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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他長兄(穿書) 第35節(jié)

    王冕有些震愕地道:“沈公子沒看岔罷,大少爺?shù)拿?兒怎的會出現(xiàn)在上邊?要是在腰眼的位置,小的方才?也尋索過去了……”

    沈云升淡聲道:“找腰眼的位置,自然是尋不著的,因為?他的名?字在最上面。”

    “什么?!”王冕愈發(fā)震駭,舌頭纏到了一塊,話也捋不利索了,“竟然在,在、在最上,在最上面?……”

    那可是前三甲的位置!

    可與大少爺比肩并論的位置!

    但,但這怎么可能??!

    說著,王冕忙不迭抻著脖子,仰首細細凝看,只?見在灑金的紅紙之上,一百個名?字之首,赫然用瘦金體寫著一個名?字,溫廷安。

    此一瞬,王冕的臉頰仿佛有血液在迅疾賁張并流動?,他不可置信,忙閉了閉眼睛,再重?新凝目看了一眼,盤踞在魁首之位的名?字,仍舊是大少爺?shù)拿?字,左側摹寫的籍貫亦是一字不差,而呂祖遷的名?字,綴在了大少爺?shù)南?方,勢頭明顯稍遜一籌。

    他沒看岔,大少爺確乎是真真奪得了魁首!

    魁首的名?字寫得最是霸氣,字體也是最大,王冕看得亢奮得要跳起來,忙轉頭對沈云升道了聲:“萬謝沈公子提醒!可幫了小的大忙!”

    因著自家主子升舍試奪了魁首,以后?便?是內舍生的生員了,甫思及此,王冕的腰桿也不由挺直了些許,原是沮喪的面容登時神氣了起來,忙心急火燎地往崇國公府趕著。

    因是走得急了些,王冕沒留意到沈云升負手而立,看著金榜之上的名?字,淡淡的說了句:“居然能連擢兩舍,溫廷安這造化,真不一般。”大概也是上峰太子會欽賞之故罷。

    南院東墻張貼了長榜之后?,便?是輪到了貢院派遣一批唱報官,到中榜的各府各院,送帖報喜去了。

    今兒的西廊坊格外的熱鬧,長貴與墩子各守在府邸朱門雙側,只?見那唱報官,騎著一匹高大的紅鬃騅馬,高舉一桿兒烈烈旌旗,帶上了一批嗩吶班子,在崇國公府左鄰右舍,鳴炮奏兵了好一陣子,據(jù)聞是禮部侍郎家的二兒子書學考了第四十三,成了上舍生,又?聞是戶部郎中的四兒子畫學考了第二十七,亦是成了上舍生,這些皆屬與崇國公府交好的貴門,捷報頻傳,那嗩吶聲便?吹吹打打,熱鬧非凡。

    崇國公府正廳里?,溫家的老太爺與大老爺俱在,溫青松坐在上首座,旁側依序坐著溫善晉、溫善豫與溫善魯,溫青松滿面肅色,溫善豫與溫善魯?shù)娜萆嗍欠Q不上輕松,唯有溫善晉的神情最為?松弛,正在悠哉地飲啜著昨兒剛從異域新晉的葭荼。

    溫青松不溫不涼地看了大兒子一眼,心道溫廷安這性子,果真是承襲了父親,每逢大事,總變得這般懶散,一個正在濯繡院里?,臥看野史,閑聽?春聲,一個正在正廳里?,淡酌淺茗,怡然自得。

    溫青松四日前將溫廷舜、溫廷涼、溫廷猷叫去崇文院,逐次給袁長道摸了底,袁長道說三子皆穩(wěn),溫青松自當是信其之所言,正所謂數(shù)年磨一劍,一朝試鋒芒,他們?平時課業(yè)都扎扎實實,應對升舍試,也自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對于溫廷安,溫青松是沒個底兒,不過,看其這般泰然沉篤的氣度,遇大事能臨危不懼,倒教人覺得他指不定能一鳴驚人。

