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是他棋差一招了。

    第98章

    參將委實?沒料到, 溫廷安的武學(xué)功夫，竟會是師承于朱常懿，參將開?始有些悸顫, 甚或是畏懼, 他很清楚朱常懿是個什么樣的人, 此人的身手是何等的可怖，難怪溫廷安的防守如此厲害，饒是參將功夫再高?，也難以?拆解開溫廷安的守勢。氣氛一時陷入了僵滯, 雨絲瓢潑，一抹陰鷙掠過參將了眉眸，他很清楚自己在當(dāng)下的時局之中, 處于一個?什么樣的遭際, 溫廷安是趙瓚之最后的一個?籌碼，易言之, 溫廷安是要給趙瓚之當(dāng)人質(zhì)的，如果給溫廷安殺出來?了, 那等待參將的，必將會是身首分家。溫廷安目前雖不能死?，但她終歸是必須死?的，無他, 只因她知曉的秘辛真的太多, 并?且，她身份匪淺，拿她作?為人質(zhì), 是最適宜不過的選擇。

    參將已經(jīng)沒有任何退路了，為今之計, 他只能背水一戰(zhàn)，鎮(zhèn)服住溫廷安，絕對不能讓她逃出采石場，一旦被她逃出去的話，他的項上人頭可就不保了。參將很清楚，趙瓚之自從被溫廷舜挾持了之后，他的勢力就形同樹倒猢猻散，己方陣營之中除了他，還有刑部，這是形勢最艱難的時期，他們必須咬咬牙，務(wù)必堅持下去。

    在短瞬之間，參將的腦海里之中的心緒，已然是千回百轉(zhuǎn)，他覺得橫豎不能讓溫廷安逃出采石場，既是如此，那么，假令她受傷的話，那也是沒有甚么太大的關(guān)系的。參將眸色極是沉鷙，他要給趙瓚之爭取時間才行，情勢緊迫，他亟需采取新一步的行動了。

    下一息，隨隊的戍卒們?，一律收到了參將的最新號令，參將讓他們?開?始放火簇！

    雖說時下正落著?淅淅瀝瀝的雨，雨絲是連綿不絕的，但若要放火簇的話，這點(diǎn)?雨勢倒是并?不打緊，一眾戍卒肅然聽令，即刻搭箭彎弓，箭簇之上燃放著?如荼烈火，火勢洶涌，雨侵不滅，隨著?一聲命下，成百上千的火簇，如疾風(fēng)驟雨一般，朝著?溫廷安破空襲來?。

    溫廷安見狀，眉心深深地?斂了一斂，面容的容色稍稍沉了下去，參將確乎不欲索她的命，卻是要讓她受下重創(chuàng)。

    “溫大少爺，當(dāng)心！”椿槿的聲音響在了耳屏處，溫廷安也很快緩過了神?來?，她反應(yīng)了過來?，抽腕抬劍，朝著?那些飛火流簇橫擋而去，這些火勢泛散著?橙橘色的光，火光在蟹青色的虛空綻放，將晦暝陰翳的穹空映照得亮如白晝，乍看之下是很好看的，但此番這些火簇，皆是接二連三地?破襲而來?，包抄住了溫廷安，這種情狀，可就有些不太美好。

    溫廷安其實?也猜著?參將會使用什么樣的計策，這廝不想讓她逃走，但不能殺她，情急之下也只能不擇手段，暗耍陰招了。好在她平素跟隨朱常懿學(xué)鷹眼?之術(shù)學(xué)得比較扎實?，習(xí)得成了敏銳的身手，面對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的火簇，她便是能夠隨機(jī)應(yīng)變了。身邊的椿槿，也能靈活地?應(yīng)變四方紛飛而至的火簇，但在此刻，參將陰招頻出，他深曉光用火簇的話，還遠(yuǎn)遠(yuǎn)不能困住這兩個?人，他吩咐副將取來?一包火-藥，將其捆綁在了一枝火簇之上。

    此后，遽地?點(diǎn)?燃了引繩，一枝纏裹著?火-藥的火簇，就這般照定溫廷安所在的方向，疾射而去！

    溫廷安眸瞳瞠了一瞠，參將這賊禿是想燒掉她半條命，她一定是不能讓他得逞的。

    溫廷安施了些輕功，借著?近旁的石坑，一記踮地?騰身起躍，眼?疾手快地?帶著?椿槿避讓在旁，堪堪避開?過了火簇和火-藥的侵襲，但她到底還是低估了火-藥的威力，當(dāng)火-藥的引線被完全引燃的時候，一霎地?，方圓半里內(nèi)的地?面俱是劇烈地?震顫了一下，那一陣仗堪比是地?動山搖，更加濃烈的火光，勢若萬鈞雷霆，在此一刻沖天而起，聲勢極為動蕩浩大。

