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長兄(穿書) 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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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份疑竇如纏絲一般,緊緊地困攪在了溫廷安的心頭,她闔了闔眼眸,爾后,復又睜了開去:“如此,那你可有查到常氏與媵王,他們二人?來往的文書以及賬簿嗎?” 說著,她又想起了自己?與崔元昭在賬房查賬所遭罹的困際,遂是將這一樁事體同溫廷舜一一道來,言訖,且凝聲道:“我感覺那些賬簿應當是尚在賬房里的,但元昭和我去查的時候,差點?著了常娘的示弱引虛之策,我們今日剛?cè)敕?,她便竊設心計請君入甕,城府不得不深廣?!?/br> 溫廷舜狹了狹眸,捻起了剪子?修剪了一番嵌絲琺瑯案臺之上的燭芯,在湛明?的燭火里,靜靜地觀摩著溫廷安的神態(tài),不知?想起了什么,淡聲笑道:“你們是尋不到的?!?/br> 溫廷安下意識道:“為何?尋不到?” 在她微怔的注視之下,溫廷舜一字一頓地道:“因為常娘親自扎的賬簿,本就不在賬房之中,而是在我這里。” 一語掀起了千層浪,菡萏院內(nèi)堂里,掠過一霎的岑寂,甚至連月色牽動?支摘窗上團花紙紋的簌簌之聲,亦是格外清晰可聞。 溫廷安秾纖的睫羽輕輕地震顫了一下,忽地想起方?才?溫廷舜所說的一番話,他混淆了常娘的耳目,讓常娘以為他之所欲,他之所圖,僅在于能她平起平坐,共分這常氏的一杯羹?,F(xiàn)在,溫廷安聽明?白?了這話中真?意,深深看了溫廷舜一眼:“酒坊的真?正賬簿,常娘是交給?你打理了?” 溫廷舜行至內(nèi)室的榻子?之下,從里頭摸出一籠柏木質(zhì)地的純漆衣篋,揭了鎖,啟了篋蓋,撥開了堆砌在上頭的薄羅成衣,自箱篋底下掏出了一疊賬冊,嗯了一聲,遞了給?她:“我同常娘交換了一個條件,我可以幫她主舵競價會,但前?提是,這酒坊上下的賬簿,需交給?我來掌管?!?/br> 溫廷安遞過了賬簿,細細翻上了一回?,竟是發(fā)現(xiàn)了巨大?的端倪,抵今為止,常氏酒坊已然盈利了超萬兩,縱觀坊內(nèi)的開支用度,其實并不足千兩,常娘給?十二伶人?的開支用度,遠沒溫廷安所料想得這般豐沛,歷經(jīng)重重克扣與盤剝,伶人?們所分得的紋銀其實并不多,至于下人?院里的雜役,則是更少了。 溫廷安眉心淺鎖,困惑地道:“旬日之內(nèi),常娘掙得了約莫萬兩紋銀,假若她沒打點?在酒坊之中,那么,她會將這些錢財流向何?處?” 溫廷舜眼眸深邃,并未動?聲色,徐緩地行至了溫廷安的身側(cè),輕輕地攥起了她的骨腕,在她微微訝然的目光注視之下,他引著她纖薄的手,一面迅疾翻閱著賬冊,一面沉著嗓子?低聲道: “你且看看此處?!?/br> 順著溫廷舜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溫廷安發(fā)現(xiàn)了此則一冊名曰『酒榷』的賬冊,也即是盤核京郊酒場的開支用度,不看則已,一看簡直驚煞人?眼,與酒坊堪比囊中緊縮的開支互為對襯地是,常娘所盤下的京郊酒場,其開支用度,就呈現(xiàn)一個令人?