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寵妾 第66節(jié)
第55章 榮怡堂里眾目睽睽, 這樣的場合容不得顧七多思。 顧七把這一瞬間的失神遮掩了過去,在其他人看來,是一切如常的。 老太太笑著對菱月招手:“菱丫頭, 你快過來。” 雖說如今菱月身份變了, 老太太叫起她來還是和以前一樣, 語氣中十分親近。 自從家里出事, 菱月臨時被叫回家去, 多少日子了,這還是菱月頭一回見到老太太。 在一聲聲的“菱丫頭”里, 一切似乎回到了從前。 似乎她還是老太太身邊的那個小姑娘,老太太就是她的保護(hù)神,只要有老太太在,就沒有什么可憂慮的。 一切齟齬似乎都不曾發(fā)生。 菱月微微一頓,她依言走過去,亭亭玉立地站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拉住她一只手, 擱在掌中合手握住,一雙老眼仔細(xì)地打量著她, 須臾頷首笑道:“我們菱丫頭就適合這樣的打扮, 看看, 多好看。以前到底寒酸了些?!?/br> 菱月頭上插著老太太賞的云頭白玉簪, 手上戴著紋樣精致的金鐲子,一身的細(xì)緞子衣裳,連鞋面都是緞子面的, 上面繡著精致的花紋, 從頭到腳是既富貴, 又體面。 黛眉紅唇,襯著一水兒的石榴紅的比甲和長裙, 顏色多么鮮亮。 菱月這身衣裳與其說是換給七爺看的,不如說是換給老太太看的。 她知道老太太會喜歡看到她這樣打扮。 老太太握著她一只手,祖母一般的慈祥,她老人家笑著問她:“菱丫頭,你七爺他對你好不好?。俊?/br> 顧七隔著幾步的距離看著眼前這一幕,他聽見她這樣回答:“回老太太的話,七爺他對我很好?!?/br> 含羞帶怯的樣子,十分的乖巧可人。 顧七對她這般模樣并不陌生,恍惚好像能看見她含羞帶怯站在他面前的樣子。 老太太很欣慰,拍著她的手道:“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轉(zhuǎn)向顧七道:“菱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跟在我身邊這么些年,我待她跟親孫女兒也差不離。人又是你自己求著要去的,你可不許虧待了她。不然讓我知道,我可不依你。” 顧七壓下心中紛亂的思緒,答道:“祖母放心就是?!?/br> 老太太又轉(zhuǎn)回菱月身上,笑道:“菱丫頭,你都聽見了。他要敢欺負(fù)你,你盡管來告訴我,老祖宗給你做主。” 菱月羞澀地低下頭去,低聲道:“七爺他待我很好的。” 顧七一時說不清心里是個什么滋味。 老太太卻笑得安慰。 老太太正要說些什么,忽然接觸到蔡mama的眼色。 老太太這才注意到什么,她轉(zhuǎn)過臉去對著一旁的顧十六笑道:“你也是一樣的??刹辉S欺負(fù)了你媳婦去。不然讓我知道了可不依你?!?/br> 十六奶奶聽言羞澀地一低頭,她臉上一直保持著得體的笑容。 顧十六也忙道:“祖母盡管放心。” 老太太這便笑道:“行啦,帶著你媳婦回去吧。好容易得一日休息,要是都浪費(fèi)在我這個老婆子這里,仔細(xì)你媳婦回頭捶你!” 眾人都笑起來,顧十六心知老太太這是要單獨(dú)留下顧七等人說話,這便攜了妻子順勢退出去了。 出來榮怡堂,顧十六讓隨同而來的丫鬟婆子們都離得遠(yuǎn)一些,他好單獨(dú)和妻子說話。 顧十六安慰沈氏道:“甄姨娘原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鬟,伺候了老太太好些年,老太太待她很有些情分在。如今她又跟了七哥,老太太待她自然更與別個不同些。你不要往心里去?!?/br> 說起來,沈氏才是老太太正兒八經(jīng)的孫媳婦,可是方才老太太好像眼里只有甄姨娘一個似的,倒把沈氏這個正經(jīng)孫媳晾在一邊,襯得沈氏倒跟個外人似的。 