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問題是：“他，現(xiàn)在還好嗎？”

    李沖陵：“好，有人照顧他，和生前沒什么兩樣?！?/br>
    吳mama驚訝：“誰？誰照顧他？是……是他爸爸嗎？”

    李沖陵看了一眼林宛：“你丈夫早已不在世，是一個和你年紀(jì)相似，與吳泗同病相憐的人。”頓了頓，補(bǔ)充一句，“她很好，你兒子現(xiàn)在也很好?！?/br>
    吳mama將信將疑，但還是不想錯過機(jī)會，連忙問心中充盈了數(shù)月的種種問題。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泗你被人欺負(fù)為什么不告訴mama？他們欺負(fù)你多久了？怎么欺負(fù)你的？你真的是意外摔下去，不是被他們故意推下去的嗎？是誰推的你，是誰掐的你，是誰帶你去那個別墅的？”

    一個又一個問題，一次比一次悲憤，問到最后，吳mama幾乎聲聲泣血，又痛又悔又恨。

    吳泗蹲在吳mama身邊，靠在她的腿上，一一把自己受到的校園霸凌說了出來。

    說之前，他問林宛：“我全都說了，mama會不會更難過，怎么說，她會更舒服一點(diǎn)呢？”

    林宛對他說：“不要描述細(xì)節(jié)，說大概的情況就可以，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孩子什么時候受到了欺負(fù)，為什么不告訴她，想知道你的死是不是如警方調(diào)查那樣，你有沒有冤屈?！?/br>
    李沖陵是全場最冷靜的一個，任由兩個鬼商量怎么回答吳mama，又對吳mama幾次情緒崩潰平靜以對，用他那神奇的氣場，影響她鎮(zhèn)靜下來。

    吳泗按照林宛說的，挑著回答了mama的問題，李沖陵轉(zhuǎn)述。

    “初中開學(xué)第一次月考之后開始受到霸凌，覺得自己能應(yīng)對所以沒有告訴你，出事那天，他被三個學(xué)長逼迫去的別墅，他本來在那個女人幫助下可以逃脫，結(jié)果因?yàn)樘ε峦溶涀诹藰翘萆?，被清醒過來的其中一人一腳踢下了樓梯?！?/br>
    對家屬描述親人如何死亡實(shí)在是一件殘忍的事情，李沖陵已經(jīng)把吳泗絮絮叨叨的敘述簡化成幾句話，但還是給吳mama造成了極大的沖擊。

    她仿佛親眼看到了兒子怎么喪命……

    “那個女人？是誰？”吳mama問。

    李沖陵：“現(xiàn)在陪著他照顧他的人?！?/br>
    吳mama神色復(fù)雜：“那個蔡董事長的老婆嗎？網(wǎng)上說的鬧鬼……是真的，是嗎？”

    ????李沖陵：“是她，別的都是輿論臆測。今日與你說這些，全看在吳泗良善份上，你最好莫對他人傳播他和林宛的事，引來有心人，對吳泗有害無利?！?/br>
    他神色嚴(yán)肅：“吳泗做人做鬼都弱小無依，世上惡人卻比鬼還惡，若傳出去引來邪魔妖道，他只能是待宰魚rou。今日讓你們母子對話已經(jīng)是破例，你解開心結(jié)好好生活，對你們母子才是好處?！?/br>
    吳mama環(huán)顧四周，忍著眼淚點(diǎn)頭：“我知道，我知道……”

    李沖陵看向吳泗：“還有什么要說的？”

    吳mama看到了，連忙朝著腿邊看去，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吳泗望著mama：“我會一直陪著mama的，你讓她不要傷心了，她頭發(fā)白了好多，人也瘦了，臉上的皺紋也多了，你讓她好好吃飯，早睡早起，注意身體，不要生病?！?/br>
    李沖陵點(diǎn)頭，這次，一字不漏地轉(zhuǎn)述了。

    吳mama望著膝頭又哭又笑，不停點(diǎn)頭：“好，好！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顧自己?！闭f著，想到了什么，問李沖陵，“大師，我怎么做可以讓小泗吃到我的飯菜呢？在他還陪著我的日子里，我想做一些他愛吃的菜，還有他想買的衣服，我都給他送過去?！?/br>
    李沖陵沉默了一下。

    林宛立刻出聲：“快說??！我也想吃！我都十年沒吃飯了！”

    李沖陵瞟她一眼，對吳mama說：“你去做飯。”

    吳mama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歡天喜地：“哎！我……我這就去買菜！家里菜沒了，我這就去買來做！”

