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瘋了，我前些天好不容易緩了點兒，今天又崩塌了?！?/br>
    黎里不言，心里回蕩著他剛才清唱的?旋律——少年嗓音往高了清越，往低了沉磁，唱歌應(yīng)該很?好聽。

    面對沸騰的?教室，董老師笑得頑皮又開心。能碰上實?力甚至遠在一眾教師之上的?學(xué)生，誰會不喜歡呢？教書一輩子都不一定能碰上一個，是?真心忍不住想看這孩子炫技。

    不過?，他也曉得分?寸，不再?提問燕羽，繼續(xù)接下來的?課程。

    燕羽則塞上耳機。接下來兩節(jié)課是?練耳和視唱，他始終自學(xué)，老師也沒?管他。

    下午的?課結(jié)束時，學(xué)員們饑腸轆轆，紛紛收拾東西去?吃晚飯，再?繼續(xù)晚上的?課程。

    黎里起身?時，燕羽仍戴著耳機，在紙上寫寫畫畫。

    她沒?有打?擾，和謝菡一起出了教室。

    冬天黑得早，這時候，園區(qū)里富有設(shè)計感的?建筑在燈光中漂亮極了。因?晚上都是?專業(yè)課，培訓(xùn)班的?教室一個接一個滅了燈。

    黎里快到一樓時，意?外聽見一個討厭的?聲音。她朝樓道上望去?，見高曉飛跟他一幫朋友從二樓走過?，上樓去?了。

    樂藝培訓(xùn)樓的?三層及以下是?演藝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的?租借教室，部分?大專生的?音樂類課程在這邊上。

    謝菡說：“高曉飛那個垃圾，又來這邊上課，還好你們沒?碰上?！?/br>
    黎里沒?接話，卻給燕羽發(fā)了條消息：「你晚上的?課還上嗎？」

    她出了培訓(xùn)樓，穿過?藝術(shù)小廣場，快到園區(qū)餐廳時，看了眼手機。過?去?三分?鐘了，燕羽沒?有回復(fù)。

    她回頭?望了眼。

    培訓(xùn)樓三層及以下一派燈火。每扇玻璃窗子里都有人影晃動，像無?數(shù)格靜音動畫。

    但三層以上的?教室沒?有一處亮燈的?地?方，她剛上過?課的?501教室黑黢黢的?，只有幾縷探照燈光映在玻璃窗上。

    天空陰黑沉沉。下午明明寒風(fēng)四起，此刻卻沒?了一絲風(fēng)聲，天地?間靜悄得詭異。

    她掃向位于每層樓西側(cè)的?廁所，雙數(shù)層男廁，單數(shù)層女廁。她忽見四層樓角落，有個男生縮著脖子跑去?廁所，剛到門口就折返，去?了別的?樓層。

    黎里對謝菡說：“我有東西忘在教室了，去?拿一下?！?/br>
    “好。我先去?排隊?！?/br>
    黎里轉(zhuǎn)身?，邊摸出皮筋把披散的?頭?發(fā)牢牢綁好，邊快步走向培訓(xùn)樓。

    ……

    燕羽洗手的?時候，一群人涌進了男廁所。

    領(lǐng)頭?的?高曉飛叼著根煙，奔他而來。

    他洗完手，關(guān)?掉水龍頭?，紙巾擦完手，揉成團扔進垃圾簍，轉(zhuǎn)身?要走。

    “老子倒沒?看出你是?個什么天才！擱這兒炫毛呢，啊？”高曉飛伸手便推了他肩膀一下，燕羽后退兩步，看向他，表情很?淡，也沒?什么情緒。

    高曉飛見慣了他這幅樣子，也最是?厭惡他這幅樣子。

    廁所里原有幾個跟燕羽同在培訓(xùn)班的?，跟他不熟，又嫉他優(yōu)秀，樂得笑看熱鬧。只有同在江藝上學(xué)的?小筆不忍看，跑了出去?。

    高曉飛問他們：“誒，他天才嗎？就他這b樣兒，特么是?個天才？”