    待那嗩吶聲和馬蹄聲,不知在東西廊坊兜了不知幾轉兒,終于,只?聽?得一片聲的震天鑼響,有三匹馬闖了崇國公府內,那三位唱報官神清氣爽地翻下?鬃馬,一身縛帶喜慶的綢服與紅靴。

    墩子見狀,忙上前將馬拴在了馬廄里?。

    長貴迎前,將三人引入正廳,為?首一人旋即叫道:“快請洛陽崇諭溫府的二老爺,恭喜中了魁首,今后?是半只?腳踏入青云的官爺了!”

    另二人如沐春風地道:“老爺萬福,大鄴重?器,倍感榮焉!”

    一語掀起千層浪,起初府內寧謐了片晌,針落可聞,繼而呼聲雷動?,溫青松頗為?滿意地捋須,欣慰地道了聲:“不愧是我孫兒!”眾人按捺不住,悉數(shù)起身恭賀溫廷舜,諸房女眷亦是魚貫而出,爭相獻上賀詞與恭禮。

    其中當屬劉氏較為?激動?,她?早預著了溫廷舜定是國之重?器,雖尚未春闈,但他一直非常穩(wěn),每逢大考,必是魁首,想必金榜一出,不少人押他是未來的新科狀元郎,她?特地裁作?了幾些料子極好的春衫,專門給他縫繡,盛裝在錦織衣篋里?,跟著其他房的恭禮一同送去了文景院。

    幾房女眷之中,就屬劉氏籌備得最為?上心,呂氏也給溫廷舜籌備了賀禮,是書牘與墨寶,只?不過就沒劉氏這般鋪張與高調便?是了。

    呂氏笑道:“劉姨娘近些時日待舜哥兒頗為?周到細致,比較之下?,我這做主母的,倒要生愧了?!?/br>
    劉氏虛情假意道:“豈敢豈敢,大夫人言重?了,大夫人是要掌飭中饋的人,府內大事小事都要一并照顧著,妾是閑人,見舜哥兒讀書清苦,文景院照料的人少之又?少,妾便?一直將舜哥兒視作?己出,平素能關照些,便?是多多關照些?!?/br>
    這話里?話外,無不是綿里?藏針,呂氏怎的能品不出話中的嘲謔之意?劉氏是在冷嘲她?教子無方,溫廷舜得了魁首,有多風光,就越是反襯出溫廷安的平庸與窩囊。

    持劉氏這般心思的,并不止劉氏一人,想必其他房里?的夫人女眷,也有這般作?想的,只?不過礙于情面,不好明面嚼舌根罷了。

    這廂,為?首的唱報官報喜畢,登時雙掌高舉于顱頂,虔誠地呈上了一只?錦匣,匣內是一封金花帖子,輕捷若鴻羽,份量勝千鈞,熠熠金花閃晃了無數(shù)人的眼兒,帖面上頭戳了天家的印璽,貼文首頁用瘦金體謄寫一段話:“貴府老爺溫諱廷舜,高中洛陽升舍試第一名?魁首,京報連登黃甲”。

    第二頁,則寫有溫廷舜的名?諱,花押其下?,逐次寫了鄉(xiāng)貫、三代姓名?。

    這便?是上舍生中了頭甲的待遇,卷子經(jīng)由東宮審閱,尋常中榜的生員,卷子經(jīng)由禮部批紅,且外,二甲生員有兩匹鬃馬與兩位唱錄官,送的是銀花帖子,三甲生員則是一匹鬃馬并一位唱錄官,送的是銅花帖子。

    這份金花帖子,非同小可,放在前世,相當于是來自事業(yè)編體制內的面試官,對頂尖畢業(yè)生發(fā)出的一份含金量極高的錄用書,意味著接下?來,他不必在族學里?繼續(xù)念書,可下?場做官,考察期為?三個月,滿三月后?,帶著課考校評,直接參加春闈之中的會試殿試,也就是公務員考核,考核通過,即刻從七品官做起。

