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寵妾 第83節(jié)
時光在許茂禮的身上鐫刻下痕跡,比之過去,如今的許茂禮身上更多了一些沉穩(wěn)。 菱月沒想到還有再見面的一日,兩個人隔桌而坐,菱月讓丫鬟去沏茶,屋門大敞著,外頭只有綿綿的雨聲,襯得周遭越發(fā)安靜。 菱月問許茂禮:“這兩年,你怎么樣?” 許茂禮頓了頓,道:“沒什么不好的。你呢?” 菱月實話實說:“七爺他對我很好。我現(xiàn)在的生活比我原先預想的要好得多。別無所求了。” 許茂禮早就聽說顧七爺很是寵愛甄姨娘,如今親眼見到,也知傳言不虛,他笑了笑,道:“那就好?!?/br> 時光過去,菱月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太過激動的情緒,她像一個老朋友一樣關(guān)心許茂禮:“你成親了沒有?” 許茂禮微笑:“快了?!?/br> 開下方子,許茂禮一手提著藥箱,一手撐開雨傘,頎長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綿綿雨幕里。 菱月沒有多愁善感的空閑,她讓綠波去大奶奶院子里打聽打聽,是派的哪個人去請的大夫,怎么這么巧就請了許大夫來。她須得查出這里頭的貓膩,府里剛出來那樣的傳言,她很難相信這只是一個巧合。 綠波回來的時候還帶來大奶奶院子里的一個丫鬟,那丫鬟臉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大奶奶那脾氣一上來,不管不顧先給了人一個耳光,這丫鬟邊哭邊說:“我得了吩咐剛從院子里出來就被二奶奶的人給攔住了,非要拉我去二奶奶院子里玩,我原說不去的,她說二奶奶正好要使人出府去,捎帶腳就把大夫給請了,不用我專門跑一趟,我就……” 菱月見這丫鬟可憐,讓綠波帶了人去洗臉,好言好語地把人給送走了。 聽見二奶奶的名字,菱月并不意外。 只是事情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二奶奶是從何得知的呢? 神思微動,菱月低聲吩咐了鈴鐺一件事。 鈴鐺前腳剛走,大奶奶就派來一個管事mama,管事mama奉命給菱月送來三兩人參,是大奶奶給菱月壓驚的。 管事mama帶著笑賠不是:“都是底下的丫頭貪玩壞事,那許大夫年紀輕輕的,原不配給姨娘看病的。姨娘可千萬別誤會了大奶奶。” 大奶奶誤以為菱月是嫌棄許茂禮資歷淺薄,以為她有心怠慢。 打發(fā)走這管事mama,鈴鐺回來復命:“甄四家的半年前給調(diào)到了二奶奶的院子里做粗使,前不久不知怎么得了二奶奶的賞識,還給提拔上來了?!?/br> 前后的脈絡(luò)浮現(xiàn),菱月的思緒霎時清明起來。 打發(fā)走丫鬟,屋門一關(guān),菱月一個人靜靜地思量接下來該怎么辦。 先是傳言,后是把人帶到她跟前,這些都只是小打小鬧,動搖不了她的根基。二奶奶攥住了這個把柄,絕不會滿足于此,必有后招。 菱月分析二奶奶的后續(xù)行動,無非是要把事情鬧大,鬧得七爺跟前去。 她就算能見招拆招,到底失于被動。 唯一的破解之法…… 菱月心里亂糟糟的,身上越發(fā)的不舒坦,捂住嘴巴咳嗽了兩聲。 傍晚時分顧七回來,外頭的雨水沾濕了他的衣衫,顧七卻并不在意,一進屋先伸手探她的體溫,微燙,臉上也紅紅的,顧七用掌心包住她一只手,在床頭坐下來:“怎么一點沒見好?好像比早上還重了點?!?/br> 又問:“你吃藥了沒有?” 菱月靠坐在床頭上,點點頭道:“吃過了??傄袀€過程的嘛。” 顧七伸出手,修長溫熱的指腹撫過菱月的頭發(fā)、額頭、耳朵和臉頰,好像摸不夠她似的。菱月偏頭躲開,用手帕掩口,低咳了兩聲:“七爺還是避一避,這幾日不要過來了,萬一再過了病去?!?