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來問她這個(gè)，可見有心幫她慶生。

    菱月心里便是還剩下幾分悶氣沒消，這下子也好了，她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來。

    一時(shí)心中倒有幾分赧然。

    說起來，一切的起因不過是二奶奶有心挑唆，明知道那就是個(gè)不可信的人，她卻還一頭扎進(jìn)了坑里去，當(dāng)真生起悶氣來，說起來也讓人羞愧。

    如今菱月在七爺面前膽子漸大，性子也刁鉆起來，就聽她笑道：“一定是晴葉提醒七爺?shù)模蝗黄郀敳挪粫滥?。?/br>
    頭幾日，晴葉才來問過她這個(gè)事。

    菱月想了想道：“大家做生日，左不過就是擺兩桌酒，大家湊到一起吃吃喝喝的。其實(shí)也沒什么意思。依我看，大可免了。七爺若真有心給我慶生，不如抽出一日，帶我去府外頭轉(zhuǎn)上一轉(zhuǎn)，聽說這時(shí)節(jié)普覺寺的楓樹林正是好看的時(shí)候，我一直想去看一看呢?！?/br>
    見她不再鬧脾氣，七爺臉上也有了笑容，道：“你這是早就想好了？我要是不來問你，你豈不是很失望？”

    菱月一手托腮：“那我就不理七爺了?！?/br>
    一邊說著，一邊把做了一半的針線活在指間繞著，驀地又笑了。

    她笑容鮮活，讓人看了也心情舒暢。

    顧七道：“普覺寺的楓樹林可以去看，府里的宴席也不能免了。別人做生日都請你去了，輪到你做生日，若是不擺上幾桌酒，回請她們，豈不是失禮？尤其今年是你頭一年進(jìn)門，更該多交些朋友，以后也可多個(gè)人說話?！?/br>
    他聲線清冽，似秋日的泉水，有種微涼的觸感，他是性子冷清的人，偏偏能這般為她考慮周全，兩者奇異地融合在一處，有種讓人心折的魅力。

    他們當(dāng)下說定了日子，八月二十五日七爺休沐，兩人說好了那日一早就出發(fā)到普覺寺去，在普覺寺玩上一整天，晚上再回來。

    菱月滿心歡喜，十分期待，出發(fā)的前兩日，便早早地定下了當(dāng)日要穿的衣裳、鞋子，要配的宮絳，要戴的首飾等等細(xì)事。

    鈴鐺還笑她：“主子現(xiàn)在是一會兒風(fēng)一會兒雨的。唉，咱們這些人是猜不明白了。罷罷罷，反正主子怎么說，咱們就怎么做吧?！?/br>
    菱月也笑起來：“就你話多。我過生日那天咱們院子里發(fā)賞錢，旁人都有，就不給你?！?/br>
    鈴鐺一聽連忙討?zhàn)垼G波拍著手笑：“主子這個(gè)法子好，是該使個(gè)法子治治她。要不然她沒什么話不敢說的?！?/br>
    西廂房里主仆幾人鬧成一片。

    八月二十四日的晚上，七奶奶的綠玉山莊上派了人過來。

    這個(gè)時(shí)辰，各個(gè)院門都落鎖了，菱月原本在西廂房待著的，這時(shí)候也聽見動(dòng)靜，從屋子里出來，就見到兩個(gè)衣著體面的mama，說是七奶奶派來的，兩個(gè)mama很快被請去正房說話，不多時(shí)，就見七爺從正房里出來了，衣著整齊，外頭還披著帶毛的披風(fēng)，一副要外出的樣子。

    菱月在西廂房門口的石階上站著，七爺看見她，幾個(gè)大步走過來同她說話：“我現(xiàn)在得去京郊一趟，可能得明日才回得來。明日去不成普覺寺了，下回我再帶你去?！?/br>
    菱月也很懂事，這種時(shí)候也不東問西問，只道：“這等小事七爺無需掛心。天都黑了，七爺路上千萬當(dāng)心?！?/br>
    七爺點(diǎn)點(diǎn)頭去了，一起同去的還有七奶奶派來的兩個(gè)mama，兩人手上都提著燈籠，那暈紅的燈籠在秋日的夜色里一路飄蕩而去，出了月亮門，很快不見了。

    夜風(fēng)吹來，帶來許多涼意，菱月遙遙地看著那燈火消失的地方，心頭惘惘的。

    綠波面露擔(dān)憂之色：“該不會是七奶奶……”