駭愕的的財收赤字,這一座酒場所負下的債,不是數(shù)百兩,也不是數(shù)千兩,更不是數(shù)萬兩,而是數(shù)十萬兩! 內(nèi)帑虧空至此,也勿怪常娘要沽如此昂價的玉露酒,但因此事太過隱秘,切不可為外人?道也,她一夜只賣一壇,所掙下來的銀財,悉數(shù)去填補了酒場之中的赤字與漏洞。 這般巨大?的赤字,讓溫廷安心中升起了更為濃重的惑意。 她仔細翻閱著賬簿,斟酌了一番,才?道:“酒場里頭的人?,若是干尋常的釀酒曲營生,縱然是運送兗州的淡水,抑或是蜀中的酒糧,算上車馬財資、水糧財資、賃地財資,也不至于花銷這般觸目驚心。據(jù)此看來,這酒場很是詭異。” 這酒場之中,究竟是在醞釀著什么,要耗費這般巨額的銀兩? 溫廷安慢慢復盤,陡然間,意識到什么不太對勁,凝向了溫廷安,問重點?:“魏耷、呂祖遷、龐禮臣、楊淳他們四人?,莫不是在前?去酒場密查時,下落不明?的罷?” 溫廷舜正色地望著她:“是的,兩日前?,常娘酒坊缺了人?手,要往榷場里引人?,他們四人?雖說各自分開行動?,但俱是一統(tǒng)前?去榷場。我因于身份沒能前?去,阮掌舍派遣了暗探前?去調(diào)查明?細,結(jié)果沒半日,風聲傳了出來,魏耷他們四人?,突然榷場內(nèi)下落不明??!?/br> 案臺之上的燭火顫動?了一瞬,溫廷安背部肌膚生出了寒意:“好端端的四個活人?,怎的會在那酒場之中杳然無蹤?” 溫廷舜凝聲道:“茲事我亦是不太清楚,但依我之淺見,有且只有兩種可能?!?/br> 溫廷安一愣,此一刻她也想到了兩種可能,接過了溫廷舜的話茬,道:“要么是常娘發(fā)現(xiàn)了魏耷他們四人?的身份,將他們徹底囚困起來了,封鎖了消息,阮掌舍所派遣的那位暗探,這才?無法覓獲與他們相關的消息。”話至此處,溫廷安緩了片刻,“要么是那一座酒場里頭的所有人?,皆是在集體串供?!?/br> 后一種可能,比前?一種可能要更為可怕,在尚未調(diào)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前?,溫廷安比較傾向于第一種可能,魏耷他們四人?很可能是被困縛住了。 她回?溯了一回?那個場景,一時有些悸然,謹聲說道:“你知?道嗎,在賬房里頭的時候,我竊聽到常娘隱晦地提過一樁事體,這酒坊上下的諸多雜役與下人?,俱非洛陽本土人?,在此處舉目無親,若是遭了罹難,她們只管銷了帳籍,大?理寺與官衙縱然要查案,也根本查不到酒場上邊?!?/br> 溫廷安指腹輕輕扣在了圈椅的扶手之上,指尖叩著順柔的木面,繼而奏出了一陣頗有規(guī)律的清響,“我懷疑常娘以及站在她身后替她撐腰的媵王,他們正在醞釀著什么大?動?作,他們暗中布榜,對酒場進?行招標,這便是其中之一?!?/br> 溫廷舜眸底掠過了一份黯色,他沒有率先作聲,坐在近旁的矮榻之上,尋思了一番,才?道:“確實極為可疑。媵王為了廣募兵卒亦或是蓄養(yǎng)私兵,盤下酒場養(yǎng)精蓄銳,確乎無比耗財,但目下要對酒場的一部分土地租賃出去,這便顯得詭譎,若是盤養(yǎng)私兵,那絕不當打草驚蛇,酒場里頭的事,越少人?知?悉就越好,但他卻是反其道而行之。” 溫廷安反問道:“會不會不是豢養(yǎng)私兵?他們是在籌謀著別的事,但同樣頗為耗財?” 溫廷安與溫廷舜相視一眼,眸底俱是浮現(xiàn)出了一抹異色。 這一刻,他們心底得出了另外一種可能。 ——冶煉兵械。 溫廷安有些不可置信,假若媵王真?的吩咐常娘在酒場里進?行著冶煉兵械一務,那便真?真?