    進(jìn)門時那個疲憊警惕、蒼老暗淡的中年女人仿佛一下子煥發(fā)了光彩，整個人都振奮起來。

    林宛看向掛著眼淚的吳泗，調(diào)侃：“哭什么，你可比我好多啦，我媽現(xiàn)在要是聽說我去看她了，她可能嚇得要請十個八個和尚道士做法事驅(qū)鬼?！?/br>
    吳泗忘記了難過，疑惑：“為什么？”

    林宛點(diǎn)點(diǎn)自己：“十年老鬼，嚇人??！”

    吳泗驚呆了，立刻問：“那我也不能陪著我媽十年了？她會怕我？”

    林宛收起了調(diào)笑的神色，她想說不會的，你媽那么愛你，怎么會怕你呢，但是想起原主的遭遇，又嘆息，誰知道呢，人心易變，尤其是故人死后。死了十年的兒子回來看你，誰知道是高興還是害怕，是歡喜留鬼，還是嚇得趕緊燒紙錢讓他安寧別再來呢。

    李沖陵看著她，嘴里對吳泗說：“你留不了十年，該走的時候就得走，人鬼殊途，走了何必管人怎么想。”

    吳泗憋嘴，悶悶地“哦”了一聲。

    他有點(diǎn)怕李沖陵，本來就膽小慫，更不敢反駁他。

    不過，嘴巴悄悄地嘟了起來，嘟得能掛油瓶。

    林宛見了，重新笑起來，這小鬼，做了鬼卻越來越有脾氣了。

    拿了錢包和購物袋的吳mama站在門邊，聽到了客廳里大師隱隱約約的話，十年……她心里一酸又復(fù)而高興，十年也好啊，十年那么多，那是她額外賺來的了。

    她一臉笑地走出來：“大師，我這就去買菜，您在家坐坐看看電視？”

    林宛故意慫恿：“一起去啊，讓小鬼陪陪他媽?！?/br>
    李沖陵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里閃過無語，但還是站起身說了兩個字：“一起。”

    吳mama不知道兒子是不是必須跟著這個大師才行，但聽到他說一起，就確定兒子肯定也一起過來了，心里頓時更加歡喜，笑著說：“好！就在小區(qū)邊上的菜市場，很快的！”

    兩人一起往門外走，李沖陵走在吳mama后面，小鬼一直扒拉著他媽的手沒松開，早就出去了，林宛跟在最后，還沒出門。

    李沖陵握著門把手，看著就要走出門的林宛，重重關(guān)上門。

    “哎――”林宛下意識叫。

    吳泗回頭，就看到林宛的魂體一下子在門縫里扭曲，被夾成了半截，隱隱約約鑲嵌在了門里……

    “叔叔！jiejie還沒出來！”他急得大叫。

    話音落，林宛飄了出來，對著李沖陵用力踢過去：“死老頭，你故意的！”

    李沖陵面無表情仿若無事地跟著毫不知情往前走的吳mama下樓。

    林宛氣得七竅生煙，盯著他一本正經(jīng)的背影嘲諷：“幼稚！看不出來你也是個幼稚的悶sao?。　?/br>
    李沖陵沒給她半個眼神，或者說，走出吳泗家后，他完全不受兩個鬼的影響，以至于想要借助他的眼神、反應(yīng)觀察兒子在哪的吳mama也看不出一絲一毫跡象，只能失落地藏住心事。

    吳泗牽著他mama的手，捂著嘴笑，他后知后覺看明白了，李叔叔是故意捉弄jiejie。

    他轉(zhuǎn)移話題安慰林宛：“jiejie，我mama做的紅燒rou可好吃了，她今天肯定做這個，我們待會兒一起吃?。　?/br>
    小鬼乖乖的樣子實(shí)在可愛，林宛臉上露出笑：“好啊，現(xiàn)在我也不用減肥控制飲食了，咱想吃什么吃什么?！?/br>
    不然怎么說有媽的孩子就是寶呢，到了親媽身邊，小鬼都變得自信大方起來，渾身洋溢著幸福得氣息，一副待客小主人的模樣，說要請林宛吃紅燒rou，吃油燜大蝦，吃這個，吃那個，恨不得把他mama的好手藝一下子都展現(xiàn)給林宛和李沖陵看。

    林宛忘記了被李沖陵捉弄，跟著他們一邊走一邊笑，忍不住想起了五年未見的成成。

    那孩子，如今不知是什么模樣了。

    一行人到了小區(qū)附近的菜市場，李沖陵沉默不語地跟著吳mama走在攤位之間，八風(fēng)不動的表情在這個熱鬧的地方格格不入。

    菜市場看到吳mama和李沖陵這個組合，認(rèn)識的人都有點(diǎn)疑惑，對吳mama倒是十分友善熱情，偶爾舉止間露出一絲同情。

    但吳mama今天完全不受影響，神色還有幾分歡喜。

    李沖陵坦然無視所有落在身上的視線，走到海鮮攤位邊就說：“做油燜大蝦?！?/br>
    吳mama眼睛一亮。

    到了rou攤邊，他又隨口說：“可以做紅燒rou。”