    溫廷涼與溫廷猷俱用歆羨的眼神,直直凝視著這金花帖子,眼兒都挪不動?了,摸來摸去,希望能沾點二哥的喜氣。

    溫青松可謂是顏上有光,拿出提早備好的封紅眾酬予三人,且道:“賢孫爭氣,足感盛情,今兒便?請入內一道留用午膳罷?!?/br>
    三位唱錄官自當歡天喜地的應下?了,還?對溫廷舜特地拜了三拜,道不準這人是未來的進士老爺,可得提前奉承好。

    這榮譽不光是崇國公府的,也是屬于長房,溫廷舜撩開袍裾,拜了溫善晉與呂氏,溫善晉將他扶起。

    談笑間,溫廷猷與溫廷涼的唱錄官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溫廷猷得了畫學院的第二十七名?,來了兩位唱錄官,獲賜的是銀花帖子。溫廷涼得了算學院的第四十一名?,來了一位唱錄官,獲賜的是銅花帖子。

    這銀花帖子與銅花帖子,俱是禮部戳紅章,在氣勢上,自當遜色了一籌,不過,兩人已是躊躇滿志,能在千人萬人之中脫穎而出,當屬不易。

    二人逐一拜了溫善豫與溫善魯,那三位唱錄官也得了大封紅,留下?一同用喜宴,二房夫人裴氏與三房夫人黃氏甭提多開懷了,眼兒都咧到了鬢角上去,這禮部鈐印的榜帖,今后?會置入本族戶的祠堂里?與溫家的祖宗牌位同等位置,以勉勵后?生與光耀門楣。

    溫廷涼頗為?自得,拿著銅花帖子在溫廷安近前,眉飛色舞地擺來晃去,掐著嗓子,陰陽怪氣笑道:“哎喲,長兄,眾人對你那唱報官兒千呼萬喚呢,怎的還?不來呢?莫不是,連百名?榜都沒中罷?”

    其實,只?有前五十名?才?有唱第與錄人,從五十一名?起便?屬落第,溫廷涼揣測溫廷安沒沖入百名?榜,不過是要趁機羞侮她?,以雪他被罰跪雪地抄錄她?的文章之恨罷了。

    溫廷涼以為?溫廷安會染上慍色,可她?淡淡地翻了一頁牘紙,豁朗地笑道:“盡人事聽?天命便?好,我還?有兩年的機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br>
    當初,她?與溫青松約定了五日之約,她?對升舍試有把握,下?場那日,律義、律論、律策皆不算難,進入前五十名?是保守估算,如今竟是落第,她?想了想,應是自己律策寫得不夠好,某種傾向出了謬誤,致使審官與判官認為?她?是主和派,因而不喜,遂圈紅叉,整一篇律策失了分未嘗沒有可能。

    溫廷安也不覺惋惜,考得時候全?力以赴,縱然今歲落第,亦屬問心無愧,與溫青松賭約輸了,她?愿賭服輸,按溫青松望子成龍的性子,他當時會命她?繼續(xù)讀書的。

    又?過了堪堪半刻鐘,薄近晌午的光景,感覺外頭再未傳出甚么動?響,溫青松苦候著,繼而心中漸然有了定數(shù),低低喟嘆了一口?氣,吩咐長貴著手譴人去堂廚通報一聲,準備添火掌燈開喜宴。

    殊料此刻,一片氣勢撼天的馬蹄聲裂,外頭不由分說沖奔入三匹紅鬃烈馬,扎著大紅金箔彩綢,黃金馬鞍上三位唱報官,俱著葵花色圓領與赑屃頭翻尖兒皂靴,首戴紗帽,依此造相,應是大內翰林院承旨與院使。

    竟是宮里?來的人!