坐實了趙瓚之的謀逆造反之罪! 要知?曉,歷朝以來,刑律宗法嚴格規(guī)定過,只有兵部與工部掌司著冶煉軍械之務,若是私自冶煉軍械,不論是庶民還是天子?,一律按謀逆之罪論處。 趙瓚之所圖極大?,假令私造軍械之事為真?,那么魏耷、龐禮臣、呂祖遷、楊淳四人?的性命就真?真?堪憂了。 溫廷安肅聲道:“如果媵王真?的在暗中鍛造軍械,那么,他很可能是在準備造勢謀反。”從他回?京述職的那一日,士子?動?亂、流民尋釁等案樁,俱是他計劃之中縝密的一環(huán),冥冥之中,一切俱是謀劃好了的。 貳心,原來從一開始就存在。 溫廷安道:“我倒想著了一個潛入酒場的法子?,常娘過幾?日打算去酒場進?行招標,想必會帶著一些下人?去,我和蘇子?衿會與之攜往?!?/br> 溫廷舜凝了凝眉庭:“那這些賬簿呢?” 溫廷安道:“潛入酒坊之前?,我們磋商過了,原本調(diào)查賬簿的任務,是由沈兄與元昭負責,但今下你將賬簿尋著了,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沈兄與元昭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他們二人?會將這些賬簿帶回?鳶舍——溫廷舜,你也隨同他們二人?一同回?去,畢竟,這酒坊終究是一座是非之地,你不能繼續(xù)在此處久留。 她道,“賬簿可以算作媵王謀逆的罪證,你們回?去便告訴阮掌舍,讓他數(shù)日后速速派遣大?理寺查封酒場?!?/br> 溫廷舜心中微冷,料知?到了溫廷安的話外之意,凜冽地掀著眸,一錯不錯地看著她:“我們離開了,那你呢?” 溫廷安淡淡地笑了笑,將這一疊賬簿用綢布包匝好,遞呈給?了他:“酒場那一處地方?極為兇險,魏耷他們下落不明?,而我身為齋長,自當?shù)靡凡榈降?,至少得墊個后?!?/br> 溫廷舜偏頭覷著她,嗓音不溫不涼,絲毫辨不出甚么喜怒:“你是何?時成為了齋長?” 明?明?在任務之前?,阮淵陵欽定了他是齋長,怎的目下成了長兄? 溫廷安挽著胳膊,挑了挑眉心,淡聲道:“你們五人?出事以后,阮掌舍吩咐我們剩下四人?接續(xù)了你們的任務,我被欽定為了齋長,因于此,自現(xiàn)在伊始,九齋一切都聽我差遣,知?否?” 溫廷舜目色偏寒,溫廷安覺察到他容色不虞,便問:“你若不服我的計策,你盡可說一說你的想法。”她自覺還是較為民主的。 溫廷舜捋平心中莫名升起的郁氣,凝聲道:“依我的拙見,假令要去酒場調(diào)查魏耷他們的下落,就得讓眾人?一同去,不論是你還是蘇兄前?去,皆是太過涉險,若是我們同去,多一個人?起碼多一份照應。更何?況,那酒場這般大?,光你們二人?,要搜找魏耷四人?,要尋到何?年何?月?” “魏耷與龐禮臣算是九齋里身手最好的人?罷?此外,呂祖遷與楊淳都算是聰慧的,他們四人?加在一起,實質(zhì)上,并不比我們?nèi)跎隙嗌?,但他們?nèi)耘f出了變數(shù),若是我們幾?位同去,可能也絲毫改變不了甚么?!?/br> 溫廷安循循善誘道:“最好的計策,便是咱們分頭行動?,你們且將這一疊賬冊帶回?鳶舍,坐實媵王謀逆的罪證,速請阮掌舍帶人?抄封酒場——” 話未畢,燭火倏然被風吹熄了好幾?盞,一片明?明?滅滅的光影之間,溫廷安眼前?有一些恍惚,看不清溫廷舜此刻的具體面容,只得依稀辨識出他冷白?肌膚上的涼冽線條。 她的話沒有說完,卻能明?顯覺知?到,在她說出前?一截話的時候,溫廷舜的氣場似是在一瞬之間冷若寒霜。 