    溫廷安縱然是避開?了，但火光仍舊不可避免地?侵襲到她的身上，她被接踵而至的濃煙嗆得不行，熾燙的火舌掃過了她的袖裾，她的肌膚旋即掠起了一片深重的灼燙之意，火殛的疼痛是極為劇烈的，還有那隨著?大火迸濺出來?石礫和碎石，震得她握劍的手一陣麻疼，但是，在目下的光景之中，溫廷安已經(jīng)無暇去顧及太多。

    她不能一昧再做防守之狀了。

    她也必須開?始反攻回去。

    朱常懿疇昔是教過她使用一些暗器的，現(xiàn)在，這暗器是時候用上了。

    這些暗器是要等她不到萬不得以?的時刻，才必須用上的，現(xiàn)在確乎是到了該用上的時刻。

    畢竟這些暗器，也姑且只能使用一次。

    且外，火-藥燃響的時刻，她相信在東苑和酒場之外的人一定都覺察到了端倪，沖天的火光以?及浩蕩的巨響，一定會引起溫廷舜和阮淵陵等人的注意。他們?都知曉她被綁縛住了，這種火-藥的出現(xiàn)，會讓他們?難免分?神?，這就是參將的聲東擊西之計策了，果真陰毒不已。

    溫廷安覺得自己必須要盡快行動，越快越好。

    待參將準(zhǔn)備發(fā)出第二箭時，溫廷安遽地?震袖撥劍，自袖裾之中摸出了一粒彈丸，鎖定參將的方向，對準(zhǔn)他所處的位置，劍尖勁然一掃，那一枚彈丸便是，以?沿著?預(yù)計的軌道滑溜過去，『砰』的一聲，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參將的胸甲。

    溫廷安的速度足夠快了。

    這一枚彈丸擊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參將驀然一愣，林立于兩側(cè)的戍卒亦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那一枚彈丸倏然放射出一大片濃重的霾云，霾云的勢頭?竟是絲毫不遜于方才的火-藥，霾云極為厚重，如一圍千里屏障，嚴(yán)嚴(yán)實?實?地?籠罩住了采石場，縱任是雨水淅淅瀝瀝了地?灑落下去，也絲毫不能鎮(zhèn)壓住這層霾云。只在交睫之間，參將和戍卒便是完全看不到溫廷安與?椿槿二人的身影了。

    他們?肯定是借著?霾云躲起來?了！

    這是溫廷安的陰謀！

    沒成想這個?少年居然也留有一手！留有底牌！

    這可真是出乎參將的意料之外！

    放眼?采石場內(nèi)的地?勢，四面俱是矗立有崗哨與?瞭望臺，重重設(shè)有關(guān)卡，并?且這些地?方俱是有重兵在把守，假定溫廷安要逃，也必須經(jīng)過這幾個?關(guān)卡，兩個?大活人要奔逃，崗哨處的這些哨兵不可能不會有所覺察。

    真該死?，居然被這個?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擺了一道！真是奇恥大辱！

    參將憤憤不平，低聲咒罵了幾句。

    參將的額庭處青筋暴起，筋絡(luò)虬結(jié)成了摧枯拉朽的氣根，沿著?鬢角兀自延伸了過去，他是如此作?想的，近旁的副將開?始蘊(yùn)藉他：“參將大人，方才火-藥泛散出的火光沖天，溫廷安與?椿槿都無可避免地?受到侵襲，他們?俱是有傷在身，鐵定是跑不了多遠(yuǎn)的。并?且，這采石場內(nèi)都是您部署的兵馬，您這般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溫廷安武學(xué)再好，防守再好，腦子再伶俐也好，但她終歸到底也是個?普通的少年，沒我們?所想象的那般神?通廣大，她定然是逃不出您的手掌心的?！?/br>
    副將所說的話，讓參將沉鷙的面容稍霽了些許，他道：“王爺?shù)暮笫志褪沁@個?溫廷安，千萬不能讓這個?小鬼給逃了，若是王爺?shù)?位不保，你我到時候，只能提著?腦袋去見陰曹了！”