    為?首一位唱報官,溫青松是全?然認得的,是五年前一甲狀元郎黃歸衷,如今官拜翰林院承旨權兼知制誥,正三品大員,更主要地是想,他是前都察院左都御史黃昀的嫡次孫,地位遐邇斐然。另外兩位是五品院使,乃系大內宦官。

    見著這三位人物出現(xiàn)在府邸,原是緩和的氛圍一剎地發(fā)生了變化。

    眾人面面相覷,斂聲屏氣,一面看著三人,一面凝著溫廷安,溫青松忙請三人入主屋,貢茶后?,分賓主坐下?,黃歸衷直抒來意,笑道拱手:“某賀喜溫先生廷安奪雍院第一名?魁首,御批連擢兩舍!某路上耽擱了,特此姍姍來遲,請?zhí)珟熍c先生幸毋為?怪!”

    此話一落,人籟稍寂的宅院里?,即刻掀起了驚濤駭浪!

    溫廷安不僅得了升舍試第一,居然還?從外舍連擢兩級,直接晉升上舍?!

    這種事真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眾人又?是震悚又?是欽羨,直直盯著溫廷安,二房三房諸多復雜的視線如草船借箭般,無聲疾然射在了她?身上,扎得她?后?脊一陣涼麻,她?最先看到了溫廷涼,他大抵是將目瞪口?呆表現(xiàn)得最為?出色的人,愕然悉數(shù)寫在了臉上。

    偌大的正廳里?,起先誰都沒有言語,是因為?黃歸衷的話太過于驚世駭俗,誰也沒料著溫廷安這一紈绔少爺,竟然會成為?國公府第二位奪得第一名?的人!

    在長達半刻鐘的沉寂后?,眾人這才?急急一哄而上,里?三層外三層團團擁裹住了她?,溢美之詞不絕于耳,歡聲笑語庶幾揭破了斗拱椽梁,溫青松大抵也蘊藉極了,給那兩位院使各具賀儀十兩喜錢,央其留院用宴,須臾,那黃歸衷要見一見她?,溫青松忙喚溫廷安過來。

    溫廷安對黃歸衷長揖大禮,只?聽?黃歸衷欽賞地看著她?,攀談道:“同在京畿,本官一向有失親近。你的策論本官看了,字句珠璣,確實是好的,但有些鋒芒。你可知,翰林院與龍淵閣為?你的文章爭了一日一夜,本官這兩日上值,閣院里?的熱鬧,本官是許久沒見著了。”

    黃歸衷當是知曉太子趙珩之給她?的,是六科制式的考題,故此他話里?的文章,僅道了一篇,但能教翰林院與龍淵閣引發(fā)論戰(zhàn),一定是她?所寫的《王者不治夷狄》之律策。

    溫廷安斟酌著道:“晚生僥幸,實屬是有愧,幸蒙黃先生承恩,實為?欣喜?!?/br>
    她?的話滴水不漏,黃歸衷笑了笑,一旁的院使遞呈來一只?描金漆匣,揭了蓋,里?頭是一份金花帖子,同樣戳有氣吞山河的天子寶印,制式與溫廷舜的一模一樣。

    這就相當于前世跳過碩士研學階段,直接收到了博士錄取通知書。

    眾目睽睽下?,溫廷安將金花帖子雙手掬著,恭謹遞呈給溫老太爺,溫老太爺喜不自勝,忙拿著她?與溫廷舜的兩簿金花帖子去了祖廟。

    這廂,梁傔從臉膛黯了一黯,此刻王冕滿頭大汗趕巧回了來,見了三匹紅鬃烈馬,登時知曉唱報官來給大少爺?shù)老擦?,他也高興起來,這時,臨溪遽地走近,輕聲提醒他道:“大夫人尚不知曉大少爺升入上舍之事,王兄快去通稟大夫人,莫要氣勢上輸給了二房?!?/br>
    第47章