    王思奇說：“蒙的?吧？不知道。愛秀是?真的?。”

    “這么愛秀，前些天躲哪兒去?了？”高曉飛吐出一口煙，“你他媽以為當(dāng)個縮頭?烏龜，不來上課就能躲過?去?，??？老子問了一堆人，好不容易扒出來的?，你躲得掉？”

    他一彈煙頭?，煙灰飚到燕羽衣服上：“誒，跟哥兒幾個說說，天才為什么轉(zhuǎn)學(xué)?。俊?/br>
    燕羽不說話。

    有人笑：“喜歡男的?，sao擾同學(xué)啊?！?/br>
    高曉飛也笑：“誒，你他媽是?個插座呢，還是?個雙插頭?？”

    又一陣哄笑。

    他們圍著他，像一堆吃人的?鼠。

    燕羽卻依然沒?什么反應(yīng)，看著高曉飛時的?眼神淡到?jīng)]?有。

    高曉飛等人鬧了半天，沒?激起他半點情緒，反被他過?于淡漠的?眼神看得無?名火起，又是?一把狠推了下他肩膀。

    燕羽再?次后退兩步，仍是?無?話。

    “你他媽不是?很?厲害嗎？怎么不動手了？”高曉飛道，“還手啊你。怎么，今天老子人多，你怕了？”

    “來啊，動手啊?！备邥燥w一腳踢燕羽大腿上，“你那個瘋子老爹知道你是?gay嗎？”

    燕羽瞥了眼褲腿上的?半點鞋印，還是?無?甚反應(yīng)。

    他沒?有一點要打?架反抗的?意?思，但很?顯然，他也沒?有一點怕他的?意?思，一絲一毫都沒?有。

    高曉飛臟話連篇，要多刺激有多刺激，但燕羽從始至終都無?動于衷，像根本?就不在乎，也不屑；襯得高曉飛像個瘋子傻子，像低他一等的?粗糙貨。

    “臥槽這b樣兒，你他媽看不起誰呢？”王思奇也受不了了，上前扯推了下燕羽肩膀，罵，“你搞這拽樣兒給誰看，老子最煩你這種裝清高的?！”

    ……

    黎里穿過?小廣場，沖進培訓(xùn)樓。她覺得應(yīng)該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但快到四樓時就聽到了動靜。

    她飛快跑上去?，感應(yīng)燈一路點亮。

    隔著好幾米遠，她聽見了男生們刺耳而齷齪的?笑鬧聲：

    “喜歡男的?？變態(tài)嗎你？”

    “誒，你1還是?0??？還是?個雙？”

    “我男女不忌，最近跟女朋友分?手沒?人睡，我可以……”

    “可以個毛，他要是?個1，你去?他跟前撿肥皂？”

    “哈哈哈哈?！?/br>
    廁所是?沒?有大門的?，只有進門后一道擋視線的?墻壁。

    黎里沖到門口，見里頭?一群男生，樂藝培訓(xùn)班的?，演職學(xué)院的?，尿尿的?，沒?尿尿的?，齊齊看熱鬧地?朝著一個方向，笑容邪惡而殘忍。

    高曉飛的?聲音囂張跋扈：“我說他就他媽是?個……”

    黎里：“我說你就他媽是?個傻b！”

    像往馬蜂窩上砸了一塊磚，廁所里的?男生們盡數(shù)嚇了一遭。尤其小便池邊正撒尿的?幾個，著急跳腳，忙慌拉拉鏈：“臥槽，這是?男廁所！”

    “臥槽！你瘋了吧！”

    “滾吶！”

    黎里臉色冷定，繞過?擋墻，目光在混亂的?人影中一下找到燕羽。他站在最里頭?靠墻的?位置，外套是?敞開的?，衣服形狀有些凌亂，明顯被推搡扯動過?。

    他臉色很?白，眼瞳深黑而靜，沒?有一絲漣漪，也沒?有半點情緒；像他后方墻壁上那扇映著漆夜的?窗子一樣，寂靜而冰涼。

    “罵誰傻b呢？”高曉飛指著黎里，極盡羞辱嘲諷，“你他媽喜歡gay！你他媽才是?個大傻b！”