    這番話，參將不只是對副將說的。

    更是對在場所有的戍卒說的。

    就當(dāng)是下達(dá)一個?警戒了。

    -

    這端，溫廷安已然是瞅準(zhǔn)了時機(jī)，在鋪天蓋地?的霾云之中，帶著?椿槿一鼓作?氣地?逃走了。

    空氣的氣息直之中，除了雜糅有辛澀的濕雨氣息，還有摻雜著?硝石、硫磺的氣息，滾滾粉塵的氣息，濕漉泥壤的氣息。

    各種各樣的氣息混糅在了一處，熏得溫廷安難受之極，她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支提前攜帶好的薄荷藥膏，勻抹在了太陽xue處。

    見椿槿的臉色也有些蒼白，她遂是將薄荷藥膏也給她抹了一抹。

    椿槿容色原是蒼白如紙，經(jīng)過薄荷藥膏這么一勻，臉色果然慢慢恢復(fù)了一些血?dú)狻?/br>
    椿槿有些納罕地?問道：“溫大少爺，方才您彈出去的，那是個?什么名堂，竟是有如此效力？”

    溫廷安沒有停下步履，一面朝著?西南偏門疾掠而去，一面對她解釋道，“這不過就是遮障之術(shù)了，專門用來?逃跑的，以?我們?當(dāng)前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同以?參將為首的那一批人抗衡，故此，三十六策，跑為上策。不過，那一枚彈丸姑且只能延宕他們?一陣子，至多是一刻鐘，待一刻鐘結(jié)束，他們?便會看清一切了?！?/br>
    椿槿的面容，顯然蘸染了一分?肅重之色，又聽溫廷安道：“這也無礙，我們?現(xiàn)在便是去西南偏門，憑借我們?的腳程，我們?是能夠在參將之前抵達(dá)那個?地?方的?！?/br>
    溫廷安道：“椿娘子，只消你出了采石場的門，你便能從此擺脫奴籍，重獲自由身了。”

    卻在此刻，椿槿咬著?唇，道：“溫大少爺，其實?，奴家有一樁事體，騙了您?！?/br>
    第99章

    溫廷安心?中, 陡地升騰起了一絲不太妙的預(yù)感，椿槿有要事誆瞞，這?件事她早就有定數(shù), 但她尚不清楚椿槿到底隱瞞了什么, 二人避開了設(shè)伏于四面的崗哨和瞭望臺, 一路朝著?西南偏門走去。

    沛雨如?纏絲一般疏松地纏裹在了溫廷安身上，方才火-藥燃放時所制造的流火正在不遠(yuǎn)處蔓延，雨侵不止，采石場之外是愈逼愈近的廝殺之聲, 后有參將的追兵步步緊追，但阮淵陵的援兵庶幾也快要抵達(dá)了，這?個時候, 溫廷安看到椿槿的面色, 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了下去，說：“在目下?的光景之中, 媵王殿下?正在西南偏門等你，溫大少爺, 您不能?逃走，你若一逃走，奴家?必死無疑?！?/br>
    溫廷安聽罷，縱然是再遲鈍, 到底也聽出了椿槿的言外?之意, 至始至終，椿槿都是在循照趙瓚之的計謀在辦事，之所以會在隧洞之中放了溫廷安, 且讓溫廷安同參將交起手來，還?有意引導(dǎo)參將點(diǎn)燃火-藥, 不過就是在混淆阮淵陵的耳目，也在混淆溫廷安的耳目。

    溫廷安殊覺自己上了當(dāng)，正打算將自己避退數(shù)步，逃離西南偏門，椿槿好看的眸色里，噙著?一絲清郁的悲戚之色，溫聲道：“溫大少爺，聽奴家?的勸，束手就擒罷，參將與副將正在采石場那處直撲而來，偏門此處，媵王殿下?亦是在靜候著?您，前后都有伏兵，您目下的情狀就是插翅難逃，就別做無所謂的掙扎了。”

    溫廷安冷然哂笑了一聲，對椿槿淡聲道：“我逃或著?沒逃，你對媵王而言，都已經(jīng)是一枚棄子，從媵王吩咐你綁縛我在隧洞之中的那一剎，你認(rèn)為?自己還?有生還?的余地么？”