    王冕飛奔入濯繡院的時候, 呂氏正捻著佛珠,靜靜望著庭院里葳蕤草木,滿院一派皎潔春色, 內廳里恰在?焚香念拜。

    陳嬤嬤檀紅瓷青等一并侍守在?下首旁側, 聞著二房三房捷報頻傳, 又聽嗩吶聲吹奏得震天價響,敲敲打打,賀喜聲如xiele火的紙,殃及到了這院里頭?, 這院兒里的人免不得也受了幾些?熏染。

    眾人皆是抻住脖子,眼?兒巴巴地朝外望著,渴盼大少爺能傳來喜訊, 名列金榜, 成功升舍,但又思及著大少爺是臨時抱佛腳, 所學不?過?五日,何能與另三位大少爺比肩并論呢?

    劉氏并不?看好溫廷安, 今兒嗆了呂氏數(shù)句,出了風頭?,多少有些自視甚高的意味,又明里暗里挖苦著道:“俗話說的好, 命里有時終須有, 命里無時莫強求,二少爺能中,大夫人便知足罷, 大少爺雖用?功,但到底不是念書的料子, 夫人也甭去強求些?甚么,倒不?如思路開拓些?,讓大少爺干些別的營生,也是極好的。”

    呂氏淡淡地看了劉氏一眼?,眼?神平和如水,但氣勢卻淬了幾些?鋒芒,較之尋常的弱柳之姿,今兒添了幾分莊嚴端麗的主母風范,有幾分不?怒而威的威儀在?。劉氏見狀有些?懾然,殊覺呂氏的氣質與尋常有些?變化,又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剩下的話都?咽了回去,垂著首,抱著玩抓羊拐的溫畫眉。劉氏是自覺今后?有溫廷舜這一大山可依仗,才不?懼呂氏的威嚴,畢竟呂氏平素是極溫軟的性子,從未動過?慍氣,除了執(zhí)著藤鞭在?祠堂對溫廷安罰跪的一回,對姨娘幾乎算是有禮相待,劉氏便也不?怎么畏懼她,甚或是沒將?這位當家主母放在?眼?底,更?未將?溫廷安升舍試的事兒放在?心上。

    檀紅與瓷青互視一眼?,胸腔里攢著一團郁氣,極想替大夫人駁斥幾句,但陳嬤嬤用?眼?神鎮(zhèn)住了她們。檀紅與瓷青從這一眼?神里讀到了一份意思,那便是,大夫人對大少爺能否中榜一事胸有成竹。

    儼似應了這一份猜想,少時,便聞見外頭?掠起一陣沛雨般的疾步聲,只見王冕劈面掠院而來,步子奔得太急,撞歪了院子里好幾只瓷盞花盆,最?終氣喘吁吁地在?呂蕓半丈開外堪堪歇步,朗聲拱首道:“大夫人容稟!大少、大少爺他考了、考了——”

    呂氏身脊略微僵硬,薄唇抿成了一線,頓住了碾磨紫檀佛珠的動作,溫靜的眼?神起了風瀾,陳嬤嬤差點沒教王冕唬出大喘氣,忙代為問道:“大少爺他考了多少?你倒是快說。”

    “第一名!大少爺他升舍試考了第一名!”王冕捋平了寒氣,忙亢奮地應答道。

    “你方才說什么?”呂氏頓了頓,深呼吸一口氣,猶似沒聽清,“再說一回?!?/br>
    好事就不?怕反復說,王冕揄揚地道,“大少爺是個貨真價實?的魁首!比呂博士的兒子還要厲害!方才三位唱錄官就來府上了,專門來給大少爺報喜,那唱錄官竟還是翰林院的大學士,是宮里來的大官爺,可了不?得!那黃大學士還說大少爺?shù)奈恼聦懙煤?,破例拔擢兩舍,可從外舍直接上舍!?/br>
    話音甫落,整一座濯繡院靜謐極了,只聞窗院外蘆絮飛聲與啁啾鳥鳴,蘆絮墜落在?濕濘的青石板道時,那一片簌簌清音,連同呂氏震顫的心一同跟著落下。