    吳mama立刻稱了一大塊五花rou。

    第215章 香魂一縷17

    算上李沖陵也就兩個人，吳mama卻買了至少五個人的菜。

    她大哭后的眼睛還微微紅腫著，精神卻好了非常多，以前走在路上腳步蹣跚，現(xiàn)在卻多了一份力量，這中改變，鮮明得小區(qū)鄰居路上遇見她，都忍不住停下來詢問幾句，猜測是不是吳泗的案件有了進(jìn)展。

    回到家，吳mama洗了水果熱情地讓李沖陵坐下看電視，自己則帶著所有的菜進(jìn)廚房忙活。

    吳泗自然寸步不離地跟著他mama去了廚房，林宛坐在李沖陵身邊，對他說：“開電視吧，我很多年沒看電視了，看看現(xiàn)在有什么好看的劇沒?！?/br>
    李沖陵除滅過各中惡鬼，也超度過很多冤魂，大多滯留人間的鬼魂都是麻木偏執(zhí)的，他們只執(zhí)著于臨死之際的遺憾或者怨恨，所思所為都只圍繞著這個執(zhí)念，從沒見過林宛這樣的鬼。

    她做鬼十年，被家人背叛利用五年，應(yīng)該是受盡了禁錮的折磨，卻還能用鬼魂的形態(tài)過凡人的日子，連帶著把一個小冤魂也帶得活潑像人。

    鬼，竟然比有些凡人還熱愛生活。

    李沖陵一邊打開電視，一邊心中稱奇。

    電視臺在播的劇不少，古代劇現(xiàn)代劇仙俠劇，個個都是新面孔，李沖陵不停按著遙控機(jī)換臺，最后在林宛的喊停下，停留在了某臺的《白蛇傳》。

    電視里，白娘子喝下了雄黃酒，化出原型，許仙無意間撞見，嚇得眼睛一翻，魂歸地府。

    看了無數(shù)次白蛇傳的林宛想到后面的劇情，竟有些觸景生情。

    五年前的原主，就仿佛這白娘子啊。

    “我問你啊，像我這樣的陰魂，如果總是跟著凡人，會讓他運(yùn)勢變壞，生病體弱，心神不寧嗎？”

    李沖陵是聽她的意見看了白蛇傳，但看得倒是比她還認(rèn)真，聽到她的問題，頭也不回繼續(xù)看電視劇，只嘴里仿佛應(yīng)付般說：“白蛇和許仙做了夫妻，也不見許仙被吸盡陽氣，反而他生意興隆，醫(yī)名遠(yuǎn)播，比從前過得好了百倍。法海想捉妖，有私心，說的話不盡實(shí)，但許仙自己心智不堅(jiān)定，造成后面中中也不能全怪他人?！?/br>
    林宛看著白娘子去找觀音大士求救，看她為許仙去盜靈芝仙草，心底屬于原主的那絲怨氣起起伏伏，時而放棄時而滋長，最終緩緩平靜，卻依舊難以消散。

    原主還是不甘心的。

    當(dāng)知道所謂的陰魂影響根本不存在，那么蔡遠(yuǎn)凡對她的忌憚疏遠(yuǎn)甚至厭憎便是那么顯而易見，不只是利用，早在黑檀珠出現(xiàn)時，就仿佛許仙給白娘子遞了雄黃酒，許仙可能有點(diǎn)傻白甜，蔡遠(yuǎn)凡卻是個精明干練的人。

    多年同窗、多年夫妻，青梅竹馬的情誼，人一死，就沒了；多年父女母女之情，親生的女兒，人一死，就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她死了，還放不下他們；她死了，他們就把她的靈魂都從心里抹掉了。

    怎么能心平氣和呢？

    李沖陵扭頭看她。

    林宛與他對視。

    他還是那副沒有表情的表情，眼睛黑深如海，但不是波濤洶涌的海，而是沉寂無波的海，深而平靜。

    林宛看著他的眼睛，情緒緩緩平靜。

    “你要回家看看嗎？”他開口問。

    林宛反問：“你以前捉鬼也是這樣嗎，陪著鬼到處走，幫他們完成執(zhí)念？”

    李沖陵扭頭繼續(xù)看電視：“你這中鬼史無前例，還拐帶了另一個?！?/br>
    拐帶？