他朝著她的方?向走近了數(shù)步,兩人?之間的間隙,亦是愈發(fā)幽近了。 溫廷舜的眸色吸納了窗扃之外的霧色與冷霜,有一些微漉,與方?才?的冷淡相較,添了數(shù)分難以言喻的思緒,儼似一只獸刻意掩藏住了鋒芒,夜色模糊了他的棱角,但他的話辭沉沉,在寂夜里擦出了一簇火光——“恕難從命?!?/br> 溫廷安抬首看著他,神情有一些不解,她想不明?白?溫廷舜為何?會不同意。 兩人?都沉默地不言語,她在等他的解釋,他卻在等她主動?問。 這一片靜謐之中,仲春的霧色掩映著菡萏院,月色被窗格篩得細碎斑駁,像是一片鎏銀,淅淅瀝瀝的鋪落在了內(nèi)堂的地面之上。 空氣太沉靜了,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吐息。 像是潮汐,時卷時紓,不知?是牽動?了誰的心神。 靠得太近了,近得溫廷安能明?顯地淺嗅到溫廷舜身上冷冽疏曠的桐花香氣,她的人?兒不由得悸顫了一會兒,檀唇微微翕動?,莞爾問道:“溫廷舜,你不讓我去酒場,莫非是擔心我的安危?” 第68章 更漏長?, 夜未央,夜色如洗練的濯纓一般,呈現(xiàn)出一份極為純粹的質(zhì)感, 皎潔純澈的月色輕薄若一層雪綃, 透過那一重柵格漏窗, 在堂內(nèi)的青玉地面上,覆落一片幽謐濃邃的淡影。 二人所身?處的靜室里,燭火已然?熄滅,夜色刨除了二人身影的實質(zhì), 徒剩下了兩人的熹微輪廓剪影,像極了畫絹之上的水墨意境,小片的著墨, 剩下大片的, 俱然?是?余韻悠長?的留白。 溫廷安寧謐地端坐在了圈椅處,背后倚著的是一扇月牙狀的洞開窗檻, 夜影暈濃,斜斜地覆照在她纖薄的身?量之上, 她身?上的衣裳本是?樸實無華,但月色為這一席衣衫描摹上了一層朦朧的邊,衣褶之上的團花與繡樣兒,儼似給仙人吹渡了一口?葳蕤的仙氣, 盡數(shù)都鮮活了過來, 因于此,她那一抹秾纖得衷的身影之上,便?是?起了一層微暈薄軟的毛邊兒, 看起來,襯得她很軟柔, 很溫靜,很嬌嫻,溫廷舜雖未沒看清她的面影,卻能想象得出她問出這番話時的可掬模樣。 溫廷安平素是沒有熏香的習性的,但這一日?,長?待在浣衣坊里,她的身?上難免蘸染了胰子的香氣,浣衣坊的胰子是?玫瑰、玉蘭以及山茶荼瓣共同糅合在一起的香物,她熏香熏得較為勤快,那繁花糅雜的香氣遂是?蘸在了袖裾與腕間,溫廷舜走近她時,便?是?能嗅到她身上的一抹恬淡香氣,這一抹香氣如春蠶銀絲一般,絲絲縷縷地纏扣入心扉,纏得他心間難免有些悸顫。 很顯然?地,溫廷舜被溫廷安這一般問話,給問住了。 在對方含笑的注視之下,他?難得沒有立即作聲,不知是?默認了,還是?沒有默認,態(tài)度十分暗昧。 溫廷安以手支頤,偏了偏頭,好整以暇地望定他?,似笑非笑地道:“其實我?有些?納悶了,首先,我?覺得自己的計策是?萬無一失的,縱然?我?同蘇兄潛入了酒場里頭,只消你們動作夠迅疾,能將賬簿及時遞呈給阮掌舍,坐實媵王謀逆之罪咎,并讓掌舍調(diào)兵查封酒坊酒場,屆時,我?和蘇兄的性命定會無虞,甚至還能順藤摸瓜尋覓出魏耷他?們四人的下落。故此,溫廷舜,你此番反對我?的計策,到底是?在反對什么?” 溫廷安眨了眨眼眸,自圈椅之上徐緩地起身?,一只手閑負在背后,一只手垂落在腰側(cè),慢慢朝著溫廷舜踱步而去,溫廷舜眸色壓黯了一黯,并未動作,但袖裾之下的指腹緊了一緊,此番,兩人的局面一霎地倒轉(zhuǎn)過來,溫廷安拿捏住了局勢的主導權,成了盤詢的那一方。 