    待眾人回過?神來,人聲如鑊鑊沸水,充溢在?了院里院外,陳嬤嬤眼?睛都?笑彎了,忙服侍呂氏道:“大夫人,大少爺這一點可真真隨了大老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您膝下要出未來的狀元郎?。 ?/br>
    檀紅與瓷青也喜出望外地忙前忙后?,今兒不?但是二少爺?shù)昧祟^?甲,更?叫人意外的是大少爺,竟是破天荒得了魁首!

    溫廷安這五日的努力?,所有人俱是有目共睹,看好者寡,唱衰者眾,任誰都?沒料著,大少爺只用?了五日的光景,便從一個鄉(xiāng)試落第的無名之輩,一舉半躍龍門,成為了奪得一甲頭?籌的上舍生?,可謂是一考成名。從今往后?,任誰再敢說大少爺是朽木不?可雕,爛泥扶不?上墻,她們盡可挺直腰桿兒,將?那金花帖子摔在?那好事者的臉上,讓這些?人紛紛瞅清楚上面的天家印璽,她們的大少爺可是魁首,卷子經(jīng)?由天家批閱,天家有意栽培大少爺,破例命其拔擢兩舍,眼?下可是受到敬仰的上舍生?!

    茲事傳遍崇國公府,長房甭提有多風光了,她們要做得事兒非常多,偕同其余仆婦婆子,一面在?三進九院的門檻雙側皆點了長枝紅燭,聊表喜慶,拜謝文魁宿星的照拂,一面服侍呂氏換上心裁的杭綢襦裙,好端莊雍容地去前廳見客,一面籌備了酬答唱報官的三緡喜錢,還有饋予大少爺?shù)馁R儀。

    濯繡院忙得不?可開交時,二房三房的夫人小姐也殷勤的上門來,明明前一秒眼?神充溢著鄙夷輕蔑,嘴臉冷淡,但下一秒,爭先曲意巴結與討好奉承,仿佛忘卻疇昔是如何對長房冷嘲熱諷的。宅院里的關系似乎就是這般,精明又市儈,你若是得勢了,周遭人均來趨炎附勢,你若是失勢,周遭人一概樹倒猢猻散,甚或是落井下石。

    呂氏去正院見客前,特地行至了劉氏近前,劉氏滿面震駭之色,方才的得勢與嘲謔,悉數(shù)隨著王冕那一聲報喜被碾作了齏粉,神態(tài)極為僵硬,呂氏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口吻不?怒而威:“適才誰說我兒不?是讀書的料子?”

    劉氏臉上陡地一白,按捺著滔天的惑意與驚顫,忙舍身伏跪,賠著笑道:“是妾失言了,妾不?識明珠,錯將?大少爺視為魚目,大少爺才學極高,品貌甚佳,能奪得一甲,實?屬常理之中,今后?定是前程似錦,來日將?能扶搖至上九萬里,是朝廟里大有作為的人物,此乃是大房之榮光,亦屬妾之榮光,今次妾不?識抬舉,見識短淺,萬死莫贖,懇請大夫人責罰!”

    呂氏看著劉氏那一張蒼白如紙的姝容,跟戲臺子變臉譜似的,說變就變,淡笑了一聲,又看著其人袖籠之下微攥成拳心的指甲,呂氏忖了忖,劉氏應是篤定溫廷安考不?上的,至于劉氏為何能這般篤定,敢情她應當是知曉些?什么內情,才敢當著府中下人的面跟呂氏對峙。

    呂氏留了個心眼?,沒扶劉氏起身,故作漫不?經(jīng)?心四下觀望,問道:“諸房皆有對大少爺具呈賀儀,怎的倒不?見三姨娘的呢?”