說到這個,顧十六其實(shí)是有些尷尬的,他心里很清楚,老太太這般厚此薄彼,也是七哥在老太太眼前有體面,而他卻沒有這份體面的緣故。 十六奶奶一雙妙目瞟了顧十六一眼,說道:“你對甄姨娘的事知道得倒清楚!” 顧十六聞言一愣,哪里還記得剛才在說什么了,等反應(yīng)過來顧十六口齒都急得結(jié)巴起來:“你……哎,你這叫說的什么話,她是七哥的人,我如何能對她有非分之想?哎,這叫什么話!” 十六奶奶做出吃醋的樣子:“你的意思是,她要不是你七哥的人,你就能對她有非分之想了?” 又賭氣道:“甄姨娘長得那么好看,我知道我是比不上人家的。” 顧十六急得就差跺腳了:“我的姑奶奶,這都什么跟什么!都是些沒影兒的事兒!你就是吃醋也得挑挑對象,甄姨娘是有主兒的人,那個人還是我七哥,這話要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了!” 說著顧十六探過頭去往后瞅了一眼,就怕這話被后頭的丫鬟婆子們聽見。 十六奶奶拿眼瞅著他,看他急得這樣,這才噗呲一笑道:“我逗你的,也值當(dāng)你這樣。” 顧十六一口氣松下來,小聲提醒道:“以后莫開這樣的玩笑,甄姨娘雖說不是七嫂,到底也是七哥的人,哪里好拿她開玩笑的?!?/br> 十六奶奶聽他這樣說,這才收斂起臉上戲謔的笑容,答應(yīng)道:“這事兒是我不對,以后再不胡說就是了?!?/br> 夫妻二人不緊不慢地走在回院子的路上,過了一會兒,顧十六方反應(yīng)過來,沈氏這是用玩笑岔開了剛才的話題,避免了他的尷尬。 顧十六感覺到妻子的賢惠。 路上,十六奶奶問起顧十六在國子監(jiān)的起居,顧十六都一一回答了。 到了菊簪院,丫鬟奉上茶來,夫妻二人坐下喝茶。 這時候,沈氏的陪嫁丫鬟翠縷拿了一小瓶藥油進(jìn)來,對沈氏道:“我的奶奶,咱們這回熏不著別人了吧,快快抹上一點(diǎn)藥油?!?/br> 沈氏笑道:“你這丫頭煩不煩,明明知道我不愛這個味道?!?/br> 顧十六奇怪:“你不是好端端的么?怎么還用得著這個?” 沈氏笑道:“還不是翠縷小題大做,我也說用不著這個的?!?/br> 這時候翠縷在一旁脆生生地道:“奶奶昨個兒給陳姨娘做鞋子的時候,不小心把手給扎著了,那一下扎得可深呢,好一會兒血才止住。我當(dāng)時就說要給奶奶抹藥油的,奶奶嫌味道大,說晚上聞著睡不著覺,今個兒一早又說還得請安去,藥油味道大,再熏著別人??傊粫r有一時的理由,十六爺快說說奶奶?!?/br> 翠縷口中的陳姨娘,就是顧十六的生母了。 顧十六一聽還有這事,半是責(zé)備地道:“你怎么還給姨娘做起鞋子來了?姨娘自己又不是沒有丫頭,要多少鞋子沒有?” 沈氏揮揮手,讓丫鬟婆子們都退下去,等人都出去了,沈氏走到顧十六跟前,一邊幫對方略理了理衣襟,一邊輕描淡寫地道: “不是多大的事兒。我剛進(jìn)門的時候,不是給太太做了一雙鞋子?這事兒讓姨娘知道了,有一次姨娘還在我面前說起這個事,我想著,反正我平日閑著也是閑著,不若也給姨娘做一雙,也好讓姨娘高興高興。” 顧十六聞言臉上一紅,他自個兒的生母,顧十六沒有不知道的。 陳姨娘這是爭不了太太的鋒,就上沈氏這里找補(bǔ)來了。 沈氏又道:“我進(jìn)門的時候奉給太太的鞋子,那是新媳婦的禮數(shù)。我心里難道不知道姨娘才是你的生母?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心里待姨娘只有比太太更重的。只是上頭有規(guī)矩壓著,我面上萬不可如此。我進(jìn)門的日子還淺,姨娘還不明白我的心,等以后日子長了,姨娘自然就知道了?!?/br> 顧十六心中一陣暖流涌過。 說實(shí)話,沈氏出身名門,她又是嫡女出身,顧十六心里未曾不擔(dān)心沈氏會瞧不上陳姨娘。 顧十六實(shí)在不曾料想,今日會聽到這樣一番暖心的話。 顧十六不禁深感幸運(yùn),他的妻子竟然這樣賢惠。 