    話未說全，漸漸收了聲，后面的意思大家都懂。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nèi)齼蓛傻卣驹谝惶?，顯然大家都有許多猜測，夜風(fēng)吹散了四周竊竊的私語聲。

    鈴鐺嘀咕道：“怎么偏偏這個(gè)時(shí)候……”

    菱月沉下臉來，教訓(xùn)她：“這話也是能混說的！還不住嘴?！?/br>
    鈴鐺忙把嘴閉上，不敢說了。

    菱月轉(zhuǎn)身回了屋子。

    第64章

    顧七是第二日下午回來的, 二太太也派了一個(gè)mama過來詢問情況。

    這mama來得正是時(shí)候，二太太那邊要是不來人，顧七也打算過去說話, 顧七道：“情況看著不大好。她做母親的人,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七姑娘。你回去跟母親說一聲, 讓七姑娘準(zhǔn)備一下, 今日或明日就送七姑娘過去綠玉山莊, 讓她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也陪一陪她母親?！?/br>
    這mama答應(yīng)一聲, 這便去了。

    這時(shí)菱月就在正房，這些話都聽在耳朵里，看七爺?shù)纳袂?，面色冷淡，心情不大好的樣子，似乎對這個(gè)話題也并不想多言, 菱月也就識趣地不再問什么了。

    菱月捉摸不透七爺對七奶奶這個(gè)發(fā)妻的感情，只有一點(diǎn)是確定的, 這就是說, 這位七奶奶還是能影響到七爺?shù)摹?/br>
    菱月心里有點(diǎn)悶悶的。

    第二日倒是聽說七姑娘去了綠玉山莊陪她母親了, 隨后的日子又平靜下來, 一直沒見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傳來，自然，在這種情況下, 沒有壞消息也就是好消息了。

    這期間, 七爺?shù)男那樗坪跻灿兴棉D(zhuǎn)。

    轉(zhuǎn)眼又到七爺休沐的日子, 頭一天晚上，七爺又提到他們那個(gè)擱淺的計(jì)劃, 說第二天一早就帶她去普覺寺玩。

    這件事菱月曾經(jīng)滿心期待過，只是擱淺了這些日子，這會子重新提起，菱月心中的歡喜卻沖淡了不少。

    菱月想了想，搖頭道：“要么算了吧，還是別去了?！?/br>
    顧七聞言露出一絲詫異的神色，他知道菱月之前是很期待的，一雙鳳眸若有所思地盯住菱月，顧七問道：“上次因?yàn)槠吣棠痰氖聸]有去成，你生氣了？”

    菱月瞥他一眼，不滿道：“奶奶身子不好，派人來請七爺，這是正經(jīng)大事，我心里只有為奶奶擔(dān)心的。我若為這個(gè)生氣，那成了什么人了。七爺把我說得也太不堪了?！?/br>
    顧七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散去，臉上變得淡淡的，問道：“那你為什么說不去？”

    菱月道：“就是突然不想去了，哪有這么多為什么。”

    顧七道：“說實(shí)話。”

    一方手帕在菱月手指間繞來繞去，菱月垂目不語。

    顧七道：“說話?！?/br>
    顧七問到這份上，菱月只得回答：“奶奶如今病得這樣，我若還纏著七爺出去玩，咱們府上人多眼雜的，到時(shí)候還不知道要招來多少閑言碎語。倒不如不去的好。”

    說這話的時(shí)候，一雙妙目轉(zhuǎn)向了顧七，多少也是有心試探。

    菱月的這些顧慮，在顧七看來根本不值一哂。

    就聽顧七道：“是我主動(dòng)要帶你出去散心的，誰敢多言。旁人要是有話，讓他只管來找我說話?！?/br>
    又道：“除非我點(diǎn)頭，旁人沒人能把你怎么樣，你無需擔(dān)心?！?/br>
    菱月知道七爺是有底氣說這樣的話的。

    他不是那些需要依附家族才能生存的顧府子弟，相反，整個(gè)家族是需要依靠他的。

    只要他愿意，他是有能力來保護(hù)她的。

    聽他這樣講，菱月心里不由便多了幾分歡喜。

    菱月心里很有一絲竊喜，她高興地感覺到，七奶奶便是在七爺心目中有些分量，似乎也不像她懷疑的那般重。

    七爺都這般說了，菱月也不好再忸怩，兩人第二日一早，一吃過早飯，七爺便帶著菱月出了府門，馬車已在府門口待命，兩人乘上馬車，馬車一路載著他們轆轆地往普覺寺而去。

    普覺寺建在西面的鳳凰山上，傳說古時(shí)有鳳凰降落在此山，鳳凰山因此得名。

    下來馬車，他們沿著曲折的石階拾級而上，時(shí)近深秋，道路兩旁都是干枯枯的枝丫，在涼涼的秋風(fēng)中，一副瑟縮的姿態(tài)。

    菱月一邊往上走，一邊嘴里嘀咕：“不是說有一大片楓樹林么……”