打從加入鳶舍之后,兩人的關系從不睦走向了緩和,溫廷安覺得溫廷舜已然?不會無緣無故同她抵牾,想必是?有其他?的緣由在,她尋思了一番,斗膽地做了一番揣測:“你反對我?的緣由,可是?因為擔憂我?的安危?” 這番揣測,連她自己都覺荒誕乖謬,但除此之外,她委實尋不出別的解釋。 溫廷舜聞言,喉結(jié)幽幽地緊了一緊,喉舌有些?澀然?,就連肩頸也隨之繃緊成一條直線,他?的脖頸隱微地朝上拉伸了一些?弧度,甚至是?,后頸悄然?滲出了一些?黏膩稠濕的薄汗,肌膚處有一些?青筋,竟是?隱微地凸顯起來,假令溫廷安能觀察得較為細致的話,會發(fā)現(xiàn)他?這番稍顯無措的怔狀,易言之,可以說,這個少年陷入了一種局促之中?,但溫廷舜是?個擅于隱藏心緒的,他?心中?所起的風瀾,絲毫不會在容止之中?彰顯出來。 但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間,他?確乎有一些?話醞釀在了腦海里,這些?話像是?棉絮在心腔之中?巡回擠拱,觸感柔軟又潮濕,隨時準備呼之欲出,但最終被他?不動聲色地鎮(zhèn)壓下去。 溫廷安還不知道他?已然?知曉她女扮男裝的事實,他?貿(mào)然?開口?,只會將彼此籌措好的一切計策全盤掀亂。 方才他?存了些?極不理智的心念,理當祓除得一干二凈。 溫廷安還在安謐地等著他?的話辭,溫廷舜眉庭聚攏了一陣子,復又熨平了開來,方才的一切情愫被稀釋得所剩無幾,此刻,他?的口?吻淡到庶幾是?毫無起伏,音腔之中?,也捎裹了一抹平素會有的哂意—— “長?兄是?不是?在今夜侍酒的時候,喝開了?需要?我?為你額外籌措一盞花生米么?” 這便?是?反諷她喝醺了的意思。 溫廷安人兒驀然?一怔,睫羽輕輕地顫動著,實質(zhì)上,溫廷舜的這番話無異于是?讓她徹底松下了一口?氣,不然?,假令他?真的承認他?憂心她的話,她必是?會震悚無比,甚或是?懷疑他?的身?份了。 溫廷安輕輕撫了撫心口?,一連后撤了數(shù)步,抬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為兄今夜在西?簾侍候左右,連一口?辛苦茶都未蘸,你覺得為兄還有閑情雅致酌酒么?” 離開溫府赴學之前,呂氏也對她千叮嚀萬囑咐過,需要?“嚴于律己,絕不可私自聚眾喝酒聚賭打馬亂分寸”,她將此條誡訓謹記于心,縱使有人主動敬酒,她也必是?不會貪杯半絲半毫的。 溫廷安正色地看了溫廷舜一眼:“我?不管你反對我?的理由到底為何,我?目下是?齋長?,這九齋里的所有人,就需聽?我?差遣與號令,事情就這般定下了,我?今夜會同沈兄、元昭他?們講這一樁事體,并且分配好各自的任務,待這幾日?,常娘行將去酒場主舵招標一事,我?會與蘇兄協(xié)同前去,你們趁此就拿著賬冊離開酒坊便?可?!?/br> 溫廷舜不置可否,并不作聲,左手指腹靜緩地摩挲著右手的虎口?,鴉黑的睫羽在光影之間輕輕震了一會兒,眼瞼輕微地睜開,烏漆色的瞳仁涼冽地一抬,視線罩落在了溫廷安身?上,目色之中?,悄然?映入了如水的一緞月色,稀薄的光塵,以及她一襲衣影。 溫廷安的態(tài)度難得強勢了起來,她的性子素來散淡溫和,棱角并不鋒銳,像極了一團毛絮,呈現(xiàn)出柔潤的質(zhì)感,但他?甫一試探的時候,卻是?發(fā)現(xiàn),她其實是?外柔內(nèi)堅的質(zhì)地。 溫廷舜喉頭發(fā)緊,薄唇欲動,最終囿于什么,什么也沒說。