顧十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想了想,叮囑道:“要是姨娘過分了,你也不可過分委屈了自己。” 沈氏溫婉一笑:“姨娘哪里是那樣的人。夫君多慮了。” 沈氏正值青春妙齡,又長得一副好相貌,這般一笑,真如同一朵花似的,顧十六心中一時不免有些其他想法。 沈氏有所察覺,先一步勸道:“夫君是不是該去讀書了?我聽人家說,讀書這種事是一日不可懈怠的。今日夫君休沐,不若就讀上半日,到了下午再休息,可好?我去吩咐廚房,中午給夫君做一桌好吃的,夫君如此辛苦,也該好好補(bǔ)一補(bǔ)身子了?!?/br> 顧十六平日也確實(shí)勤勉,聽見沈氏如此說,忙剎住了念頭,果然去書房讀書了。 翠縷這才重新進(jìn)來。 沈氏想起來問她:“陳姨娘的鞋子還有幾日能做好?” 沈氏什么身份,如何會親自動手給一個姨娘做鞋,便是進(jìn)門的時候奉給太太的鞋子,也都是身邊丫頭的針線,沈氏不過是意思意思地逢上幾針罷了。 方才的話,也就是哄一哄顧十六罷了。 翠縷答道:“再過一兩日也就得了?!?/br> 沈氏點(diǎn)點(diǎn)頭。 一時其他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進(jìn)來了,沈氏不是個難伺候的主子,待下也寬和,丫鬟婆子們都在身邊說說笑笑的,屋子里氛圍很好。 其中一人提到了菱月,這丫鬟笑道:“沒想到甄姨娘長得這么好,我聽說七爺以前是個不近女色的人,到了甄姨娘這里才破了這個例。我一直想著見一見甄姨娘,看看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兒,今日一見,倒是難得不讓人失望?!?/br> 這丫鬟是沈氏的陪嫁丫鬟之一,沈氏進(jìn)門的時候,這丫鬟碰巧生了一場病,沒有隨同沈氏一道進(jìn)顧家的門,等她病好了,菱月已經(jīng)不在老太太身邊伺候了,今日還是這丫鬟頭一遭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甄姨娘。 沈氏卻道:“你這是只看到了她的長相,她身上的長處可不止這一點(diǎn)呢?!?/br> 想到那個甄姨娘,沈氏搖搖頭,嘆道:“她也就是為出身所累,這樣一個人物兒,也算可惜了?!?/br> *** 從榮貽堂出來,顧七和菱月一時都有些沉默。 對菱月來說,榮貽堂是一個充滿了回憶的地方,哪怕這回憶如今變了味道,這里對菱月來說依舊是一個特殊的地方。 菱月很快就調(diào)整過來,她想開口說說話,一抬眼,卻發(fā)現(xiàn)七爺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七爺以前并不是這樣的。 雖說七爺性格內(nèi)斂,從不是一個表情豐富的人,不過,他臉上總有些細(xì)微的表情,這些細(xì)微的表情也是很生動的。 菱月能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區(qū)別。 七爺面無表情的樣子,有點(diǎn)讓人不敢開口說話。 菱月一時連想說的話都忘記了,她閉上嘴巴,默默無言地伴著七爺走在甬道上。 青石板的路面上,一時只有無言的腳步聲。 菱月能感覺到,七爺似有心事。 至于說七爺能有什么心事,這就不是菱月能猜出的了。 她真正開始接觸七爺,也就是這十天的事兒,所謂的了解和親近都流于表面,對菱月來說,七爺身上有太多她所不了解的地方。 菱月其實(shí)是有些不解的。 畢竟來的時候一切還好端端的。 一直到邁進(jìn)了梨白院的院門,菱月方才試探性地開口道:“這一路上也不見七爺開口說話?!?/br> 聽聞此言,顧七方才把目光轉(zhuǎn)向菱月,他凝視著菱月,目光復(fù)雜。 里面有著菱月看不懂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