/br> 顧七把她攬進懷里:“早點把身體養(yǎng)好,cao心那么多?!?/br> 菱月偎在七爺懷中,隔著衣料感受到他的心跳和體溫,心口似有一股暖流涌過。 她的手也紅紅的,顧七捏了兩下,說道:“這病來得突然,是不是前幾天做里衣累著了?以后就交給針線房去做,或者讓丫頭們做,你別動手了?!?/br> 菱月不認:“和這有什么相干?我又不是沒日沒夜地做。再說了,我喜歡給七爺做些針線。七爺不也說我做的里衣穿著舒服?” 顧七這才不說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心。 顧七道:“等你病好了,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菱月臉上紅紅的,微笑起來竟也相當動人:“是什么?” “等你病好了就知道了,是你喜歡的東西?!?/br> 菱月抱住顧七的胳膊,腦袋枕在他肩頭的位置。 她心里清楚,因為二太太的緣故,也因為這場病,七爺這是在想方設(shè)法地哄她開心呢。她本來想一鼓作氣地把事情對七爺和盤托出的,可是眼下氣氛太好了,讓她不忍打斷。 她想過了,這件事二奶奶絕不會輕易罷手,事情一定會鬧到七爺跟前。她與其等著人來發(fā)難,不如化被動為主動,索性跟七爺坦白算了。 菱月閉上眼睛,心跳亂了一拍。 第二天菱月燒得更厲害了,顧七派人請來太醫(yī),兩日后菱月燒退了,就是還有一些咳嗽,得再養(yǎng)一段日子。 兩個丫鬟抬進來一個半人高的盒子,說是七爺吩咐的。 菱月心中一動,她親手打開盒子,是一把七弦琴。 紋理古樸,外觀典雅,伸手撫過琴弦,聲音悅耳,猶如明月照山泉,是一把極好的琴。 菱月對著琴發(fā)了一會兒呆。 晚上顧七回來,問她喜不喜歡,又讓她給琴起個名字。 菱月尋思了片刻:“就叫它‘和鸞’吧?!?/br> “鳴鳳”與“和鸞”,聽起來好像是一對的。 “——和鸞,”顧七慢慢地點點頭:“是個好名字?!?/br> 丫鬟奉上茶水,顧七讓人都退出去,屋子里只有她和七爺兩個人。 菱月已經(jīng)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今日也要開口,顧七見她神色不似往日,伸手探她的額頭:“怎么?難道又燒起來了?” 菱月呆呆地搖頭:“沒有?!?/br> 顧七奇怪,正要開口詢問,就聽得外頭有雜亂的腳步聲,須臾,晴葉匆匆敲門進來,神色間不見往日的沉穩(wěn),急急開口道:“榮怡堂來人報信,說老太太暈倒了!” 整個榮怡堂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府上數(shù)得上號的人都趕來了,下人已經(jīng)拿了顧府的名帖去請?zhí)t(yī),一番扎針行藥之后,老太太終于慢慢醒轉(zhuǎn)過來。 太醫(yī)給開了藥方,整個夏天慢慢地過去,秋天到了,顧府里頭的樹葉都從深綠變成了黃色,太醫(yī)已經(jīng)換過一輪,京城里數(shù)得上號的大夫都給請了一個遍,藥方換了不知道多少,都不見多大效用,老太太一日比著一日地消瘦了下來,明眼人都看得出,老太太這是大限將至了。 老太太心里也有數(shù),一日她把左右都遣了出去,單獨拉著顧七說心里話:“小七,祖母這輩子能享的福都享盡了,活到了這把歲數(shù),也是高壽,祖母足意了,沒什么想不開的。如今咱們顧府,兒孫滿堂,子孫興旺,別的我都沒什么可擔心的。只有一件,祖母實在是放心不下啊?!?/br> 老太太喘了一口氣,慢慢地道:“方氏和你五哥的事,我是想想都覺得心里難受。當時你母親看中了方氏,我當時就覺得她的脾性未必與你相合……那個時候,我要是把這門婚事攔下就好了……婚姻之事,原就不能只論家世……是祖母一時迷了心,結(jié)果生生耽誤了你……” 顧七輕輕拍打老太太的脊背,給老太太順氣:“那些事情和祖母有什么相干?