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外頭的掌事姑姑踅而復返,在堂外處,蔚為審慎地捻起了一枚銅環(huán),很輕很輕地叩了叩,小心翼翼地道:“那個……秋娘子,浣衣坊里頭的那個賤婢可懲處好了,您可有消消氣?” 堂內(nèi)的氣氛陡然?之間一滯,溫廷安與溫廷舜遽地相視一眼,目下的情狀是?她坐在了圈椅里,而他?是?雋立著,這種情狀是?全然?不太對的,二人相視了一眼,迅疾互換了彼此的位置,換溫廷舜在圈椅里斜倚著,溫廷安在青玉地面上跪著,但也不能光是?跪著,她身?上毫發(fā)無損,妝發(fā)齊整,掌事姑姑見了的話,也勢必會起疑心。 溫廷安且將頭面都給拆了一半,枯黃泛白的鬢發(fā)頃刻散落了下來,她將自己飾作了一副狼狽落魄的樣態(tài),同時,溫廷舜往她的手掌心里塞了一件物什,溫廷安睇目一瞅,發(fā)現(xiàn)是?一管催淚膏,秦樓楚館里的伶人為討官爺歡心,常用的伎倆除了扮作媚態(tài),還會眼波盈盈,故作楚楚嬌憐之狀,伶人的眼眸里能隨時隨地噙著水霧,大多便?是?催淚膏的功勞。 溫廷安覺得溫廷舜替她考量得真是?充分,但也來不及言謝了,忙勻出一小撮涼膏往眼下眶和眼梢處,搽了一圈,果不其然?,效果立竿見影,她很快眸含涕淚,在掌事姑姑推門而入之時,適時叩首跪在地,面上作討?zhàn)堉疇?,綰好的婦人發(fā)髻泰半遮住了她的面龐,發(fā)絲蘸了淚意,粘結(jié)成綹,緊緊地覆在額面之上,這般襯得她造相極為落魄。 溫廷舜恢復了秋笙一貫的架子,以手支頤,半勾斂著眸心,氣場疏離且冷淡,寒然?地睥睨了一眼瑟瑟發(fā)抖的秦氏,嗓音微寒:“年歲也這般衰朽了,若是?將指甲剝下來,也怕是?會剝了你的那條老命,我?可不想讓你臟了這菡萏院,識相點便?趕緊滾,今后我?可不再看到你。” 溫廷舜話聲稍頓,指尖輕輕捻著描金荼白的裙裾一角,眸色光華一轉(zhuǎn),看向了走進來的掌事姑姑,凝聲道,“至于這遍地荼白天水碧,姑姑不若換個粗使婆子罷,今兒尋得這個,中?看不中?用?!?/br> 一秒入戲,絲毫破綻也不顯,這教跪伏在地的溫廷安簡直是?嘆為觀止。 掌事姑姑忙『噯』了一聲,見秋笙沒有真正將秦氏的指甲給拔了,心中?懸石稍稍地沾著了地,走上前好生安撫了秋笙一頓,又行至秦氏的近前,呵斥道:“愣著作甚,你還不趕快叩謝秋娘子的饒命之恩?你活兒干得不利索,害秋娘子在那一柱臺面之上顏面弗如其意,循理而言,該是?重罰你的,但秋娘子大人不計小人過,不同你等計較,你今番伺候過秋娘子,當是?你的福氣!” 溫廷安乖馴地以額叩地,以剴切之姿地請了罪,秋笙露出了一絲疲乏之色,徐緩地闔攏了狹眸,不耐地道:“行了,我?乏了,都褪下罷。” 掌事姑姑對她欠了欠身?,不敢再妄論?一詞,忙將秦氏帶離了菡萏院。 夜涼如水,溫廷安故作奴顏婢膝之狀,靜默地跟在了掌事姑姑身?后,心中?將她與溫廷舜方才所論?之事復盤了一回,待會兒定是?要?尋個法子,與沈云升、崔元昭和蘇子衿他?們?nèi)伺鲆淮蚊妗?/br> 這局面催生出了新?變數(shù),他?們必須調(diào)整計策,她還必須將賬簿交給沈云升才行,這般他?們就能趁早離開常氏酒坊。 “秦氏?!彼谒尖庵畷r,卻聽?掌事姑姑喚了她一聲。 “小人在?!睖赝不亓松?,恭謹?shù)貞鹆艘宦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