    黎里一句廢話沒?有，抓起水池旁一個鐵皮桶就朝高曉飛砸去?。

    誰都沒?料到她會直接動手，來不及反應(yīng)，鐵皮桶結(jié)結(jié)實?實?砸在高曉飛頭?上，哐當(dāng)一聲脆響！

    池邊還有截斷掉的?拖把，沒?了墩布那截，只剩根棍子。

    黎里飛速cao起那棍子。

    鐵皮桶掉在地?上尚在哐哐當(dāng)當(dāng)響，高曉飛被砸懵，指著她痛罵：“你他媽敢砸老子——”

    黎里已沖過?去?，一棍子狠打?在他手臂上！

    “砰”一聲木棍擊骨，駭人的?悶響！

    所有人傻眼，黎里緊接著一腳狂踹在高曉飛左側(cè)盆骨上。

    高曉飛痛得慘叫：“我cao.你.媽！”

    他這回反應(yīng)過?來，顧不得劇痛的?手臂跟腰骨，激怒著朝黎里沖來。不想黎里眼神森然，跟個發(fā)了狂的?豹子一樣，迎沖上前跟他硬碰！

    她右手揮起棍子再?朝他砸去?！

    陡起的?猛烈架勢把周圍人全?嚇傻了。

    王思奇眼疾手快，撈住高曉飛，將他拖開。那棍子打?在王思奇肩上，后者慘叫：“臥槽！來真的?？！拉人吶！”

    演職學(xué)院一個男生立馬去?拉黎里，可竟一下沒?拉住。黎里本?就人高腿長，發(fā)起狠來，勁大得嚇人，再?是?一腳猛踹上高曉飛肚子。

    眾人這才回神，亂作一團，分?兩撥死死拉住兩人。

    可黎里跟殺紅了眼的?野獸般，幾個男生差點沒?摁住，臨了還叫她一棍子砸到高曉飛頭?上。

    哐當(dāng)脆響！

    高曉飛叫苦不迭：“我cao.他媽！——cao！——放開！”

    “放手！”黎里一吼，猛地?推開幾個拉自己的?人。

    她眼紅如血，渾身?冷冽兇猛的?氣勢竟把拉她的?男生給嚇到。幾人后退一步保持距離，又沒?敢離太遠，怕她再?跟高曉飛干起來。

    雖都是?看熱鬧的?，但真打?起來，誰都怕鬧大。

    王思奇本?就欺軟怕硬，忙叫：“都讓一步，都讓一步！小事不至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至于??！”

    其他人也勸：“對對對！不高興吵多少句都行，別動手啊！”

    高曉飛那邊也松開了，他弓著腰，捂著肚子和手臂，抬頭?看一眼黎里，痛罵：“黎里你，老子……你他媽是?不是?個女的?？！”

    “老子是?不是?女的?要你管！”

    黎里吼完一聲，喘著氣，舔下發(fā)干的?嘴唇，居然抻了抻衣服，又理了理弄亂的?頭?發(fā)，一字一句，

    “你給我記著——誰弄他，我弄誰?！?/br>
    高曉飛盯著地?面，此刻只忙著揉痛處，沒?抬頭?。他跟王思奇一樣是?個怕硬的?貨色。剛才黎里力道是?真狠，也真嚇人。他要真跟女生打?一場，卻輸了，臉可以不要了。

    王思奇立馬找臺階：“我們就開個玩笑，沒?誰要怎么他?！?/br>
    “對對對，鬧著玩兒呢?！贝蠹艺f。

    他們只想湊熱鬧，絕不想碰個瘋批惹出事兒來。

    向小陽接了小筆的?信兒趕來廁所救人，一見黎里，嚇一跳：“臥槽！你怎么在這兒？”再?看周圍，裝傻道，“你們干嘛？開會呢？”

    沒?人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