花似霧，婀娜裊裊。繁花淡雅，色如水彩, 淹沒了一眾俗不可耐的高飽和度塑膠招牌。

    風(fēng)一吹, 落英繽紛。連平日里看著雜亂無章的電動(dòng)車摩托車, 停在梨花櫻花雨里，都添了絲浪漫意境。

    只是春光短暫，轉(zhuǎn)眼已近花落時(shí)節(jié)。

    周日下?午，黎里在馬秀麗超市清點(diǎn)完貨物，將?店內(nèi)打掃完畢，坐在柜臺(tái)后守店。她攤開一本英語書，在稿紙上寫寫畫畫，背單詞。

    昨夜大雨過后，今早升了溫, 天也?放晴了。街道上陽光正好，嶄新而明亮。

    正抄著單詞, 有人進(jìn)店了。是燕羽。

    她轉(zhuǎn)了下?筆，說：“沒感冒吧？”

    “沒有?！?/br>
    兩人對(duì)視半刻, 黎里問：“干嘛？”

    “我買點(diǎn)東西?！?/br>
    “自己拿?！?/br>
    “嗯?！彼叩截浖芾镱^去了。

    黎里寫了幾個(gè)單詞, 抬眼，看他站在一截貨架前, 有點(diǎn)手足無措。

    她嘆了口氣, 放下?筆，繞出柜臺(tái)走過去, 說：“找什么？”

    “筆?！?/br>
    “在那邊。”黎里指了下?, 燕羽跟在她后頭。走到文具前，她說：“都在這兒, 要試的話，直接在紙板上畫?！?/br>
    燕羽掃一眼，剛拿起一支。黎里瞟了眼超市門口，說：“這進(jìn)價(jià)便宜，但賣得貴，不劃算?！?/br>
    燕羽微愣，很淡地笑一下?，又拿一支，她說：“不用試了，那個(gè)卡水，不好寫。”

    他把筆放回去，抿抿唇，看她：“你覺得哪個(gè)好？”

    她挑了支磨砂質(zhì)感的黑管筆遞給他：“這個(gè)。”

    他拔開筆帽，試了下?，書寫流暢，粗細(xì)適中：“那就這個(gè)?！彼麥?zhǔn)備拿一盒，黎里一把抽走筆盒，說：“你傻？筆芯替換就行?！彼昧撕泄P芯給他，“這款。還?有別的嗎？”

    “沒了?！?/br>
    黎里往柜臺(tái)走，燕羽說：“你這樣，老板要破產(chǎn)?！?/br>
    黎里哼出一聲淡笑：“我哪樣？我只對(duì)你……我是說買東西?！彼土寺晝海呋毓衽_(tái)上，掃了碼，

    “十塊。要塑料袋嗎？”

    “不用?！?/br>
    有小孩從店子門口跑過，黎里看一眼，外頭陽光很好。昨天下?過雨，街道看上去很新。風(fēng)吹著花瓣飄飛，滿地零落如白雪。

    燕羽付了款，將?東西揣進(jìn)兜里。

    這時(shí)，商店接了單外賣，騎手過會(huì)兒來拿。黎里打出單子，拿了個(gè)大袋子配貨。她麻利而迅速地在貨架前轉(zhuǎn)幾圈，不走重復(fù)路，很快將?貨單配齊?；貋硪?燕羽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