    椿槿怔了一下?神?識，似是在思量著?溫廷安的話辭。

    溫廷安趁此逃離了她的掣肘與掌控，兀自調(diào)轉(zhuǎn)了一個方向，朝著?西偏門疾掠而去，倘若椿槿所言為?真，趙瓚之真的在西南偏門處守株待兔，那么，溫廷舜一定是正在四處找尋著?她的下?落，阮淵陵亦是在率兵來鎮(zhèn)壓媵王的勢力，如?此，她便是不能?給溫廷舜和阮淵陵添堵或是拖后腿。

    許是計劃生出了變節(jié)，溫廷安的心?也被某一種?不安的情緒所深深充溢著?，當(dāng)她抵達(dá)西偏門時，雨絲轉(zhuǎn)小，隔著?一團(tuán)朦朧滂沱的霧氣，她看到了一道玄色的修長身影，氣勢若身臨玉樹，幽幽佇立于天地之間，氣質(zhì)卻是殺伐且鐵血的，溫廷安僅一眼，血液登時凝凍成霜，疾步后撤，這?個男人不是趙瓚之，又還?能?是誰？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此處？椿槿不是說趙瓚之在西南偏門么？

    難不成，椿槿所述之話是假的，是故意引導(dǎo)她去西偏門，其實西南偏門并沒有太多的兵防戍卒？

    溫廷安自知又著?了趙瓚之的道，心?內(nèi)有些惕凜，這?個時候，趙瓚之徐緩地轉(zhuǎn)過了身來，一面摩挲著?拇指處的玉扳指，一面朝著?她行前了數(shù)步，溫廷安驀覺脊椎之處如?遭蛇攀，一陣寒沁沁的涼意，順著?濕濘的地面蔓延攀升，緊緊攪住了她腳踝，進(jìn)而攫住了她的身軀，教她是絲毫動彈不得。

    溫廷安不著?痕跡地凝視了趙瓚之一眼，男人顯然是受過了傷的，脖頸、手腕處皆有覆帶顯著的血痕與傷創(chuàng)，袖袍之處也蘸染有大片的磨損與血污，明明這?些東西會賦予人予狼狽落拓的痕跡，但加諸在趙瓚之身上時，卻反而襯突出了他皇族的矜貴與冷桀，他嚴(yán)峻高挺的五官受了雨水之濯洗，變得愈發(fā)立體與秾纖。溫廷安粗略地打量完了他，也準(zhǔn)備退后，但在下?一息，趙瓚之陡地迫前數(shù)步，如?一頭蟄伏許久的鷹隼，一舉活活擒住了她。

    溫廷安見狀，暗道不妙，忙一記震袖出劍 ，照定趙瓚之的傷處劈削而去，她這?些伎倆對參將副將之流還?好使一些，但用來應(yīng)對趙瓚之的話，造相可就有些不夠看了。只見殷亮如?雪的劍刃被男人的大掌破空震裂了，溫廷安的虎口掠起了一陣濃烈的酸麻，庶幾是握不住長劍，她還?想在頑抗，但趙瓚之并沒有給她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趁著?她握不住劍柄的時候，走了一個箕指沉腕，近乎是以粗暴的姿態(tài)，將溫廷安的雙腕狠狠地反剪在了身后。

    『砰』的一記裂響，長劍跌落在了泥地之上，是個不省人事的姿態(tài)。

    “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壁w瓚之譏誚的聲音，如?一條吞吐著?蛇芯子的冷蛇，一寸一寸地，蔓延在了溫廷安的耳屏處，溫廷安表情變得冷然沉淡：“媵王，您真以為?挾持了我，就能?威脅大理?寺了么？您可真是太高估我了?！?/br>
    趙瓚之沒繼續(xù)同她說話，一手摭拾起了地面上蘸血的長劍，一手掣肘住了溫廷安的雙腕，下?一瞬，他略微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一手從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包火-藥，將其用繩索捆縛在了溫廷安的周身。

    趙瓚之還?摸出了一柄火折子，燃起了一簇爝火，火光若即若離，似是隨時準(zhǔn)備點(diǎn)燃那一根細(xì)細(xì)的引繩。

    一旦火光點(diǎn)燃了引繩，溫廷安便是會即刻沒命。

    這?一回，溫廷安知曉趙瓚之打算做什么，他打算以她為?籌碼，威脅溫廷舜與阮淵陵。

    得出了這?個認(rèn)知，溫廷安心?里有些發(fā)沉，她身為?九齋的齋長，怎么能?夠給九齋和掌舍拖后腿？

    那一刻，是她離死亡最近的一刻，她感覺自己在冥冥之中都能?看到黑白無常的影子。

    溫廷安的大腦一直在高速運(yùn)轉(zhuǎn)，她要想方設(shè)法拖延住趙瓚之，讓他不能?那么沖動。

    奈何，趙瓚之對她所傾吐出來的種?種?勸誘，都是置若罔聞，她這?些話術(shù)，對待參將副將，可能?會好使一些，能?起到虛張聲勢的效用，但放在趙瓚之這?里，則是根本不夠看的。畢竟趙瓚之老謀深算，胸中是頗有城府和算計的，又怎么能?夠輕易被溫廷安所說的話給忽悠了呢？