    劉氏本念著溫廷安必會落榜,也沒怎么籌備賀儀,只隨手取了些?物廉價廉的筆洗與毛墊,權作應付之用?,眼?下,事態(tài)全?然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若是拿出那些?謝儀,先不?論呂氏會如何看待,讓周遭看戲的諸房女眷看罷,等閑只會覺得她鏗吝又寒磣,名聲傳出去定是難聽的,這教她往后?在?這崇國公府如何自處?

    所有人都?知曉她給溫廷舜送去了計值不?菲的蠶綢春衫,倘若她給溫廷安送去了稍微遜色的賀儀,旁人必會非議她,就連溫廷安亦能有所覺察。

    劉氏雖對溫廷安奪得頭?甲一事頗感匪夷所思,但這位大少爺在?升舍試發(fā)揮的水準,一篇策論,居然讓太子捧卷離座,驚徹翰林院與龍淵閣,今后?參加會試殿試,不?論怎么說,保底便是二甲,踏入青云路時,將?大有作為,論功成名就的話,甚至可能會勝過?溫善晉!

    劉氏冷汗涔涔,頭?一回悔得腸子都?青了,溫廷安明明是一塊珍稀的璞玉,她卻棄若敝屣,還數(shù)次設絆子,意欲陷其于不?義!溫廷安若是日后?身居高位,成了朝中大員,指不?定會來尋她麻煩。

    假令從一開始,不?唆使?溫廷安去打斷溫廷舜的腿,讓兄弟二人和睦相處,二人位極人臣后?,也定將?念著她的好,會多多照拂她和眉姐兒。

    劉氏顫瑟著身子,nongnong愧悔壓在?肩膊處,幾近于千斤般沉重,迫得她抬不?起首,袖袂之下的指甲,庶幾要嵌入掌腹的rou里,咬了咬牙,道:“大夫人容稟,妾想給大少爺具呈的賀儀還在?路上呢,要過?數(shù)日才能到,延宕之誤,萬請大夫人宥諒?!毖杂櫍质切辛艘粋€罪禮。

    見著劉氏這般奴顏婢膝的造相,陳嬤嬤、檀紅與瓷青俱是揚眉吐氣,雖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但看大夫人能將?劉氏盤詰得羞愧難當,也不?失為一樁快事兒。

    劉氏忍辱負重,攜著溫畫眉,被陳嬤嬤打發(fā)了回去,呂氏去了正廳見客,對三位唱錄官納了萬福。一片歆羨的眼?神和賀聲之中,呂氏且將?喜錢遞與黃歸衷,黃歸衷再三推辭,婉拒道:“某與溫家年誼世好,在?官場多有照拂,夫人若要如此,就是見外了?!秉S歸衷身上有苛謹?shù)膶W儒風骨,說不?收便絕對不?收。

    呂氏復去了祖廟焚香,跪在?蒲團上,謝拜溫家的列祖列宗,一片裊裊煙香之間?,兩本金花帖子,正與沉香木質地的描金牌位一起安放,其中一本帖子,用?大紅燙金烙著溫廷安的名字,不?知教多少人爭相傳看,呂氏捧著金花帖子,將?里里外外細致地看了個遍,懸了連續(xù)五日的心,是在?安安穩(wěn)穩(wěn)地落了地。

    這廂,喜宴之上,一片其樂融融,溫府三房已然極少聚于同席用?膳了,今次因?升舍試皆聚于一堂,溫善豫與溫善魯有意與溫廷安說話,打從知曉她奪得一甲,他們看她的眼?神都?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話里話外一半是試探,一半是拉攏,溫廷安與之聊談,又怎么看不?懂兩位叔叔待她的態(tài)度呢?

    三房的溫善魯態(tài)度較為顯著,敬了她三杯清酒,想要對她示好,意在?請她日后?多多提點溫廷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