再說都過去多少年了,孫兒早就不在意了?!?/br> 老太太一雙渾濁的老眼染上濕意。 大伯哥和弟媳婦偷情,顧府是清流,得遮丑,和方府的關(guān)系也得維系,苦果得由顧七這個苦主來背負,是顧府對不住顧七。 顧七溫言安慰:“祖母多慮了。孫兒現(xiàn)在生活得很好,沒有什么不滿足的?!?/br> 一行濁淚從老太太的眼角緩緩淌下:“好什么好?旁人像你這么大的年紀早就兒女成群了。你到現(xiàn)在連個親骨rou都沒有……” 顧七一番寬慰,老太太的精神頭早已大不如前,終于拉著顧七的手慢慢地睡著了。 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屋內(nèi)半明半暗,顧七在老太太的屋子里靜坐了許久,才終于離開。 自從老太太病了,菱月日日都來探望,逢上哪日老太太精神頭好,菱月往往一陪就是半日。很奇怪,明明和老太太之間的感情早已大不如前,可是眼看著老太太日漸枯槁,菱月這心里好像慢慢也空掉一塊。 昨夜一場秋雨,今朝枯葉滿地。秋風吹過,枯葉刮擦地面,刷刷作響。 菱月用帕子掩口,低咳了兩聲。 許是之前小病,當時咳嗽沒養(yǎng)利索,天一冷,又有點牽扯起來。 二太太來探病,正好瞧見。菱月進門小兩年了,該吃的藥也吃過了,該拜的菩薩也拜過了,肚子卻始終不見動靜,顧七又不肯再納新人,種種緣故,二太太早對菱月心懷不滿,當下訓斥道: “既然身體不舒服,還往老太太這跑什么?老太太如今這樣,還能經(jīng)得起這個?整日整得跟個病西施似的。真要把病過給了老太太,我怕你擔待不起!” 二太太跟前,菱月只有低頭認不是的份兒。 正是傍晚時分,顧七一進府就徑直過來榮怡堂看望老太太,正好撞見這一幕。 顧七臉色當即沉了沉。 隔著一段距離,他分辨不清她們具體說了些什么,但是大體的情形,卻是明明白白的。 這一刻,顧七做下一個決定。 第72章 菱月連續(xù)幾日在屋內(nèi)養(yǎng)病, 沒再出去。 倒是老太太派人來問候過,讓她好好養(yǎng)著,又送來人參鹿茸等滋補佳品。 往日的許多姐妹都來探病。 大廚房做事的小丫頭梨子也過來了。 時光飛逝, 在菱月記憶中才留頭的小丫頭如今已經(jīng)初見小少女的模樣。 菱月見梨子有些悶悶不樂的模樣, 便拉她在跟前說話, 問她這是怎么了。 梨子道:“唉, 別提了。是有一件糟心事。不過不是我自己, 是小許大夫。不知道姨娘還記不記得小許大夫?姨娘還跟我打聽過他的?!?/br> 菱月一怔:“小許大夫怎地了?” 梨子氣憤道:“小許大夫給抓起來啦!下獄啦!” 菱月一驚:“怎么回事?” 梨子搖頭:“具體我也不清楚,反正說什么的都有。有說他家醫(yī)館有問題的, 有說他給人開藥治死人的……我反正是不信那些鬼話的。小許大夫這么好的人,周圍那么多人都找小許大夫治過病,從來也沒見誰給治出毛病來。說起小許大夫,哪個不挑大拇哥。唉,要我說真是好人難做,好端端地竟然給抓起來下獄了!真是, 可上哪里說理去呢。” 梨子很為許大夫擔心:“老天爺,那種地方豈是人能呆得的。便是好人進去, 等出來也得給扒下一層皮。小許大夫那樣的, 哪能受得了這個罪?!?/br> 喉間一陣癢意, 菱月掩口猛咳:“這……這事哪天出的?” 桌子上放著溫熱的蜂蜜花茶, 梨子端給菱月順氣,一邊嘆著氣道:“也就最近的事兒,得有個五六天了吧?!?/br> 菱月都不知道是怎么把梨子給打發(fā)走的。 腦中思緒紛亂, 聯(lián)想之前發(fā)生的種種, 她很難相信, 這里頭沒有二奶奶的手筆。 菱月一時是坐立不安,想要派丫鬟出府打聽打聽, 卻又覺得不合適,思來想去,她派人去請了梁氏入府。 午時菱月剛吃過藥,梁氏就到了。 母女二人關(guān)起門來說話,梁氏先關(guān)心菱月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