    氣氛正陷入對峙，倏然之間，一道軟劍如?熠熠奪目的月色一般，順著?雨勢破空襲來，一舉斬裂了趙瓚之掌心?之中的火折子，火勢猝然熄滅了去。

    趙瓚之微顯怔然，抬眸朝著?劍光的方向看了過去。

    溫廷安心?神?一動，在淺淺漭漭的雨色之中，她看到了一道少年的修直身影，朝著?她走了過來。

    溫廷舜仍舊是那一襲熨帖合身的夜行衣，又烈又辛的雨風(fēng)，不斷地吹拂著?他的袍角和衣裾，雨水順著?他峻峭的眉骨淌下?，泅染了他狹長入鬢的眉眸，那一張如?瑜玉的臉，在水墨石色之間，一徑地入了畫。不知為?何，溫廷安殊覺溫廷舜的氣質(zhì)與氣場，與平素有些不太一樣，當(dāng)他朝著?她走來時，她竟是感覺有一絲陌生，但又道不出是何處陌生。

    趙瓚之似乎就是在等著?溫廷舜來，他掐住了溫廷安的脖頸，持刀帶著?她往后撤了一步，“你是打算救你的兄長的么？”

    趙瓚之將『兄長』二字的字音咬得極重?，口吻充滿了玩味與輕佻，話辭似是意有所指，但他按住不表。

    “放開她。”溫廷安音色寂冷，眸色更冷。

    溫廷舜看起來非常澹泊泰然，看不出絲毫的思緒，這?也極是尋常，溫廷舜的思緒，從不會顯山露水。外?人很少能?看到他情緒的另一面。

    不過，倘或溫廷安仔細(xì)留心?的話，她可以在看到，少年的手腕處的青筋猙突，筋絡(luò)虬結(jié)，一道一道蒼青色的靜脈，以摧枯拉朽之勢，蜿蜒入了袖裾之中。

    趙瓚之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本王自當(dāng)是可以放人，你吩咐阮淵陵撤兵，且將那一份元祐三州的地契交給本王，最后籌備一匹鬃馬，本王自會放了溫廷安。”

    這?就有些獅子大開口的意思了。

    趙瓚之通敵叛國，是十惡不赦的國賊，其罪當(dāng)誅，怎么能?夠放他走？再者，他居然還?想要那一份元祐三州的地契，還?真是可笑。

    如?果放他走，還?將地契給了他，那不就是給他額外?制造了再一次謀反逼宮的機(jī)會了嗎？

    溫廷安思忖之間，驀覺脖頸上一涼。

    趙瓚之已經(jīng)將長劍，橫抵于她的脖頸肌膚之上，因是力道更緊，劍刃的一部分已經(jīng)沒入了她的肌膚，隱隱地勒出一道瘀紫，甚至是，還?滲出了一絲血珠。

    氣氛陷入了劍拔弩張之中。

    溫廷舜看著?她，晌久，才道：“好，我答應(yīng)你?！?/br>
    空氣凝滯了一瞬，連風(fēng)聲吹過鬢發(fā)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溫廷安一直以為?溫廷舜不會同意趙瓚之的虎狼之詞，但他的反應(yīng)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她的意料，瞠著?眸，細(xì)細(xì)凝視著?他，一些話即刻想要傾吐出來，但囿于什么，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話：“溫廷舜，你不能?答應(yīng)他?！?/br>
    若是答應(yīng)了趙瓚之，那么，九齋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功虧一簣了么？

    溫廷舜看了溫廷安一眼，但沒有響應(yīng)她。

    少年半垂著?眸，秾纖夾翹的鴉睫，淡寂地覆落下?來，投落下?一片濃深的翳影，他的神?態(tài)淡到幾乎沒有起伏。

    趙瓚之看著?溫廷舜：“很好，阮淵陵扶植了一群紙鳶之中，就屬你最識抬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