    顧七告訴她：“楓樹林在后山上，這一片是桃樹林，春天開花的時(shí)候這一路會很漂亮?！?/br>
    菱月一聽就笑了：“那明年春天七爺還帶我來么？”

    顧七瞥她一眼：“你不是怕別人說閑話？”

    菱月嘟嘴：“不是七爺說的，有七爺在，讓我不用怕那些……”

    兩人一來一往，好似在調(diào)情一般。

    不久便到了普覺寺。

    有知客僧來引他們進(jìn)廟。

    菱月以前也跟著老太太去過其他寺廟，老太太信佛，到了寺廟里，那是每個(gè)廟宇都要認(rèn)真去拜的，一個(gè)也不能落下，拜完了，又要聽人講經(jīng)，相當(dāng)?shù)尿\。

    菱月跟在老太太身邊，行動(dòng)上相當(dāng)受限。

    這一點(diǎn)上，七爺顯然與老太太不同，他看菱月對廟宇興趣不大，待捐過香油錢，便徑直要帶菱月往后山上看風(fēng)景去。

    恰在這時(shí)，一個(gè)僧人出現(xiàn)在一間廟宇一角。

    顧七看見了那僧人，那僧人也看見了顧七，兩人相視一怔，隨即便笑起來，他們彼此顯然是認(rèn)識的。

    “大師何時(shí)云游到此地的？”

    顧七帶著菱月過去，那僧人也朝著這邊走過來，兩方很快會合在一處，顧七出言詢問。

    菱月打量這僧人一眼，這僧人五十許人，中等身量，一身普通的灰色僧衣，面容平和，一雙眼睛卻很有神采，聞言回答道：“昨日剛到，沒想到今日就遇見你了，可見你我確實(shí)有緣。”

    說著這僧人目光轉(zhuǎn)向菱月，顧七便把菱月介紹給他，又對菱月介紹：“這一位是莫心法師，多年來云游四海，見識頗廣?！?/br>
    菱月見七爺這樣說，倒也欽佩，她雙手合十，對莫心法師行了個(gè)佛禮。

    莫心法師還了一禮。

    相請不如偶遇，顧七與莫心法師許久不見，自然要敘敘舊，莫心法師帶著他們二人進(jìn)了一間禪室。

    菱月有心回避，不想打擾他們二人，不想七爺卻道：“大師精于算命，今日機(jī)會難得，一會兒正好請大師幫你算一算?！?/br>
    菱月一聽這個(gè)，倒也來了幾分興致，只不曉得莫心法師愿不愿意，菱月不由看向莫心法師。

    只見莫心法師目光和煦，見她看過來，莫心法師對她頷首致意：“今日既有緣相逢，娘子若是愿意，老衲便給娘子算上一算?！?/br>
    菱月這才放下心來，頷首道：“那就有勞大師了?！?/br>
    說話間進(jìn)了禪室，這禪室布置得相當(dāng)簡單，地上幾個(gè)蒲團(tuán)，旁邊有一方矮幾，其他東西很少。

    幾人在蒲團(tuán)上坐下來，一個(gè)小沙彌送了熱茶進(jìn)來，很快又出去了。

    莫心法師問明了菱月的生辰八字，而后他把雙目一闔，似乎在靜靜地推算著什么，過了一會兒，莫心法師方重新把眼睛睜開，顯然是有了結(jié)果。

    等了這么會子，現(xiàn)在到了見分曉的時(shí)候，菱月不由屏息，就聽旁邊顧七問道：“如何？”

    莫心法師道：“娘子出身不佳，無其命卻有其運(yùn)，只是這運(yùn)道卻難說好壞，好的壞的都是它，分扯不清。再來娘子姻緣坎坷，且命里有小人作祟，這是一個(gè)關(guān)口。若是能過去這一關(guān)，后面就平順了。娘子命里不缺榮華富貴，越往后頭，越是有大貴之象。”

    聽到莫心法師說她“姻緣坎坷”，顧七眼中露出一絲驚訝，不覺看了菱月一眼。

    菱月見此，心中不由一緊。

    顧七沉吟片刻，問道：“大師說她命里有小人作祟，可有破解之法？”

    莫心法師一臉無辜：“命里有時(shí)終須有，我是只管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